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大名鼎鼎的金錢秘寶,終究還是落到了李柃手中。


    但是李柃麵上並沒有露出太多的欣喜,有的反而是凝重。


    因為以他理解,所謂掌寶使,其實是鎮寶使。


    一字之差,意味著本質的不同。


    “所謂物老成精,一些天生地養的靈物經曆漫長歲月之後都有可能誕生出靈智,亦或各種各樣的道蘊和力量,更何況是這種大能高手殘魂精魄所化的遺物?


    它裏麵可是殘存著金錢道人的精神與法力。


    放在平常,這便是道器所具的靈蘊。


    一旦失控,卻又要成妖邪之靈,妖魔鬼怪!


    錢坤之死並不尋常,我本也沒有指望過能夠輕鬆殺得了對方,但他還是死了。


    甚至可說,有些意外……”


    此刻的青蚨錢已經恢複了原本模樣,一套陰陽子錢和母錢俱在眼前,散發著晦澀的氣息。


    除卻平常人所能感覺到的莫名道蘊之外,李柃還聞見了一股由沉悶,腐朽種種意蘊凝聚而成的銅臭氣息。


    宛若黑色氣霧的遊光幻現於其表麵,充滿著不詳之感。


    過往沒有真正祭煉和掌控此物,他都還真沒有發現,這物竟然如此的不祥。


    “幸好我能以拂塵香掃除積垢,即便多用幾次母錢,也能承受。


    裴大長老他們想要利用此寶牽絆住我,叫我沾上金錢會的因果,卻是想多了。


    我收得重寶是真,實力提升也是真,這是大大的好處!


    不過這拂塵香隻是事後掃除,並不能完全無視其負麵影響,說不得還是要在平常就多以靈香供奉,洗消汙垢。”


    就在李柃想著這些的時候,金源島上,總會的議事堂中,裴清光幾人聚集,私下裏商量著。


    金錢會猝然遭此變故,許多事情都要處理,這些核心圈子裏麵的高層不得不關起門來密會。


    自然,這種事情不會通知李柃,他們邀請李柃成為掌寶使也隻不過是權宜之計,不會輕易放權。


    “裴大長老,金大長老,眼下這裏並沒有外人,有些話在下就直說了。”


    “仇大長老但說無妨。”


    “你們幾位究竟是怎麽想的?那李柃殺了錢大長老,你們非但不報仇,反而還邀他執掌重寶……”


    “這件事情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何必再三提起?”


    “我們說好的隻是虛與委蛇,暫且先度過這場危機再說,可沒有說好讓他成為掌寶使。”


    “怎麽,仇大長老也盯上了這個位置,想要爭取嗎?”


    “不,我隻是不忍看到先祖的遺物流落在外,被他人占去而已!”


    大長老中,一人似有牢騷。


    但裴清光知道,這隻不過是投石問路的試探,除自己和金元帛之外,其他人都反對這件事。


    裴清光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審視環顧四周,淡淡說道:“請恕我直言,掌寶使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眾人聞言,不由得一滯。


    他才不管這些人感受如何,隻是繼續說道:“若無壓住那些重寶的本領,貿然就任,也隻不過是充作犧牲而已,眼下錢大長老已死,他手中的那套青蚨錢無人鎮壓,總得有人頂上才行吧。”


    “這……”


    聽到裴清光提起此事,仇大長老麵上閃過一絲驚疑。


    “這麽說來,你們是想要利用那李柃。”


    裴清光聞言,不禁淡淡一笑,麵上卻是泛出幾分苦意。


    “仇大長老呀,仇大長老,你不是一直都心中不服,不解為何前代大長老不選你而是選我們成為掌寶使嗎?單憑你說的這句話,就大失水準,實在叫人失望呀。”


    仇大長老聞言,麵上神色不動,心底卻是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惱意。


    “哦,是嗎,那我倒還真要請教你們二位的高見。”


    金元帛無奈解釋道:“利用不利用的,不重要,關鍵是那李柃也知我們意圖,不過相互利用而已。”


