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晚膳時分,天邊斜陽垂掛,秋風徐徐拂過宮牆裏的柳枝,慈壽宮內的歡聲笑語隨之飄蕩在皇宮一角。


    此時的王太後,正被簇擁著享受天倫之樂。


    因前些天病著,剛出生的兩位公主一直都沒有瞧見,如今太後精神大好,便叫乳母將她們抱來看看。


    “這個是怡妃的?好好,小嘴很像她。”見了那段秋怡的孩子白白胖胖,煞是可愛,太後點頭誇讚,“封號可選好了?”


    “是啊,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陪坐的嬪妃點頭附和。


    寧公公也諂笑著回道:“稟娘娘,封號還未定呢,不如您老人家給選一個?有太後賜封號,可是這孩子天大的福氣啊~”


    聽到寧公公給自己帶了高帽子,太後更是合不攏嘴:“哈哈,就你會哄哀家,這封號的事兒,哀家湊什麽熱鬧,還是讓皇帝來想吧。”


    “那個是嫣嬪的?”看過了這個,又指向稍遠一點的孩子。


    “是,太後娘娘。”那不敢上前站著的年輕乳母,被太後這麽一指,脊背頓時冒出冷汗,但又不敢不把孩子抱過去,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來。


    太後見她神色慌張,又看到孩子這瘦骨嶙峋的模樣,並未說話,眼中彌銳的光芒隻繞著謝貴妃打了個轉:


    “怎麽這麽瘦?是奶水不好,還是照顧的人不夠仔細?”


    那乳母聽罷便“咕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越發顫抖:


    “回太後娘娘,奴婢奶水充足,隻是公主自打從謝貴妃那,回到嫣嬪娘娘的重華宮後,就一直哭鬧不肯睡也不肯吃。”


    “哦?”太後顯然沒想到,之前那謝敏敏好不容易求了皇帝,幫嫣嬪撫養公主,昨天竟又送了回去?


    一旁的謝敏敏不慌不忙,起身行禮,丹鳳眼中蕩起泛濫的母愛:


    “回太後,嫣嬪妹妹思念公主整日以淚洗麵,臣妾便將公主送了回去,可她好似對公主並不關心。”


    說完,又捏著手帕沾了沾眼角,儼然一副傷心神態。


    “竟是這樣?”太後眼神幾不可察地又瞟了孩子一眼。


    那風芷嫣自來身子不好,又總是對皇帝不冷不熱,可自己的兒子偏就喜歡的緊,著實讓她頭疼。


    這個謝敏敏也不是省油的燈,謝家在朝中頗有權勢,她雖沒有什麽大的錯處,可難保日後不會在後宮拉幫結派。


    皇後又是個不爭氣的,身子還不如自己這把老骨頭硬朗,根本鬥不過謝敏敏。本來那陸家的小姑娘頗有股子跋扈勁兒,若是不嫁給燕王,或可幫襯皇後一二。


    現在看來,風家竟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陸家那邊。


    陸挽瀾進不了宮,她風芷嫣,還想憑個公主掀起什麽風浪?


    看著太後若有所思的樣子,謝敏敏幹脆恭敬地跪了下來:


    “臣妾雖不曾生養,可瞧那孩子實在可憐,嫣嬪妹妹此時身子尚未恢複,求太後做主,把公主交由臣妾撫養吧。”


    聽著謝敏敏字字懇切,太後嘴角漾起一絲慈愛笑容。


    公主她自是疼愛的,若是因為兩個嬪妃搞得貓膩,而耽誤了成長,確是劃不來的。


    不如就將那孩子交給謝敏敏,也好敲打敲打嫣嬪。畢竟她們不和睦,自己的兩個侄女才能有好日子過。


    “行吧,哀家瞧著你雖年輕,可行事很是老成,就依了你了。”說完,太後便一手扶著額頭,“你們也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其餘嬪妃聽罷此話,便出了慈壽宮。


    謝敏敏謝過太後,亦帶著公主退下。


    腳剛踏過門檻,就見一個小內監與她擦肩而過,神色匆匆跑到太後跟前。


    因對此舉動頗為好奇,謝敏敏便放緩了出門的腳步。


    雖聽得不真切,卻也了解了大概的意思:


