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匆匆,腳步雜亂。


    “夫子,我見得天外有神光降落,是否有異?”


    濟坤擔憂著跑來,書院樹大招風,不排除有喪心病狂之修,行刺殺之舉。


    他來到後,見夫子身邊,有一陌生人,心下一提,已是做好了反殺的準備了。


    “這是我家長輩,不用多心。”


    陳蓮向著濟坤搖了搖頭,有陳生在,偌大天地,沒有能夠傷得了她的。


    “見過前輩。”


    濟坤趕忙拱手道。


    他聽過這件事,夫子有個長輩,是神仙之貌,歲月不改容顏,長駐不敗。


    幾十年前,在他還未出生時,來了一趟長樂國,一劍震懾住周邊十國,端的是神威凜然。


    時隔多年,這位依舊年輕,看來傳聞為真,其擁有著通天徹地之能,得了長生。


    “既是讀書人,想來對典籍感興趣,這些雜書給你吧。”


    陳生有識人之明,觀濟坤清清君子,腹有才氣,將袖一甩,案牘上堆砌起了十寸高的典籍。


    這是他這些年,閑暇時讀過的,想著遇見了陳蓮,送其解乏,但現今看來,是用不上了,索性給了濟坤。


    “雜書?分明是字字珠璣的大道微言。”


    濟坤道謝,翻了一手,眼眸中閃爍著明光,即便知道陳生所增書籍,定然不凡,但還是被震了一震。


    這不是凡俗典籍,放眼長樂國修仙界,隨意一本,都能掀起腥風血雨。


    陳生一把送出這麽多,還言“雜書”,堪稱是底蘊深厚,見識廣博了。


    了解到陳生和陳蓮,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濟坤沒有打擾,轉身離去。


    目前,他著重處理的,是夫子退位這件大事,一邊準備繼典的各項事宜,一邊傳告八方,讓得長樂國的權貴知曉。


    皇宮。


    “夫子退位?”


    如今臨朝掌權的帝王,是當年的太子宋神書。


    他早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了,鬢角染上了風霜,麵容褶皺,更是經曆了許多事情,對夫子不再報以一味尊崇敬服之意,雙眸深沉,有許多算計和權衡利弊。


    可是,再有眾多的理由,心冷如鐵,聽聞夫子將退後,依舊有種難言的悸動。


    這是長樂國的守護神!


    她在時,各方憋屈,但長樂國是安寧的。


    她去後,長局勢將會變動,或是如暗流衝破了壓製,將要攪得天翻地覆。


    “此事影響極大,你怎麽看?”


    宋神書思慮許久,隻覺複雜無比,人心局勢,都是一片的混亂。


    他向身邊親近之人垂問,是個青年侍郎,名喚寧天寶,五年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為人機敏,最會謀斷。


    “夫子在人世,書院怎麽變都是書院,夫子不在,書院定然要亂,就看誰的手段更高了。”


    寧天寶自詡智珠在握,但麵對夫子之事,卻不敢侃侃而談,此事牽扯甚大,關乎一國氣運,絕不是簡單的妄議國事,必須慎之又慎。


    “繼典上,和我一道去見見夫子吧。”


    這個回答,沒讓宋神書失望,反而覺得寧天寶是個持重之人,決意在明日的繼典上,向夫子請教。


    長樂國的未來?善惡好壞?


    這些都是夫子能夠解答,而他又必須考量的難題。


    “那是我的榮幸。”


    寧天寶崇敬道。


    長樂國中,夫子擋住了很多人的路,有人想殺她,但絕不會憎惡討厭她。


    這是一位極富人格魅力的人,哪怕手無寸鐵,振臂一呼,都能拉起一支赤誠隊伍。


    “太好了。”


    消息傳出,上層圈子的權貴,有種撥雲見日的暢快,夫子是一座山,壓得他們匍匐著,能做的,想做的,都被規則束縛住了。


    她一走,聖人隕落,長樂國將又是他們的樂園了。


    “她熬不住了,她也隻是一個凡人。”


    修行界中,同樣有修士長出一口氣,從來沒有一個凡人王朝,依循著法度治理,強如高階煉氣境修士,也活得戰戰兢兢,生怕頭頂上懸著的鍘刀,一個落下,屍首分離。


    亂了上下尊卑,胡亂作為,終究是遭了天譴,沒法長久。


    ……


    這一日,書院的門戶大開,絡繹不絕的馬車,擠滿了街巷,有些官員隔著上百丈,隻能下車,一步步的走過來,低調的,走入門去。


    “這太驚人了,整個長樂國的高層,都來了嗎。”


