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陶想給公司打了電話告假, 順便解釋一下曠工半天實在情非得已。雖然他是經理,但有時候和人力資源部打好交道還是非常必要的。


    蘇沫看著陶想在這邊把自己說得多麽多麽淒慘多麽多麽病中還想著工作, 一身惡寒。抖落完雞皮疙瘩才發現,靠, 自己還沒請假呢。


    “對對,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住院了,嗯嗯,我盡快趕回去……啊,多快啊,這個後天……呃……大後天差不多……主編,咱這能算公幹不, 就別扣錢了……”


    把陶想剛剛用過的悲慘形容詞一股腦的倒出來, 蘇沫總算博得了主編的同情,準了假。轉身剛要回病房,手機又叫了起來。光看著那座機號碼,蘇沫就覺得頭皮發麻。


    “喂, 我親愛的母親大……”


    “別整沒用的, 你個死孩子,又這麽久不回家!說,周末又到哪兒鬼混去了!”


    “哪有!”蘇沫這回可真是底氣十足,“我在醫院照顧病人呢,對於這麽偉大的情□□不說表揚還能諷刺打擊?”


    “……”老媽總算暫停了河東獅吼,沉默一會兒,警惕的問, “誰啊?”


    “呃……一個朋友。”蘇沫也跟著警惕起來。


    老媽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那種朋友?”


    “什麽這種那種的,”隔著電話,蘇沫已然一臉狼狽,“媽,你怎麽跟掃黃打非似的。”


    “你當我樂意,你周圍要是亮亮堂堂的我都懶得揮掃帚!”老媽說完,又認真的問了一次,“別和我打哈哈,到底是不是?”


    不知是被老媽逼到了這份兒上,還是別的什麽,蘇沫忽然就激動起來,好像一直憋悶的心裏刷的就被照了個透亮,深吸口氣,蘇沫點點頭,話便那麽自然的出了口:“嗯,找個機會帶給你倆見見。”


    這下子輪到蘇媽媽愣了:“就這個?這次定死了?”


    “媽,你當這是拿小錘兒拍賣呢啊。”蘇沫無語,但想一想,又補充一句,“總之,我努力。”


    “你早就該努力了。”這回老媽接的倒是快。


    蘇沫被老媽逗得笑出了聲,傻乎乎的嗬嗬樂了半天,才掛了電話。


    回到病房,蘇沫臉上那笑意還沒散盡,陶想躺床上正因為掛了n個小時的吊瓶鬱悶呢,見狀便極度的不平衡:“又遇著啥招笑的了?”


    蘇沫嘿嘿一樂,搖頭晃腦袋的就是不說話。陶想皺眉正準備不滿控訴,病房外忽然傳來敲門聲:“陶經理在這個病房嗎?”


    蘇沫愣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聽陶想那兒譜都擺上了:“嗯,進來。”


    那風韻,那氣度,哪還有一點剛剛手術完的虛弱。靠!你當自己辦公室呢!蘇沫撇撇嘴,不太甘願的退後一點,剛撤一步,門就開了,然後一個家夥拎著大包小包的幾乎是撲到了病床前,快得蘇沫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等視網膜反應過來時,隻有那人的後腦勺。


    “陶經理,我剛剛聽說您住院了,這正好在附近談業務馬上就過來了,嚴重麽,手術的怎麽樣,現在還好吧,時間太緊也沒買什麽,你看看……”沒買什麽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裏的東西堆到桌子上堆不下的又塞進桌子小櫃裏塞不下的又放到地上,才總算安頓好。


    蘇沫輕咳了一聲,嘖,他還沒渺小到這種地步吧。


    事實證明,他確實不醒目。男人仍然熱絡跟陶大經理噓寒問暖,直到陶想說心意到了就行趕緊回去別耽誤工作了,男人才戀戀不舍的依依惜別。最後從蘇沫麵前翩然而過。


    看著陶想略帶尷尬的臉,蘇沫好半天才恨恨的擠出一句:“靠,眼神和人品成正比!”