    燕王妃的冊封禮簡陋不堪,可她卻並未鬧起來。反倒是歸寧宴上,與幾位哥哥喝的酩酊大醉,被燕王抱回王府,小兩口如膠似漆,在王府門口就深情一吻。


    聽到前頭,謝敏敏頗為不屑,燕王到底還是看不上陸挽瀾的。


    可是,那後麵的“深情一吻”四個字,還是在她的心裏翻起一陣漣漪。


    回到長春宮,謝敏敏將公主置於繡鸞閣中,神色忽冷厲地對紙鳶說道:


    “既然風芷嫣這個賤人不肯對老情人下手,那就放消息給哥哥,讓風家的人直接去牢裏動手吧。”


    紙鳶領命正要出門,卻聽謝敏敏忽地站起,繈褓中的公主被嚇得不住哭鬧。


    在這啼哭聲中,她的聲音輕的仿佛一根羽毛拂過:“至於陸挽瀾,沒想到大周的第一劍客還殺不了她,那便去別處尋幾個。”


    說完,便漏出一絲苦笑,拿起身旁的撥浪鼓,對著麵前的孩童輕輕搖了起來。


    殘陽如血,耀目的餘暉,如同一池摻了金的淡胭脂,潑灑到燕王府大門。


    亦將門前兩人湮沒其中。


    陸挽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醉酒,產生了錯覺。


    朦朧的雙眼前,是蕭晏之如錐般筆挺的鼻子,而他的薄唇,此時正重重壓在自己的櫻唇之上!


    寒涼的柔軟,還透著絲絲醇厚的酒香,不禁讓陸挽瀾雙頰殷紅似要滴出血來。


    渾濁的腦中拚命回想,方才究竟是做了什麽?竟讓蕭晏之對自己主動起來。


    難不成是因為胸前的兩個饅頭?


    隨著醉意逐漸淡去,她豁然記起,方才的自己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蕭晏之,他想造反。”


    而後,又猛然提高了聲調,說了一句:


    “我也想……”


    緊接著,嘴巴就似被什麽覆住,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所以,他是怕自己說出“我也想造反”才會如此?


    陸挽瀾身體瞬間僵直,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個吻會因為自己的清醒就這樣結束。


    任由蕭晏之抱著她走進臥房。


    直到她被輕輕放在床榻之時,那唇上的溫度才隨之消散。可耳邊男人的氣息,卻顯現出從未有過的淩亂。


    許是今日飲的酒格外多,蕭晏之本以為自己的心,不會再掀起任何波瀾。


    卻還是趁著醉意,放肆地流連那溫軟的滋味不肯離開,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清醒過來。


    他沒辦法忘記,前世的自己奪位之時被風謝兩家背叛重傷,狼狽地逃去燕北。本以為陸家和眼前的這個女人,會對他不離不棄。


    卻沒想到,一份真心換來的是未婚妻的出賣,丟他一人困死在燕北的風雪中。


    重生後的自己,用了七年去忘記這個女人,而她卻隻用三天便攻破了心裏的防線。


    你不是應該來戳本王的心,偷本王的秘密嗎?


    看著榻上紅著臉的嬌小身形,還有從衣襟中掉出的,刻意為了引誘自己而塞進的饅頭。


    蕭晏之的眼角暈出一片猩紅。


    還是你在偽裝,為了他這樣作踐自己?你大哥,不是一直都是他的人嗎?


    榻上的陸挽瀾,一直覺得有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連衣衫中的饅頭掉落也不敢起身,眼看要支撐不住,卻聽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嘶啞的低語:


    “七年前,本王就知道你的伎倆,卻不想如今更勝從前,不過,這些東西對本王不管用。”


    蕭晏之說完,扔下那饅頭,便走出了臥房。


    陸挽瀾霍地起身,滿腦子問號:“七年前?”


    想到這,她忽然咬住手指:不會吧,這個陸挽瀾,才八歲就?


    不敢繼續想下去,門外的遲錚忽而扣門輕語:


    “姑娘,刑部大牢的刺客,中毒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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