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跟蹤他,哈羅德能感覺到。他走快一點,身後的人也走快一點,雖然兩人還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很快就會被趕上。他向 前張望,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 已經一個急停,轉過身來。柏油路在炙熱的陽光下閃著微光,穿過 黃澄澄的油菜花田,向遠方延伸。路上的車子一閃而過,還不知道 它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就已經呼嘯而去,連車上的人都來不及看一 眼。路上除了他沒有其他人。


    可是當他再次邁步,那感覺又出現了,寒意順著皮膚爬上後 頸,再蔓延到頭皮。一定有誰在後麵跟著他。哈羅德不想再回頭, 直接在車流中找了個空當,斜穿過馬路,同時向左後方瞄了一眼。 沒看到什麽人,但不一會兒哈羅德就知道那人又跟上來了。哈羅德 再次加緊腳步,呼吸和心跳急促起來,全身都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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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不斷回頭、走走停停,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還是誰都沒看見。但他知道路上不止自己一個人。隻有一次,雖然一絲風也沒 有,灌木叢卻在微微抖動。幾個星期以來哈羅德第一次後悔沒帶手 機。那天晚上他在一間沒有門鎖的工具棚裏過夜,他躺在睡袋裏動 也不敢動,身體深處很清楚外麵正躲著什麽東西,在等待。


    第二天早上往巴恩斯利走的時候,哈羅德突然聽到有人從a61 國道對麵喊他的名字。樹蔭下有個戴著網球帽的瘦小年輕人跳來 躥去穿過車流,氣喘籲籲地說他是來投奔哈羅德的。他語速非常 快,自稱“lf”。哈羅德皺皺眉。“維爾夫。”男孩好像這樣重 複了一句。他還是聽不清。男孩隻好重複第三遍:“維爾夫。”他 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好像二十歲還沒到,腳上穿一雙熒光綠鞋帶 的運動鞋。


    “我要做個朝聖者,弗萊先生。我要拯救奎妮·軒尼斯。”他 舉起手中的運動袋,明顯和運動鞋一樣都是新買的,“我什麽都帶 了,還有睡袋。”


    哈羅德感覺自己像在和戴維說話。他們連手部動作都是一樣 的,微微抖著。


    他還來不及反對,那個叫維爾夫的年輕人已經跟著哈羅德,緊 張地喋喋不休起來。哈羅德努力聽著,隻要一轉頭,就可以在他身 上看到戴維的痕跡:咬得隻剩下一小部分的指甲緊貼著粉色的肉, 說的話像機關槍一樣從嘴裏蹦出來,好像並不是為了讓人聽懂。 “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照片,就祈求上天給我一個提示,我該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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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弗萊先生上路。你猜他給了我什麽回答?”


    “我不知道。”一輛路過的小貨車慢下來,司機將手伸出車 窗,用手機拍了一張哈羅德的照片。


    “他給我送來一隻和平鴿。” “什麽?”貨車開走了。


    “也有可能是普通的鴿子啦,但重點是這是上天的提示。主是 好的,弗萊先生,隻要你向他問路,他就會給你提示。”


    每次聽年輕人叫自己,哈羅德就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好像年輕 人從哪裏已經了解過他,很熟悉他,隻是他不知道罷了。他們繼續 沿著草地邊緣前進,雖然偶爾空間很窄,幾乎無法兩人並排走。維 爾夫的步幅比哈羅德小,所以一直有點小跑的意味。


    “我還不知道你有條狗呢。” “我沒有呀。”


    年輕人做個鬼臉,往他肩上示意一下:“那這狗是誰的?” 他是對的。馬路另一邊,有一條狗定定地望向天空,呼呼喘著氣,舌頭伸出來吊在一邊。那狗很小,皮毛是秋葉的顏色,厚厚的 像把刷子。一定是它在工具棚外等了一個晚上。


    “那狗不是我的。”哈羅德說。 他邁開步子,年輕人又蹦又跳跟在身旁,哈羅德的餘光看到那條小狗穿過了馬路,也跟在他倆後麵。每次哈羅德一回頭,小狗就 低頭閃到一旁的灌木叢裏,假裝自己不存在,或是其他什麽東西。 或許它在裝一尊狗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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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哈羅德叫道,“回家去。”


