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永二十年九月十三


    章旲宮一眾宮人被懿永帝下旨鞭笞四十,原因是昨日太子逸與齊王在獸院狩獵時不甚落馬,好在太子逸並無大傷,晚間便醒過來了。


    章旲宮的宮人雖傷了皮肉確麻利的為太子挑選飾物。


    “李係徳,孤的眉角是否繪的輕浮了?”年輕俊美的宣逸望著麵前巨大的落地銅鏡問道。


    “殿下乃是龍子,自是俊雅,何來輕浮,您著的元玉襴衫袍乃是渠都時下最流行的款式,這微暈的眉不知添了多少溫潤,乃是極為雅致的。”李係徳可是對渠都潮流風尚了解的甚,不然有誰能把這渠都出了名的冷寒之首捯飭得……還挺像溫潤的公子,當然,前提是他的殿下不講話。


    鏡子中少年讓這本就華麗的銅鏡更是如美人妖鏡一般,鳳眼微眯,薄唇的弧度甚是優雅,如天工勾模的輪廓天生顯得涼薄,他的脾性更是……


    隻是麵色帶了幾分擔憂與極力裝出的笑容又似與他添了兩處滑稽。


    “尚書大人府可都打點好了,孤可叫人看出往日的冷清?”少年輕聲問。


    李係徳尷尬,自太子昨夜醒來便是讓他取了銅鏡來照,後又派人通知今日去尚書大人府上敘話,快速的出了趟其他時間又匆匆回來……之後就沒離開銅鏡分刻,可是換了一晚上的衣裳,比那閨閣女子更甚。


    這與往日冷清的太子逸真是相差了萬裏,他都懷疑太子是撞懵了神,待其清醒,少不得又指責自己瞎鬧了,指不定還得挨板子,可憐了昨日已受傷不甚嚴重的屁股。


    可是,現下要做的應該是……


    “殿下,所有都打點好了,那屈姑娘今晨便要回府了,奴婢也備好了人。”李係徳笑笑。


    奴婢最貼心了……


    昨天夜裏太子還在昏迷中可是沒少喚“阿閱,我的了閱。”等等類的話,那個情切切的聲音啊……


    唉,畢竟太子也十七了,宮裏也沒人伺那個候。


    其實太子逸十五時,皇貴妃也是賞了宮女來章旲宮了的,奈何太子都給打發了,想來現在太子也是開竅了……


    那屈家大小姐可是……真有本是,他自認為自家太子爺可是冷的很的,還不是早早就被十四歲的屈姑娘拿下了。


    嗯,屈姑娘威武,屈姑娘霸氣,製敵於千裏之外……擒太子於千牆之外!


    想來這尚書獨女,屈派第一女兒,外家乃是瑞王皇親,身份高貴,甚喜甚喜……


    古月街的屈府今日可是比往日增加了家丁護院,本朝一向廉明自律的屈尚書今日卻沒有去早朝。


    因著早間時屈府開了大門迎接了位貴公子進府裏。


    而此時的屈府正院


    ……


    “太子爺也是多要與大臣們走動走動的。”發須斑白的屈尚書倒是一副老師的模樣教導著來府裏的太子宣逸。


    “老師說的甚是,想來老師也年近花甲,又本朝兩朝老臣,是要多保重身體才是。”宣逸的話雖是關懷的,奈何語氣有些別扭,隻因他平日倒是冷清慣了,忽然來關心師長也讓屈尚書不解。


    李係徳聽了宣逸的話便送上了前些天自雪峰送來的四百年老參。


    “殿下這是何意,我為大魏盡臣子之責乃是為民之本,哪裏敢收殿下的禮?”


    “老師這話倒是折煞孤了,前幾月老師患了寒症久久不愈,孤也無甚表達,待現在老師氣血複原了方才送上老參提氣。說來也是孤慚愧的。”宣逸言語又有些淡了。


    李係徳這貢獻給太子逸的說辭雖然牽強了些,但是還是能用的。


    “老臣謝殿下關懷。”屈尚書更是捉摸不透這太子了。


    往日他也教授太子大國君品貌論,雖太子麵上也喚他一句老師,可也沒見太子與他有多少親近。


    李係徳將老參拿給了仆人,低下的頭眼睛一轉心裏暗笑:尚書啊受寵若驚了吧,太子爺可是瞧上了你閨女哩!