    裴清光道:“不錯,他有足夠的機會了解這些內情,肯定也知青蚨錢和掌寶使究竟意味著什麽。


    至於先祖遺物流落在外,這個且看將來局勢發展便是,如若積香宗勢大,讓他們持有一些年頭亦無妨,如若他們沒落,甚至分崩離析,青蚨錢遲早還是本會的。”


    仇大長老聽了,略作思忖,很快也明白過來。


    以他們如今這般的身份地位,真正重要的已經不再是算計,而是本錢了。


    大海上能夠做到一方巨頭的,誰都不會是傻瓜,平白無故被人利用。


    就算上當受騙,有所折損,本錢雄厚者還有的是機會逆轉乾坤。


    至於雙方在這當中能夠獲得什麽樣的利益,究竟是虧還是賺,那得各憑本事。


    奇謀智計並非完全無用,但和那等堂堂正正的陽謀手段相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順著這個思路,他很快便打消了此前的諸多念頭,也終於明白了這兩位掌寶使的真正打算。


    他們要的不是其他,而是金錢會的延續。


    這個勢力能夠存活至今,風風雨雨之中走過那麽多年,些許興衰榮辱早已無足輕重。


    ……


    “師尊,您要的那些弟子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前往金源島。”


    數日之後,遠在北海的聶英智調劑了一批三、四代的弟子出來,打算遵照李柃之命派往金源島,接管從錢家勢力分潤所得的一些權柄,與此同時,建立積香宗派駐此間的機構,把總會掌寶使這麽一個架子撐起來。


    但他稟報之後,還是忍不住詢問道:“師尊,當真要接下掌寶使之位嗎?”


    他做了幾百年一宗之主,自然也能看得出這裏麵的博弈。


    李柃道:“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聶英智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改而說道:“過往錢坤和前代掌寶使是把母錢積垢分散至子錢之間,如若刻意賦予其詛咒,使用者將待其應劫,這也是經常有青蚨錢到處飛來飛去,自行擇主的傳說由來。


    若非羅經緯那樣命格奇特之人,還真壓不住……


    好在宗內成才弟子眾多,常有需要法寶傍身的場合,或可借師尊所掌此寶一用。”


    李柃道:“確實如此,但每隔一段時日,子錢回歸母錢身邊,又把新的汙垢帶來。穀薞


    反複循環之下,陰陽相生,詛咒越來越強,那也隻不過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辦法。”


    “那該如何是好?”


    聶英智知道,這是師尊在傳授管理和使用此寶的辦法,若有可能,積香宗還真有機會把這件重寶從金錢會帶走,成為宗門傳承的鎮宗之寶。


    因此,這個問題是他必須要了解清楚的。


    李柃道:“金錢會的做法,是讓人受詛咒而死之後,精神靈魄被其吞噬,如同濃湯之中注入清水進行稀釋。


    這個時候,青蚨錢所具的靈蘊,亦或可說是詛咒,才會真正變弱,並且趁機分割一批出去。


    這是他人代受的辦法,但我以為,始終都是治標不治本,終歸還是得靠我香道手段加以熏染轉化。


    如今我方始有些頭緒,倒也不急,且等著瞧就是。”


    聶英智由是而知,李柃也正在想辦法真正把這件金錢會的重寶祭煉,徹底搞到手。


    但是錢坤前車之鑒就在那裏,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


    “李大長老,錢長老請見!”


    李柃微微點頭,對來人道:“有請。”


    不一會兒,錢耽走了進來。


    他隻幾日功夫,就變得憔悴了幾分,即便身為結丹境界的長老,許多事情橫生枝節,族內族外又有不少同等境界,甚至更高境界的強力人物掣肘,著實是費神費力。


    以他心智和精力,竟然都感覺有幾分吃不消,於是才有今日之請見。


    見禮過後,賓主分座,錢耽開門見山向李柃道明自己的來意,並且抱怨起來。


    “裴長老他們扶持起了錢鼎,勢必要與我分庭抗禮,看來這一次,善後事宜是很難處置了。”


    他心裏那個恨啊,隻不過是李柃擊敗錢坤之時,短暫幾日功夫失了心智,就被人說成是不堪大用。


    若非如此,當日裴清光他們開口邀請李柃接任掌寶使,豈不也要讓他接掌錢家?


