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宴九州平雲宮,幾聲咳嗽劃破了寂靜的宮殿,瑞宴九州依舊的燈火通明,惹人耀目,隻是多了幾聲如蚊細語的腳步聲。


    李係徳熟練的拉開了明黃色的床幕,旁邊的祁元生將溫帕子遞給了李係徳。


    “陛下,您怎的起來了,才四更不到,中秋剛過,大人們今日亦是不早朝的。”李係徳細聲到,心裏卻極力壓抑著悲痛,他自十四歲跟著陛下,哪裏不曉得陛下這幾日的狀態。


    “今年的中秋……”宣逸的眼裏溢出一抹自嘲,她還是沒有入他的夢,“倒是天冷了,伊連千裏的橘子怕是要成熟了,你也該帶人去處理一番了。”


    “奴婢今兒便派了宮人去摘了,想來早膳後他們便回來了。”李係徳答到,伊連千裏那橘樹結了十七年的苦果,司農局的大人們也治不得它,滿樹的果實均是稍稍有些甜味,其餘全被酸苦掩蓋。


    奈何每年中秋殘節陛下都會去摘取果實,然後將兩框青橘親手醃製了每日食用。


    今年則是因宣逸近來身子不適,太醫已經強調千萬不得吹風,方才叫宮人們去摘取了。


    “孤也睡不下了,伺候著孤起來吧!咳咳咳咳咳咳咳!”宣逸又咳嗽了起來。


    快速取了李係徳手上的絲帕往唇上掩著,隨之一股腥甜彌漫在口中宣逸笑笑捏攏了絲帕交於了李係徳。


    “陛下,可要喚太醫?”祁元生忙著跪下,望著帕子裏的血跡慌張著。


    “不必了,孤亦知曉自己的身體。”宣逸低聲道。


    “陛下,今日要可是還要去往邕儀宮?”李係徳隻開了話題。


    宣逸望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


    宣逸今日的早膳隻有一杯醃製的青橘蜜水和肉糜甜棗粥,他已經獨自一人保持這個習慣十六年了,沒有一日斷續。


    祁元生早早去了殿外取今年的苦橘。


    今年的中秋異常的冷,伊連千裏的的金花茶都有敗落之色了。


    祁元生有些哆嗦的進了內殿,一見宣逸便跪下磕頭。


    “陛下……伊連千裏的橘樹……忽歸去了,橘果也在一夜之間化塵了!”


    “什麽!”宣逸驚愕的起身,顧不得手上的杯盞,任其掉落於地化作幾片碎瓷。


    咳咳咳咳咳……


    激烈的咳嗽聲再次充斥在瑞宴九州。


    不時,脊背有些佝僂的帝王便出現在那歸去的橘樹麵,鮮血染紅了周邊的楓,伊連千裏的一切聖靈仿佛在用它們的方式為這滿身枯葉的昨日還是一片鬆青的橘樹默哀送別。


    帝王的身後李係徳與祁元生連帶今日去采摘橘果的太監宮女都沉聲,旁邊司農局太尚及看護橘樹的宮廷農匠哆嗦的跪在滿身楓葉屍體的地上。


    “看來你是連最後一點念想都不願留給孤,孤乃帝王,你不過是……孤厭棄的人罷了!孤還要你在奈何橋上等不成!”帝王猙獰著麵孔,極力止住龍目裏滿框鹹水。


    對,他是帝王,他注定百年孤獨……


    咳咳咳咳咳咳


    “司農局宮人護木不精……斬立決,太尚逐出宮門!”帝王轉身走了,空留先前腳下一片載著晶瑩鹹珠的楓。


    晚間時,司徒薛允匆匆來了瑞宴九州,向躺著榻上帝王送上幾份信封。


    兩刻鍾後,薛允獨自出了瑞宴九州,望著皎皎圓月,他攥緊了右手裏的小胖鬆子墜子落下淚。


    “了閱,你這麽些年孤單了,我也要來陪你了!”


    天剛亮,中秋已過,渠都的百姓早早便出來放鞭炮,掛新紅。畢竟十六年來,大夏的帝王下旨中秋不可慶祝,違令者斬,於是大夏的中秋便慢慢移到了九月十六。


    溯月是一月中月亮最圓的日子,朝羨宮裏葉貴婦正與大皇子宣乘賞月,新納的皇妃巧笑倩兮。三十多的女人麵上都是富貴之氣,姣好的麵容也配得起貴妃的身份。這朝羨宮果然是皇宮裏最熱鬧的地方,盡管帝王已有十七年不在這裏呆過。


    舞姬們拂袖舞動,盼著未來的天子及皇帝獨子大皇子的青睞。


    葉貴婦自然是極歡喜這樣子的,雖十七年來帝王從不踏進這朝羨宮,但她畢竟是未來帝王的生母。盡管每次看見新妃眉眼裏與那張熟悉的麵目相似時她都強製壓製內心痛苦以及對丈夫的憤恨。


    她敗給了自己,還是皇帝親手將她推向深淵,墮入萬劫不複的哩!


