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右肩一慫,人馬相抗,軍官連人帶馬竟然倒了,兼之自己腿折,竟是被馬壓住半天起不來。官兵人人駭異,武鬆跳在一旁,並不再施攻擊。那黃安良久才由左右親兵連人帶馬將之扶起,又羞又怒,揮刀命令兵丁:“今天定當擒了這兩個大膽匪徒!”五百禁軍並不慌亂,個個身法矯健,在山坡空地上分站錯落有致,長槍短刀並舉,一窩蜂圍住了武鬆與小二。


    大宋立國之初承續前代,也以兵農兩分的募兵製為主,但太祖趙匡胤以“吾家之事,唯養兵可為百代之利,蓋凶年饑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變生,有叛兵而無叛民”之故,遂成兵農合一的養兵製,但又控兵太多。當時便有有四種不同軍隊——禁軍、廂兵、蕃兵、鄉兵。禁軍是皇帝的親兵,為駐守京師的正規軍,兼備征伐,源於全國招募與選自廂兵、鄉兵中的健壯兵丁。廂兵是各州募集,兵訓不正規,勞役多,征戰少。蕃兵卻是多募自西北異族,充屯戍守軍。鄉兵,於招募之外,也有當地征發的,作為地方軍隊。


    黃安所帶兵丁正是禁軍,頗為精幹雄壯,一起奮勇向前,人多勢重,原想立時便可將二人拿下。武鬆與小二見官兵聲勢凶勇,呼喇兩廂分開,各自搶占了山梁道路兩邊,都是一側緊鄰深溝險壑。官兵不解二人因何讓了中間正道,看看得了便宜,各自向前欲將其逼下山梁。好個武鬆、小二,都是單手揮棒將官兵刀槍擋了,身形側轉便到了官兵近前,伸手將其腰間袍甲一抓一帶,便撲通哐啷地連人帶兵刃一個一個扔下了山。原來二人腳步穩站在邊沿上,猶如背靠了牆,普通官兵單打獨鬥又奈何不了,反而大占便宜。轉眼間幾十個禁軍便被扔下了山溝,而二人仍是扔個不止。


    武鬆、小二打得官軍人馬丟盔卸甲,大是狼狽,黃安沒有想到賊人如此強法,氣焰一下滅了,既打不贏,不禁氣餒,一揚手道:“我們撤回去,請張大人親來討伐。”


    黃安正待要走,卻又回頭問道:“請問二位寨主姓甚名誰?”武鬆哈哈一笑:“我是你二爺武鬆,那個是你二爺阮小二,都是英雄排行。閣下該是官老爺黃都監了。”原來山東自秦瓊以來,二爺張口就稱英雄,武鬆因而有此說頭。黃安臉色一紅,拖著傷腿,招呼兵丁狼狽退了。


    叔夜眼見黃安轉眼敗回,心頭電轉,連想幾個穩妥籌劃,或圍困,或遠弩,或火攻,均覺是小題大作,不值太當真。待安頓黃安已畢,不禁暗自發笑,“自己當真已老嗎?堂堂西北邊陲名將,兵丁數倍於人,卻還怕了幾個漁民樵夫?”更不猶豫,遂再點五百禁軍、五百府兵,親去圍剿,餘人留下接應。


    叔夜見梁山並不十分高大,但在一望無際的八百裏水泊中頗顯威武雄壯。自山北寨口而入,並無兵把守,頗出意料,吩咐手下小心在意,增派了幾撥探子前方探路,好遠都是空空如也。叔夜久經戰陣,雖覺古怪,並不介意,也並不讓官兵作太多停留。馬道頗為捉狹,一側是崎嶇不平淺壑,一側為平緩山坡,樹木高聳,巨石林立;鬆濤陣陣,山穀空鳴。


    行至半山腰,突然隊伍中哎呦哎呦叫聲不斷,兵器咣當咣當掉在山石上格外聲響。張叔夜走在前邊,一時不得回轉,待搶得近前時,官兵已倒了二三十,都是斷胳膊斷腿,好在無一死亡。張叔夜轉眼間見兵丁傷殘眾多,想想黃安剛才遭際,大為震怒,幸好無一死亡。叫來探馬營頭領,不禁怒道:“林中藏這麽多匪徒,竟是絲毫打探不到,真是沒有用。”


    那頭領驚訝未定,愕然答道:“剛才實是沒有探測到。眼前該是隻一個人,拳腳奇快,力量巨大,兵士們無人能擋得住一招一式。”周圍兵士俱為證實,叔夜驚訝異常。自己帶兵向來嚴格,教導有方,操練甚嚴,何況五百府兵將士都是自己精選而來,絕非酒囊飯袋,而另外五百人都是禁軍,更是能征慣戰。而對方在千人軍中神出鬼沒傷己二三十,而全然無還手之力,這等武功可驚可怖,自己也未必做到。叔夜自忖為西北邊陲名將,武功卓絕,竟然絲毫不在對方眼裏,自感慚愧,看來此次剿匪波折必不會少。