    陶想大笑出聲,結果笑得太劇烈,牽動了傷口,臉一下子又皺了起來。蘇沫看著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心疼:“你就老實呆那兒得了,自己都摔進坑了還不忘笑話人家坑邊崴腳的。”


    大眼無神兄隻是一個開始,之後,大部隊陸陸續續的駕臨。蘇沫總算見識到了陶想在公司的地位,起初蘇沫能待人接個物啥的,後來索性到病房外躲清靜,準備等人都撤了再回去。


    在外麵轉了一大圈兒,又買了一些消遣雜誌,蘇沫估摸著人應該散得差不多了,這才回到病房。結果剛到門口就傻眼了,病房裏陶想沒有,就一女孩兒正坐在自己之前坐的板凳上削蘋果。蘇沫看了半天門牌兒,再三確定沒走錯。那這是什麽陣勢,探病探到這麽細致入微的份兒上,蘇沫想白癡的裝不懂都有難度。


    女孩兒抬頭看見了蘇沫,放下蘋果,歪著頭略帶疑惑。


    “你是……”


    “你是……”


    得,這話問得不是一般的默契。


    “康佳妮,陶想的女朋友。”


    “蘇沫,陶想的……朋友。”


    位置被人占了,蘇沫認了。退回大部隊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隻是有一點蘇沫微微的後悔了,不該和老媽說那麽早的。


    “對了,陶想呢?”蘇沫勉強自己看起來特自然。


    “哦,他去廁所了。要不你在這兒等會吧。”女孩兒淡淡的笑容,看起來很漂亮。


    蘇沫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一個人嗎,那他掛著的吊瓶……”


    “哦,我帶了個男看護,陪著呢。”女孩兒給了蘇沫一個你放心的表情。


    “嗯,挺好,挺好。”蘇沫傻傻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那我就先走了,單位還有事兒……”


    “啊?你不等他回來嗎?”女孩兒有點奇怪的皺眉,“你不是來探病的麽……”


    蘇沫抿抿嘴,深呼吸,然後給了女孩兒一個燦爛的微笑:“妹妹,我都探一天一宿了,這好容易才把你盼來,任務艱巨,姑娘繼續……”


    蘇沫覺得這是自己最狼狽的一次敗仗。


    蘇沫覺得這是自己最優雅的一次退場。


    “主編,對,我這就回來上班了……說了你都不信,我那朋友體質太強了……啊?還用照顧?那恢複神速的現在就能參加鐵人十項……十分鍾”


    掛了給主編的電話,又撥通了陶想的手機。


    “喂,陶想……實在不好意思啊,雜誌社不能開天窗啊……嗯,主編都快追殺我了……行,有時間肯定過去看你……”


    陶想具體在那邊哼哈的說了些什麽,蘇沫懶得聽,該說的說到,就行了。說謊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


    “切,四五天就出院的事兒,誰還稀得去看你……”咬牙切齒的念叨著,蘇沫在路邊找個垃圾桶把還沒捂熱乎的新雜誌丟了進去。


    啪——


    咣當——


    一屍,兩命?蘇沫疑惑的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愣愣的眨眨眼。


    兩分鍾之後,蘇同學心如刀絞——他媽的手機一起扔進去了!


    至於後來那個可憐的諾基亞怎麽回到蘇沫手裏,鑒於過程忒慘烈,這裏就不予追究了。總之,蘇沫從來沒有這麽想揍一個人,從來沒有。


    一星期後,陶想按期出院。雖然還不能做特劇烈的運動,但重返市場前線已無大礙。清理堆積的工作花了陶想一周的時間,這期間他給蘇沫打了幾次電話,對方不是馬上要加班,就是正在加班,再或者剛加班完實在身心俱疲,總之,陶想再沒成功的把那人約出來過。


    一開始陶想還真信了,因為蘇沫的誠信記錄實在很好。可慢慢的,他才不得說服自己麵對現實——蘇沫真的是在躲他,而且為此不惜編瞎話。


    陶想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他隻知道,住院一開始的兩千押金是蘇沫交的,於是,截至目前,他欠了蘇沫兩萬七。可蘇沫,一個字也沒提。


    陶想有時候工作著就會走神兒,他不自覺的就會去想,如果長此以往,他欠蘇沫的錢是不是就黃了,然後,他和蘇沫也黃了。


    陶想非常不喜歡這個結果。康佳妮光在病床旁邊呆著什麽都不幹,兩天便開始煩了。如果換成蘇沫,鐵定不會。每次陶想這麽想時,心裏就會有個小人兒跳出來一臉鄙視,憑什麽好事兒都給你一個人占?可陶想還總是想,哪怕被循環往複的鄙視,仍舊一往無前的繼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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