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需時間這把遊標卡尺。


    三個月後,浦東機場。


    "蕭銳,這次去德國、奧地利、瑞士、法國、意大利玩,下次去西班牙、葡萄牙、希臘、埃及,再下次去……嗯,肯尼亞、南非,嗯,還有南美……我要用光你所有的錢,以解我心頭之恨。"漢莎的辦票櫃台前依舊是那位曾經拒絕過自己的小姐,而他身後的男人也仍是那位看似嚴肅的經理。白小陌坐在行李車堆砌的箱子上,指著蕭銳說道。


    "白小姐,自從辦了招行的自動轉賬之後,我每個月的工資就隻剩一千。""喂,你那是大罪。你知道嗎?我差點就掛那兒了,你在哪兒?你在香格裏拉被采訪觀摩做麻豆。萬人迷麻豆,我告訴你了,這賬,你是欠我一輩子,不,連同下輩子也欠了。"白小陌指著蕭銳說完後,朝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說道:"還有你,你忘記誰不好,就是忘記我了。""她以前也這麽凶嗎?"穿著紫色開衫的男人側臉看看蕭銳,俊朗的麵容顯得有些無辜。


    蕭銳聳聳肩,應聲道:"也這樣。""哦,那要感謝老天讓我忘記了她。""賈寶寶。"白小陌從旅行箱上坐了起來,走到賈少辰身旁,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的臉龐。


    她記得三個月前,破落的工廠突然燃燒,他不顧一切地將她抱出火場,話聲嘶啞地問自己:"原諒我,好嗎?"她顫抖地摸著他強扯的酒窩笑靨,淚如雨下:"嗯。"火光漫天飛舞,她的眼裏模糊地映著他的臉孔,二十多年,習慣了在一起的感覺仿佛瞬間消失,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她絕望的哭聲撕心裂肺地被吞沒在了紅色的夜幕中。


    那一刻,她寧願他沒有救自己。


    幸而,他活了下來。穀學文說,因為腦部受到震蕩又缺氧,所以缺失了一部分記憶。


    那一部分記憶,隻是對她的記憶。


    她問穀學文為什麽會這樣,穀學文說這是醫學上的難題,他沒有辦法解釋。


    他是真的忘記了嗎?忘記了自己?


    白小陌捶了下賈少辰的胸口,緊鎖著眼眶裏的淚滴,說道:"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幹嗎要忘記姐姐我啊,小時候,我救了你,你以為你再救我一次就扯平了。你別忘了,你騙我的事,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呢。""蕭銳,你女朋友竟然打你老板。"賈少辰忿忿道,自那場澄清會後的第三個月蕭銳正式加盟了新地集團,以執行總裁的身份成為了新地集團的高管。


    "小陌,你看誰來送機了?"


    穀學文與霏霏兩人走了過來,白小陌盯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暫時忘卻了剛才的失落,指著穀學文說道:"穀大醫生,你把我的美人抱走啦。"霏霏抿唇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把事情搞這麽糟。"穀學文心疼地撫撫她的肩膀:"小陌不會生氣的。""就是,你都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再說了,於偉是你老爸,你不可能不幫他啊,而且,要不是你通知了你哥,他也不會來救我。"那天,霏霏簽了股權轉讓的協議後,心裏惴惴不安,於是就去了父親於偉那兒想要探些消息。


    她無意間聽到於偉與方敏之、洪建國的電話,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第一個想到的是穀學文。莫不是他,她所有的情緒怕會在那一線突然崩斷。


    事後,霏霏沉浸在了自責中,她認為所有的事都是她一個人的錯,如果不是她幫助自己的父親,賈少辰不會在醫院昏迷不醒,白小陌亦不會受傷,而自己的父親更不會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她恨自己,埋怨自己,是穀學文陪在她的身邊。與以往默默相陪不同,這一次,他告訴她,他會用自己一輩子去陪她。


    霏霏漸漸地從陰霾走出,雖然白小陌仍然看不到她如以往一般的笑容,但她相信穀學文是上天賜予霏霏最好的禮物,他會小心翼翼地嗬護這位公主一樣的女人。


    "我哥呢?"


    "對啊,你哥呢?那個要人命的賈寶寶。咦,蕭銳人跑哪兒去了?"離三人約莫十多米的欄杆旁,蕭銳與賈少辰繼續著對話。


    "你覺得你能騙得了她嗎?"


    "別忘了,我騙過她二十二年,再騙她二十多年,應該不是難事。"或許,之後的更多年,他真的會忘記她,可現在看來,被她牢牢地記住,又何嚐不是一種帶著苦澀的幸福?


