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托付生命


    馬小海是省城一家煤氣公司的送氣工。這天,他送煤氣罐到一幢大樓的七樓,剛到那裏就聞到了一股子臭味,像是肉變質了一樣。他捏著鼻子按響了人家的門,裏麵出來一個老太太。老太太姓王,是他的老客戶了。


    王老太請馬小海把煤氣罐扛到廚房裏去。進了屋後,馬小海感覺臭味沒那麽濃了。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大媽,門口怎麽那麽臭?”王老太說:“我也覺得很臭,可能是對麵的人家搞的吧!”“那你咋不跟那家人說說?”王老太苦笑著說:“雖然是隔壁,可我一次也沒見過他們,怎麽好打擾別人。”


    出了門,馬小海又感覺那種臭氣撲鼻而來了,他搖著頭對王老太說:“這麽臭,你怎麽過日子啊!要不我幫你打個電話到物業那去吧,讓他們來處理。”馬小海知道王老太是個留守老人,老伴死了,兒子也去了美國,所以來送煤氣時常常幫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王老太同意了。於是馬小海打了電話給物業公司,那邊答應馬上來交涉。馬小海掛了電話,然後告別老人,接著去送煤氣了。


    不多時,馬小海接到王老太太的電話,電話裏王老太太顫抖著聲音說:“你知道那臭氣是怎麽來的嗎?因為屋子裏死了一個人!”馬小海嚇得差點把手機摔掉,忙問道:“死人?怎麽死的?”王老太說:“住了這麽久我第一次看到鄰居,原來和我一樣也是個孤老,是心髒病突發而死的。可憐啊,人都臭了……對了,你現在能到我這來一下嗎,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你隻管說。”馬小海見三輪車上的煤氣罐也送得差不多了,就轉過車頭去了。


    到了那後,王老太一臉慌張,拉著他說:“小夥子,能答應幫我個忙嗎?”馬小海點頭說:“當然沒問題,有什麽事盡管說。”


    “是這樣的,我能不能每隔兩天就打個電話給你?”王老太解釋說,今天她看到鄰居的慘狀,算是上了一堂記憶深刻的課了。剛才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突然死了,一定也是像鄰居一樣屍體都發臭了才被人發現。“你看這樣行不,我每隔兩天就打個電話給你,如果沒打,就說明我出了問題了,到時就麻煩你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馬小海愣了愣,連連搖頭,說:“您這麽好的身體,怎麽會呢?不行不行,我要答應了不是折您的壽嗎?”


    王老太的眼睛頓時潮濕了,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兒子又遠在美國,這裏一個親人都沒有,隻有跟你比較熟,你就答應我吧!我每個月給你兩百塊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馬小海想到王老太竟然把命交給了不是很熟的他,顯然是實在沒辦法了,心一軟,又說:“好吧,既然您這麽信任我,我就答應下來。不過,兩天打一個電話太少了,一天打一個吧。還有,隻要你有事,盡管打電話來就是了。”


    王老太頓時破涕為笑。


    這時馬小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死後,父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他作為獨子本該留在家中照料,隻是老家窮得實在沒辦法活人,隻有出來打工。算算自己也有一年多沒回過家了,不知道他怎樣了?想到這,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告別王老太,回到公司請了兩天假。


    馬小海回到了老家。進了自家的門一看,裏麵冷冷清清的,他叫著“爹”,可是沒人理他。四處找過後,還是沒有找到爹的影子,又到了田地間,還是沒有找到。心裏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村長,一問,才驚恐地知道父親已經失蹤一個多月了,村裏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所以也沒辦法通知他。馬小海急了,一把揪住村長的衣領吼道:“你是怎麽當村長的,村裏的人上哪去也不知道!”


