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吱,咯吱吱……


    這動靜聽著就跟狗撓門一樣,換個形容也是豬八戒啃砂鍋,怎麽都是鬧心。


    老張手裏的報紙已經很長時間沒翻動了,叼著的煙也快燎了嘴。


    眼皮不住的跳,感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終於……


    “小顧,你這是幹什麽呢?”


    全神貫注的顧北聽到有人說話,手上的刻刀劃完最後一道才停下。


    抬頭見老張皺著眉,滿臉的不耐煩,也意識到剛才發出的動靜確實挺煩人。


    “張哥,對不住啊!”


    見顧北道歉,老張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好奇。


    今天一上班,顧北就在那寫寫畫畫的,然後就開始刻石頭,整整三個小時,像是要長在椅子上了。


    “這都一上午了,你忙什麽呢?”


    老張說著站起身,走到顧北旁邊,先看了眼鋪在桌子上的畫,不用問也知道,畫的是什麽。


    他也是台裏美工組的,人物肖像畫對他完全不叫難事。


    “喲!孫悟空,這是豬八戒……”


    拿起桌子上的兩張紙,說著說著又皺起了眉。


    “小顧,你畫的……怎麽和平時看的不一樣啊!”


    顧北主動將剩下的兩張遞了過去。


    “張哥,您是行家,幫著看看。”


    老張點點頭,仔細端詳了半晌,西遊故事裏,師徒四人的人物造型並不稀奇,之前有過動畫片,戲曲舞台上也經常出現。


    隻是顧北畫的這幾張圖在風格上,明顯和人們的普遍印象相去甚遠。


    “你們組已經開始準備給角色定造型了?”


    老張昨天也接到了通知,他被分到了《紅樓夢》籌備組,隻是作為美工師,他現在還沒領到任務。


    總導演王福林要脫產一年去讀書,台裏的編劇周雷正和外調來的紅學專家周陵等人研究原著改編的事。


    工作難度不是一般的大,《西遊記》好歹寫完了,《紅樓夢》卻是個爛尾的。


    距離角色定妝還早著呢。


    說起這件事,也當真夠讓人鬱悶的。


    同樣是名著改編籌備小組,《西遊記》這邊人員配備都不齊全,《紅樓夢》那邊呢?


    什麽時候開工還沒定下來,結果每個部門都已經開始牽頭搭建了。


    單單一個美工組就分成了服裝、化妝、道具三個部門。


    或許從一開始,台裏領導就對《西遊記》的期望不大,隻是因為央視引進了日版《西遊記》,遭了全國人民的罵,這才順便將《西遊記》也一起提上了日程。


    具體怎麽弄?


    完全是放養模式。


    “還沒呢,楊導沒給布置工作,我先準備著。”


    老張笑了:“你倒是挺積極的。”


    倆人對待工作的態度明顯不同,老張是抽一下才轉一圈,顧北則充分發揮了主觀動能性。


    領導不說,該做的照做。


    “要是按照這個來定造型,觀眾能接受?”


    顧北這四張取經小組肖像畫偏重寫實,特別是孫悟空和豬八戒這兩個核心人物。


    人們的印象當中,孫悟空都是要勾臉的,豬八戒則是長嘴大耳朵。


    可到了顧北的筆下……


    “張哥!您剛才說平時看到的、印象當中的,基本上都是戲曲舞台上的,動畫片裏的人物造型也是參照戲曲人物扮相創作的,可我們接下來要拍的是電視劇。”


    “有什麽不一樣?”


    “大不相同,昨天楊導已經定了,我們這個戲不在棚裏拍,要在外麵取景,您想啊,真山真水,突然蹦出來個勾著臉的猴子,那樣搭嗎?”


    老張按照顧北所說的,仔細想想,隨後點頭道:“確實不合適,要是照你這麽說,人物形象上還真應該側重寫實。”


    說完拉開抽屜,將裏麵的幾張稿紙抽出來遞給了顧北。


    “送給你吧,我就不獻醜可。”


    什麽意思?


    顧北接過一看,發現老張給他的同樣是四張紙,上麵畫的也是取經小組的肖像畫,隻不過這四張圖基本上就是直接取材於京劇舞台上的人物扮相。


    “昨天王翀秋老師找的我,不光是我,還有台裏其他的美工,讓我們給師徒四人畫一副相,這是我的,不過……沒必要了,送給你吧!”


    老張說著,看顧北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昨天還隻是把顧北當成一個剛來的新人小老弟,今天他算是真的把顧北當做同事了。


    “到底是年輕人,思維活躍,想法也多,最重要的是膽子大,不拘泥於原有的條條框框,敢於跳出去重新創作,跟你一比,我都覺得自己老了。”


    老張今年才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發出這一聲感歎。


    顧北剛要說話,又被老張給攔下了。


    “剛才就看你坐在那刻東西,什麽啊?印章?”


