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怎麽變的?”


    幾人下了馬車,讓馬夫看管著馬兒,湊到戲法師的跟前,看著一顆顆豆子,被這一根竹筷一點,如揮臂使,帶著靈性,說讓它不見它就不見,說它有它就有,極為神奇。


    戲法師是一個中年漢子,辮子盤在腦袋上,穿著一身粗布長大褂,袖子挽在胳膊肘,他將兩個粗瓷碗倒放在紅綢桌上,高案子,對稱放著,每一個粗瓷碗下麵都蓋著一顆豌豆,他對著圍觀的眾人拱了拱說,打著腔,“各位瞧好了,我在這兩條碗中間畫上一條馬路,它就能過來!”


    “不信,不信!”


    有起哄的人立馬喊道。


    “那爺兒您瞧好嘍!”戲法師竹筷往粗瓷碗碗幫上一敲,一聲脆響,他緊接著拿起粗瓷碗,剛才還放置在桌上的豌豆消失不見,又拿起另一個粗瓷碗,隻見這碗底赫然有著兩個豌豆,多了一個,他說道:“這叫做二仙盤道!”


    他拿起兩個粗瓷碗,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咱們手藝人的手藝不作假,碗是空的,你瞧這碗底、碗肚、碗幫,碗前沒有三層幫,碗後沒有兩層底。”


    他放下碗,三個豌豆又一溜放到了紅綢桌上,一個粗瓷碗倒扣,隔著一段距離。戲法師捏著長竹筷一一朝著豌豆點去,豌豆消失不見,敞開粗瓷碗底一瞧,三個豌豆又跑到了碗底下麵,他拱手說道:“這是三仙歸洞!”


    說話間,圍觀的人爆發雷鳴般的掌聲。


    說著就有人要給戲法師打賞錢財,從褡褳中摸出一把錢,有天圓地方的銅錢,也有新鑄造的銅子,有幾個闊綽的穿著綢衣的人甚至拿出了一把銀元。


    “先別給錢,別給錢……”


    戲法師連連搖手,他一提粗瓷碗,嘩啦啦,一堆銅子就從碗底露了出來,有種秋收萬粒子的味道。


    緊接著,戲法師又表演了幾個小戲法,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大變活魚,用白布一遮,碗中就有汩汩清泉,再一遮,又有兩條小金魚正在裏麵暢快的遊著泳。


    短短時間,在永寧門前就聚攏了上百人,圍觀戲法,這可比平日裏在戲園子裏看唱戲要有趣得多。


    “大哥,你說,他這表演戲法又不要人打賞,難道就圖一樂?”


    周三姑娘小聲詢問周元。


    她被幾個男的護在中央,倒也不用擔心擁擠的人群。當然,幾人之間也有空隔。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虞擔心汙了女兒家的名聲。


    “這……”


    “白兄你怎麽看?”


    周元雖然比周三姑娘見識多些,可對變戲法的行當,還是不太了解,他將目光移向白貴,有些探尋的意味。這幾個月的相處之間,白貴的談吐和見識是讓他佩服至極的。


    “論語中說: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白貴意有所指,戲法師現在不要打賞的零碎銀錢肯定是另有所圖。不為小利,肯定是為了大買賣,不過後麵的話他就沒有多說了。


    說多了,就是砸了戲法師的生意。


    做人,切己不要多嘴。


    對於這中年戲法師的所作所為他倒是有些猜測。


    戲法這一門也叫彩門,彩門中變戲法的叫做彩立子,也叫作立子行。而在彩門中賣戲法的,叫做挑廚拱,也叫作廚拱行。還有變戲法帶讚武功的,是簽子行,就是雜技演員。


    廚拱行和立子行是有著嚴格的界限劃分的,變的不準賣,賣的不準變。也就是說立子行他們是專門靠戲法吆喝打賞賺錢的,就不準賣戲法,而廚拱行的是專門賣戲法賺錢的,就不能越界做立子行的事情。另外,廚拱行賣戲法的門子,也不能是真的,否則這就是砸了立子行的買賣。


    門子,就是變戲法用的套路,也叫作表演方法。


    過了沒多久,果然戲法師停止了表演,雙手縮在了袖中,笑眯眯的看著這聚攏過來的一群人,說道:“想學嗎?”


    見識到了這麽多厲害的戲法,哪有幾個人不動心,幾個年歲小的大聲叫嚷著說要學要學,恨不得當場就拜戲法師為師傅。


    但戲法師卻像是故意逗弄他們一樣,擺了擺手,說道:“學不了,你們學不了,想學會戲法你得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沒個三五年,不是打小學,連入門都做不到!”


    這學戲法就講究一個快手,各種門子的運用,就是讓觀眾看不到貓膩。


    “戲法們有很多分類,我剛來這是手彩,很難學的,還有絲法門,彩法門等幾類法門,這幾類是用機關的,不難學,不知道哪位……”


    他沉吟了一會,看向圍觀的眾人。


    白貴見幾名同窗也有些躍躍欲試,趕緊攔住了他們。


    這可是當豬宰的。


    做一次買賣,頂得上耍把式幾十次。


    要說真的能教真本事,一些錢財給了就給了,關鍵是這些戲法師可都守著自己行當的規矩,哪會將自己的看家本領真的教給別人。


    要是真的會這些彩門的手法,還有荊軻這些刺客什麽事。


    “這位小兄台看樣子似乎是知道一二?”


    在身旁,一個額頭套著泛黃的白綾,身形健壯的漢子很是怪異的看了白貴一眼,這條街上,圍觀的人不少,但能看出其中陰謀,忍耐心性的人不多。


    沒多嘴,也隻是勸了勸同行人。


    “你是?”


    白貴皺了皺眉,覺得這人有些不好惹,他兌換了“百伶百俐”的天賦之後,眼神敏銳了許多,一眼就看出這漢子應該是個練家子,筋骨強健,手指有著粗繭,不同於做農活的繭子,而是習慣舞槍弄棒的繭子。


    “在下薑北海!”


    漢子拱手道。


    白貴見到這人語氣誠懇許多,於是麵色緩和許多,但仍懷著幾分警惕,略一思索說道:“剛才那戲法師變的手法應該是戲法劍丹豆環中的豆,豆就指的是仙人摘豆……,這些戲法在唐再豐的《鵝城幻編》中有過記載,我也是恰好看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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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緒十五年,唐再豐刊印《鵝城幻編》,裏麵記載了戲術三百餘套。


    見漢子兀自不信,他又開口道:“前些日子,我看過在報紙上說在阿妹肯國的萬國展覽會上,有咱們的戲法師表演,大大振揚國威,所以感了興趣,看了一些戲法的書。”


    “那是我師叔,叫做朱連魁!”


    這下,漢子信了,這事他也有聽聞,臉上露出笑容,“不過兄台所說的鵝城幻編,雖然記載有的戲法是準的,但大多數都是我們彩門為了搪塞唐秀才故意編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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