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來了,安生待著,莫要惹出什麽亂子。”藏在黑色鬥篷下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語氣也極為冰冷如同雪峰上的萬丈寒冰。


    見對方正色,李浩渺也不再開玩笑,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我回來了,你們也安生待著,莫要給我惹出什麽亂子。”


    近乎一模一樣的話語,完完全全還給了對方。


    對方依舊很平靜,但也隻是外表平靜。他能夠感覺到李浩渺的修為已經遠遠超越他,若是他生出什麽殺心,必然會先一步被李浩渺的劍格殺在此。


    這般融入天地之間的意境,他隻感受到過兩次。那一次是在懸空寺,有著佛陀轉世之稱的玄嵩大師身上感受到如山嶽一般隻能夠仰視,不可逾越的感覺。


    第二次便是現在。


    李浩渺繼續朝著自己的道路走去,如今被人知曉了行蹤,他也不再隱藏,早晚都會被人知道的。隻是這些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又能夠如何?


    “想圖個清淨,希望你們別找我麻煩。”


    若有似無的一道清風吹過,瞬間劃破了那人的黑色鬥笠。


    李浩渺的警告簡單又直接,而且略顯粗暴。語言是有力量,但是和剛才的一幕相比,多少顯得蒼白無力。


    那人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睥睨天下的主子曾說過若是你不知道對手的實力,最好老實一些,不要學著書生那樣用嘴巴講道理,這時候的道理都在拳頭上。


    即便是嘴上的道理勝過了又如何?真到了那時恐怕性命已經落在了拳頭上的道理。


    暴露在月光下的雙眸終於有了一絲恐懼的情感。


    街道上,沒了李浩渺的身影,也沒有了那黑衣人的身影,隻留下被清風撕裂的兩半鬥笠。


    ……


    天亮了,在黎明之時,大地迎來了晨曦也迎來了許多天沒見的飛雪。


    虞知躲在被窩裏,裹著厚厚的被褥,依舊渾身瑟瑟發抖。這是十多年了虞知第一次覺得活生生要被凍死。


    昨夜,他照著車轍印,一步步朝著山林走來。夜風淒冷,午夜孤寒,總讓人覺得人間不值得。虞知看著謾罵老黃泄憤,直到天際將明,他也終於看見了車轍印的盡頭。


    丫頭晨起,發現了這位躲在馬車裏頭蜷縮著身子的少年,先是一驚,然後趕忙將他扶進屋子裏,生起火爐子給這“奄奄一息”的少年取暖。


    “昨晚,你走了一夜?”老黃試探地問道。他想著一腳將虞知踹下馬車的地方到這裏至少也需要一夜的時間。


    虞知瞥了一眼老黃,說道:“老家夥你真是夠狠心的。”


    老黃撓頭,害人家走了一夜,現在挨罵也不為過。當時,他以為虞知會朝著京都的方向原路返回,沒想到這少年這麽果決,硬生生地找來了。


    說完,虞知卷著被子,一頭倒在床上。這一夜他真的累極了。雙眼布滿血絲,麵色蒼白,饑腸轆轆的身子在飛雪中一吹就像是要倒下的模樣。


    “他竟是找來了?”黎晚桐心中有些驚訝。聽了老黃的講述之後,丫頭知道了昨晚錯怪了老黃,卻還是死鴨子嘴硬一般,牢牢扣老黃滿身的酒氣。


    黎晚桐的目光穿過窗子,落在了正對麵的那個竹屋上。他究竟想做什麽,是不是相府的敵人別有所圖,還是……


    黎晚桐想了很多,讓人知曉了她的這番想法定是會覺得她太小心謹慎了些。她打斷了丫頭和老黃的爭辯,開口說道:“老黃,他指揮守城的士兵將你攔下,可見在京都內有些權勢。這樣的人好查,你去查查他的身份。”


    老黃說道:“小姐是懷疑……”他想說的正是黎晚桐所想。“若是相府的敵人……”


    黎晚桐目光沒有離開對麵的竹屋,開口說道:“你先去查清,不論好壞給我個結果。”


    這是黎晚桐第一次遇見陌生人,還是一個執著的陌生人。既然如此,對方的身份就很重要。


    “對了……爺爺怎麽說。”黎晚桐似乎很難開口。同是黎家血脈,她和黎初晨的待遇卻截然不同,黎初晨穿梭在宮城皇園之內,與京都裏那些名聲顯赫的才子少年相交,而她隻能夠守著幾間竹屋,對著空山積雪。