    “隨便刻著玩的。”


    顧北將剛刻好的一枚印章遞了過去,大大小小的印章,辦公桌上還放著六個。


    老張伸手接過,沒怎麽放在心上,首先用料很普通,不知道顧北是從哪個花壇撿的,可看了印章底部刻的字,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喲!小顧,可以啊,還會小篆呢。”


    老張的學曆雖然不高,可文化水平卻不低。


    “巨然?巨然和尚!”


    “沒錯。”


    老張皺眉不解:“小顧,你刻這個幹什麽啊?私刻印章可是違法的。”


    顧北正端著茶杯,聞言差點兒把一杯熱茶潑臉上:“張哥,您可別嚇唬我,巨然和尚都死了幾百年了,我沒聽說過,刻古人印章還違法的。”


    嘴上雖然這麽說,可細細想來,他現在要做的事,好像還真……


    蒙老外至少良心不會受到譴責。


    顧北自我安慰著。


    “也對,手藝不賴。”


    老張也覺得自己是多慮了,的確沒聽說過,拿著幾百年前的古人印章去違法犯罪的。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人非常單純,顧北要做的事,根本沒誰能料到。


    “你那還有沒用的料嗎?要是有的話,也給我刻一枚。”


    顧北將那枚印章拿回去,又將還沒用的石料都擺在了老張麵前。


    “您自己挑,看上哪個告訴我,得空給您刻。”


    老張沒想到顧北答應的這麽痛快,說起來,倆人昨天才認識,他倒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不麻煩吧?你剛進組,還是多操心操心工作上的事,我……不忙。”


    說著,眼睛朝那些石料看了過去,他確實沒猜錯,這些石頭還真是顧北臨出門前,在中院花壇裏撿的。


    看了一會兒,沒一塊能入眼的。


    “小顧,我家裏有一塊青田石的籽料,回頭我拿來,你……”


    話說到一半,老張感覺有點兒冒失了,那塊籽料可是他的心愛之物,存了好些年,一直舍不得動刀,就怕把料給毀了。


    今天這是怎麽了?


    居然信得過顧北這麽個小年輕。


    顧北也瞧出來了,聽說是青田石,他也感覺挺意外的,青田石也說不上有多難得,可誰要是存著一塊品相好的,也不會輕易示人。


    見老張滿臉的糾結,顧北善解人意的說道:“張哥,您可饒了我吧,好料我可不敢輕易下手,這樣吧,等您尋著別的料,到時候咱們再說。”


    “哦!好,好!”


    老張順坡下驢,接下來也沒再提這事。


    本想看看顧北刻的其他幾枚印章,卻見顧北已經收起來了。


    那枚居然和尚的印章,讓老張看也就看了,其他幾枚可有點兒紮手,輕易給人看的話,怕是會招來麻煩。


    刻居然和尚的印章,還能說是玩,可“乾隆禦覽之寶”又是幾個意思啊?


    其他幾枚也都是用在書畫上麵的印章,要說顧北沒打算做壞事,怕是誰也不信。


    但凡有別的辦法,顧北也不會把這種事拿來單位做,大院那邊人多眼雜,誰家有點兒什麽事,藏都藏不住。


    更何況家人這一關就過不了,顧北住的那間屋子,雖說也有門,可跟沒有一樣,誰都是推門就進。


    個人隱私,私人空間?


    這種話跟父母就不能提。


    什麽隱私?


    你個小兔崽子都是我生的,你身上那塊兒算隱私,我給你切下來。


    唉……


    看吧,想要幹點兒事業有多難。


    “小顧,三樓開會!”


    感覺到老張的目光一個勁兒的往抽屜瞄,顧北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呢,萬幸彭麗給他解了圍。


    “彭老師!馬上就到!”


    顧北說著,不著痕跡的給抽屜上了鎖,這把鎖是上班路上買的。


    以防萬一。


    他現在幹的這件事,實在見不得光。


    萬幸重生了,否則的話,要是讓老爺子知道,非得敲斷了他的胳膊。


    做舊這門手藝是老爺子傳的,可老爺子有言在先,做舊蒙人這種事不能幹,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幹得多了,心裏的那份貪念根本就壓不住,遲早把自己給毀了。


    前世的顧北牢牢記住了老爺子的話,從沒靠著這門手藝賺錢。


    可現在……


    大風即將刮起來,顧北想做站在風口的豬,手裏沒有本錢,怕是連做豬的資格都沒有。


    再說了,蒙老外能算作壞事嗎?


    顧北還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張哥!走了。”


    打了聲招呼,顧北拿起畫稿就出去了,一路上了樓,推開會議室的門,還是昨天見過的那幾位,楊婕導演還沒到。


    那個老太太又是誰?


    瞧著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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