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獅子小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帶著路穿過山川樹林,那老虎在照夜獅子小馬的身後不疾不徐跟著,隊伍後麵一行人緩緩跟在後麵,這情景不可避免地顯得有點特異,辛讚與辛棄疾爺孫兩人感覺格外的新鮮。就這樣走過了大約半裏多的地,終於來到一座比較碩大的莊園。


    與在會寧府城裏看到的一應宋式的深宅的大院毫不相同,這座大莊園由用粗壯木樁連成一片的柵欄圍成,園內雖然林木不多,卻長得出奇高大,古樹巨木參天。高大樹木中疏疏落落分布著各式房屋,中間瓦房高大寬敞,瓦房附近遠近不一布設有廬帳,帳篷以外的地方一直到東北山腳以下的是出離地麵不等的穴居小屋。大雪過後,廬帳和穴居的房屋的附近沒有任何腳印踏過,顯然最近人跡罕至。中央磚瓦房屋卻大不同,房頂部煙囪均有嫋嫋青煙,自然是裏麵都生著火,更加適宜冬季居住。


    原來現在的女真人來自於古時候的肅慎族,他們早年時候以遊牧和漁獵為主要的生活方式。熱天追逐河水居住,一是躲避洪水,一是好打仗,特別是適合廬帳。冬則入穴居或半穴居的居室,《金史·世紀》中雲:“負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其實是半定居式的。


    後來隨著女真為遼國所統治,漸漸向北漢化,雖然仍舊從事放牧、漁獵,卻也慢慢習於耕種。聚集逐漸增多,人多時便為“村寨”,三五十戶人家以下時便稱之為“族帳”,族帳之外“聯木為柵”。居室也開始從穴居半穴居演變成一種叫做“納葛裏”的有著柵欄的版築高屋,其依山勢而建,用木頭搭建牆壁,用木板、樹皮和草填補而成,女真人從那時更趨於居有定所。


    如今的金滅掉了遼國,再欲侵吞宋國,占地直推到淮河一線,女真人漢化更深,官邸私宅多用土木磚瓦築建。會寧貴為金國上京,更如漢人一般修築各種富麗堂皇的亭台樓閣,比較有名的就有乾元殿。


    完顏雍這一莊園便是依據普通族帳的布局而建,房屋卻是廬帳、穴居或半穴居居室、版築木屋、土木磚瓦房屋各式都有,既用來居住,也陳列展示,也有難舍舊習、不願割舍之意。


    這莊園使用的柵欄簡樸粗獷,不注重裝飾與點綴,很能顯示莊園的主人在寬敞的天地之間的揮發瀟灑隨心之意。在南側中間簡單用木頭圍成的大門的門楣上,模模糊糊寫著“悅心園”三個漢字,筆畫草草,字跡粗淺。


    棄疾從小就很喜歡雪,自小看見兩個字就很為親近,隻是此地此時千裏冰雪覆蓋,園裏園外並無多大區別,不免減了幾分韻味。


    成金推開柵欄大門引領走到園中一座最大的磚瓦房。甫一開門,一股烤羊肉香味撲鼻而來,大堂中間火堆正旺,上麵斜烤著整隻肥羊,肥油滴在火堆裏劈裏啪啦地響,嗶嗶啵啵的木材燃燒聲中,還夾雜陣陣的鬆香味,一個當地女真族仆從照看著火堆。火堆旁邊,擺放著一張方桌,桌麵四盤涼菜,卻是中原一帶的常見的下酒菜,碗筷也與中原所用無異。辛讚不由心道:“女真人多承遼製,多用漢法,與漢人越來越沒有區別,漢人依附也越來越多,金國在中原經略愈深,大宋收複失地就愈加難了。”


    完顏雍與辛讚、棄疾分賓主坐了,看成金倒完酒後站立一旁,也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了。他剛才顯得頗有心事,一直也沒有介紹成金是誰,辛讚便裝作不識,棄疾雖然猜個八九不離十,挨著溫暖,看著親切,也隻是不免多看幾眼,始終落座已畢,便向辛讚說道:“剛才聽辛知府說到有信件帶來,本王這邊謝過了!”


