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啟皺眉。


    瓶琳把這話拿到場麵上來說,無非就是想逼他就範,也提醒鮫王千萬不要忘了這支戰力。


    龐家盡管是精靈後裔,但凋敝已久,一千年前就已經存在於《黃窪誌怪》之上,平時存心去捉才能在山野之間抓住一兩個龐氏。目前葛格思這一支龐氏,還是因為父親娶了母親才壯大起來的。當年的父親被他師父抓住的時候,人話都不會說,畜生一般四腳著地行走,滿身毛發,身上雖掛著龐氏的頸牌,卻連名字都沒有,可見龐氏人退化到什麽地步……


    不過,龐氏人的精靈神力絲毫未退,不僅速疾如風,還具有一呼百應的能力。所以每每有人想要叛亂,都忘不了地精一脈和龐氏。比起地精一脈不知被誰利用,蹤跡難尋,現如今還被盟追殺,龐氏已經算半捏在鮫族手裏了。


    龐啟道:“你們若是對付玉精,讓三少從西陸調西陸軍來即刻,為何要我龐氏?莫非你們是要謀反而非平亂?”


    塗欽泊絕側目。


    一語中的,這孩子不像他的外貌和表現那般普通。


    瓶琳道:“你也知道,鮫人是水陸兩棲,我們也需要去陸地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憑我們的外貌和手段,在陸地上闖出一片天也無可厚非;隻是人族對我等有偏見,時常捕捉我族,鞭打誅殺,為的就是鮫珠。我們隻是想要平等和自由罷了。”


    嶽帥崇元不屑一顧:“笑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你若真的有本事,又怎會被人族歧視?鮫人也並非善類,鮫族吃人,不是麽?”


    瓶琳笑意不改,卻寒了三分:“你要不要現在試試?”說著,瓶琳便顯出原形、青麵獠牙,滿是鱗片,腥臭無比,嚇得嶽帥崇元當即流下一滴冷汗。


    有琴攜美飛出一張黃符,黃符燃燒,瓶琳被法術所震,變回人形。


    瓶琳不甘示弱,張開嘴巴,唱出《鮫人歌》,隻是和人族平時在海上聽見的曼妙的歌聲不同,這歌聲十分刺耳難聽,並且帶有內力,有琴攜美臨時扔出金鍾罩,好容易抵擋了下來。


    瓶琳上前,看著氣喘籲籲的有琴邪魅,得意地一笑:“有琴先生,你們還要堅持嗎?所謂英雄,審時度勢者也,不要枉送了卿卿性命。”


    “你錯了,”有琴攜美說話雖溫和,卻寸步不讓,“英雄,才能出眾者也;審時度勢之人,乃梟雄。”


    瓶琳眼中一狠:“我最後問一遍,你們可願相助?”


    嶽帥崇元笑嘻嘻地拿出一根煙槍,大大地抽了一口,吐出紫色的煙霧:“八十一顆鮫珠就想換四方勢力,太便宜了。”


    瓶琳的手變成了尖利狹長的爪子:“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瓶琳衝向有琴攜美,其他鮫人也衝向龐啟三人。打了三百回合,各人都有傷,龐啟更是被踢出去好幾次,若非另外兩人相護,龐啟早就交代了。


    龐啟捏著肩膀,心中焦急:“蟾蜍老兄,你趕緊出來,救我等性命!”


    然而蟾蜍就像沒聽見似的,龐啟都快把自己的肩骨捏碎了,它一點反應都沒有,疼得龐啟隻得放棄這個想法,集中精神應戰。


    有琴攜美和瓶琳已經把水晶宮炸出好幾個洞,三個孩子的範圍逐漸被鮫人縮小,正在此時,隻聽得頭上轟隆一聲,水波被全部炸開,天空豁然開朗,有一座山大小的長著羽翼的兔子墜落下來,嶽帥崇元一手一個小夥伴,跳上兔子,有琴攜美也躍上兔子,在水波合攏之前,回到了陸地。


    鮫人一族追了出來,卻沒有繼續動手,因為站在她們麵前的,不僅是來圍觀的玉精們,還有裝備齊全的西陸軍團!


    瓶琳奇之:“你們是什麽時候……”


    瓶琳看向嶽帥崇元腰間的煙杆子,冷笑一聲:“我說呢,嶽帥氏就算如今再生活糜爛,也不至於禍害孩子,原來如此!”


    嶽帥崇元搖著煙杆子末端的綠色流蘇,依舊笑靨如花:“姐姐聰明,此乃我西陸特有之逆煉岐露花,做成煙末兒抽起來潤肺,還能傳音報信,可謂佳品。”


    瓶琳氣得臉抽抽。


    有琴攜美道:“丞相請回去,告訴鮫王,我們不會把這次第的事情上報,但請你們收斂。若有正常訴求,可以寫折上奏,代盟主不會坐視不理。”


    瓶琳抬起下巴:“若是我不聽你的呢?”


    嶽帥崇元站在兔子頭上,居高臨下:“那便試試,是你吃人快,還是我們切魚快。”


    瓶琳氣,卻無可奈何,隻得鳴金收兵。但是瓶琳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單獨追上來,拉住龐啟的袖子,給了他一隻海螺。


    龐啟疑惑地看著她,她眼中波光盈盈,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在場的男人全部心裏一軟。


    龐啟開口:“瓶琳姐姐,你有什麽囑咐嗎?”


