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點燈,緩緩將馬三兒給的那幅畫展開,一看裱功,就知道是好東西,看著夠宋,筆墨也好,隻是可惜了。


    存的人不仔細,上麵半張還好,下麵爛了一大塊,款兒也沒了。


    難怪馬三拿著送人都一點兒不心疼。


    要是放在老年間,琉璃廠的那幫人還在,把後半截接上,再造個款兒,蒙出去可就是大價錢。


    隻不過現在做舊的手藝,差不多已經失傳了,有些人懂個皮毛,可做出來的東西,找個半吊子來看,也能看出假。


    顧北看著前半張畫,怔怔的出神,心裏已經轉過了一百個念頭。


    筆法有點兒宋代北方畫派的意思,尤其是山石……


    皴法倒是跟巨然和尚相似,用的都是披麻皴,曆史上巨然與荊浩、董源、關仝並稱五代四大山水名家,正所謂“前之荊關,後之董巨,辟六法之門庭,啟後學之茅聵”。


    真要是巨然和尚的畫,就算是殘了,放上十年,照樣能值大價錢。


    不過鋒處略有不同,明顯是後人仿的,再仔細看,瞧出來的問題更多,這畫用的是蜜印,而宋代的畫用的都是水印。


    但是,仿這畫的人,功底頗深,想來在曆史上也不會默默無聞。


    蒙老外的錢,應該不算虧心吧?


    曆史上,老外沒少從中國淘換好東西,一開始是明搶,後來是強買強賣,還大模大樣的陳列在他們國家的博物館裏。


    找他們收點兒利息,不過分。


    拿定了主意,顧北將畫收好,放在大衣櫃裏,接著鋪開稿紙,楊婕導演交代的任務,讓顧北將劇本改編的建議形成文字,明天要交上去。


    挑燈夜戰到十一點多,總算整理完,脫衣服上床睡覺。


    這天還真有點兒冷了。


    轉天,顧北照例還是在李素芬的嘮叨聲中不情不願的起了。


    重生之後,其他方麵,顧北適應的挺好,唯獨這早起,前世的他已經習慣了睡覺睡到自然醒,像現在這樣……


    顧北越發覺得,早一天實現財富自由的必要性。


    “哥!”


    衣服剛穿好,顧南就推門進來了。


    “又幹嘛啊?”


    剛重生過來的時候,顧北存的小金庫裏還有十來張大票,一個月的時間,大票還有,不過嚴重縮水,剩下的就是一把零錢。


    “我想吃油炸糕。”


    嘴怎麽這麽饞啊!


    顧北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可想到那脆生生的殼,甜膩膩的豆沙餡,也暗暗吞了口水。


    “昨個剛吃了紅燒肉,你就不怕長胖了啊?”


    前世接觸到的年輕姑娘,哪個不是把減肥掛在嘴邊,並且努力付諸行動啊。


    顧南倒好,可能前些年太缺嘴了,現在家裏生活條件好了一點兒,嘴是越來越叼。


    “這個月最後一回,我這口袋裏也沒多少了。”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長大,能賺錢了,一定好好孝敬你。”


    我缺你啊?


    出了門,跟李素芬打了個招呼,自然又招來了一通數落。


    不過顧北聽得出來,李素芬對他能這麽寵著顧南,還是很欣慰的。


    大雜院的清晨日常一如既往,現在的人可沒有顧北那份奢望,正是努力工作,為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添磚加瓦的好時候,哪能用來睡懶覺呢。


    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浪費時間更是罪無可赦。


    顧北一路打著招呼,都知道他昨天開始上班了,鄰居們紛紛送上祝福,有的還不忘傳授經驗。


    “人家小北去的是電視台,你個燒鍋爐的還好意思教人家孩子呢,趕緊的,這爐子怎麽都不快,你過來給我瞅瞅。”


    “你知道什麽啊?我燒鍋爐怎麽了?燒鍋爐也沒礙著我養家糊口啊!”


    “得了!我是指望不上你了,現在就盼著咱家仨孩子將來能有一個出息的,到時候,我也得孩子的濟。”


    顧北趕緊溜之大吉,打個招呼,再引起家庭紛爭,實在不值得。


    “咦~~~~呀~~~~~~~”


    前院的咿呀聲照舊,小姑娘明顯不情不願,但無奈母親的高壓,隻能默默忍受。


    我都是為了你好。


    父母的這句話,本身就很魔性。


    都不知道孩子想要什麽,怎麽能確定一定是為孩子好呢?


    “嬸子,早啊!”


    “小北,昨天上班怎麽樣啊?”


