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充陽出城的第二天早上,蔡環就自己回到了家。蔡贇一開始不敢相信,確定是自己的兒子後,便抱著他放聲痛哭起來,這才明白失而複得是一種多麽感人的奇跡。


    蔡環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哭,他不解地問:“父親,我說了我晚上不回來了,你為什麽還那麽擔心啊?”


    蔡贇這才想起來,急切地問道:“環兒,你昨晚被誰抓走了?他們在什麽地方?他們有沒有打你?”


    蔡環歪著腦袋,說道:“爹,你說什麽呢?那幾位頑童跟我說,您最近忙於國事,無暇陪我,特意找了他們來陪我玩。我玩得太開心了,昨晚就沒回來,他們說會來府上告訴您啊!”


    蔡贇目瞪口呆,可蔡環的表情又不像說謊,他又問道:“他們現在在哪兒?”


    蔡環不開心地嘟著嘴,說道:“今天早上,他們跟我說玩捉迷藏,我蒙上眼睛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人。我摘下眼罩,才發現他們都走了。”


    蔡贇不死心地問道:“那你還記得他們的長相嗎?”


    蔡環為難地撓了撓頭,說道:“他們的裝束都好奇怪,有的頭發全是白的,有的胡子很長,有一個臉上全是痣,還有一個就是一般長相,實在記不住。”


    蔡贇仰天長歎,這場綁架,也必定是個精細人策劃的。不管怎樣,兒子平安回來了就好,仇恨可以暫且放在一邊。他絮絮地數落了兒子不謹慎,怎能一聲不響地跟著陌生人就走了。蔡環委屈不已,他想說那些人對蔡家了如指掌,才放鬆了警惕的。不過總歸是惹家人擔心了,他便不再辯解,默默地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蔡環平安歸來,蔡家也沉寂了一段時日。梁翊被師父打成“重傷”,難得在家裏休息幾天,陪陪映花,逗逗孩子。也難得黃珊珊去了她大哥家,家裏清淨了不少。隻不過小黑鬱鬱寡歡,小金子也不像往昔那麽生龍活虎了。經常是他拿著肉幹,百般聊賴地喂小黑;小黑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咀嚼,不知道在想什麽。


    梁翊很想跟趙佑元說聲謝謝,可趙佑元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悄無聲息地回了西南,留下“湖西八傑”中的四個人,給他們分配好了產業,讓他們在京城做自己的眼線。梁翊對這些一無所知,隻因為趙佑元幫了師父一把,他就開心得快要上天了。


    黃珊珊在大哥家住了幾天,就回到了梁家。梁翊見她眼睛紅腫,急忙問她發生什麽事了。黃珊珊咬著嘴唇不肯說話,梁翊的聲調一高,她立刻哇哇大哭起來。小黑警惕地站了起來,衝著主人汪汪了兩聲。梁翊喊了一聲“閉嘴”,它又委屈巴巴地坐下了,眼圈都濕了。


    黃珊珊抽抽搭搭地說:“我爹被免職了,我聽我哥說,或許還得坐牢。”


    梁翊大吃一驚:“黃叔一向廉政愛民,富川人都叫他‘活菩薩’,怎麽可能被免職呢?”


    黃珊珊紅著眼睛說道:“翊哥哥,你這幾天沒上朝,可能不知道,富川境內的琵瑟山起了好大的火,燒了整整兩天,富川的軍民全都出動了,大火也沒被撲滅。若不是下了一場大雨,這火還不知道要燒到什麽時候呢。”


    梁翊大腦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才問道:“死的人多嗎?”


    “現在還不知道,光成佛寺就死了三十多個人。琵瑟山中還有不少獵戶,估計也難逃一死。聽我哥說,法頂大師本來可以逃下山的,可他為了保全浮屠塔中的經文,被活活困死在塔裏,隻是將珍貴的經文扔了出來。即便如此,很多書還是葬身火海了。唉,小時候還常去成佛寺玩兒,下次回去,恐怕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樣了。”


    梁翊半晌沒有說話,在他不長的人生裏,他已經無數次地體會到了這種感覺——充滿希望,再墜入絕望。他長歎一口氣,心想,老天爺還不如一絲希望都不要給,那樣反而更仁慈一點。


    黃珊珊哭得梨花帶雨:“聽說皇上很生氣,要將我爹招進京城受審,我都要怕死了。翊哥哥,我該怎麽辦?”


    梁翊將黃珊珊摟進懷裏,安慰道:“你別怕,有你翊哥哥在呢,黃叔不會坐牢的,你別再哭了啊。”


    當天下午,梁翊就去宮裏麵聖。他在天健宮外麵徘徊了許久,趙佑真也沒出來見他。倒是一個小太監好心地提醒他:“駙馬爺,皇上這幾天暴躁得很,您還是快點兒離開吧!”


    “他為什麽暴躁?是因為富川大火嗎?”