    “放箭!”叔夜想到敵暗我明,對方熟絡地形,不敢造次,便安排向樹林裏一陣亂箭,忖度萬箭齊發,終是血肉之軀難以抵擋。一陣亂箭已畢,驀地裏不遠處“嘿嘿”幾聲冷笑,一條人影快速絕倫地奔向前麵山頭而去,身法之快,叔夜平生僅見,大是驚異:“這窮鄉僻壤,無名鄉村,竟出此武功奇絕之人。”


    那人奔行好快,轉眼到了分軍嶺處。一招手,早有嘍囉兵遞過一張鐵胎硬弓,拉弓搭箭,高聲道:“看我射箭準也不準”,“嗖”的一聲,一支雕翎箭徑直向官軍帥旗射去。那帥旗在山風中呼啦啦飄得正好,中間驀地被穿了一個洞,破碎淩亂,大煞威風。那人哈哈一笑,轉身便要離去。


    叔夜大怒,心道這匪徒欺我無人,暗暗吩咐幾個弓箭好手同時發難,自己更是摘下鐵臂弓,備好三支箭。第一支箭,用八成力射出,那人聽得第一支箭到,竟不回頭,抽長劍劍尖輕輕一挑,噹的一聲響,撥落於地。此時官兵弓箭同時射到,不過均是強弩之末,紛紛在身前墜落。


    第二支箭,用九成力,對著那人射過去,手下更不怠慢,快速絕倫將第三支箭射出,都是又疾又準。


    那人已然轉過頭來,看看第二支箭到,舉劍撥落。正自鬆口氣時,第三支箭幾乎同時到了,竟是後發快至。那人右手也不舉劍,伸左手穩穩接了,正要往旁邊一拎,驟覺手中一輕,耳邊風聲稍異,暗道不好,頭疾向右閃時,隻閃過了正麵,卻不免射中左邊臉部。


    第三支箭卻是雙鏃箭。叔夜在西北邊軍曾隨章惇、沈括,那沈括學究天人,無所不能,曾掌任河北西路察訪使,創九軍戰法,兼任判軍器監,又負責兵器的鑄造與儲備,對兵器多所改進,造鐵臂弓、雙鏃箭。那雙鏃箭卻是前後兩個箭杆兩個箭頭,中間用獸皮軟接了,其實是兩支箭。受箭之人若托大用手接了,其後段箭頭進勢不減,立時便被射中,端的神出鬼沒。


    那人身形劇烈一晃,勉強沒有摔倒,穩穩身形,由兩個嘍兵護衛著向山頂聚義廳撤去了。


    叔夜一看得手,心道“僥幸”,號令官兵直向山頂聚義廳攻去


    官兵一路過青龍山、狗頭山,直奔分軍嶺,正要向前,忽然黑風口有人高聲喝道:“兀那狗官,可是你射傷我晁蓋哥哥?”山石後閃出兩個長大漢子,正是武鬆、阮小二。


    叔夜聽得真切,才知剛才射中果真便是晁蓋,心中暗自歡喜。在梁山人馬之中,晁蓋地位最高,武功最盛;宋江才識最廣,主意最堅,二人便是兩大頭領,整個山寨的主心骨。既然晁蓋受傷,傷勢勢必不輕,其餘概不足慮,剿滅應該不在話下。見對方口出不遜,勃然而怒:“反賊,既已犯下造反之罪,見官軍大軍已到,還不投降,不怕全家遭罪嗎?”


    “嘿嘿,我等本來就要投降,但你說到官兵勢大反而不降了。我聽說你便是張叔夜,你若能從官軍裏麵挑一人勝得了我倆任誰一人,我立時便降。”武鬆說著話,便與小二倒拉著哨棒,兩人一左一右,緩緩走出黑風口。


    叔夜看此二人均是身高過丈,一人身形寬大,一人精瘦高挑,各顯威武雄壯,一般滿瞼怒色,一起向著這邊直奔過來,心道:“梁山人馬沒有見過大陣仗,都是些不識數的,個把人衝到千軍萬馬裏當個什麽?”


    那二人提個哨棒衝了過來,叔夜本想下令開弓放箭,想他說得囂張,少不了該會會二人。待他倆走得近了,喝道:“來者何人?該當束手就擒!”來人冷笑道:“我是你家二爺武鬆,爾等隻需有一人贏我一招半式,我自當就擒。”晁蓋既被箭傷,武鬆不免無理,叔夜大怒,便要親自會他。旁邊閃出一員將官,“張大人且住,待小將擒他”,叔夜轉頭看是楊騰蛟,職位雖居都監黃安以下,武勇尤為過之,便點頭應允。


    那楊騰蛟說罷手擎開山斧縱馬上前。武鬆冷笑一聲,閃在一旁,橫著哨棒直奔楊騰蛟腳踝掃來。楊騰蛟看大棍猛惡,吃了一驚,翻轉斧柄,卻用斧背側磕大棒,變砍為橫下裏撩。這招四兩撥千斤本來巧妙,不料大棍又快又猛,在斧背上一滑,勉強磕了出去。


    騰蛟知道來人氣力亦大,不由大是振奮,舞動大斧,不住進攻。武鬆也不在乎他人高馬大、力大斧沉,盡管找斧硬磕。二人棒來斧往戰有十來個回合,武鬆氣息悠長,越戰越是精神,楊騰蛟開始還感自己力大,卻越來越是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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