    "每回和你說話,你都帶上個二十年。""嗬,如果生命是分母,與她認識的年份是分子,那麽,我在她生命中的百分比永遠都會高過你。"賈少辰轉過身,手肘擱在欄杆上,望著遠處與穀學文、霏霏說話的女孩兒,怎麽能輕易地從自己的記憶中抹掉她?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賈少辰斜睨了眼身旁的蕭銳,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家族事業真的要被洪建國生生奪走。


    "我承諾過你,就一定會踐諾。"


    "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換作是我,我未必會聽從安排。"賈少辰無法想象看似平靜的蕭銳在當時是何樣的心境。他有的,是自己沒有的。


    他愛小陌,這種愛或許不為女人所懂,但身為男人,他明白,自己怕是一輩子都比不上。輸給蕭銳,是心服口服。


    "我雖晚到,卻是贏家。這點,不是分子分母可以相比。"蕭銳撇唇笑笑,嘴角的弧度除卻自信外尋不到其他。三個月前,他開車行駛在路上,內心的煎熬卻非別人所能想象。


    他從未放棄過要去臨潮倉庫尋找小陌的念頭,每開過一段路,他離小陌的距離便越遠,而心則揪得越緊。


    他及時趕到了現場,用無懈可擊的證據向公眾交待了事實。雖然無法親見洪建國在召開緊急股東會議時被警方帶走時麵如菜色的樣子,但他卻能想象於偉那隻老狐狸束手就擒時錯愕的模樣。


    為了承諾,為了責任,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開車飛馳到醫院時,滿臉髒汙的白小陌狠狠朝自己砸拳,放肆大哭罵他時,那種直錐心髒的痛意。這是他做出決定時已知道的結果。


    他知道她多麽希望第一眼看到救自己的人是他,他也知道,她對自己有多依賴,他什麽都知道,可他卻不能讓她知道,這一次的放手除卻承諾與責任外,還是對她的愛。


    他相信賈少辰會用生命保護白小陌,他也相信,白小陌終會解開自己的心結。他要的是一個歡樂的白小陌,沒有了賈少辰這個朋友,她的笑容會少了生氣。


    他能做的,是在選擇的時候,留給賈少辰保護白小陌的機會。他不怕失去,因為自信如他,這一點,在他吻那沒心沒肺的女人時已經清楚。


    "不過,她愛吃什麽,喜歡穿什麽,有些什麽不良習慣要提醒。這些,你還是得好好地請教我。""今天,你沒有買頭等艙吧?"蕭銳突然話題一轉,賈少辰愣怔了下,一秒後便明白了蕭銳的話。


    那一次,他們三個在同一架飛機上,那時,他是如此不放心她。現在,蕭銳再一次提到那件事,是在告訴他,如今,白小陌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他會好好照顧她。


    愛吃什麽,喜歡穿什麽,還有什麽不良習慣需要提醒這樣的事,就讓時間來告訴他。


    賈少辰搖搖頭,輕嗤了聲自己的自作多情。這時,白小陌已大聲地朝這邊喊道:"喂,你倆說什麽悄悄話呢,快過來。""好好疼她。"邁開步子的時候,他拍了下蕭銳的肩膀,身旁的男人點點頭。他便轉過身,朝著另一方向走去。


    "喂,賈寶寶為什麽要走啊?"


    白小陌質問獨自走來的蕭銳,蕭銳聳聳肩,"公司太忙,你把我拽走了,他就被公司的事給拽走了。""有這麽忙嗎?""哥哥是真的很忙。"霏霏在旁說道,她知道哥哥賈少辰並沒有忘記白小陌,因為,她聽到哥哥與穀學文說了自己的計劃。這一次,她會替他好好保守這個秘密。


    "等我回來,一定去你的ginkgo咖啡吧炮製最厲害的黑暗料理好好整他一回,看他還敢不記得我。""瞧你這野蠻勁兒。"蕭銳一把將她按在了行李車的箱子上,朝著穀學文與霏霏說道:"我們出關了。""帶她到法國見你父母的時候記得讓她收斂下野蠻樣。"穀學文說道,蕭銳一使眼色:"這事還沒和她提呢。""有你的。"浦東機場出境海關檢查的地方,蕭銳拉著白小陌的手,快要排到的時候,白小陌突然古靈精怪道:"有件事,我還沒問你呢。""什麽事?我的白小姐。""什麽叫煩蘿卜?"


    "煩蘿卜?"


    "你要不在這兒告訴我,我就在德國入境地時候問別人,什麽叫煩蘿卜?""哈哈。""不要猥瑣地笑,快,快告訴我。""你湊過來。""你這麽高,讓我怎麽湊啊?"


    "未婚妻。"


    "什麽?"


    "小姐,請交您的護照。"


    幸福的聲音就像似春季中的雨滴悅耳地奏起獨屬於他們的戀愛序曲,愛,不需時間來細數,隻要存在,哪怕是晚來,他終究是她命中注定遇上的那個良人。


    天幕廣場,led屏幕猶如一道彩虹架在樓的兩端。屏幕中,女孩兒在前瘋跑,無數黃色的銀杏葉如細雨一般,飛離了飄起的長裙子,朝身後追逐她的男孩兒飄去。


    他站在天幕下,抬頭去看那段曾經的記憶,一架飛機滑過天際。


    他彎起唇角。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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