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說了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也終於明白古來如此多的帝王沉迷美色的緣由。


    美色,的確是個好東西。


    書桌之後的女子靜靜地坐著,桌上放著古卷,也放著許多文房四寶,皆是整齊幹淨,唯有女子身前不合時宜地倒著一枝毛筆,筆尖的墨水在白紙上肆意蔓延。


    虞知想努力地挪開目光,但是心動的感覺讓他又不舍得挪開。如他之前毫無來由的猜想,這竹屋裏頭有一人值得昨夜的星夜尋路。


    黎晚桐也打量著這個俊俏麵容之中透露著絲絲懶意的少年,劍眉星眸,是一個極俊俏的人兒。在緊張對方是否在意自己雙腿殘疾之餘,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幾眼。


    看完之後,心中的羞赧就在全身蔓延,臉上泛起紅暈,然後瞬間蔓延到了脖子根後頭。羞意蓋過了那份緊張和擔憂。


    畢竟,她也隻是一個少女,初次體會小鹿亂撞的感覺。


    竹屋裏很安靜,安靜地像是無人在此一般。但分明又能夠聽見兩顆跳動的心。


    虞知看著,努力使自己的目光變得柔和一些,想著留下一個好印象。黎晚桐低下頭,經不起被少年這樣打量,隨後又抬頭同樣看著少年。


    她平時讀書,讀的不僅是聖賢書,還讀了許多小說古文。對眼下情景,毫無經驗的她隻好按著小說上的那些男女初次相遇的橋段照搬。


    “你好。”虞知再次喊了一聲。僵硬的手腳才動了動走近了書桌。


    黎晚桐紅著臉回了一聲,“你好!”


    丫頭在見到床上已經沒有人,心想不妙。果真,當她跑到黎晚桐的屋子時,見到了兩人互相看著尷尬而又微妙的場景。


    “你怎……你怎麽進來了。”


    丫頭慌忙拉著虞知,想要走出屋子。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何事,但小姐是不想見外人的。


    隨著丫頭出現,兩人相顧無言的尷尬也被打破。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被丫頭推出門外的虞知伸長脖子最後再看了黎晚桐一眼,他是極不情願走出去的。不知道下一次這小姐還願不願意讓他進門。


    “哎哎哎,是小姐讓我進門的。丫頭,你別推我。”虞知說道,但身子卻被丫頭拎了出去。


    虞知聽著關門聲,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怎樣也不肯挪動半步。他望著正午陽光下的飛雪,他滿意地笑了,臉上堆起一些歡喜的神色,嗬嗬嗬地笑著。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屋裏的少女帶回去讓姑姑見見。


    丫頭端著午飯來來回回地進出,卻每一次都將竹門緊緊閉合,再也不給虞知多看一眼的機會。


    虞知也靜心等著,等到餓了,便自己去廚房盛了一碗飯,夾了一些青菜,又坐回到黎晚桐的門口。


    “小姐,你看那個虞知,他就是一個無賴。堵在門口是什麽意思?下一步該是直接推門而入了吧。”丫頭抱怨道。


    黎晚收拾好書桌,自己轉動輪椅到了餐桌前。臉上的紅暈已經消退,她聽著丫頭的話,腦海中浮現出虞知的容貌,沒來由地笑了一下,說道:“他想進,就讓他進來就好啦。”


    說實在的,竹屋的隔音並不好,屋外雖有風雪聲,怎麽也防不了隔牆有耳的有心人。吱呀,虞知推門而入,他手中捧著一碗米飯,米飯上頭還有一些青菜,再加上一夜奔波不曾打理的疲憊模樣,倒是像個專門來蹭菜蹭飯的叫花子。


    “你.....”丫頭覺得虞知的膽子大了,自家小姐的態度也變了。前些日子,小姐怎麽也是不肯開門見麵的,怎麽剛才短短片刻的功夫,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很大的跨越。


    虞知眼中根本留不下丫頭的身影,見著黎晚桐,眸子裏就隻有這女子了。


    “坐。”


    這算是第二次見麵了。


    想著短短時間,兩人已經見了兩麵,虞知心中沒來由的高興。這種毫無由頭的心情總是讓人更加興奮一些,比平常的開心更開心。


    第二次見麵,虞知沒有呆呆的模樣,也沒有僵住的手腳,就像是見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滿腔的言語該細細梳理之後才能夠娓娓道來。


    第二次見麵,黎晚桐似乎忘記了自己殘廢的雙腿,眼中是那個少年的模樣,多是好奇,又有些羞澀,才想著接下來少年會用什麽話來開始兩人之間的交流,總不該還是那句說了兩次的——————你好!


    ......


