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倒也無話,楊家村人該歇息的歇息,該勞作的勞作,而楊太公也叫來十幾個本族後生陪著黃二杆子一道在宗祠看押那周三兒,防著出現什麽意外。


    這其中,黃昊倒是發動過幾次“與此同時”,可不知為何都沒成功,因此到底潘虎、鍾九等人在華容縣裏有沒有得手,事情成沒成功也就不得而知,讓黃昊心中很是擔憂。


    並且黃昊兩輩子生人,這般做事還是頭一次,這般患得患失倒也是正常。


    翌日,天一亮楊家村人便也集體醒來,除了留下足夠的人手在村中照顧農田村莊之外,大半個村中的人連帶周圍幾個村裏沒事湊個閑看熱鬧的百姓,呼呼啦啦集結成了一股二三百人的隊伍,便也押著周三兒抬著楊太公就往華容縣城行去。


    由於事不趕急,一行人走得不快,差不多辰時末的時候便也來到五裏坡下,就也瞧著一隊楊家村人挑著裝滿麻包的篾籮,推著滿載的幾輛江州車正在坡前休息。


    走近一瞧,倒也都是熟人,走在前頭的楊家村人便有人喝問道:“這不是楊家老十九亭哥兒麽?這般時辰為何歇在此處?可是才從縣中轉來?”


    但見得隊伍中除了楊亭、楊恭、潘虎、鍾九、何貴之外,還有四條與他們年歲一般的漢子,都是鄰村相熟的佃戶,也不是什麽生麵孔,雖然沒有人生疑。


    聽得這般打問,還是楊亭站出來答道:“昨日我等聽說華容縣裏的萬家有些倒倉糧要出手,便也約了東湖村的白家兄弟一道入城買糧。”


    倒倉糧也即是經年的陳糧,價格比新糧便宜很多,拿來釀酒或是製成畜料很是實惠,每年新糧將出的時候,各家糧店必然都會低價售賣倒倉糧來騰出倉儲空間。至於東湖村的白家兄弟,他們自釀的私酒也遠近聞名,所以聽得這般回答也算合情合理,再看他們的篾籮和江州車上塞滿裝滿糧食的麻包,自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倒是楊亭答了之後,卻是順著情理一臉好奇的反問:“今日太公何故起了大早,還有你等湊了這般隊伍,卻是要進城趕集麽?”


    當下就有相熟的村人囫圇著把昨日的事情說了,而整個隊伍也沒停頓,匆匆過了五裏坡後徑直往華容縣去。


    待得村人隊伍走得差不多了,墜在後麵的黃昊這也才湊近了楊亭等人,瞧著左右也無落眼兒的人,這才壓著心中的興奮,低聲問道:“如何?”


    “成了!”楊亭倒是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伸手輕輕拍了拍一輛江州車上的麻包,伸手與黃昊比了三根手指,低聲道:“三千兩!全是漕銀鋌子!”


    跟著潘虎卻給黃昊使了個眼色,領著他走到另外一個江州車前,稍稍挪開一袋麻包之後,便也瞧著底下露出一個被捆得好似粽子一般的人來,瞧他身上的皂色公服,想來該也是那趙棠趙押司了。


    這宋代一斤約是後世的六百克,且一斤十六兩,三千兩銀子全重便差不多一百九十來斤,借著糧包來分散遮掩倒也恰好。不過也在這時,黃昊打眼瞧著地上江州車的車輪印兒,頓時覺得有些不妥,今日天晴,昨夜也是無雨,可楊亭他們的江州車兒卻是在官道上攆出了莫約半寸深的車輪印兒,也就趕忙交代:“你等速速回村遮掩,切莫停留,一切等我們回來再說!”


    楊亭等人答應之後,便也急忙動身往楊家村行去,黃昊瞧著他們離去後,這也才信心滿滿的追上大隊,徑直往華容縣去了。


    一路上黃昊倒是腦子不歇氣的想了許多,以及十好幾套各種應對的方案,心情忐忑,倒是黃二杆子和楊老爹滿臉正常,且為了劇情需要更是把一臉的義憤填膺表現得很十分淋漓盡致,叫黃昊衷心的佩服。


    卻也說,大隊人馬尚未入得縣城,便叫守門的衛軍弓手給發現了,隨後也是急忙喚來縣尉與眾人說和,待得縣尉得知楊家村人過來的事由之後,也是不敢阻攔,親自送到縣衙門前,由著楊太公親自取過鼓槌敲響了鳴冤鼓。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叫黃昊來看便有些鬧劇了,敲了鼓後楊家村人在老太公的帶領下,選出了二十多人進入縣衙麵陳那老父母,那華容縣令何宸聽了事由,又見了周三兒簽字畫押的供詞後也是震怒不已,急忙命人去將趙棠簽押,可此時那還尋得將趙棠的人影兒。


    跟著,受命去點算府庫的書吏更是嚇白了臉跑回來稟報,說是府庫裏一夜之間少了整整四千二百兩漕銀,而且負責看守府庫的老蒼頭在事情敗露之後,也火速吃藥死了,頓時整個華容縣衙都鬧騰了起來。


    最後,焦頭爛額的何宸隻能畫下羈押把周三兒收了監,又命人購來肉食、炊餅給圍觀的村人做晌食,並請了老太公和同來的二十多人吃了一餐正席,許諾一定會給了交代之後,這才把楊家村的大隊人馬禮送回鄉。


    這其中,黃昊一直跟在黃二杆子身後,父子倆雖然是整件事的直接苦主,可偏偏何宸就沒問過他們什麽話,甚至黃二杆子都沒什麽發言的權利,因此黃昊準備好的各種說辭自然毫無用武之地。


    待得下午走出華容縣城之時,黃昊當真覺得自己恍若夢中,沒成想這第一次的見官之旅,竟是這般草草收了場!