    挫骨揚灰……死了都不能平靜的躺在皇陵,注定飄散在這可憎的人間。這世間哪裏有人認識她,連畫像都不曾有一張,而自己卻是萬民皆知的貴妃娘娘,未來天子的母親。


    哈哈哈哈哈!


    為何每次想起她都會流淚……


    “朝羨宮貴妃葉箏華接旨。”一聲陰戾卻不乏鄙視的聲音自前頭傳來,葉箏華知道這聲音,不正是十八年前就在扈儀宮大太監,如今在瑞宴九州為二等太監的祁元生嗎。


    “臣妾接旨。”葉箏華不悅的從塌上起身複又跪在祁元生麵前聽旨。身後的大皇子宣乘與大皇子妃一同行禮。


    “奉聖上旨,傳帝君召,宮嬪葉氏,為後宮女子,幹涉朝政,輔朝前葉氏子弟,又有葉氏子弟供汝十六年前逆反後宮,謀害先皇後屈氏,行為毒甚,賜鳩酒自去!欽此。”祁元生鏗鏘有力的念完聖旨,內心卻如翻江倒海。


    “什麽?陛下哪裏會有此等旨意,定是你懷恨與本宮,故此番假傳旨。”葉箏華猛地起身,任金鳳步搖交纏法絲影響了威儀的麵裝。


    “貴妃娘娘,葉氏前臣已招供,您還是快些上路吧!”


    “你等閹臣休要弊天,父王對母妃多有淨重,對葉族為之信任,爾等哪裏來的膽子做此等謀逆之事。”大皇子宣乘亦站起欲去撕扯祁元生。


    祁元生身後的金羽衛便上前扣住大皇子。


    “娘娘,翠葉姑姑已經把什麽都說了。”祁元生陰戾笑道。


    “什麽,你們找到了翠葉?……這折磨人的日子真是要到頭了……”葉箏華氣急,當年怎的就讓她逃過了追捕,可心裏有有些盼望翠葉被早日找到。心裏悲痛,麵上卻換了一副嫻靜模樣。


    “祈公公,我也是將死之人了,隻求見陛下一麵,畢竟多年情分。”葉箏華不再用“本宮”來自稱。


    “娘娘,陛下也隻得您會提此,吩咐您去扈儀宮。”祁元生道。


    “母妃,您不能就這麽認罪了。”大皇子喚道。


    “大皇子,罪妃該有如此報應,隻求得您未來榮登大寶記得罪妃便是了。”葉箏華雖不舍也知自己再這樣拖下去於大皇子也是連累,便自顧的走了。


    祁元生走出朝羨宮時滿目淚光的看向了扈儀宮的方向,用僅僅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喚道:娘娘,奴婢終於為您報仇了!


    今夜的扈儀宮燈火通明,十六年來,雖每年的九月十六帝王都會在這裏安寢,但卻從不掌燈,今日倒是與往年相差甚距,整個宮殿燈火通明,也顯示了宮中將要發生的巨變。


    宣逸正坐於扈儀宮正殿,手中凝視著一把玉骨折扇,看著上麵仿得極假的豔詩《美人賦》。


    新紅遠山暈娥媚,嬌紅玉豐凝絳珠。柔骨引媚千風月,邀江渠水美人蛟。


    扇麵上繪著自渠水中幻化成美人的魚妖娉婷的靠於假山旁,這是二十年前風靡渠都的話本子《蛟妖記》中的畫麵。


    看著這玉扇,宣逸腦中又想起那年場景:


    “那誰,去前邊的薔薇叢裏把本公子的梯子搬來!”一聲有些嬌氣又不乏慵懶的女氣聲自高牆破空而出,撕裂了滿園的橘紅楓林。


    抬眼望去,隻見一身材嬌小的小公子扒在牆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望著自己,待其看清自己的模樣後便傻傻的扒在牆頭發愣了起來。


    思極此,宣逸的內心歡喜的甚,恨不能時間就一直停在那天,懿永二十年的九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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