    世界就是這麽奇妙。


    第一次相見的兩人能夠相談甚歡,若是紅顏,這大概離一見鍾情也差不了多少。


    短短片刻之間,兩人的處境也會互相調換,這叫做風水輪流轉。


    古來詩詞多深意,畢竟一一都能夠應驗。


    丫頭在屋外的台階上做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將暗,直到老黃駕著馬車匆匆回來。而虞知則是成了黎晚桐的“入幕之賓”。門是開著的,不時傳來屋內歡聲笑語。


    丫頭也沒有想到虞知竟是能夠將冰霜雪蓮似的小姐逗得如此開心。她也想學一些,可是仔細一聽,卻是她才給黎晚桐講過的那些京都裏的趣事。


    於是,這些歡聲笑語在她耳中變得嘈雜,虞知在她眼中變得更加可恨。


    虞知望著笑顏如花的黎晚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他不知道這是叫做什麽,但應該是一種很美好的事物。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虞知總是一句接一句地講述著京都裏還有問道書院裏的那些趣事。少年求學的時光比起獨居山林老仆作伴的歲月多許多歡樂。頃刻間,黎晚桐也仿佛置身在繁華的京都和歡鬧的書院。她喜歡安靜的書卷氣息,也喜歡人來人往的熱鬧煙火。


    黎晚桐笑著笑著便停了,她頗為羨慕這個少年的生活,想嚐嚐他口中的桃花釀,也想看看從天道山上往下看去無盡的銀裝世界。但是,對於她來說,一切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小姐為何哀傷?”虞知問道。他說的都是些有趣的事,一些美好的事。黎晚桐突然的悵然若失讓虞知不知所措,他細細回想到底哪裏說錯了話。久居在山林之中,定是喜歡外麵的世界,這一點虞知從黎晚桐的笑聲中就可以知曉。


    難不成是觸景生情?不對,我話裏話外也不見得讓人身臨其境。


    黎晚桐細微的感情變化讓虞知捕捉到了。此時的黎晚桐沒有初見時的生分,說道:“我羨慕公子的生活。”這是黎晚桐第一次對虞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之前都是虞知在講,黎晚桐嗯嗯啊啊的應著笑著。


    虞知撇撇嘴,神情不變,心裏想著問道書院裏的種種罵名,還有京都裏如雷貫耳的名聲,他不由得點點頭,說道:“的確,一般人的人生也不會有我這樣的體驗。”


    黎晚桐見著虞知沾沾自喜的模樣,輕輕一笑,這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兒。


    “下次我來時給你帶些桃花釀可好?”虞知說道。


    黎晚桐努力地點點頭,她沒有嚐過酒的滋味,越聽著虞知的描述,口中不由得分泌出一些唾液。“好,讓嚐嚐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虞知坐在黎晚桐的對麵,聽著好聽的聲音,說道:“你可不能夠醉了。姑姑說酒醉的女孩子會遇到危險。”這是虞知第一次帶著秋若若喝酒,然後被李清如知曉後,李清如對於當時剛剛進入問道書院的秋若若說的。


    至於虞知,李清如可不會和他廢話這麽多。


    “尤其是像你這麽好看的女孩子。”


    “為何?”黎晚桐紅著臉問道。剛剛問完,黎晚桐臉上的紅暈則是紅到了耳根。她沒有虞知四處遊曆的那些見聞,但是她讀過很多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那些貌美女子酒醉之後的羞人橋段。


    虞知也不再戲弄黎晚桐,他搬著椅子坐到了黎晚桐的身側,也不管對方是否介意,他隻想和對方更近一些。


    好聞的香味鑽進了虞知的鼻子裏,虞知知道那不是脂粉的香氣,深深呼吸一次才心滿意足。


    “桃花釀不會醉。酒不醉人人自醉。”虞知湊近說道。


    黎晚桐輕笑,回應道:“色不迷人人自迷。”


    “所以是小姐讓我迷了。”虞知說道。他不再想黎府的婚事,那本就是要退掉的。既然黎晚桐在眼前,他便認定了是她。


    對於這個花費幾息時間的決定,李清如會說他草率,李浩渺會說他至情至性。


    黎晚桐想著為何少年現在說話都是一些輕薄的言語。她紅著臉不知該怎麽回應,隻好將目光轉向屋外的風雪上,心中期盼這丫頭的解救。


    虞知心裏想到了婚事,頭疼萬分。他必須先將黎府婚事說清道明,為他沒見過的麵的父母洗白了罪名才會再說一說談婚論嫁的事。不曾想,虞知已經有了結婚生子的念頭,而黎府那樁婚事卻成了攔路虎。


    那塊凰血白玉應當是給眼前的這位小姐,而不是黎修遠這個老匹夫。


    他看看羞澀的黎晚桐,說道:“小姐,我今日就要回京都。等我......”


    黎晚桐知道虞知“等我”二字之後還有未說出口的話,對於他急衝衝離開心中有些不悅。而在虞知離開時,黎晚桐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虞知的目光在自己的雙腿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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