    辛讚將信件從懷中掏出,起身離座雙手呈交葛王。完顏雍並不怠慢,也是起身雙手接過,辛讚見其身居高位卻禮儀周全,心中感動。


    葛王打開信件,快速之極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麵色凝重,道:“兩封信一模一樣,我已於昨晚拿到了另外一封,想不到這封信也前後腳到了。此信送來既多辛苦,又犯風險,辛知府如期送來,真是信人!”


    辛讚聽他說得坦蕩,頗覺意外。他曾聽翠娥詳述,又是親曆,深知此信所涉關係極大,亦隱秘之極,而他在完顏雍看起來隻是偶遇,按理不該牽扯其中。於是道:“當時托付之人叮囑下官務必將此信親呈王爺,稍有閃失,難免惹王爺生氣。她亦說到此事緊要之極,為保險起見,有其他人送另外一封,各自不得有失。在路上並不敢耽擱,想不到人家還是早於我們到了。我等路遇王妃變故,當真痛惜,隻恨無能為力,隻有將此信送到,才能不負所托。王妃剛勇貞烈,令人好生敬仰。”


    他不善說謊,但既聽完顏雍如此說,也抱定應對之策,不該說的絕不多說,該說的便實話實說。說完,雙目早已盈滿淚水,幾近哽咽。


    完顏雍見狀大是感動,心道:“此人雖得皇上重用,卻是蔡鬆年等極力推薦所致,並非為虎作倀之人,其忠直善良,更是難得。”


    轉臉望向棄疾,道:“小公子身手很好,武藝不錯,小小年紀舉止大氣沉穩,料想讀書也不會差。如今既已來到上京,將來作何打算?”


    辛讚道:“棄疾原來在瞧縣跟劉瞻先生,眼下再由劉先生舉薦給蔡鬆年蔡大人求取學問,也好在科舉時求取功名。”


    完顏雍道:“托付您帶信之人許下承諾重謝,定當兌現。既然這孩子留在上京求取功名,本王就全力栽培。”


    辛讚推托道:“順帶捎來一封信,乃在下份當所為,微勞不足掛齒。王爺剛才所送的盧馬名貴非常,已是受之有愧,哪裏還敢再望酬勞。”


    完顏雍搖搖頭道:“剛才這孩子自己征服那匹烈馬,這正是緣分,名馬配壯士,就該將之送給他,不能算酬勞。我原打算以千兩黃金相謝,但見到你們之後,改了主意,要操心為這孩子做件正事,若不成時,再以兩千兩黃金彌補。”


    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至於要為棄疾做什麽、怎麽做,竟是閉口不再談,別人卻都不好多問。


    吃過飯,用過茶,完顏雍親帶辛讚、棄疾來到一高大殿堂式磚瓦房。


    成金在前麵引領,緩緩推開房門。辛讚、棄疾進來不禁大為驚奇。剛才在門外還沒感到有甚異樣,此時卻見此房屋開間寬,縱深長,內空極為寬敞高大。中間正廳,備有桌椅茶點。正廳兩側各有通長四間,每個房間都擺滿了各式農具,房間之間並無隔牆與門,隻是用各式屏風隔開,顯然是屏風也需要展示,如此便物盡其用了,卻稍顯不搭。


    這裏陳設農具種類繁多,馬車、犁子、耙、牲口套、籮、筐、糞箕子、紡車、織布機等,各朝各代,天南地北,樣式不一,種類極其繁多,多是按照其用途陳列。


    葛王帶著觀看,將每件農具始自哪朝哪代,用在何地,講解得條理清晰,內容詳實,當真是頭頭是道,如數家珍。辛家曆代為官,不務耕作,辛讚在為官以後關心農事,也頗知道一些,卻遠不如葛王這般熟悉,不禁暗自佩服:“他出身於遊牧漁獵為主的女真人,又是金國親王,卻對農事如此熟悉,可見此人不但才識廣博,更是心懷天下。”