    幾個不起眼的小民,在角落裏,在屋簷上,看著這一場盛大的聚會。


    從書院大門走過的官員中,品階大得嚇人,朱紫官袍的大員比比皆是,那百丈外低調下車走來的,可能就是一方封疆大吏。


    “書院嘛,能夠理解。”


    驚詫過後,他們又覺得正常,畢竟是夫子修行之地,可能又有什麽重大的製度需要商討,才招來如此多的官員匯聚。


    “烏拉拉……”


    就在這時,前方街巷中,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響。


    四匹大馬拉著的龍輦,緩緩行走在街道上,引得諸人退避讓道,又忙不迭的行禮參拜。


    “免禮,今日不計較太多禮節。”


    禮多,事多。


    在這個時節,宋神書不想生出波瀾,讓眾人不用多禮,今日以書院之事為重。


    半響,他來到了書院門口,下了馬車,望著這片巍峨建築,微微怔然。


    那裏,有繁多的莘莘學子,眼底清明,對夫子,對書院,懷揣著至高的崇敬。


    他少年時,同樣如此,後來登臨大位,心態生出了轉變,但心底始終是有這種情懷的。


    “陛下。”


    書院中,濟坤得知了皇帝過來,親身去迎,兩人相處融洽,朝著繼典校場而去。


    “濟坤先生,恭喜了。”


    路上,宋神書向著濟坤傳達了善意,繼而道:“夫子呢?”


    四周很熱鬧,所有人都為夫子而來,但夫子的身影,卻是沒有出現。


    “夫子和家中長輩敘舊,還在後院。”


    兩刻鍾前,濟坤和夫子說過,待在後院中不出,可能冷落了高層,但夫子神色淡淡,沒有在意。


    “是那位嗎?”


    宋神書心中一動,對此事還算了解,少年為太子時,夫子長輩就曾來過長樂國一次,頗為神秘莫測。


    “是。”


    濟坤點頭,這件事在長樂國高層,並不是隱秘,夫子長輩的名頭,太過嚇人了。


    而且,這位絕不是沾光的人,手段犀利,曾一日蕩平長樂國周遭的魑魅魍魎,絕了修仙宗門對書院的壓製之心。


    “典禮過後,我自當去拜訪。”


    宋神書神色鄭重,不管是夫子,還是夫子長輩,都是天人一樣的人物,他縱然為帝王,也不可傲慢,或可求教,學些手段。


    校場中,皇帝在,三省六部的大員也在,天光一轉,也到了新舊交替之時。


    “噠”


    陳蓮出現了,她穿著青衫,眼眸平靜,走過校場,站在了高台上。


    濟坤和她並肩,同為主角,往後將接任書院。


    “見過夫子。”


    夫子臨台,宋神書高呼一聲,身後一眾大員,紛紛拱手見禮,表達出尊敬之意。


    濟坤的眼睛睜大,這就是書院夫子的威勢,尊貴如人間帝王,顯赫如朱紫大員,見了她,也得低頭。


    而他,將坐在夫子的位置上,統禦書院,可謂是幸運之至。


    “諸位,很多人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多做寒暄了。”


    陳蓮神色平靜,沒有桀驁,也沒有畏縮,像是麵對著老熟人般,道:“我要退下了,夫子之位由濟坤來擔任。”


    在這件事上,她沒有跟人商量,而是宣布,濟坤是能繼承書院精神的人,也是最為合適的人。


    她絕不允許,有蠅營狗苟之輩,掌控書院大權,將這片人道樂土破壞了。


    “夫子,我該如何做事呢。”


    夫子一言,決定了濟坤的正統所在,往後他是當之無愧的書院領袖。


    這時,他有些高興,又有些彷徨迷茫,執掌這部分權柄,影響一國氣運所在,責任太大了。


    他猶如一個學子般,用迷茫的眸光看著老師,希冀得到解惑。


    “現在怎樣,往後還怎樣。”


