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她是瘋了麽?非要將我去喂北邊來的小狼崽子?”


    整個食堂都充斥著虞知的聲音。


    “噓!”秋若若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清晨的食堂,大多是那些該上早課的學生。而虞知的這一聲足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虞知可不管這些,勃然大怒。


    “這些年,我便一直懷疑姑姑是不是我親姑姑。院考,我考了數次也不得過。哼!現在我更有理由懷疑,這女人和我爹絕不是親兄妹。”


    “秋秋啊,北邊的那些家夥光是看著樣子都覺得嚇人,你可別聽姑姑的,萬一出了個好歹,誰來照顧京都裏那些雲英未嫁的少女?”


    秋若若嘴角含著笑意,讓虞知盡情表演著。監院便是監院,一句話就能夠讓這個柴米油鹽不進的家夥暴跳如雷。


    “不去不去,說什麽也不去。”虞知雙手抱胸,將頭扭向一邊,儼然還是一副賭氣的模樣。


    虞知看著秋若若起身,以為她便是放棄了。


    而秋若若不一會兒便走了回來,端著碗,碗裏裝著兩個肉餡包子。


    “呐。”秋若若自己拿了一個,然後將碗放在了虞知的身前。當然,還有另一個肉餡包子。


    虞知看了一眼,沒有動彈,似乎在表明自己的決心。


    “監院說,若是小魚哥不去,過些天就把你送到北邊去,正好北境軍也正在招募。”


    秋若若狡黠一笑,早就猜到了虞知會有這麽一招。


    虞知發苦,覺得嘴裏流油的肉包子也沒有了味道。


    “行吧行吧,就怕到時候我這個問道之恥給咱們大楚丟了臉。既然你們不怕,那我還有什麽好怕的?”虞知很無奈。本來他已經計劃好了該怎麽度過這個寒冬,偏偏計劃趕不上變化。


    問道書院遠在京都之外,依山而建。這山不大,不過隻是百丈高而已,如果從京都的城頭望去隻不過是一個小山包而已。


    偏偏這個百丈高的小山有一個了不得的名字叫做天道山。


    天道何其渺茫。古往今來,無數人求而不得。這裏卻以“天道”為名。


    傳言,曾有一位大帝在這百丈高的小山上堪破天道,證道成帝。


    這傳言已經傳了千百年。或許是因為無人辯駁,說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問道書院從大楚建立之後就在天道山上立院。百年前,問道書院也曾是自成一派,傳道授業解惑。無論是北邊的草原狼廷來人,還是東海島國上的學子前來修行,問道書院都會一一指點。


    隻不過現在如其他書院一般,問道書院也隻是成為為大楚皇朝培養人才的皇家書院。


    此時是冬天,天道山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一遝的積雪,放晴之後也是格外的冷。


    問道書院的學生們裹著厚厚的絨袍,從稚嫩的麵孔上便可以看出這些都是剛剛入學的學生。


    一個少年被少女拉著踩在鬆軟的積雪上朝著山下走去。這兩人正是虞知和秋若若。


    走出書院的秋若若裹緊了絨袍。高處不勝寒,雪霽後的天氣尤為寒冷。


    倒是虞知依舊穿著單薄的素白麻衣,雙手互相插在袖子裏慢慢悠悠地走著。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虞知對於寒冷的感知有些不一樣。


    “我在書院修行了三年,從來也不知道這山上竟然是這般冷。”說著,秋若若將絨袍的帽子戴起。


    虞知心中依舊還是不情願下山的。強扭的瓜不甜,因此虞知也沒有給秋若若好臉色。


    “哼,每一年的冬季你都待在房中烤火,連課都不去上怎麽會覺得冷?”


    秋若若嘻嘻一笑。問道書院中,雖然有課程安排,文武皆有,但是去與不去完全由自己決定。像秋若若這樣聰慧的人少去幾次也不覺得要緊。


    而虞知不同,有個監院姑姑在問道書院裏總覺得被盯得死死的。除了每日常規的課程之外,虞知還有額外的補習。


    笨鳥先飛,但是這笨鳥足足飛了六年也沒能夠飛出這個問道書院。


    “嘻嘻,小魚哥,聽說草原狼廷的使團向陛下進貢了許多珍寶。我看過禮單,多的就是山參靈芝雪蓮等等補品,裏頭或許就有你想要的。”


    “你是說?”


    “如果能夠辦好這趟差事,求一求爺爺,讓陛下賞賜些下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虞知聞言,昂起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身為大楚子民自當為國盡忠!秋秋,我這就去把清歡那小子叫出來。這個時候正是我等為大楚效力的機會,錯過了的話,他肯定就會遺憾終生的。”


    虞知一轉頭就往後山跑去。


    秋若若一愣,旋即朝著虞知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說葉哥哥正在破境嗎?”


    “破什麽境。修行能有這事重要麽?”


    ……


    天道山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上去。


    天道山山腳豎著界碑,日日都有書院的弟子值守。


    “這就是今年青雲試中被陛下讚譽的秋若若師姐?”