    “挺好的,您忙著。”


    顧北說著話,人已經出了院門。


    早點鋪裏的人依舊不少,顧北排了半晌才輪到,遞上錢和糧票,買了兩個油炸糕,四根油條,拎著回了家。


    剛才出來的時候聞見,爐子上熱著昨天吃剩下的肉湯,加水燒開了,再放上一把粉條,那滋味兒。


    加快腳步,腦子裏還在盤算著昨天得著的那副畫,畫是古畫,不晚於明,可就是品相不好,下麵半截都快爛沒了,還有缺失的款兒。


    顧北想修的話,得預備好些東西。


    沒錯,為了賺到第一桶金,顧北這小子打算鋌而走險,將目光瞄上了人傻錢多的老外。


    第一步就是要把畫給修好了,然後,再盤算著找買主。


    國家已然打開了門口,京城作為首都,政治文化經濟中心,外國人雖還沒到後來遍地都是的程度,卻也不少。


    尤其是友誼商店那邊。


    這事要細細的謀劃。


    重生一次,到底是一飛衝天,還是泯然眾人,就指望這一遭了。


    “幹什麽呢?站門口半天不動?”


    顧北驚醒,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院門口,麵前站著個跟顧南年紀相仿的毛丫頭,長頭發係了根大辮子甩在身後,模樣青澀又秀麗。


    深藍的褲子,帆布鞋,白襯衫,這身打扮算是當下少男少女的標配。


    像蛤蟆鏡、喇叭褲、蝙蝠衫,已經在京城漸漸流行,可依然不被主流所接受,誰要是那樣一身裝扮招搖過市,身後一定滿是“不正經”的批評聲。


    要是讓現在的人知道,再過幾十年,大姑娘都敢露半個屁股出門,怕是能原地嚇死幾個小腳老太太。


    “問你話呢。”


    女孩兒說著話,直接伸手從籃子裏掰下去一塊油條,瞧見了油炸糕,猶豫了著沒好意思下手,油條送到嘴邊,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唇齒間滿是油香。


    “你還真不客氣,這是……上學去?”


    女孩兒白了顧北一眼,懟道:“你家南南端著尿盆上學啊。”


    說完,跟顧北擦身而過,一路小跑著去了胡同口的公共廁所。


    天後菲也曾這麽幹過。


    低頭看看被掰去一塊的油條,顧北有些嫌棄,那隻手剛剛好像也端尿盆來著。


    回家。


    經過中院的時候,咿呀聲還沒停,劉家嬸子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讓自己沒達成的青衣夢,在他們家貝貝的身上實現了。


    可憐啊!


    剛剛十四歲的年紀,就要背負起這麽沉重的期待。


    不過這孩子後來好像也沒當成曲藝工作者,倒是成為了內地影視圈第一批演員個體戶。


    早飯已經上桌,就等著顧北的油條呢。


    “這怎麽還少一塊啊?”


    “剛到門口就讓姬培傑給搶了。”


    李素芬聽了,止不住的笑。


    都是一個大院裏住的,李素芬向來與人為善,鄰裏關係處得極好,端著尿盆搶油條的姬培傑,還有前院吊嗓子的劉貝,加上顧南,三個人同齡,又是同班同學,整天混在一起。


    今天住你家,明天住我家,誰家有好飯就在誰家吃,都快分不清誰是誰家的孩子了。


    原先都跟著顧南一起,管顧北叫“哥”,可自打上了初中之後,大概是長大了,知道害羞了,劉貝平時見著顧北都是先臉紅再說話,姬培傑則是越來越沒大沒小,直接喊顧北的名字。


    吃完飯,出門上班,瞧見姬培傑蹲在門口,正搓著她的小手絹。


    猶豫了一下,顧北還是推車到了跟前,察覺到有人靠近,姬培傑也抬起了頭。


    “幹嘛,還煙啊?”


    小丫頭一張嘴,就噎得顧北一大囧。


    平時抽的煙,都是從姬培傑家裏順的,她父親是片兒警,平時也負責抓抓無照經營的小商小販,沒收上來的東西,一部分上交,一部分內部消化,煙是從來都不缺的。


    “瞎說什麽呢,我順你爸的煙,可是為了他好,抽煙有害健康。”


    姬培傑白了顧北一眼:“有正經的沒有,我爸跟屋裏呢,這會兒我可不去給你拿。”


    “不用。”


    昨天當著李素芬的麵,接了馬三的煙,想來家裏對於他抽煙這件事已經默許了,口袋裏有錢,回頭找老張借兩張煙票自己買,實在不行就去尋馬三兒買高價煙。


    “有個小道消息,聽不聽?”


    人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無關乎年齡與時代。


    一聽是小道消息,姬培傑立刻來了興趣。


    “什麽啊?”


    “央視打算拍《紅樓夢》,據說要在社會上選演員,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提前做好準備。”


    大院裏的人都知道,姬培傑打小走的就是文藝路線,唱歌、跳舞,外加詩朗誦,小時候每逢周末,必定對鄰居們強行慰問演出。


    “真的假的啊!”


    顧北沒說話,直接把工作證一亮,說服力飆升。


    “信不信由你,沒事兒看看書,到時候真開始選演員了,也好有個準備。”


    顧北說完,推車走人。


    剛重生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姬培傑很眼熟,昨天聽說央視要拍《紅樓夢》,早上在大門口一見,猛然間想起來,不就是櫳翠庵裏的小尼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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