    村長也急了,說:“你爹不是五保戶,也不是屬於民政部門享受待遇的人,我們哪有那個精力去管著他?再說了,你爹生著兩條腿,想上哪去又不用跟我打招呼,我怎麽知道他去了哪。”


    馬小海長歎一聲,立即去了鄉派出所報案。民警接了案後也是無奈地搖搖頭,說:“鄉裏幾乎每個月都會發生幾起老人失蹤的案子,說實話,找回來的機會比較小。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二、孤單老太


    這兩天馬小海騎著自行車把整個鄉都跑遍了,見人就拿出爹的相片來問,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又向公司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這七天裏把整個縣城以及臨近的鄉鎮跑遍了,還是沒有找到爹的影子。又想請假接著找,那邊公司卻不答應了,說現在都是讓別人加班才抵上他的缺,老請假算個什麽事,真要不想幹了就直接說。馬小海知道城裏工作不好找,而公司的待遇又不錯,實在不舍得放棄這份工作,就把實情跟老板說了。老板聽了又同情又為難,最後說就再寬限他一個星期,到時如果不回來,就算是主動離開公司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馬小海在縣城的車站上終於問到了一點爹的消息――一個司機看了他拿的相片後說見過這老頭。半個多月前,老頭坐了他的車,老頭好像有點老年癡呆,司機問他要票,他隨手就拿出了一大遝的錢給他。司機問他去哪,他也沒說。司機以為他是去省城,就給他補了張去省城的票。以後就再沒見過他了。


    雖然消息不太明確,但馬小海總算知道了爹是去了省城。他馬上去了省城,回公司報到上班。這是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一來自己每天騎著三輪車滿大街地轉悠,總有一天會遇到爹。二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也不會丟了。


    這天,忙了一天後,馬小海剛要躺下睡覺,突然想起今天一天王老太都沒打電話來,忙打了電話過去。鈴聲響了半天也沒人接,嚇得一骨碌爬起來,胡亂地穿上衣服後,騎著三輪車就直奔王老太的家。按了按門鈴,裏麵還是沒有人,情急之下,馬小海抬起腳來踹門,結果卻把腳給崴了,正強忍著痛要來第二下時,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你在幹什麽?”


    馬小海一看,是個挺漂亮的姑娘。他尷尬萬分,正要解釋,猛地看到姑娘的後麵還跟著王老太,這才長鬆一口氣。


    “咦,小海,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王老太很奇怪地說。


    馬小海搔搔頭皮說:“今天一天您都沒打電話來,我以為……以為您……”


    王老太這才恍然大悟,直拍腦袋,一迭聲地說“對不起”,說今天遠在幾千裏外的哥哥的女兒來看她,兩人逛了半天街,又到飯店吃了飯,這不,現在才回家。“小海,實在對不起啊,我給忘記了。”


    馬小海笑著說:“大媽,你沒事就好。好了,我先走了。”


    王老太攔住他,說既然來了就進屋坐坐吧。馬小海看了看她身邊的姑娘,那姑娘臉上很警惕,是馬小海常見到的城裏人麵對民工的神情,就搖頭說:“不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還得上班呢。”王老太卻一把把他拉進屋來,說:“你為了我趕來,哪能不喝一口水就走的。”沒辦法,馬小海隻得進了屋。


    王老太向馬小海介紹了那姑娘,原來姑娘叫劉燕。不知道為什麽,馬小海總覺得劉燕有點眼熟,就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劉燕冷冷地搖了搖頭,說:“我記不起來了。”


    王老太似乎也感到了外甥女對馬小海的冷淡,打圓場似地說:“劉燕一直生活在離這好幾千公裏外的東臨市,除非你也去過那裏。”


    馬小海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麽一個市,當然更沒說去過,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覺得自己是在有意跟劉燕套近乎。他仔細地看了看劉燕,她仍然是一臉警惕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待在這裏沒什麽意思了,正要告辭,劉燕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站到一旁去聽了起來。似乎是怕他們聽到一樣,兩手都捂著手機說話。末了,劉燕說了句“再見”,就掛了電話。


    這句“再見”讓馬小海大吃一驚。馬小海老家的方言裏,“再見”這兩個字的發音跟普通話不同,帶有濃重的鼻音,一般人聽著就像是在說“照鏡”一樣。不管大江南北,凡是這樣發音的,幾乎都是老鄉。而劉燕竟然也是這樣的發音!