    “想來師母還年輕,師妹又年幼,老師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宣逸本是無表情的臉,提到那句“小師妹”唇角自然的勾了勾。


    原來屈尚書年輕時便為先帝效力,奈何與先夫人一直無子,後先夫人去世,瑞王便將自己的三女嫁與屈尚書,二人成婚五年方生下了現在屈府的金珠子,屈尚書的心頭肉現年十四歲的屈了閱。


    “……臣榮幸殿下關懷臣之家眷。”


    “早就聽聞尚書府的後花園精巧獨特,今來孤也是要欣賞一番的,老師可自行去忙,待孤盡了興便回去了。”宣逸一臉覺得這話不牽強的模樣。


    隻有李係徳可以看見太子逸耳垂淡淡的紅暈,太子逸控製力真好,臉紅都能克製。


    當然,也可能被他天生的冰塊臉熄滅了臉上的火,李係徳心裏便是這麽想的。


    說到底就是太子逸皮厚,說這樣假的話都不臉紅。


    “……太子?”屈尚書大驚,太子這是要做甚?


    “屈尚書,太子爺不過對園子歡喜,您老身子骨不好,還在修養期,也不必勞煩您了。”李係徳也是一副屈尚書您好好休息,把我們當普通學子便可的模樣。


    額……尚書前月便正常上朝了好嗎……


    “既太子喜靜,我便讓人守著花園,不讓人去打攪。”屈尚書總擔憂這太子爺有甚意圖,便讓所有人退出花園,讓太子爺接觸不到任何人便罷了,當然,他也會密切關注後花園的。


    ……


    尚書府的後花園在渠都的官員家裏一比較都不算大的,可論精致倒是與皇家園林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因這屈夫人平生最愛兩點,一是紅楓精致園,二是……馬吊。


    就是有那麽幾棵橘樹即使是修繕了也與這別致的園子極為不搭。


    然宣逸卻認為這幾棵橘樹尤為好看,特別是那棵最小的,現在還未結果,也不知它在了閱走後的多少日夜陪伴著他。


    宣逸走近了橘樹,折了上麵一隻茂密葉子的橘枝遞給了李係徳。


    “左右孤也不甚喜歡別的,就拿它做個香寶料子吧。”


    宣逸慵懶的聲音自頭上飄下,李係徳取了絲帕將這“殿下愛枝”輕輕的包了起來,最後還不忘用紅繩係了個飛蝶結。


    “想來阿閱也快回府了。”宣逸笑開了,但笑容裏又明顯的看得出不安與緊張,更多的是鳳眸裏那蓋不住的愁緒。


    “太子殿下,想來屈姑娘無論自哪個門回府必然要經過後花園隔壁的竹道的。”李係徳不忘心裏誇讚自己做事靈活,連尚書府的地形與流線的掌握的甚好。


    “門於她……怕是形同虛設吧。”宣逸笑得個明顯了,玉容在橘樹灰綠與透紅楓葉的映襯下有著說不盡的風華,引得旁邊花朵上采蜜的兩隻藍色蝴蝶都駐足觀賞。


    “唉……桃喜,你倒是快些!”一聲細微的聲音自外邊傳來,那聲音有有著抱怨夾雜著慵懶還有一絲甜膩。


    這樣的妙語深深的擊打了宣逸的心,竟一時心顫,麵色難看了起來。


    “殿下,您……”


    “噓……”宣逸製止了李係徳,“你快退遠了,這園子派人暗中保護便可。”


    “是,奴婢告退……”李係徳自然是聽見了方才的聲音。


    ……此地高能,他得藏起來好好觀察一番。


    宣逸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袍子,深吸一口氣便背對著牆麵裝作一副觀景狀。


    朝霞自東牆緩緩散開,與牆沿相接勾出一條深色線條。


    美麗的意境被四根肥蟲……好像是肥蟲破壞……


    好吧,貌似是人的四根靈活的手指劃破了霞圖。


    然後一個腦袋又進入這美景之中,那動作看上去甚是熟練,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不一會兒那高牆之上便跨腳坐著一個青衣小少年。


    幾絲劉海襯著那少年不及宣逸巴掌大的有些紅暈的臉,一雙桃花眼好似與這滿園的初楓傳情,鼻子與眉毛倒是平庸無常了些,那櫻桃紅嘴兒卻將整個人襯得如楓林中的花妖一般,較澀果無差。


    當然,這都是李係徳通過楓葉縫隙看見的場景。


    “好木,你去哪了?”不是說一直在這等她麽?小少年撓了撓頭,轉眼便看見了正背對著她的身著元玉袍的高大背影。


    “那誰,去薔薇叢裏把本公子的梯子搬來。”


    那聲音宣逸再熟悉不過了,那可是他前世十幾年支撐意誌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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