    甚至,準備了許多說辭的黃昊,居然是連一句話都沒能跟何宸說上,別說把自家從事情裏麵摘出,便是想給吳家潑點汙水也做不到。


    迷迷糊糊間,黃昊父子隻能隨了楊太公等人回了楊家村,待到返回家中坐下之時,也才發現昨日今晨一切商議都半點用處沒有啊!


    父子倆對望一眼,都是有些無言,還是黃昊不恥下問道:“爹,這接下來該如何?”


    黃二杆子眼珠兒一轉,自便起身拿了擺在堂屋門前的鐮鋤,答道:“還能如何,繼續作田!”


    說完,倒也急急忙忙走了,黃昊隻得跟在後麵,出門前倒是記得與黃母和楊三娘交代了幾句,這才趕了上去。


    一晃眼到了晚間,天快擦黑的時候老太公命人來喚父子倆去族中吃酒,去了之後自有一番勉勵不提,待散了場後,黃家父子徑直就去了楊老爹家閑坐,不久也就瞧見潘虎等人陸續過來,待得人到齊了,便也閉了門戶,商議起正事來。


    但也見得,楊家堂屋正中一口香樟木箱裏,層層碼疊著一塊塊兩寸長、一寸寬,半寸來厚的銀鋌子,三千兩漕銀聽著不少,可分作眼前這般五十兩一枚的銀鋌,總計也不過六十枚罷了,正好一口木箱便裝完了。


    左右一瞧,黃二杆子、楊老爹、楊亭、楊恭、楊漢柏、潘虎、鍾九、何貴等人環坐,除了黃二杆子旗下的東湖村四人外,他這小旗的人手便也算是齊全了。


    待得瞧清了人麵又看清了銀子,黃二杆子便也對楊亭道:“亭哥兒,昨夜如何行的事,你且說說!”


    楊亭乃是楊家的偏房外支,家中雖然行十九,不過年紀卻是與黃二杆子和楊老爹差不多太多,該是三十出頭左右,聽得黃二杆子來問,便也道:“昨個下午入城之後,倒也不曾尋了外人,恰好碰見白龍、白虎兄弟領了王徳、周廣二人正在城南的萬家米鋪購那倒倉糧,周廣前些日子就在縣上值役,恰好知道那趙棠的家宅,我等將事情與白家兄弟一說,他們自然不曾做了推脫。”


    說道此處楊亭一頓,卻來看向潘虎,潘虎便笑著道:“昨夜我等進城之後,便也尋著了大夥,將黃大的計策細細一說,倒也覺得可行。也在這時卻是巧了,便也瞧見趙棠那廝自個兒推了架江州車兒直去縣衙府庫倒庫,便也不曾費了咱們手腳,平白得了這三千兩漕銀。”


    這話聽來黃昊也是一愣,不由好奇道:“他親自去倒庫?而且這三千兩都是他的手筆?”


    潘虎忙道:“不錯!我等是親自見他自個兒推了江州車兒進去,呆了個把時辰後又自個出來,親眼見著值守庫房的老蒼頭送他出來,於是我等就墜在後麵,尋了個隱蔽之處便連人帶車拿了。”


    得了這般消息,黃昊便將之前所得的信息稍微匯了總,先是早上在縣上得知那庫房缺了四千多兩漕銀,而後又是聽聞看守庫房的老蒼頭吃了藥,如今連上趙棠自己推著江州車去庫房裏搬出了三千兩銀子這事,整個事情便也連貫通順了。


    想來,肯定是趙棠負責華容縣中的錢糧經辦,不知何故虧空了千多兩的銀子,而恰好這時吳家的管家要他幫忙收拾一下黃昊,於是他便想出了一石二鳥的計謀,整出一個監守自盜的“官銀計”,而且果然他的行動沒有逃過黃昊的估算,當真沒敢搬空府庫,隻是取了一人所得。


    隻是,潘虎他們在行動的時候,倒也沒敢真聽黃昊的吩咐去幫趙棠搬空華容縣的府庫,不過將他自己搬出來的銀子順水推舟了而已,此外還把趙棠本尊也給一並綁來,斷了此事的尾巴。


    事已至此,黃昊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卻突然省起一事,忙也問道:“不知那趙棠,爹和叔伯們準備如何處置?”


    哪知道這話一問,卻是引來了眾人哄笑,還是潘虎大咧咧道:“處置?早處置了,便沉在五裏坡下的水塘裏,或許三五七年後會浮上來,到時怕是無人認得是誰了。”


    黃昊聽得驚詫不已,同時也是感覺到自己心裏好一陣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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