    三、黑手乍現


    這天馬小海送完一趟煤氣後,照舊拿著爹的相片在滿大街地找人問。有個過路人看了看他手裏的相片,側著腦袋想了想,有點疑惑地說:“好像在哪見過他一樣。”


    馬小海激動起來,忙問道:“麻煩您再好好想想,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到的。”


    “想起來了,就是前兩天,一個姑娘家帶著他走的。那姑娘還叫他爹。”


    馬小海一愣,問道:“你是說那姑娘叫他爹?你沒聽錯嗎?”


    “是啊,沒錯。”那人又看了看相片,點點頭說:“是他,一定是他!”


    謝過了那人後,馬小海忙趕到爹出現的地點去了。一路上他也有點疑惑,他是獨子,爹哪來的女兒?那人也許是認錯了吧!可看他的表情又很肯定,真是奇怪。到了那後,馬小海轉了好幾個圈子也沒有找到爹。又把爹的相片拿給旁邊開店的人看,有一個老板也肯定地說見過他,而且和開始那人說的一樣,是個漂亮的姑娘帶著他的,還叫他爹。


    雖然沒有找到爹,也不敢肯定路人見到的就是爹,但馬小海心中至少有了一個好的念想。


    晚上,馬小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王老太的號碼,她今天已經打過電話了,難道有什麽事嗎?接過來一看,卻是個劉燕的聲音,劉燕急匆匆地說:“你是送煤氣的那人嗎?快來,我姑姑發病了!”馬小海二話沒說就騎著三輪車去了。到了一看,劉燕正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一樣團團轉,見到他來就像救星一樣,一連聲地說:“我打了120,可他們說今天急救室都出車了,我怕給耽擱了,因為聽到姑姑說過你的事,就打了電話給你,你……”


    馬小海已經背著老人下樓了。


    在等待急診的時候,劉燕對馬小海說:“今天幸虧有你,要不……我剛才真是嚇壞了。”馬小海說:“有事情找我,是我和你姑姑約定好的,沒什麽的。”


    “你和我姑姑認識多久了,她怎麽會那麽信任你?”


    馬小海搖搖頭說:“她是因為孤單才信任我的。”


    急救室的紅燈熄了後,醫生們走出來。馬小海忙上前問道老人怎麽樣了。醫生說來得及時,現在已經沒事了。馬小海這才長鬆一口氣。兩人來到王老太的病床前,此時她已經醒了,一臉慶幸地說:“小海,多謝你,救了我一命。”馬小海憨厚地笑著說:“這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


    第二天中午,馬小海去看王老太,來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見那邊有家鮮花店,很多人都在那買花去看病人,就走過去買了一束。來到病床前,劉燕正在那喂王老太喝粥。王老太一眼看到他手裏的花,高興得笑了起來,伸手接過花來,把頭埋在裏麵,深深地吸了一口,孩子似的說:“好香,都幾十年沒人送花給我了,謝謝你的花。”說著,她想找個什麽東西把花插上,但沒找到,就對劉燕說:“燕,你去把我房間裏的花瓶拿來。對了,這是鑰匙,你拿著。”


    劉燕點了點頭,拿起鑰匙就往王老太的家裏走去。進到家裏後,劉燕關上了門,她似乎並不急著把花瓶送到醫院去,而是坐在沙發上愣了一會兒,然後拿出一張相片來。相片上是一個玲瓏剔透的圓肚寬口瓷瓶,而現在這個花瓶正和另一個花瓶擺在大廳的桌子上。她走了過去,拿著相片反複對照著。盡管昨天夜裏她就已經確認了,但此時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了,她顫抖著雙手想要捧起它。但碰到它時,卻又像觸電般地甩開手,幾次之後,她終於咬了咬牙,把手伸了過去。


    正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劉燕嚇了一大跳,慌忙把手拿回來,深呼吸幾次,試圖讓心跳平靜下來,這才去開門。按門鈴的是馬小海,他狐疑地看了看一臉慌張的劉燕,說:“老太太等不及了,叫我來看看。你沒事吧?”