    李柃同樣是這個想法,因而沉默以對。


    有些東西,錯過就是錯過,如今再提卻是難如登天了。


    可惜了,恰逢其會的話,明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錢長老,我有句話奉送。”


    錢耽收拾心情,正色道:“請講。”


    李柃略作沉吟,道:“風物長宜放眼量。”


    “風物長宜放眼量?”錢耽眼前一亮,細細品味起來。


    “不錯,裴大長老他們指明錢鼎接任,明顯是為平衡局勢,未必見得就是支持他。”


    李柃心裏明白,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還是自己,若非擔心整個錢家的勢力都為自己所用,裴清光他們又豈會越俎代庖做出這等事情?


    就是他們想做,錢家也不答應。


    但如今,錢家的族老們已經迅速達成了默契,各自拉幫結夥,分裂成為不同的山頭與派係。


    “換個角度來看,這是把雞蛋放在多個籃子裏,將來無論你們哪一幫勝出,終歸還是族內的血脈子孫得利。


    隻要能夠保住家名和底蘊,即便短時間內多有爭端,放長遠來看,也是值得的。


    當然,對於你們當事者而言,那就是自相殘殺的傾軋了。


    失敗者必將遭致慘痛的後果。”


    聽得李柃點破整個家族的不言默契,錢耽麵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


    其實他抱怨歸抱怨,又豈會不知道,能夠有個錢鼎站出來和自己分庭抗禮,其實是件好事?


    眼下家族正處興衰成敗的關鍵時期,全部倒向自己,就是全部押寶天庭和正道。


    便是他這樣已經站出來擺明車馬反對錢坤者,都不敢擔保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那麽,習慣性的留著幾分後手,亦是必然。


    不過尷尬過後,很快卻是慶幸。


    李大長老看破不說破,硬是坐看那錢鼎迅速崛起,瓜分了一些勢力,這是心中有數。


    當然,也不必把李柃等人想得有多麽高尚,他們此舉是為能夠消化吸收,吞得下錢家原本的一些勢力範圍。


    “錢坤的席位已經由我接手,將來說不得要在積香宗內部流傳,增補的掌寶使之位,你就不用想了。


    不過,若得我積香宗的香市助力,加上你們原本就擁有的資源,未必見得會輸於錢鼎他們。


    我想要邀請你錢家加盟香市,重新入駐汦海,圩營海,長空海,杜海等多處東海海域,不知你意下如何?”


    錢耽聞言大喜:“加盟香市?”


    李柃淡淡一笑,道:“隻要貴方願意做正當生意,且堅定支持我積香宗和正道,合作經營大可做得,隻是錢家為古老世家,金錢會又富有四海,不知是否看得上這些一隅之地的蠅頭小利。”


    錢耽苦笑道:“李大長老莫要打趣我,天可憐見,我錢家這般的古老世家雖然麵上光鮮,但卻沒得幾個積蓄——家大業大開銷也大,公中欠缺已經很久了!”


    李柃知道對方所言不盡不實,也沒有在意。


    不過有一點,怕是沒有信口開河。


    那就是公中缺錢。


    無論金錢會也好,錢家也罷,往往都是元嬰大長老們賺得盆滿缽滿,各種資糧寶物往自己私囊裏麵兜,嫡係血脈和心腹親信才能獲得最多的資源傾斜。


    過去錢耽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但他說到底也隻不過是結丹境界的一名族老,能夠分到的實在有限。


    等到漏下給那些普通結丹,築基修士,煉氣弟子們,就更少了。


    作為修士的個人,他並不缺錢,但作為一方勢力首領,正愁沒米開鍋呢。


    能夠獲得李柃允許,加盟香市,對接下來的經營和發展是非常有利的,也有助於他邀買人心,穩定局麵。


    談妥之後,接下來的諸事自然不用李柃操心,錢耽和他麾下很快就把一切料理得妥妥帖帖。


    李柃也完成了與金錢會的諸多交接和交換,當下便將青蚨錢帶回了卻羅仙府。


    第一時間,他便命人建造了一座專門用於供奉此物的法壇,置放於香案之上熏香祭煉。


    而在此時,東海各方,原屬錢家的商會勢力也在全麵退縮,錢耽掌控之下的部屬和資糧抓緊時間完成了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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