    小狗歪著腦袋,好像哈羅德剛才說的是什麽有趣的事情。它小 碎步跑到哈羅德前麵,把一塊石頭放到他鞋子邊上。


    “或許它沒有家。”維爾夫說。 “它當然有家。”


    “那就是它不喜歡家裏。也許它主人會打它什麽的,這種事又 不少見。它也沒有頸圈。”小狗又銜起石頭,放到哈羅德另一隻鞋 子旁,然後它蹲坐在後腿上,抬頭耐心地盯著他,不眨眼也不動。 遠方是皮克區陰沉沉的荒野。


    “我沒法再照顧一條狗。我又沒有吃的,還要在車來車往的馬 路上走。這太危險了。小狗狗,回家去吧。”


    他們試著把石頭丟向草地,然後藏進灌木叢,但每次小狗跑 過去撿起石頭都能準確無誤地跑回他們藏身的地方,且不停地搖尾 巴。“問題是,我覺得他好像挺喜歡你,”維爾夫小聲說,“它也 想跟咱們一起走。”他們爬出灌木叢繼續前進,這回小狗就大搖大 擺地走在哈羅德身邊了。再在a61國道上走就太不安全了。哈羅德轉 而上了車流少一點的b6132國道,雖然這樣走會慢一點。維爾夫時不 時就要停下來脫掉運動鞋抖掉裏麵的沙子。他們隻走了一英裏。


    更嚇了哈羅德一跳的是,一個在花園裏摘枯花的女人把他認出 來了。“你就是那個朝聖者,是不是?”她說道,“我必須說,你 的壯舉真是太棒了。”她打開錢包拿了一張二十英鎊的紙幣給他。 維爾夫用帽子抹了下額頭,吹了一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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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絕對不敢接受。”哈羅德說著,感覺到年輕人的目光在他 身上鑽了兩個洞,“但如果能有幾塊三明治就太感謝您了,或許再 來一些火柴蠟燭,今晚用來照個明。還有一小塊黃油,這些東西我 都沒有。”他瞟了一眼維爾夫緊張的表情,“我想我們可能會需要 這些東西。”


    她堅持他應該留下來吃一頓家常便飯,也邀請了維爾夫。又讓 兩位男士借用她的洗手間和電話。


    “都瘋了,”莫琳說,“有人試著闖進家裏,雷克斯發現一個 年輕人想把前麵圍牆的一塊石頭卸下來。”


    哈羅德洗完澡,發現女主人已經請來一小群好友參加她臨時舉 辦的草坪酒會。他們見到他,都舉起了杯子,祝奎妮早日康複。他 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反著梳的灰藍色頭發,也沒見過這麽多芥末色、 金色、紅褐色的燈芯絨褲。一張放滿了魚子醬、小麵包和凍肉的桌 子下,趴著剛才那條小狗,兩隻爪子抓著什麽東西,咬得津津有 味。偶爾還有人丟一塊骨頭到遠處,小狗會馬上撿回來,等那人再 丟一次。


    人們津津樂道地分享他們乘遊艇和射箭的曆險,哈羅德耐心地 聽著。他看見維爾夫正興致十足地和女主人談天。她的笑總帶有一 種尖銳的質感,哈羅德幾乎都忘記還有這種笑聲了。他暗想如果偷 偷離開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注意到呢。


    哈羅德剛把背包背上肩,維爾夫就離開女主人跟上來了。“我 一點兒都不知道原來朝聖是這個樣子的,”他邊說邊用五根手指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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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一塊煙熏鮭魚薄餅塞進嘴裏,好像那魚還是活的一樣。“你怎麽要走了?”


    “我要上路了。其實平時並不是這樣的,通常我隻是找個地方 放下睡袋,誰也不會注意我。我已經連續好幾天靠麵包卷填肚子, 找到什麽吃什麽。但如果你喜歡的話就留下來吧,我想他們肯定都 會歡迎你。”


    維爾夫盯著哈羅德,其實他什麽都沒聽進去。他說:“大家 都在問我是不是你兒子。”哈羅德突然溫柔地笑了。回頭看看酒 會上的客人,他突然感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和維爾夫是連在一起 的,好像作為局外人的他們比實際上多了一些共同點。他們朝人 群揮手告別。