    “哦,我沒事。”劉燕搖搖頭,隨手抱起花瓶就跟馬小海走了。


    四、花瓶失蹤


    王老太的花瓶一拿出來,就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住了。這花瓶太漂亮了,瓶高46厘米,瓶口直徑20厘米,瓶體潔白如玉,造型宛如鳳尾,線條流暢,其釉麵晶瑩潤澤,色彩沉穩典雅,花色構圖生動自然,工藝十分精湛。最讓人奇怪的是,那上麵的花紋,好似一個個鳥巢一般,而且,這不是畫上去的,是在燒製的過程中產生了某種反應天然形成的。這麽一個花瓶,縱然對古玩一點也不懂的人也都可以看出來它的名貴。王老太好像根本不知道這花瓶珍貴一般,將其打上水,把花插了上去,然後笑眯眯地欣賞著花。


    馬小海好心勸道:“大媽,這花瓶這麽寶貴,擺在這太危險了。這裏人多手雜,萬一……”


    “嗨,沒事。”王老太狡黠地說,“誰會相信名貴的東西會擺在這呢?”


    馬小海一想,倒也是,別人一定以為這隻是個做得很像的贗品,又問道:“那這瓶子到底是真是假呢?”


    “是啊,到底是真是假呢?”劉燕也問道。


    王老太沒有直接說,而是轉移話題道:“瓶子是祖上傳下來的,據說還是宮中流出來的。這裏麵有個傳說,說的是某朝某代有一個皇帝,到了五十多才有一個孩子,自然是疼愛無比。可是這個孩子自小身子骨就弱,皇帝縱然可以令天下名醫給他看病,卻還是沒有留住他。最終,孩子死了,皇帝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無比,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老雁一樣,人未走,巢去空。於是命令天下官窯,燒製出一種符合他此刻心情的瓷器。你們想啊,這事多難辦,匠人們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麽啊,結果燒出來的都不能讓皇帝滿意,皇帝大發雷霆,殺了很多匠人。後來有一個匠人在燒瓷的過程中,不知道為什麽,一個花瓶上竟然燒出了很多空巢的圖案來,就靈機一動,將其稱為‘空巢瓶’進獻皇帝。皇帝聽到這名後,當場就痛哭一場,說這瓶子製得好,將他的心情全都寄托在了花瓶裏。”老太太頓了頓說:“這個空巢瓶就是你們眼前的這個花瓶。”


    馬小海笑了起來,說:“這是贗品吧,真的您能隨便擺在這?再說了,哪有這樣的皇帝,皇帝的忌諱很多的,要真有這樣名字的瓶子,那匠人早就被砍頭了。”


    “不,我相信這個傳說是真的。”王老太很認真地說,“就算再富有的人,如果身邊沒有親人,他一定過得不愉快。”


    劉燕說:“我也相信這傳說是真的。”


    “是真是假,全靠這裏領悟。”王老太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


    晚上,馬小海下了班後,又來看王老太,卻一眼看到床頭櫃那的花瓶不見了,忙問道:“大媽,花瓶呢?”王老太搖了搖頭,說:“我一覺睡醒後就不見了。”馬小海立即拿起手機要報案,王老太攔著他說:“別報案了,一個花瓶而已。”