    她不羨慕這些,隻是想在佳節之時有個團圓的日子。


    老黃神色猶豫,不知該怎麽開口,他不想傷了黎晚桐的心,但府裏的話就是很清冷地回絕了。他想潤色一番,讓那幾句簡短的話更有溫度一些。不過,他隻是一個粗人。


    “相爺說……相爺說……”老黃嘀咕了兩聲,愣是被黎晚桐打斷。黎晚桐見老黃這麽不幹脆,顯然已經知曉了對方的想法。


    “好了,不必說了。”黎晚桐寒著臉,她向來都是心如止水,這也是唯一一次臉色難看。


    老黃和丫頭一起退出去了。老黃去京都裏,丫頭回去照看虞知,畢竟那人凍了一夜,活是活下來,也不知會落下什麽病根。


    丫頭將虞知往常人的體質去想,卻想不到虞知的體熱之症保住了他一命。


    午時左右,虞知醒了,眼睛一睜一閉就已經過去了半天的時間。他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仔細一想,才想起來了到底是怎麽走到了這裏。


    “該死的老黃。”虞知又罵了一句。他起身走到屋外,見著對麵的屋子大開,臉色一喜。


    虞知朝著那屋子走了幾步,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這般進去有些唐突。隨性的他第一次覺得見一個女子會感覺到不好意思。


    “畢竟不是秋秋,就連見個麵也覺得尷尬。”虞知苦笑著。躊躇幾番,思來想去幾次,虞知走上竹屋前的台階,他的腳步很輕,輕的有一些做賊心虛的意味。


    咚咚咚。


    虞知沒有進屋去,甚至也沒有探頭朝著屋裏張望。他像以前一樣,在門上敲了三聲,喊了一聲“小姐”,然後靜等著屋裏頭的人回應。


    此時的黎晚桐正坐在書桌前,本應是手中穩穩提著的毛筆被虞知的聲音驚擾,慌亂地在白紙上停頓了下來。


    因為屋外飄著幾日未見的白雪,也因為虞知的到來,黎晚桐沒有出門,不想讓外人見了體貌。


    可是,正當下屋外的少年已經叩響了竹門,下一刻可能就會踏進屋子裏,見到坐在輪椅上的她。


    “糊塗的丫頭。”黎晚桐氣惱著丫頭的大意,外人來了竟不知替自己將門關上,也氣惱自己的疏忽,竟是沒想到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煩人。


    “要不裝作沒人?”


    “不行不行,無人應答,他定是會進來的。”


    “還是應一聲好了。”


    少女天人交戰之際,虞知的聲音再一次傳來,還是熟悉的那兩個字眼——小姐,隻是語氣更重了。


    顧不得倒在紙上的毛筆,慌忙應答:“何事?”見著竹門輕輕搖動,黎晚桐以為對方就要踏進屋子,急忙補充道:“你莫要進來,我不想見外人。”


    虞知聞言,隻好尷尬地站在外麵,心想著真是一個怪人。


    一時間,隔著竹門的兩人沉默了。事實是兩人之間也未曾有太多的交談。


    初出茅廬的少年嘴上嚷著京都怡紅樓的風流一夜,真當見著少女卻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知四書五經的少女出口便能成章,真是人在眼前的時候,也不知該用書中那些橋段讓兩人度過尷尬的片刻時間。


    噗呲。


    兩人同時笑了。像花開遇春風那樣不約而同,也想夏雨將至那般突然。


    “小姐……”


    “嗯。”


    “我想見見你。”


    對方沉默了。


    虞知也沉默了,因為黎晚桐的沉默,所以讓虞知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人家已經說了不見外人。怎麽還這麽唐突。


    虞知雙手互相揉搓著,窸窣窸窣的聲響在他的心裏響起。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如此緊張,對麵還是一個未曾蒙麵的女子。


    黎晚桐雙手抓著雙腿上的絨毯,緊緊地抓著,白色的絨袍上皺起許多紋路。她還是在意自己殘疾的雙腿。


    黎晚桐也想見見虞知,在他不是昏迷的時候。她沒有朋友,一定要說有的話,丫頭算一個,老黃也算一個。在這芳華年紀,僅僅兩個朋友是不夠的。情竇初開,需要的是異性的少年。


    “進來吧。”黎晚桐說道。聲音還是那樣好聽。


    虞知走進竹屋內,屋子不大,他轉頭就看見了黎晚桐,然後一眼便邊陷了進去。唇紅齒白,好看的臉蛋上掛著清泉似的眸子初看溫柔,再看讓人不舍挪開目光,鼻子不算太挺拔,恰恰好的樣子。烏黑的長發簡單地被一條紅色絲帶束著,垂落至腰間,像是特意襯出白色衣袍的素雅。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仙氣,如天上下凡的謫仙子。


    身上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唯一有些缺憾的有些虛弱的過白膚色。


    虞知便是這樣望著黎晚桐,呆呆地望著,像是看見了變化頗大的故人一般。他不實在不知該如何言語,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地如此之快。


    黎晚桐同樣緊張,她看著虞知,覺得這個少年好生有趣。未見麵時日日叨擾,見了麵卻又是相顧無言,呆呆的模樣和之前相比宛若兩人。


    “你……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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