    瓶琳千言萬語,糾結了半日,隻匯成一句話:“若日後我有難,請務必使你父親來救,答應我!”


    龐啟為難。


    瓶琳任務失敗,按照鮫族的法度,不是發配琉璃之海,在荒蕪之峽過暗無天日的日子,日夜堤防海中凶猛生物的威脅,就是遭受海底的五馬分屍之刑罰、在宮殿門口被鮫人吃掉。不管哪種,都很難救,更何況讓好容易過上安寧日子的父親出山。


    瓶琳撩起裙子就要跪下,被龐啟阻止,龐啟大驚:“您這是幹什麽?!”


    瓶琳淚滿盈眶:“求你,讓你父親來救我,他會知道的,他會來,你莫要攔他、你隻需不攔他。”


    龐啟還想再拒,有琴攜美輕輕咳嗽一聲,龐啟隻得歎氣:“好吧。”


    瓶琳破涕為笑,福身道謝,煙霧升騰,消失無蹤。


    龐啟坐在兔子上,雲穿風去之時,仍舊心事重重。


    有琴攜美摟著他的肩膀,微微笑道:“都是前輩的往事了,你不必在意,你的母親,是吳大小姐,你父親,也忠於你的母親。”


    “那瓶琳丞相她……”龐啟的喉嚨還是像堵住了一塊石頭。任誰知道自己父親曾有個這樣貌美的女子癡情,心裏都會不舒服。


    有琴攜美不肯多說:“還是日後你自己問你父親吧。”


    龐啟更加不高興了。


    曾幾何時,他覺得,母親是會出軌的,沒想到母親彪悍了一生沒什麽事情,而父親卻在西方的北撫之海有個貌美的鮫人故友。


    ——因為嶽帥崇元動用了西陸軍團,代盟主況郈月害知曉了之後,立刻讓嶽帥鴻來老將軍親自去了北撫之海,把玉精趕去北山圈禁之外,還給北撫之海下了禁錮,鮫人若想上岸,除非自斷魚尾,化身為人、舍去修為,否則永不能登陸。


    龐啟聽說之後不禁感慨,嶽帥崇元卻認為他們這是自作孽。


    龐啟渾渾噩噩回了北撫為他們準備的驛站,準備歇息一晚便啟程回盟學院,還沒開始休息,便聽得各處紛雜大亂,他頭正痛著,隻見一頭白衣野獸四腳著地衝了進來,弄得一片淩亂。


    龐啟站了起來,抱住近乎發狂的來人,喊了一聲:“爹!”


    龐玄歸安靜下來,眼睛紅紅地舉著一隻海螺,那海螺中傳來嗚咽地哭聲,龐啟腰間的那隻海螺也開始震動。


    龐啟不管那些,他摁著幾乎失控的父親,問:“娘知道嗎?”


    龐玄歸有些瑟縮。


    龐啟刹那間明白了,他一下子來了怒氣:“你竟然為了一個叛賊,不告訴母親就跑到這裏來——”


    龐玄歸搖搖頭,委屈的淚珠斷了線:“瓶琳——好;蘩兒,愛!救瓶琳,承諾、報恩!瞞蘩兒,不氣!”


    龐啟哭笑不得。


    父親就是這麽單純,心機估計都沒有三歲的小妹深。不管他的過去是什麽,他愛母親是真的。既然他來了,母親一定會發現,他得在母親來之前幫父親救出瓶琳。


    龐啟拿著毛巾給龐玄歸收拾幹淨,龐玄歸璀璨的麵龐呈現出來。


    龐啟又是一歎。


    自己到底還是像了母親多些,或者是集合了父母的缺點,反正長得真是一點都不出眾。


    龐啟捧著父親的臉:“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龐玄歸點點頭。


    龐啟牽著龐玄歸的手走出去,卻站住了腳兒。因為眼前的月光下,是騎著龐氏族人、氣喘籲籲、麵帶怒氣的吳蘩。


    龐啟和龐玄歸心虛地縮著脖子:“娘/蘩兒。”


    吳蘩衝了過來,一人一個暴栗,疼得他們又是同款捂住頭,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吳蘩氣了半天丟出一句:“她曾經對你如何,你來報恩,我能說一個‘不’字麽?我就是擔心你!你沒腦子,我得看著你!”


    龐玄歸仍舊愁眉不展:“家裏……”


    “我在關心你,你這個蠢驢……不解風情……”吳蘩一跺腳,“家裏有言兒,你放心!”


    龐啟哭笑不得。


    娘親沒給爹氣死真是不錯,平時風月無限,一到關鍵時刻就犯軸。龐啟悄默默溜走,把時間留給父母。至於翌日他被父親溫柔地拍沒叫醒又被母親揪著耳朵疼醒,然後拎著,跟著有琴夫子和另外兩個夥伴又來到北撫海灘,還驚歎於父母和好的速度。


    望著滔天怒海,龐啟不禁發出了一個疑問:“北撫之海被下了禁錮,我們該怎麽下去?”


    就算下去了,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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