    馬小海似乎有點明白了,說:“你是說,那是假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直等到夜裏十二點多,馬小海有點撐不住了,就給劉燕打了電話,想讓她來照顧老太太,但那邊一直停機的。王老太說:“別打了,她是不會回來的了。因為花瓶就是她拿走的。”王老太說今天下午她在劉燕的照料下睡了一覺,醒來後,花瓶不見了,劉燕也不見了,當時還以為她是有事去了,現在想來,一定是她拿走了花瓶。老太太報了個電話號碼給馬小海,讓他幫忙接通。馬小海接通之後把手機交給她。王老太拿起電話,打了起來。馬小海不想偷聽她電話的內容,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馬小海在外麵待了十幾分鍾後,估計王老太的電話要打好了,就又走進病房。果然,王老太已經放下電話了,正坐在那裏發著愣。馬小海上前問道怎麽了。王老太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們上當了,劉燕不是我哥的女兒。”


    剛才王老太是給她哥打的電話,問起了劉燕的事。那邊的哥哥奇怪地說:“小燕一直在外地工作啊,再說了,她都二十多年沒見過你了,怎麽會到你那去。”王老太又問起劉燕的長相,結果吃驚地發現,她見到的劉燕並不是哥哥的女兒,也就是說,這個劉燕是假的。但她怎麽會對哥哥家的情況了解得這麽多呢?哥哥又說了,前年他請了一個叫高倩的女人來家裏當保姆,一直以來工作很勤快,讓他很是信任。因為老伴死得早,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日子久了,他就把高倩當成了自家人,什麽話也不瞞她。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月前,高倩突然偷走了他所有的錢跑了。王老太靈光一閃,問起高倩的長相,果然,那個高倩就是“劉燕”。


    馬小海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高倩時她說的鄉音,後悔得不行,那時就該揭穿她的啊!好在瓶子是假的,損失不算大。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臉色,顯得很苦澀,好不容易有了個親人來看她,她欣喜得甚至都忘記了打個電話到哥哥那去證實一下,但親人卻是假的,顯然是傷透了心了。


    五、你跑不掉


    中午的時候,馬小海送完煤氣後,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來。正往回趕時,半道上有人攔住他,要他拉一些貨。反正空車也是回去,能掙多少算多少,馬小海就同意了。裝好貨後,上麵用雨布一蓋,然後騎上車。到了地點後,他掀開雨布正要卸貨,突然從裏麵“蹭”地跳出一個人來,什麽也不說就往前跑。馬小海愣了愣,猛地發現那女人的身影有點像“劉燕”,忙大叫道:“站住,你跑不掉的!”“劉燕”一聽,反而跑得更快了。


    馬小海緊追不舍,到了一個死胡同裏總算把“劉燕”攔住了。“劉燕”一看是他,嚇得臉頓時就白了,哆嗦著說:“是你,這麽巧啊!”馬小海冷笑著說:“是挺巧的啊,你什麽時候鑽到我的車裏的?是在躲警察吧!”


    “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然後你再去騙老人們?”


    “劉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叫道:“大哥,我是被逼的啊!”


    見雨下得更大了,馬小海把劉燕拉到屋簷下避雨,說:“被逼的?什麽意思?”


    “劉燕”擦了擦眼淚,說自己原名叫高倩,和馬小海是一個縣裏的人。她到了東臨市當了小保姆,打工的過程中認識了一個孤單的老人,老人很信任她。有一次她看中了一個首飾沒有錢買,結果就對老人的錢動起了心思。有一天趁老人不在家,就去開老人的錢櫃,結果這時正好被一個入室偷竊的賊給看到了,於是就威脅她入夥,要不就去報警,她隻得答應。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叫張虎的賊後麵有一夥人,他們來到老人的家中為的是一個叫“空巢”的花瓶。高倩想起來,老人曾經對她說過這事,他們家是有這麽一個花瓶,還是祖上傳下來的。但因為他遠離家鄉時父母還在,妹妹照顧著老人,加上他也沒把瓶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向父母要它,後來父母去世後,遺囑裏寫著花瓶傳給妹妹。因此,這個花瓶現在應該還在他的妹妹手中。張虎他們聽說後,立即帶著她來了,讓她冒充王老太哥哥的女兒接近老太太。