    “若若師姐在這次青雲試中出盡了風頭,也是今年唯一能夠和其他三院一爭長短的學生。哎,聽我爹說,陛下有意讓太子殿下迎娶若若師姐。”


    “哇,到時候秋家真當是大楚皇朝第一家族了。”


    要說好奇是人之常情,那麽八卦就是人性。


    “若若師姐!”幾人異口同聲地向秋若若作揖行禮。


    秋若若頷首示意。


    秋家的人見到秋若若下山,趕忙把馬車牽了過來。這是秋府的管家秋安,自小就跟著秋勁風,即便是歲數已高,兩鬢蒼白,也還是秋家唯一的管家。


    “安爺爺再等等。還有兩個人要一並帶回京都。”


    “是,小姐。”


    說完,秋安退到一旁。他眯著眼睛望向被白雪覆蓋的山道上,眼睛隻剩下一道縫隙,而因為年老突起的上下眼瞼如同臉上無數的褶子一樣寫滿了故事。


    風聲漸起,天道山那些鬆林上積壓許久的白雪落了下來。一片,然後一層,緊接著就是一層又一層。


    風卷著雪,從山上俯衝了下來。刺骨的寒意也一同向眾人襲來。


    秋安身子幹瘦,修長,筆挺地像一顆鬆樹,任由風雪侵襲。


    “小姐。”


    “嗯?”


    “山下風冷,不妨上馬車裏等。”


    “不必了,應該快來了。”


    實則,秋若若心裏覺得虞知誆騙了自己。畢竟,像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許多次。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兩道身影出現在綿長的山道上慢悠悠地朝山下走來。


    其中一人是虞知,問道書院能在這般天氣穿的這般單薄的,也隻有是他了。


    而虞知身邊還有一個少年,比虞知稍微高些,星眸劍眉,麵容俊秀,身上一襲白色的束身衣袍,顯得極為幹練。少年左手握著一把劍,銀白色的精鐵劍鞘,劍柄上刻著層疊的鱗片。


    這人正是三年前青雲試甲榜榜首——葉清歡。


    “葉師兄!”山下值守的學生恭敬地行禮。他們對於葉清歡的崇拜始於三年前的青雲試。


    這是百年來問道書院唯一能夠登頂青雲試的學生。


    葉清歡直視前方,腳步僅僅一頓之後又朝著前方走去。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高冷孤傲,比天道山上的那些積雪都要冷上許多。


    除了熟識的幾個人,葉清歡在京都這地方也沒有太多的朋友。因此,他總是習慣地冷著臉。


    “諸位師弟辛苦了。”


    虞知怕打擊了這些人的熱情,便替著葉清歡打了聲招呼,都是同一個書院的,不能鬧僵了關係。


    “之前聽諸位師兄說的葉師兄,我隻知道了他的一手長劍精妙,卻不知道葉師兄如此冷漠。倒是葉師兄身邊的另一位師兄更加平易近人。”說話的是剛入學的學生。


    話音剛落,那些年長些的學生用著同樣的目光看著他。目光裏的意味無疑是可悲可歎。


    “幾位師兄可有什麽不妥?”他被看的心裏發毛。


    “你可知那人是誰?”


    “未曾見過,難不成也是書院裏極為有名的師兄?”


    “對了,他叫虞知,在問道書院中修行了六年。”


    說完,隻剩下這位剛入學的學生在風中淩亂,嘴裏念叨著這個“虞知”二字。


    “問道之恥!他……他是那個問道之恥?”他猛然驚醒,知道了這個熟悉的名字還有一個更為響亮外號。


    不遠處,虞知早就躲進了馬車裏。雖然不覺得太過寒冷,但是稍微暖和些也讓虞知更加舒適。


    “葉哥哥。”秋若若甜甜地喊了一聲。


    葉清歡依舊沒有開口,但是微微揚起的嘴角和變得柔和的眸子讓人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他熟識之人。


    葉清歡頷首,也跟著虞知鑽進了馬車。


    “葉哥哥一年不見又是好看了幾分。這次入京都,怕是又會招惹上許多桃花。”秋若若一隻手抵著小腦袋笑意盈盈地看著葉清歡。


    葉清歡隻是淺淺一笑,或許是遇見多了,所以也更加無所謂了。


    “喂喂喂,秋秋,你見到我的時候可沒有這麽熱情。怎麽難道我還不如清歡這家夥嗎?”


    虞知右手一捋額前的頭發,看著秋若若。


    見到秋若若努努嘴,一副公道自在人心的模樣,虞知無奈道:“算了算了,我知道我比清歡差一點,但是憑我這副樣貌,京都那些小姐怎麽也會找我作樂一番。嘿嘿嘿。”


    秋若若打量著虞知,打量著打量著不禁俏臉一紅,不由得點點頭。虞知這皮相著實也不比葉清歡差。


    “小魚哥,你在京都的名聲絲毫不比葉哥哥差。但是問道之恥足夠讓那些女子避之不及了。”秋若若也很無奈地回應道。


    虞知愣神,咬咬牙辯駁道:“哼,什麽問道之恥,要不是我舍不得離開姑姑,怎會拿不下區區院考?”


    秋若若也不再抬杠,衣袖掩著嘴角,輕輕一笑。


    隨即更大的笑聲從馬車中傳出。


    馬車外,秋安牽著韁繩朝著風雪後的那座城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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