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堯打量著蒼別離,在照麵之時,他便是感覺對方如一座大山壓在自己的心頭,連喘息都困難。


    而現在的蒼別離更像是一位普通的中年人,如一位讀了許多書的書生。


    “蒼山主,大楚太子蕭景堯。”蕭景堯上前一步,說道。


    兩軍對壘,絕不能讓氣勢弱了下乘,否則未開戰,輸一半。


    蕭景堯寸步不讓,即便麵對隨時可以捏死自己的蒼別離。


    蒼別離聲音平靜,說道:“見過太子殿下。”


    平靜的聲音依舊沒有什麽敬意。不同於虞知的隨意,蒼別離的地位已然不需要對一位世俗的太子保持敬意。


    蕭景堯身著蟒袍,上位者的氣勢便是從身上釋放。


    “蒼山主,蒼山弟子殺我大楚官員,其中牽扯蒼山長老,甚至整個蒼山都牽扯其中。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


    蕭景堯開門見山,一點也沒有避諱此事。


    這也是證據確鑿的事情,又何須不避諱?


    蒼別離神色不改,對著蕭景堯開口道:“殺害朝廷命官,這本就是死罪。兩人是蒼山門下弟子,罪該問斬。本座絕不留情。”


    話音剛落,蕭景堯幾人同時感到不對勁。


    “慢著!”蕭景堯話未出口。


    自蒼別離手中一抹劍氣蕩漾開去,跪在一側的齊正初和趙瀚兩人眉心滲出一點血跡,如綻放的紅花,隨即悄無聲息地倒地斃命。


    殺人滅口?


    誰也沒有想到蒼別離竟然如此果決狠辣。


    在下山的第一時刻,蒼別離就將齊正初兩人親手擊斃。


    這是要用兩人的死,將此事畫上一個句號。


    在場眾人盡是沉默,在蕭景堯麵前出手,斬殺犯人,這不僅僅是沒有任何敬意,更是蔑視蕭景堯太子的身份。


    遠處蒼山腳下的眾人也看見了軍陣中倒地身亡的兩人。


    蒼水沒有絲毫情緒。這兩人死了才好,竟然想要將整個蒼山都拖下水。活著隻會是蒼山之難。


    與此同時,蒼水心中也有擔憂。


    蒼別離對待齊正初兩人的態度,會不會就是對於自己的態度?


    不管蒼山知不知情,大楚皇朝若是要計較起來,整個蒼山都是難逃此罪。


    蕭景堯目光冰冷,看著蒼別離。等著對方開口解釋。


    隻聽蒼別離說道:“本座已經親手擊斃蒼山逆徒。”


    僅僅是這麽一句話的解釋而已,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已經殺了這兩人,你們北境軍差不多就行了,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


    蕭景堯絲毫不懼對方,冷哼一聲說道:“本宮聽聞,二十年前十萬大山數百宗門臣服於我大楚,上交宗主令,不知在當年你蒼山是否也在此列?”


    當年那一夜對於大楚皇朝是榮耀,一夜平定北境宗門之亂。


    而對於這殘存的宗門,無疑是洗刷不去的恥辱。


    蒼別離不做回應,亦是不想回應。


    蕭景堯繼續說道:“當時,先皇仁慈,將蒼山的山主令歸還,不曾截取一絲蒼山的氣運。而今蒼山不感念此份恩德,行大逆不道之事。此番,蒼山主隻想以死兩個弟子來了結嗎?”


    “這未免想得太簡單了些!”


    蒼別離醉心武道,終生都在修行。若是論及世間的情理,還是蒼金、蒼水等人更加通曉一些。


    良久,蒼別離吐出幾個字,說道:“你想要如何?”


    他稱呼的是“你”,而非“殿下”。


    蕭景堯不言,江清明白這時該是自己出場了。


    江清上前一步,從衣袖中掏出一份口供,說道:“此乃齊正初、趙瀚二人的口供。兩人皆以供述,暗殺我朝官員,手上二十餘條人命,皆是兩人所為。”


    “此外......”江清說道,“齊正初供出,此事的幕後指使是蒼山的蒼水,整個蒼山都牽涉其中。”


    “蒼山,是否是有反叛之心?”


    江清聲色俱厲,一點也沒有將其當成世間武道絕巔的大修行者,更像是督查院提審的犯人。


    不錯,蒼山弟子犯下重罪,蒼別離為蒼山山主,本就該受到牽連。


    蒼別離依舊沉默著,這該是脫口而出的答案,卻讓他想了許久。


    此時,軍陣前蒼金躬身,喊道:“蒼山絕無反叛之心。請明察!”


    蒼金等人已是開碑八品的強者,自然也聽到了軍陣中的談話聲。這些話也本該被他們聽去。


    徐青示意將士放行,蒼金等人便是順利地進入了軍陣中。


    “殿下,蒼山絕無反叛之心。”蒼金再度說道,要證明蒼山的清白。


    蕭景堯看著蒼金,說道:“你能否代表蒼山?”