    跟老太太在一起幾天,高倩深刻地感受到了老太太對她的關心以及家庭的溫暖,真不想對她下手。可是同夥卻打電話來命令她盡快下手,沒有辦法,她隻好趁著老太太睡著時把瓶子偷走了。但偷到手交給張虎時,頗懂古玩的張虎卻一眼看出來這是假的,逼她再一次去。但高倩卻怎麽也狠不下心來動手,隻得逃跑,現在張虎一夥可能正在四處尋找自己。


    馬小海沒想到會是這樣,聽得很是心酸,對她說:“你永遠逃避不是個辦法,還是去投案自首吧!像你這樣被逼的,估計判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高倩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哆嗦著搖搖頭什麽也沒說。


    馬小海見她渾身都濕透了,說:“這樣吧,你先到我那兒去換件衣服再說別的。”


    換上衣服後,兩人聊了起來,馬小海無意之中聊到了自己失蹤的爹,高倩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問道:“你爹是不是穿著一件藍色中山裝,下身是條黃色的褲子,腳上穿著解放鞋,對了,腦門上是不是還有一個疤?”


    “對對對,我爹就這一身衣服,一年四季都穿著。腦門上的疤還是我小時候不懂事用彈弓打的。你見到過他?”


    高倩“哇”一聲地哭了起來,說:“大哥,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爹!你打聽到的那個和你爹在一起的姑娘就是我!”


    “啥?”馬小海更加糊塗了。


    “都是他們逼我這樣做的。”高倩說張虎他們來到省城後,因為大手大腳慣了,先前騙的錢已經用得差不多,連吃飯也困難了。那天他們無意中在街上“撿”到了一個失魂落魄的老頭,就把他當成了搖錢樹。他們讓高倩稱呼老人為“爹”,然後帶著老人進飯店去。大吃大喝後借口有事,把老人一個人留在那裏。飯店的人知道後也沒辦法,隻得把老人放走。等到老人被放出來後,他們再把老人接過來,為下一餐做打算。


    馬小海氣得臉上青筋畢露,可憐的爹竟然成了這幫家夥的工具,他撲過去,雙手緊緊地抓住高倩的肩拚命地搖著,吼道:“你們還是不是人!快說,我爹現在在哪裏?”


    高倩被他搖得東倒西歪,但沒有反抗,她慚愧地說:“對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沒辦法。你爹他應該還在他們的手中,我帶你去找!”


    六、可憐的爹


    高倩帶著馬小海去了城郊的一個小旅館,指著它說:“他們就住在這裏,可是他們人多,我看還是先報警吧!”馬小海心急如焚,哪裏還顧得上報警,直衝了進去。高倩見狀,忙跟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間房門前,馬小海見高倩的表情,知道那夥壞人就住在這裏了。他舉起拳頭,“咚咚”地敲了門,沒人應。馬小海一急,正準備抬起腳來踹門,有個服務員正好過來,忙攔住他,問他想幹嘛。馬小海就對他說了。服務員說這裏麵住的人已經走了,她正是來換床單的。說著打開房門讓他看了。果然,裏麵煙頭酒瓶狼藉不堪,卻是不見人影了。馬小海忙去尋找爹留下的痕跡,高倩攔著他說:“你爹不住在這裏,我帶你去吧!”


    高倩把馬小海帶到了樓下。因為這是農家樂旅館,所以後麵還有個大院子,院子裏左邊是豬圈,右邊是柴房。高倩指著柴房說:“你爹就住在那。”


    馬小海忙衝了過去,一看,鼻子一酸,眼睛頓時就流了下來,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裏麵陰暗潮濕,堆積如山的木柴甚至都長出菌類來了。在過道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上麵有人壓過的痕跡。馬小海的腦子裏立即想到一米八的老父親蜷在這長寬不足一米二的地方睡覺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了,“哇”一聲哭起來:“爹,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我把你帶在身邊了,至少還有張床,有口熱飯吃!”


