部隊被紅軍打散後,自己和幾個兄弟東躲西竄,饑寒交迫,吃盡了苦頭。好容易竄到了中俄邊境,在中國一側,才總算是暫時落了腳。


    老天有眼,讓他和兄弟們找到了這輛帝俄時代留下的軍火列車,


    於是,這裏便成了自己的家。


    隻是漫漫長夜,寒氣逼人,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命運,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米沙陰沉著臉,默默的聽著。


    從聶洽耶夫的談話中,他得知這位帝俄貴族的後裔,曾是聖彼得堡文學院的高材生。


    再往上漫溯。


    其父是著名的詩評家,和俄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奠基人,傑出的翻譯家茹科夫斯基的良師益友,二人經常一起唱合,談詩詠歎,在俄國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茹科夫斯基那些炙膾炙人口的著名詩篇,《傍晚》,《俄羅斯軍營的歌手》,《海》以及《十二個睡美人》,《斯薇特蘭娜》等,都帶有詩評家的潤飾和情調的氣息。


    可是現在,帝俄貴族的後裔和聖彼得堡文學院的高材生,卻佝僂著身子,裹著破舊的軍大衣,胡須茂密發白,心境韭涼的在漫天風雪中,等待著不可捉摸的命運。


    半響,米沙低沉的說:“瓦佳(聶洽耶夫的愛稱),曆史捉弄了我們。


    在深不可測的曆史麵前,我們隻是可憐的小蟲子。


    沒辦法,總要活下去。跟著我幹吧。現在,不要再奢談什麽祖國和陛下了,那些,都是毫無意義的捕風捉影。我們現在得為自己活著,明白嗎?”


    聶洽耶夫驚愕的看著米沙。


    年輕的前衛戍團長,曾多次在冬宮的假麵舞會和各種軍事會議上,看見過前帝俄炮兵司令。


    那時的司令官閣下,是如何的氣軒昂揚,慷慨陳辭啊?言必“偉大的俄羅斯母親!”,動輒“至高無尚的沙皇陛下!”,來不來“軍人以戰死沙場,報效祖國為己任”……


    卻原來,他心裏竟是這樣想的?


    “不用驚奇,我親愛的的瓦佳。”


    米沙查覺了對方的驚愕,便不以為然的拍拍他的肩頭:“祖國沒有了,我就是我自己心中的祖國;沙皇沒有了,我就是我自己最尊敬的沙皇。祖國和沙皇都拋棄了我,現在,我為我自己而活著,我為我自己而戰鬥,這有錯嗎?”


    “當然,不過,”


    聶洽耶夫漲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他卻在暗地裏承認,將軍閣下說得有理。想想自己吧,一腔熱血沸騰,忠心耿耿衛國,眼看著仕途高遠,就要升任首都警衛師副師長,卻晴天霹靂,如披冰苞,轉眼間,一切灰飛煙滅。


    曾經彈鋼琴,寫抒情詩和輕挽女舞伴的手,卻被迫握起了冰冷的槍,為了自己能夠活得長一些而戰鬥。


    這是誰的悲劇?


    又是誰造成的?


    說實話,奇怪的是,在聶洽耶夫心裏,改變了這一切狀況的布爾什維克,並非像同伴們所咬牙切齒咒罵的那樣,青麵燎牙,殺氣翻騰騰,反倒是一個令自己暗暗稱奇的朝氣蓬勃新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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