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也沒有隨意辱罵孩子的權利,說自己和老實爹連雞都不如,想想都生氣,這年頭不是以夫為天麽?


    就算自己這個當女兒的不得寵,身為她的丈夫,也不能這樣罵吧?


    顧清嘴巴笨,卻有顆玲瓏心,也正因為如此吃了不少虧。


    好在心性修煉的越來平和,在乎該在乎的人就好,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一張一合又不用成本,何苦氣自己?


    心氣兒不平的顧清坐在床上,關上門就已經將那些不好聽的話一同關在外麵,一門心思想著老實爹要不來吃的,今晚該咋過?


    沒等多久,隔壁就傳來陣陣怒罵,可老實爹還是端著兩碗粥過來了。


    難得,碗裏見了米粒不說,還多了幾根鹹菜。


    看著老實爹的笑容,顧清實在沒心情回應,喝了小半碗就不願再吃,“爹,你趕緊吃吧,明天幹活沒力氣怎麽辦?”


    錢大猛依舊隻是咧嘴傻笑,手裏的碗卻執著地遞到她嘴邊,不願拿回去。


    顧清發現,今天自己的淚腺特別淺,剛才被罵都沒當回事兒,卻被這小半碗稀粥刺激到了。


    強忍住淚意,就著老實爹手裏的碗,故意大聲吧唧幾口,然後用力推到他嘴邊,讓他吃。


    “爹,我生病胃口不太好,你趕緊吃,待會兒洗完澡過來我給你擦藥。”


    這應該是她到這邊以來,說過最長的一句話,將錢大猛一顆老實心熨燙的舒舒服服,渾身都輕快不少。


    “誒~”


    錢大猛三兩口喝掉稀粥,還要把兩個大瓷碗送過去,後麵顧清才知曉,這是防止大房這邊偷吃獨食。


    這邊幹淨地連雙筷子都沒有,更別說鍋和灶台,想洗澡還要去主屋打水。


    這哪裏是父子?


    簡直就是仇人,活生生捏在對方手裏,要死要活隻能他說了算。


    以前隻需要捏著他一個人,如今可是捏著醜丫一家四口啊,顧清想到這裏,憤怒得想拆了這破屋子。


    可想到老實爹將要承擔的後果,顧清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事兒不能衝動,自己小命兒被人拿捏實在談不上愉快,先把自己身子養好了,事兒要一件件來。


    前世瘸成那樣,為了活下去在孤兒院跟健全人搶生存資源的都活下來了,這輩子有了自己想要護著的人,她覺得渾身都充滿力量。


    回來時還想著要洗個澡,這些天身上都快虱子了。


    可顧清琢磨這會兒,覺得還是先將就著,別洗澡不成,又被揍一頓,她暫時還不想去見黑白無常,雖然他們真的很帥。


    身上瘙癢難耐,可今天又是挨打又是受驚嚇,床上翻滾了兩圈很快發出微弱卻平穩的呼吸聲。


    至於對麵屋,英子對錢大猛的哭訴,便無從得知了。


    英子其實也苦命,出嫁前在家是老大,苦活兒累活兒都是她幹,好不容易拉扯一串蘿卜頭長大。


    等到談婚論嫁,心想找個憨厚老實的男人,日子苦點就苦點兒,隻要人勤奮總能熬出頭來。


    卻沒想錢大猛是個完全做不得主的,勤快是本分,不勤快連帶自己這個兒媳婦兒都要挨打挨罵,這哪是結婚啊?分明是連傭人都不如。


    當姑娘,最多是身子苦,可日子前頭總歸有個盼頭;可如今,心比黃連苦,看著奄奄一息的小女兒,恨不得明天就是末日,總好過這樣不生不死地吊著。


    英子性子要強,苦活累活搶著幹,覺得父母能看見。


    可父母忙,弟弟妹妹多,他們可以哭可以鬧,自己是女兒又是老大,除了體諒和隱忍,又能如何?


    當女兒時,隱忍的性子已經養成,吃虧雖苦,又能如何?


    除了抹淚,拿不出半點兒主意。


    心肝鬱結,不光心苦,麵相也苦,出口便怨氣連天。


    麵對動不動就抹淚的媳婦兒,錢大猛嘴笨不會哄。


    見他半天放不出個屁來,英子怨氣更重,本就淡薄的情感在這樣的日子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心越來越涼......


    錢大猛言辭木訥,心裏疼媳婦兒,寵女兒,可他從來不會說,隻努力在地裏刨食,別人幹活八個小時,他會幹十個,想著老爺子心情好,對妻兒的打罵會少一些。


    媳婦兒不受氣,自然就不哭了。


    男人最笨,更不會說疼人的話,愛全體現在行動上,隻因他不受寵,這份愛便顯得有幾分微薄。


    在英子眼裏,更是微乎其微,近乎無。


    今天雖然挨了打,可從未和女兒如此親近過,竹林那小段時光便顯得彌足珍貴。


    即便心中忐忑,可嘴角一直是裂開的,心裏是真舒坦。


    端著粥剛進門,見媳婦兒抹淚哭訴,才得知晚飯是她掙紮著起床做的,心中軟乎乎的白雲立馬化作千斤石,壓得喘不過氣,直不起腰來。


    碗放回廚房後,錢大猛沒進屋,蹲在屋後的水蕩邊,聽著殘餘的知鳥淒涼地哭訴夏日的短暫。


    心裏空落落的。


    媳婦兒剛才哭,除了被罵,還有剛出生的小女兒,奄奄一息,隻見出的氣兒不見進的氣兒了,也不知能不能養活。


    光憑錢大猛刨食,一家三口根本吃不飽,更別說奶水。


    第三天已經過去了,英子還是沒有下奶,這無疑給女兒判了死刑,恨得隻能用眼淚哭訴男人的無能。


    怎麽辦?


    錢大猛抓著腦袋,怎麽辦?


    不忍妻兒挨餓挨罵挨打,心疼剛出生的小女兒生死未卜,可那是他親爹啊,他又能怎麽辦?


    光是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他啊!


    老實漢子心頭壓著石頭,好沉好沉,沉到蹲都蹲不住,一膝蓋跪在地上,死命捶打地麵,看著黑漆漆地睡眠無聲嗚咽,連聲音都要苦苦壓抑,怕吵醒老爺子。


    恨自己無用,連發泄都如此笨拙。


    如果顧清看到這一幕,定然會想起臨死前的自己,心境也是這般,絕望到哭泣都是無力的。


    可此時的她,睡得香甜。


    還做夢了。


    夢裏的她,竹林裏忙碌地像上下翻飛的蝴蝶,采花挖野菜,堵竹鼠洞,最喜人的是隨手可逮的野雞野兔,紅燒清蒸煲湯忙得口水直流。


    第二日,顧清是餓醒的,剛睜眼就她聽見一牆之隔的公雞嗷嗷~地打鳴兒聲。


    引吭嗷了一嗓子後,整個村子此起披伏,想繼續蒙頭酣睡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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