    張虎他們不在了,是像過去那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還是仍然在省城流竄?高倩猜測他們應該還在省城,因為到目前為止,張虎他們還認為自己沒被發現,加上省城不同別的地方,地廣人多,不可能會做一次案就逃。馬小海認為她說得有道理,接下來的日子裏,他一邊找,一邊接受高倩的提議,印了很多尋人啟事,再利用自己工作之便四處張貼。


    這天,馬小海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擺滿了一桌子酒菜,是高倩特意為他做的。兩人開了瓶酒,喝了起來。不知不覺中,高倩的眼睛裏都是淚水了,她說:“大哥,你是個好人。說實話,我從來沒有遇到你這樣的好人,特別是最近這幾個月,我天天都是跟著那些壞人在一起,總是覺得社會怎麽如此黑暗,人情是如此淡漠,對生活已經沒有信心了。可是認識你之後,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壞人有,但好人也不少。謝謝你!”馬小海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地搖頭。高倩又說:“大哥,還要麻煩你再幫我照顧一陣子我爹。我這就去自首。”說著,高倩對馬小海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出門了。


    馬小海正想去送送她,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他接過來一聽,那邊是個低沉的男子聲音:“是馬小海嗎?我看了你的尋人啟事,我知道你爹在哪裏。”


    馬小海一聽,急切地問道“真的嗎?快告訴我!”


    那邊嗬嗬地笑了起來,說:“這世道,幫忙沒有白幫的。聽著,我要王老太的空巢花瓶!”


    “什麽?”馬小海吃了一驚,“那又不是我的東西!”


    “我知道你救過王老太的命,你向她要還不是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你爹的消息?”那邊頗為不耐煩地說,“你要不想知道我就掛了。”


    “別別,我答應你,你快說我爹在哪?”


    “等花瓶到手後我再說,我會聯係你的。”說著,那邊掛了電話。


    下午,馬小海提著一個箱子來到市政府廣場上,走到左數第三個路燈那,焦急地四處顧盼著。幾分鍾後,電話響了,那人讓他不要關電話,往左走五百米。馬小海依言而行,五百米處,是廣場的邊緣,那裏有一排矮冬青樹,還有幾張座椅。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個老人正坐在一張椅子上,背對著他,看那人的身材背影,像極了他爹。他正要走過去,電話裏那人說:“站住,現在你看到你爹了,把花瓶放在地上吧!”


    馬小海迫不及待地把箱子往地上一丟,向爹衝了過去。可是等到他見到那老人的麵孔後,突然發現這不是爹,而是一個陌生的老人。他猛地回過頭來,看到一個人從矮冬青樹叢中躥了出來,撿起地上的箱子就跑。可是沒跑多遠,就被幾個人撲住,摁倒在地。馬小海跑了過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這是個麵色凶猛、臉上有一道疤的人,此刻他正拚命地掙紮著,卻哪裏掙得開。馬小海發瘋似的吼道:“張虎,我爹呢?你把我爹藏到哪去了?”


    那人聽了這話,長歎一聲,不再掙紮了。


    原來馬小海接到電話後,一想,就知道這一定是張虎他們,於是就去報了警。警方讓他依計行事,果然就抓到了張虎。經過審訊後才知道,因為高倩的自首,警方一方麵對張虎他們的行蹤進行嚴加調查,一方麵在車站碼頭進行了布控。張虎預感到了風聲緊了,想逃卻又舍不得即將到手的花瓶,幹脆孤注一擲了。但他對馬小海父親的去向竟然也說不知道,因為有一次他們把老人帶到飯店去混了一頓吃後,把他留在了那。但當時突然有急事,沒有去接他,結果就再見也沒見過他了。至於那個像馬小海父親的老人,是他在街上物色的,城市裏像這樣的走失的老人實在太多了,很輕易就能找到。


