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疾心裏惦記著《夢溪筆談》中所記述的東西,對爺爺說道:“當年沈括老夫子靠著太行向北行走,根據當時河北西路的山崖中鑲嵌有螺蚌鵝卵石的現象,由此推理那裏很可能曾經是滄大海,爺爺,我們能不能也到那裏,看看那裏如何曾經是大海的說法,好好見識一番,如何呢?”參見拙著《在北英雄傳》


    辛讚笑道:“宋臣中很多人包括包拯、歐陽修、王安石、蘇轍、蘇頌等曾出使遼國,主要到其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五京之地。金國的五京製度,五大定府拱衛上京。金國的五京製度,多為承遼代製度,中間也有變遷,起初是上京、東京、西京、南京、北京,海陵王遷都後是中都、東京、西京、南京、北京。照如此說,金國曾建有六都,為上京會寧府,東京遼陽府,北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中都大興府,南京開封府。


    “隨著五京設置演變,出使地點也不盡相同。先是上京居多,但其路途過於遙遠,遼在中京設有大同驛,專門接待北宋來使。遼太宗將幽州定為南京幽都府,而其虎北口則是大宋出使上京、中京南來北往的必經地,五京之中,最為繁華。


    “此線驛路回時自上京臨潢府,經中京大定府,從虎北口穿越燕山,到達南京析津府;複轉南行,過白溝河,進入河套,直行汴京。路途遙遠,中轉驛館三十多座。那裏要走太行山東麓,與我們目前所在頗有些距離。


    “咱們本打算要去金國的上京會寧府,與剛才所說的先賢到遼國的上京、遼國的中京等地方方位根本不相同,我們要經過幽州的燕山東端以外的要地渝關城,然後向北走再走遼西走廊的,那裏山勢險要,素來是古碣石的所在地,曆史學家們向來又稱其為‘碣石道’。我們這趟行程此行正好經過那裏,到那時候你們就能親身體會一下,應該能很深有體會。”


    棄疾聽說這次不能經過《夢溪筆談》所說的曾經變換滄海桑田的那神秘之極的地方,心裏空落落的好有不甘,忍不住向辛讚央求道:“爺爺,咱們我們能不能繞了過去,觀上一觀?”


    辛讚聽說了不禁一皺眉,提高了聲音嗬斥道:“棄疾!”


    成銀和棄疾都嚇了一大跳,都不知道辛讚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了。辛讚此時又想起棄疾一向聽話,自己也素來很少對他這樣疾言厲色的,他今天想要過去看看也是因為好奇的原因,所以隨即就和顏悅色下來,說:“沈括的確在《夢溪筆談》中記載:予奉使河北,遵太行而北,山崖之間,往往見螺蚌殼及石子如鳥卵者,橫亙石壁如帶。此乃昔之海濱,今東距海已近千裏。但我剛才說了,那裏與我們頗有些距離,繞過去勢必耽誤大事,也要做嗎?


    “你們這時候還都沒有意識到我們這一趟是如何的艱險,它既關係到你爹爹和你姑父等許多人的生死以及他們在幹事業的成敗,更是關係到宋國與金國兩國的百姓的幸福,你以後專心致誌去做也好,全力以赴去做也好,都不一定能順利成功、安身而退。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所說博大精深,你想徹底弄明白幾乎一點都不可能,你知道,憑著沈姑姑那麽大的能耐,就單單單李舜舉家裏遭雷電擊這一件事就耗費了她一生的許多精力,你若要堅持象這樣固執,這一趟你也用不著再去了。”


    棄疾得爺爺當頭棒喝,也猛然警醒:“爺爺已不止一次如此說過,即便沈姑姑也說《夢溪筆談》的學問非我專務,隻是借之打探消息,實際助益卻是不多。”


    當下對辛讚說道:“爺爺放心,棄疾記下了,此書留待天下太平以後,我再像沈姑姑那樣去全力揣摩。”


    三人輸贏興衰講個不停,書中不可盡表。幾人一路向北趕得正急,中間根本不敢耽擱,這一天終於到了當年大宋與遼國兩國交界的邊境白溝河,辛讚看著河,說道:“在當年靖康之難的時候,徽欽兩位皇帝被擄走向被金軍押解著向北行走,當年時任大宋龍圖閣學士、簽書樞密院張叔夜作為大臣一同隨從,一路上不吃不喝,到了這裏,聽見人喊道:‘就要過白溝河了!’張叔夜一聽到這句話,竟然以到死也不進遼國國土為原由,自己扼住自己咽喉而死去。他曾經兩次征剿了梁山,你們師門的長輩中重要人物先後因為他的征身死,可說頗有過節,但晁蓋宋江不以自己性命之故,以其博大胸襟,當場已予以化解。而張叔夜在這裏如此氣節,當真令我們無比敬仰,我們拜他一拜。”三人均不知叔夜埋身何處,便朝著白溝河原來宋境一側的河岸拜了幾拜。


    過了白溝河,不久便到幽州城下。


    幽州,早在西周初年,武王即封召公於此,稱燕,又封黃帝之後人於薊,後來燕國滅薊國,遷都於薊,統稱為燕都或燕京。秦代設為薊縣,為廣陽郡郡治。漢高祖五年,被劃入燕國轄地,元鳳元年複為廣陽郡薊縣,屬幽州,本始元年因有帝親分封於此,故更為廣陽國首府。東漢光武改製時,於薊縣置幽州刺史部,永元八年複為廣陽郡駐所。