    “這...”蒼金看向蒼別離。山主在此,自然是要山主發話。


    蒼別離的氣息開始有了些許波動。回答這個問題,便是如同朝著大楚皇朝示弱。二十年前,蒼別離未曾做過此事,當時還輪不到他,上一代的山主受了此份屈辱。


    可今日輪到蒼別離了。


    ......


    無數的目光都匯聚在北境軍的軍陣之中。


    蒼山上的弟子,更多的是不遠處山峰上其他宗門的探子,又或是那些看熱鬧的家夥。


    聶楓也是其中之一,誰也沒想到斷刀門的門主竟然出現在了此處。


    在聶楓身旁還有站在一個少年。少年斷臂,斷的是握刀的右手,因此那一本奔雷刀隻能背在了背上。


    少年正是在夜鬼夜襲那一晚斷了右臂的雷駿。


    失去了握刀的右手,雷駿消沉了幾日,卻又是恢複了以往那般笑容。


    隻是每個人都知道那笑容假的要死。他該是不想讓那些被他所救的師弟師妹愧疚罷了。


    “門主,為何要帶我來此處?”雷駿不解地問道。


    北境軍陳兵蒼山是十萬大山的大事,但也不至於驚動斷刀門的門主。


    聶楓背負雙手,身影偉岸,不似蒼別離那般雲淡風輕,他給人的感覺便是一柄刀,立在天地之間的刀。


    “我的老友說,此行會是你重生的機緣。”聶楓說道。


    “機緣?”雷駿苦笑著搖頭,他看向微風中晃動的空蕩蕩的袖子。廢人又哪有什麽機緣可言。


    聶楓心中微微一歎,勸慰已然無用。


    有些路隻能是靠自己走出來。或是一朝頓悟,又或是終其一生也在其中兜兜轉轉。


    雷駿斷臂之後,聶楓親自去往神隱閣,想要問一問是否有斷臂再續之法。神隱閣素來精通奇門遁甲,或許真有也說不定。


    可聶楓行至山腳,便是有神隱閣弟子送來一封書信。書信中寫的就是此事。


    沒有過多廢話。因為他的老友不喜歡廢話。


    但字跡上又多是讓他猜不透的意思,因為他的老友也喜歡故弄玄虛。


    聶楓說道:“蒼別離一生清高,從未對人低頭。不知此時,他是否會對如今的北境軍低頭?”


    雷駿便是問道:“門主,若是蒼山不低頭,北境軍是否會滅了蒼山?”


    聶楓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盡然。北境軍要真想要滅了蒼山,早已經攻打蒼山的山門。何至於等到蒼別離出關?現在的北境軍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些人了,終究是差了一些。”


    雷駿也聽聞過二十年前的那一樁秘聞,說道:“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


    聶楓無奈地一笑,說道:“隻是有些人想要的東西太多了而已。現在也是如此,二十年的時間,早已經衝刷了那些畏懼。”


    “恰逢此事,大楚皇朝借著此事,敲山震虎罷了。”


    雷駿似懂非懂,看著軍陣中的眾人,心中無感。


    斷了右臂,武道盡廢,裝出來的爽朗也欠了幾分快意。


    ......


    良久,蒼別離終是說道:“本座為蒼山山主,我蒼山絕無反叛之心。”


    蒼別離終是低頭了,世外高人般的雲淡風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間清風吹拂的絲絲劍意。


    徐青上前一步,雷煆也站在蕭景堯的身旁。兩人開碑九品大修行者的氣息亦是散開,與蒼別離的劍意交鋒。


    蕭景堯忍著心中的震驚與不快,說道:“既是如此,請蒼山主交出幕後主使蒼水,還有蒼山山主令!”


    蒼山一眾人眼神驚駭,臉色鐵青。


    對著蕭景堯表示忠誠,這沒有什麽。可交出山主令又是另一番形勢。


    世間有氣運,皇朝宗門亦是如此。


    氣運蒸騰,則皇朝宗門亦會興隆。


    而宗門中承載氣運的便是宗主執掌的宗主令上。


    二十年前,數百宗門紛紛獻上宗主令,為的是免受滅宗之禍。


    而今,如聶楓所言,如今的北境軍已經不是當年的北境軍,上交宗主令?蒼別離更是不會願意。


    “太子殿下!”蒼金沉聲道。


    蒼山願意以大楚皇朝為尊,卻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在山主令前,交出蒼水隻是成了一件小事而已。


    二十年來,蒼山興盛,山主令中的氣運更是充盈,足以化形。一旦氣運化形,這一座蒼山不可同日而語,必有再一百年的興盛。任何世間的勢力都不敢小瞧蒼山。


    如果上交山主令,無疑將蒼山的氣運交給了大楚皇朝,忍大楚皇朝予取予求。


    蒼山自此在大楚皇朝的掌控之中,是死是活,隻在大楚皇朝一念之間。


    二十年前,北境軍鐵騎能踏破十萬大山,無數宗門不敢不從。


    現在今非昔比,物是人非,那一群人早已經死的死,傷的傷不知蹤跡。


    蒼別離會再次低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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