    “你太無恥了!”一向冷靜的警察也忍不住地拍了桌子罵道。


    七、任重道遠


    晚上的時候,馬小海接到王老太打來的電話,說請他去吃飯。到了王老太家後,王老太特意開了一瓶酒讓他喝,然後說:“小海,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的照顧……”馬小海一聽又是感謝他的,不在意地搖著手說:“大媽,別說這個行不行?我沒什麽文化,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我總覺得人和人之間多點關懷幫助,生活就會變得更美好。”王老太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說:“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不光是為了感謝你,而是另外有事相托。”


    “有事你盡管說話。”


    王老太走到一旁,把桌上的另一個花瓶拿了過來,說:“我相信你一定對空巢花瓶感到很好奇吧!其實,它一直都在屋裏。”馬小海看了看,奇怪,一個很普通的花瓶而已啊!王老太看出了他的困惑,示意他把手指伸進瓶口裏摸一摸。馬小海依言而行,這一摸,就感到了蹊蹺了,原來指尖上感覺瓶壁非常的厚,就像是有兩層一樣,突然他靈機一動,叫了起來,說:“難道空巢花瓶是被套在這個普通的花瓶裏麵?”


    王老太笑著點了點頭,說:“花瓶我已經賣給了一個收藏家,錢我已經收了,下午對方就會來取貨。”馬小海覺得很是惋惜,說:“為什麽要賣掉啊,您又不缺錢花。這種寶貝可是越收藏越值錢的。”


    “我也舍不得賣,但我不得不賣。”王老太微笑著拿出一個小盒子來,說:“這裏麵就是賣花瓶的存折,現在我把它交給你。還有,這個屋子你也可以先住著。”


    馬小海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麽啊?”


    王老太笑著說:“我兒子在美國升了職,他要把我帶過去。我也答應要去了。”不知道為什麽,馬小海聽了後心裏一陣失落,說:“您能回到兒子身邊當然是好事,可是為什麽要把錢給我呢?”


    王老太一臉慎重地說:“現在空巢老人是個社會問題,這一方麵的服務機構還不多,你可以用這些錢去辦一個專門為空巢老人服務的公司。不為盈利,隻為服務。”她頓了頓又說:“這也是我所說的,不得不賣的原因。把空巢花瓶賣掉,做些對空巢老人有益的事,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馬小海一愣,結結巴巴地說:“可是……可是我什麽也不懂啊!”


    “我有這個想法已經很久了,但因為自己已經沒有精力做這個事了,所以就耽擱下來了。說實話,我已經考驗你很久了,你的表現讓我很滿意。”王老太頓了頓又說:“沒有誰是一生下來就會的。聽我說,隻要你有愛心和責任心,就一定行!”王老太適於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說,“但你最好要明白一點,不要以為這是一次發財的機會,它其實更是一副重擔子!”


    王老太出國了,馬小海的“托老所”也辦了起來。托老所不僅接收空巢老人,而且還接收迷路的老人。因為開辦初期人手少,馬小海常常親自照顧老人。這天,他正在給一個老人換衣服,一臉淚水的高倩推門而入。她因為是被逼的,而且又有重大立功表現,警方沒有追究她的刑事責任。從看守所出來後,她想向馬小海告別,繼續到遠方去打工,但剛才在門口看到馬小海對老人那麽精心地照顧著,心裏猛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支吾地說:“大哥,你這還要不要人?”


    馬小海脫口而出:“要,怎麽會不要?如果你願意,在這幹一輩子都行。”


    高倩頓時羞紅了臉……


    馬小海的托老所在社會各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各大媒體都紛紛前來采訪。馬小海來者不拒,侃侃而談,他不想放過一次可以把托老所的名聲打出去的機會。這樣一來,可以讓王老太的夙願早日實現。二來,他希望有一天,好心人會把他的爹送到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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