    西晉改廣陽郡為燕國,而幽州遷至範陽。十六國後趙時,幽州駐所遷回薊縣,燕國改設為燕郡。曆經前燕、前秦、後燕和北魏而不變。


    隋開皇三年,廢除燕郡。大業三年,隋朝改幽州為涿郡。唐初武德年間,涿郡複稱為幽州。貞觀元年,幽州劃歸河北道,後成為範陽節度使駐地。安史之亂,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建國號為“大燕”。唐朝平亂後,複置幽州,歸盧龍節度使節製。


    五代初,劉仁恭在此稱燕王,後被後唐所滅。宋太宗在此與遼高梁河之戰中大敗,從此隻能對燕雲十六州望眼欲穿。


    遼太宗於會同元年起,在此建立陪都,號南京幽都府,開泰元年改號析津府,乃承繼盛唐風格的漢家城市,皇城便設在偏於城西南一隅,由宮殿區和皇家園林所組。南為南端門,東為左掖門,西為右掖門。東西、南北分別有貫城大道,東西向名檀州街,另一條為南北幹道。城中有歸厚、顯中、棠陰、甘泉、時和、仙露、敬客、銅馬、奉先等九坊。坊內修有許多佛寺,後世的法源寺,即遼時的憫忠寺。


    整個幽州城築建富麗堂皇,在遼五京之中,最為繁華,其圍長近四十裏,亦居遼五京之首。它既是遼長城以南最核心的重鎮,也是南來北往必經之地,而今正屬金國所管,距遼設其為南京為時未久,城市大觀不改,繁華依舊。


    三人隻見幽州城城牆高壘,城門大開,城上碧空如洗,城外山色如畫,既驚歎其壯美,又深感中原王朝失之之痛。


    辛讚道:“我在海州時就聽說完顏亮正欲遷都於此,作為中都,這兩年他不少在會寧幽州之間往返,眼看遷都在即,他此時或許便在幽州。”成銀道:“我們是否在這裏停下,也省了您老萬裏遙遠到會寧?”


    棄疾心裏咯噔一下,他少年心性,跳脫年紀,正對赴會寧的千裏旅途風光心馳神往,更何況到了即刻見到爹娘,所以十分擔心改了行程,不去會寧。


    隻聽辛讚又道:“他處心積慮謀奪皇帝位不久,完顏亶所遺留的勢力多少還在,蠢蠢欲動者不少,眼下又麵臨遷都,自然對會寧很不放心,還是在會寧多些。我接令也是要到會寧,再說我們到那裏另有事。”棄疾這才放下心來,但麵對幽州這天下有數的名城大都,雖說隻是路過,又忍不住要逛。


    辛讚心中自然明白,其時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並不便多說,看看天色將晚,便找客棧住下歇息。


    吃完了晚飯,辛讚叫過來成銀與棄疾,說道:“幽州向來被看成是中原的屏障,南部中原與北方的鎖鑰之地,向來為中原北部邊塞的重鎮,是每一個要參與大宋與金國的戰爭者所必須諳熟的地方。原來這裏屬遼地,金滅遼以後,金國便占領了這裏,因此我們過去的時候也輕易到不了這裏。眼下我們在金人占領的地區活動,這樣以來,以後也許就會有更多的機會,但是身份又會不一樣了,再也不能毫無顧忌地勘察地形,詳查情況。本來我們這次三人過幽州機會極是難得,原打算城市進出要道及其背靠之燕山渝關、居庸關、古北口、居庸關等幾處關隘都要走到。但我盤算塞北冬日苦寒,路途遙遠,跋涉不易,年前時日勿多,隻得放棄。棄疾以後記得要好好對這裏諦觀形勢,籌謀攻守。”


    棄疾謹記祖父囑咐,後來自會寧府再隨金國朝廷到中都幽州,果真“兩隨計吏抵燕山,諦觀形勢”,極是用心,並在以後《美芹十論》中提及。


    辛讚對幽州極為看重,繼續說道:“中原華夏控幽州曆史悠久,早在先秦春秋戰國時期,幽州便為燕趙共有。秦滅二國後,推行郡縣製時設立幽州,其名也是由此而來。


    “幽州自古以來既宜農耕,又因臨近塞外遊牧區,還可從事畜牧,而馬匹之於軍隊又是無比緊要,所以更使其地位變得不可替代。


    “幽州向來為中原大門。它所背靠燕山,正與陰山、太行山等大山毗連,其西、北、東三麵環山,因此自然隔斷了曆來匈奴、鮮卑等遊牧民族的騎兵。東南又不遠便入渤海,使其得以坐看中原,平臨天下,成為一塊在簸箕灣裏的僻靜之地。總之,幽州之於南部中原,就是一個天然的防禦、進攻屏障,亦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戰略節點,幽州得失,關乎中原王朝生死安危。


    “而自隋開掘大運河以後,航運直通江南,幽州樞紐地位變得更加重要,它因而不隻是控製著中原的門戶,亦隱隱成為江南門戶,可因此窺望江南。”


    辛讚說著歎口氣,再道:“最可恨的是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獻出,自那時中原王朝便失去這一門戶。而遼國恰恰相反,在得到燕雲十六州後猶如跨過了到中原的門檻,進出自如,並趁機將幽州設為南京,屏障中原。"參見拙作《辛棄疾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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