    陳蓮淡淡道。


    濟坤的背後有書院,有武序台,有眾多同道,她來時一片荒蕪,尚且能將長樂國打造成人道樂土。


    作為繼任者,濟坤的條件、環境已經夠好了,足夠去實現心中所想,追索人道的平等了。


    此一言,眾人聽來,心緒如江海生潮,甚至澎湃。


    濟坤身軀挺得筆直,雙拳緊握,似乎體內有無窮的力量,能夠去抗擊一切。


    而部分權貴,眼神陰沉了下來,走了一位夫子,難道又要迎來第二位夫子,乃至第三位、第四位,永遠的壓在他們的頭上。


    “轟”


    似是不滿夫子的言論,人群中衝射出了十股冷冽的氣機,像是開刃的凶器般,極盡霸道。


    各處,一道道人影在晃動,盡皆眸光冷漠,沒有一點人的情緒,朝著夫子殺了過去。


    “護駕。”


    寧天寶驚駭大喊,如此明目張膽的刺殺,太過稀少了,踐踏了不成文的規則,堪稱是喪心病狂。


    一群人圍在了皇帝身邊,不知是擔憂驚擾了聖架,還是覺得這邊安全些。


    “哪個這麽大膽,敢在這個時候鬧事。”


    有人目眥欲裂,長樂國的高層,盡皆在書院中,還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就不怕惹了眾怒嗎。


    “夫子,小心呀。”


    更為震動人心的,是有部分人,生怕夫子有個閃失,用身軀去攔路的。


    在他們心中,夫子不容有失,是民心天命,是氣運所在,萬萬不能被撼動了。


    “混賬!”


    陳蓮在高台上,舉目空曠,沒有援助,卻是沒有半點驚懼,反而是怒氣勃發,冷眼看著衝殺而來的十位修士。


    “轟隆隆……”


    隨著她言語落下,一座座的殿宇中,浮現出眾多儒生文人的異象,高大近天,通體金黃,灑落下漫天神輝。


    在此異象下,數十位高階修士,雙肩似擔上了大山,衝勢暫緩,不複神威。


    “賊子,胡鬧也不分場合。”


    各殿中,衝出了一堆老學究,七老八十了,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體內流轉著一種奇異力量,是文氣。


    陳生曾傳下旁門一脈,讀書修行,幾十年過去,書院早有自己的一套班子了。


    閑時教書,戰時打人。


    “頑劣不堪啊。”


    一個骨架粗大的老人家,扯掉了發冠,手上戒尺,在文氣的加持下,熠熠生輝,像是金鐵鑄成的一般。


    他毫不客氣的,對著一位刺客打了下去,力氣甚大,直接將人的肋骨打得粉碎。


    這一幕,看得之前頑劣的學生,身形一縮,直感哪裏都痛。


    “叫你搗亂。”


    又有一個老學究,滿臉氣呼呼的,平日裏最尊敬的就是夫子了,這些混球,竟敢對夫子發作,簡直該殺。


    他一巴掌呼過去,那刺客嘴巴一歪,門牙掉了,嗚嗚的扭動著。


    “這就是書院一脈的修行之法嗎。”


    現場氣氛,一下變得怪異。


    書院是教人的地方,什麽時候動起手來,也半點不含糊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老學究的戰鬥力,著實不弱,體內文氣流轉,不輸修士的法力了。


    “擁有力量的書院,還有武序台,兩方交疊,豈不是要壓死我們。”


    那些心懷不軌的權貴如喪考妣,一個掌控道理的書院,還有武序台協助,哪怕失了夫子,他們想要重新掌權,依舊十分的困難。


    後續,這數十名修士,被押去了武序台拷完,那些暗中出手的勢力,千萬要期待,這些刺客的嘴巴夠硬,不然會被滔天怒火傾覆的。


    繼典也安然落幕。


    “夫子,宋神書求教。”


    長樂國皇帝沒離開,兜轉著,來到了後院,立在門口,做足了禮數。


    他想請教夫子,今後王朝的路,該怎麽走,書院的方針策略,又是什麽。


    “我卸下重擔了,也無力管了,往後的事,你和濟坤商量吧。”


    院中,有悠悠的聲音飄蕩出來。


    隻是,她沒有為宋神書解答的意思,已經將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來……


    長樂國由活著的人,指引前行了。


    “學生在此,告別夫子。”


    宋神書心下一顫,終是明白了這場繼典的由來,夫子看似年輕,但精氣神已是衰竭了,卸下重擔,言語間竟是透著一股虛弱之意。


    他正了正衣冠,以學生禮參拜,夫子再是壓製皇權,但也是值得尊敬的。


    畢竟,這人道樂土,萬民安康,烈火亨油之國運,都是昭昭可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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