    小太監難為情地說:“不是,這個…奴才怕是不好亂說。”


    “你直說便是,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小太監四下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說:“這段日子,皇上隻要一有空閑,就召妃子來天健宮服侍。可直到現在,也沒有一位嬪妃傳出有喜的消息。皇上連路都走不了了,卻還是沒看見一點兒成效,天天暴跳如雷,奴才們都得小心伺候著,生怕哪天就被砍了頭。”


    梁翊眉頭緊鎖,告別小太監,便去太醫院找了肖大夫。肖大夫以為他是來找自己治病的,還高興了半天,可沒想到他是來問皇上身體的,不禁又有些失望。


    梁翊溫和地笑了笑,說道:“那你就一邊給我治病,一邊說皇上的情況唄!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肖大夫這才喜笑顏開,細心地為他施針,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早就給陛下診斷過了,龍體虧空得厲害,不可能有子嗣的。”


    梁翊一驚,警惕地問道:“你還跟別人說過嗎?”


    肖大夫搖了搖頭,說道:“在別人麵前,我表現得很平庸的,蔡贇似乎也放棄了我,培植別的親信去了。陛下的身體狀況,其他大夫應該也知道。所以不用我說,蔡贇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肖大夫頓了頓,冷笑道:“可笑的是那位了塵道長,說他曾夢遊太虛,見到了一位神仙,神仙說他有三個聖果墜落到了人間,會將吉兆帶給天下。了塵便跟陛下一個勁兒鼓吹,說那三個聖果必然是皇上的三個孩子,皇上一定要堅定信念,才會將他們帶到人間。皇上也就信了他這些鬼話,每天都跟妃子們尋歡作樂…可惜啊,皇子沒有著落,皇上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


    梁翊蹙眉問道:“沒有人跟皇上說過,他不可能有孩子嗎?”


    肖大夫笑道:“這些話誰敢說?說了就等於不要命了啊!”


    梁翊思索不語,肖大夫像想起什麽似的,急忙勸道:“梁指揮,你以前幹了太多不要命的事兒,可這個你可千萬不能幹。你如果跟他說明白了,就等於把他的恥辱揭露給天下人看了,他如果不滅你九族,那就算對你仁慈了。”


    肖大夫施完了針,梁翊整理好衣服,歎氣道:“放心吧,我不會那麽魯莽,會斟酌再三再跟他說。了塵的確可惡,給一個絕望之人虛無的希望,到頭來更讓人心涼。”


    肖大夫知道他是忠貞之人,便又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皇上如果再這樣縱欲下去,可能隻有三兩個月的壽命了。可眼下他又沒有子嗣,到時候大虞國會亂成什麽樣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梁翊想起那位說書先生的預言,或許說的就是這件事吧!他鬼使神差地回到天健宮,趙佑真總算被他的赤誠打動,吩咐讓他進正殿麵聖。梁翊滿腹心事,不知從哪件說起,趙佑真剛要不耐煩,梁翊急忙跪下求情道:“陛下,臣自任職以來,從未為同鄉或朋友求過情。可這次,臣不得不求陛下,再給黃文遠一個機會,讓他戴罪立功。琵瑟山失火,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總要有個說法吧!”


    趙佑真乜斜著眼睛,陰森森地看著梁翊,說道:“成佛寺是大虞四大名刹之一,裏麵珍藏著西域的經文,還有高僧的舍利子。當年母…母親在世的時候,最渴望的就是去成佛寺拜一拜。她常常叮囑朕,經文裏蘊藏的都是大智慧,千萬要好好保存,尤其是珍稀的經文,更是不能有半點閃失。可如今成佛寺毀於一旦,母親的在天之靈也會難過吧?朕要怎麽跟母親交代?”


    梁翊將頭磕在地上,懇切地說道:“臣少年時期常去成佛寺習武健身,對成佛寺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黃叔…不,黃知縣任職以來,每年都定期去成佛寺巡視,修繕廟舍,補全經文。他常說成佛寺是富川的寶物,每個富川子民都應當好好愛惜。在他的帶領下,富川百姓對成佛寺愛護有加,這才使成佛寺香火旺盛,成為遠近聞名的寺廟。如今成佛寺被毀,黃知縣肯定心痛不已,說不定還會過分自責,做出出格的事情來。陛下,黃知縣是一名深受百姓愛戴的好官,您向來惜才心切,可千萬不要冤枉了他啊!”


    梁翊幾乎要聲淚俱下,趙佑真卻隻是冷笑了一聲。梁翊聽到了他的笑聲,頓時感到心都涼了。趙佑真說道:“都說輔明口才卓絕,朕也算領教了一番。不過,這次失火的確事關重大,朕隻能答應你,暫時不治黃文遠的罪。待直指司調查清楚後,到時候再發落!”


    梁翊沒有抬起頭,他擔心趙佑真看到自己滿臉的失落。是自己想得太樂觀了,或許自己在趙佑真心中的分量的確沒那麽重,換言之,他並不是那麽信任自己,或者看重自己。


    梁翊驟然心冷,準備了很多話,全都梗在了喉嚨裏,一句都說不出來。他掙紮了半晌,勉強說了一句“陛下,千萬要保重龍體”,便離開了天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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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貌似多了幾個新的小夥伴,歡迎大家多寫寫評論,謝謝啦^^這幾天一直是低溫預警,大家也注意別感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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