    不知不覺走到右側房間盡頭,辛讚驚訝得“咦”的輕呼一聲。


    原來此處擺放著大宋不久前才會製作使用的秧馬、蹚頭與踏犁等新農具。蹚頭用於疏鬆莊稼兩側的土壤,並清除兩側的雜草,它出現既早,又廣泛用於河北之地。秧馬乃是江南用於插秧和拔秧的工具,淮河以北所用極少。踏犁更是傳自於布土人,雖然功效不高,卻可憑借人力用之於多石、巨根錯節、不能使用牛耕的嶺南山地。


    將蹚頭收集到這裏倒還罷了,秧馬、踏犁能在此現身,可見金國諸如完顏雍之類的能臣,對大宋各地耕作早已有心,江南也不能例外。辛讚想到這裏,不由為大宋擔心。


    完顏雍看得明白,朝齊疾笑道:“最北一排東邊那棟乃是藏書的地方,詳盡天下之書,經史子集一應俱全,奇門八卦應有盡有。”


    北數第二排東側則是字畫,曆朝曆代都有,尤以趙宋居多,亦多是自宋所獲。宋朝在建國之初就設立的翰林圖畫院,先後集中了社會上的名手以及西蜀、南唐兩地的畫院畫家。畫院規模隨著時間不斷擴大,體製逐漸完善,尤以宋徽宗時最為繁盛。崇寧三年六月,畫學建立,隸屬國子監體製。這是中國古代唯一直屬官方的繪畫教育專門機構,藝術家身份得到進一步提高。


    宋代繼承了魏晉隋唐以來的繪畫分科,在此基礎上宋代繪畫題材內容更廣泛,繪畫分科更細致。唐代時,山水畫和花鳥畫獨立成科,在宋代得到長足發展。繪畫風格上,宋代工筆繪畫成就突出,青綠重彩仍然流行,水墨著色在山水畫中占有重要地位,寫意畫開始抬頭,白描繪畫也發展起來,優秀畫家往往各有專長而又兼擅其他,但總的趨勢是向專門化發展。宋代繪畫體裁樣式多樣,巨幅壁畫、高平大展仍在流行,長卷立軸也很常見,花子團扇、燈籠、屏風上的小幅及冊頁也很受歡迎。


    《朝元仙仗圖》為北宋畫家武宗元的作品。絹本白描長卷,該畫作描繪了五方帝君中的三個帝君,去往朝聖天上的最高統治者時的隊仗行列。


    《五馬圖》為李公麟北宋畫家創作的繪畫作品,無名款。現藏於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此圖畫的是宋朝元佑初年天駟監中的五匹西域名馬,馬旁各有一名馬倌牽繩。


    《潑墨仙人圖》是南宋畫家梁楷創作的紙本水墨人物畫作品,收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畫麵上的形象是一位坦胸露懷的“仙人”。


    《清明上河圖》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為北宋風俗畫,北宋畫家張擇端僅見的存世精品,屬國寶級文物,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絹本設色,作品以長卷形式,采用散點透視構圖法,生動記錄了中國十二世紀北宋都城東京(又稱汴京,今河南開封)的城市麵貌和當時社會各階層人民的生活狀況,是北宋時期都城東京當年繁榮的見證,也是北宋城市經濟情況的寫照。


    “北數第二排西側所藏皆是奇工異巧,從春秋時期象牙算籌,至近來畢昇的活字印版,在宋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多有所載。


    “另外幾棟房屋也各有所藏,你既然要留在上京考取功名,若有興趣,以後有時間可過來觀看揣摩。”


    棄疾聽他此言正中下懷,心下暗道:“這裏看樣子是金國藏品最多的地方了,聽他誠懇相邀,這樣我便可以名言正順出入於此,慢慢找尋《天下州郡圖》的下落。”急忙點頭稱謝。參見拙著《辛棄疾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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