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半刻鍾,小喜便張羅好了午膳,陸雲禮不再思索公事,起身與陸挽瀾去偏廳用膳。


    楠木胎雕花鑲金的圓桌上,布了兩套精致的青花瓷碗碟。


    淨手和漱口的花汁子,也按照慣例呈了上來。


    可待二人落座後,卻見圓桌正中間,隻擺了冷熱葷素各一道菜式。


    陸挽瀾見陸雲禮微微愣了一下,想來三哥許是不習慣如此簡單的搭配,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三哥,我剛剛裁減了定國府的吃穿用度,以後那些宴飲菜單,還是留著年節和大日子裏用吧。”


    她說完,急忙往陸雲禮麵前的瓷碟裏夾了一塊兒木樨銀魚鮓。


    陸雲禮淡然舉箸細細品嚐:“哦?為什麽裁減?”


    “我是覺得人少菜多,吃不完太浪費了。”陸挽瀾說完,也夾了一筷子“一封書”臘肉絲放在自己麵前。


    想到因自己之過給家裏造成的損失,又見三哥抬頭注視著自己,便更加無地自容起來。


    她舔了舔嘴唇,又補充道:


    “要不是昨日掌櫃們給我看了賬本,我還不知道,陸家因為城南采買藥材和糧食的三萬兩虧空,都是四哥用自己的私銀補上的,按理說這筆銀子還是要記在鋪麵的賬上,所以有了銀子,還是應該緊著鋪麵的生意才行。”


    “是為著這個事兒啊。”陸雲禮笑了笑,又夾了幾根爽脆青瓜絲,細細咀嚼後又點了點頭,“這是為百姓和時疫的開銷,確實不應該他自己擔著,按你說的辦。”


    “好。”陸挽瀾點頭,遲疑了一下又道,“還有,我想著,要不然家主之位還是三哥來坐吧,我現在這般……不合適。”


    “?”陸雲禮挑眉,無聲地投去疑問目光。


    見今日的小妹總是在自己麵前欲言又止,他心中不解。


    小妹自來灑脫肆意慣了,闖禍不計其數,可從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


    今日不但任由那些老掌櫃們數落,還想著為鋪麵節省開支,已經讓他刮目相看了。可她現在竟說想要辭去家主之位……


    陸挽瀾這般小心翼翼,在陸雲禮的記憶中,還是頭一次。


    雖然自打上次她從遼東回來,所言所行便與以往大有不同。


    可那時他隻以為小妹是傾心於燕王,為嫁進王府才與燕王鬥智鬥勇。


    隻是,那次她與燕王雖鬥得難分伯仲,卻也惹得滿朝文武議論紛紛,若不是最後燕王交出燕北封地,聖上和太後又礙於先帝賜婚才平息這樁鬧劇,陸家怕是又要被推至風口浪尖。


    而由於兩家聯姻所引起的一係列變故,也是可以預見的。


    即便損失了銀兩也鬧出些大亂子,可他自認為能掌控一切,便也事事由著她胡鬧。


    自己從來沒有怪過小妹。


    也從沒想過,除去她的家主之位。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


    京城近日的變故實在太多,小妹不但數次深陷險境,如今又沒有幾個兄弟在身邊陪伴,這次說不定......


    是真的怕了。


    想到這,陸雲禮便換了更加和軟的語氣安慰:


    “這幾日你四哥不在家,沒人打理鋪麵生意。三哥知道你第一次與這些掌櫃周旋,力有不逮。不過你既是家主,以往走到哪裏都是被人敬著捧著的,現在大可不必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若有人不聽你的,你就拿出你的氣勢來,實在不行就讓遲錚收拾他們。”


    說完,陸雲禮又會心一笑:“那山東布政使兒子腦袋上的疤,可是到現在還沒好呢。”


    “三哥你又取笑我。”


    陸挽瀾一聽,三哥又拿原主的舊事說事,心裏便又歎了口氣:


    “此一時彼一時嘛。”


    原主雖然膽大包天,可她之所以敢這麽做,那是因為她背後有陸家做倚仗,有恃無恐。


    彼時,陸家風頭無兩,權勢滔天。


    更重要的是,陸家六個兄弟頗得聖心,又有太後青睞。其餘敵對勢力就算想對陸家發難,也一直是在暗中布局,伺機而動。


    後來,謝家因陸家和燕王聯姻之事,出手將其刺殺,便是拉開了兩方爭鬥的序幕。


    自己穿過來,強嫁進燕王府便是這次爭鬥的催化劑。


    本以為抱住蕭晏之的大腿,再見招拆招便可穩住局麵,為守護陸家盡一份力。


    可她還是把朝堂的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他們給陸家織的,是一張天羅地網。


    收網的手,也絕不會因為自己解決掉一個麻煩,便有任何放鬆。


    此時,豫王謀反未遂勢必會反撲,謝太傅歸朝更會行事內閣首輔之權,京城隻在月餘之間就已是天翻地覆。


    聖上若不是忌憚著大哥陸雲烈的兵權,又有蕭晏之和三哥陸雲禮將其餘人攪入戰局,陸家危矣。


    這些因自己執意嫁給燕王導致的變故,本就讓她自責不已。


    而更讓她羞愧的,還是昨日算賬的經過。


    她自來隻知道陸家有花不完的錢。


    平日一飯一蔬、一針一線都是幾個哥哥安排,下人打理,自己隻管照單全收便好。


    可等到真的算起賬來,定國府平日裏花在自己身上的銀子數額之大,還是讓她狠狠地吃了一驚。


    且不說原主遊山玩水的排場堪比皇家,送去王府的嫁妝價值萬金。


    單單就是自己捐進國庫的二十萬兩膏火錢,就已經是一個布政司半年的稅賦總和!


    因為當初需要限時將現銀送進宮裏,四哥為了湊齊這筆銀子,不但挪了京城鋪麵賬上的結餘。還低價出售了冀北、山東兩個布政司的大片田產。


    本來生意慘淡結餘就少,後來還因為太後壽宴花費了一大筆銀兩。


    現在朝廷要征繳漕糧,哥哥們又因為那幾樁案子需要賠償,鋪麵上的虧空哪裏隻是三萬兩?


    再反過來想,若自己不是仗著有陸家的後盾,一出手就捐了二十萬兩銀子,也不會讓陸家走到今天這個局麵。


    要知道樹大招風,漏財招賊。


    所以。


    她如今更加明白,自己所謂的殺伐果斷、見招拆招、謹小慎微……在這個人人精明、處處是坑的大周都是玩不轉的。


    如果陸家有一天倒了,別說是鋪麵的掌櫃數落自己,就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會在自己頭上踩一腳。


    幾個哥哥要有約束,自己也需收斂心性。


    至於這陸家的掌舵人,還是應該交給三哥這樣能力出眾的人才行。


    見陸挽瀾低頭扒著白飯,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陸雲禮拄腮端詳她好一陣,才笑著打斷她的沉思:


    “我看他們幾個老頑固是老毛病又犯了,知道你不善此道,竟這樣為難。今日還敢對家主出言不遜,改日我定要好好敲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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