    “你做我的兒子還太小。”哈羅德拍拍維爾夫的手說道,“如 果今晚想有地方落腳,我們最好趕緊開始找了。”


    “一路好運!”客人們紛紛叫道,“奎妮一定會活下去的!” 小狗已經跑到門前,一行三“人”輕快地離開了。他們的影子像三根柱子一樣落在地麵上,越來越濃重的空氣彌漫著接骨木花 和女貞花的甜香。維爾夫對哈羅德講了自己的故事,他嚐試過許多 事情,可是一事無成。如果不是主的話,他現在或許已經在監獄裏 了。有時哈羅德聽進去了,有時則光顧著看黑暗中掠過的蝙蝠。不 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否真的會陪他一路走下去,直到貝裏克郡;還有 那條小狗怎麽辦呢?不知道戴維有沒有試過向主尋求幫助。遠處煙 囪噴出的濃黑加重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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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過了一小時,維爾夫的步履明顯已經開始一瘸一拐了。他們 幾乎連半英裏都沒走完。


    “你要休息一下嗎?” “我沒事,弗萊先生。”但他已經在單腳跳了。 哈羅德找了個落腳處,兩人早早安頓下來。維爾夫學他在一棵被風吹倒的榆樹旁展開睡袋,斑斑點點的蘑菇從中空的樹幹裏長出 來。哈羅德摘了一朵,維爾夫單腳跳著大呼小叫說它們髒。接著哈 羅德撿起葉子比較多的碎枝,填到樹根腳下的泥洞裏。有好一陣子 沒花這麽多工夫打理晚上過夜的地方了。看見他在忙碌,小狗撿起 一塊石頭,丟到哈羅德腳旁。


    “我不會陪你玩丟石頭的。”話是這麽說,哈羅德還是丟了一 兩次。


    他提醒維爾夫檢查一下腳上的水泡。及時處理是很重要的,過 一會兒他會教他怎樣把水擠出來。“你會生火嗎,維爾夫?”


    “我會個屁,弗萊先生。你的汽油哪兒去了?” 哈羅德再解釋了一次他沒有帶任何非必需的行李。他讓年輕人找些木頭過來,他則用指甲將蘑菇撕成一片片。蘑菇比想象中硬, 但哈羅德希望它們味道還不錯。他用背包裏的舊罐頭盒裝起蘑菇放 到火上燒,丟進去那一小塊黃油,還有一些撕碎的野生蔥芥。空氣 中飄蕩起炸蒜泥的香氣。


    “吃吧。”他把罐頭遞給維爾夫。 “用什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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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你吃完可以用我的外套擦擦手。明天我們也許能找到些土豆。”


    維爾夫拒絕了,笑了一下,像一聲尖叫:“怎麽知道這沒有 毒?”


    “簷狀菌都是無毒的。而且今晚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了。” 維爾夫把一小塊蘑菇塞到嘴裏,齜著牙吃下去,好像那塊蘑菇會叮人似的。


    “媽的。”他不停地埋怨,“媽的。”哈羅德笑了,年輕人越 吃越多。


    “味道也不差,”哈羅德說,“不是嗎?” “吃起來像他媽的蒜頭,還有芥末。” “那是葉子的味道。大多數野生食物都是苦的,你慢慢就會習慣。吃起來沒什麽味道,已經很好了。如果味道不錯,那你就中獎 了。也許我們晚點會找到紅醋栗或野生草莓,如果你能找到一粒熟 透的,那吃起來簡直就像芝士蛋糕一樣。”


    他們盤腿坐下,看著篝火。身後遙遠的謝菲爾德像一塊發光的 硫黃,如果你足夠細心,還可以聽見車子的聲音,但他感覺這裏離 任何人都很遠。哈羅德告訴男孩他是怎樣學會生火煮東西吃的,還 有怎樣從一本在巴斯買的野生植物百科裏了解了各種植物的特性。 菌類也有好壞之分,他說道,你一定要學會辨別,比如說千萬別把 簇生垂幕菇當成側茸羊角菇。偶爾他朝篝火吹一口氣,漸漸變小的 火又旺了一些。點點火星升起,隻亮了一瞬便融入黑暗。空氣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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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嗶嗶啵啵的聲音。 “你不會怕嗎?”維爾夫問。


    “我小時候,父母不想要我。後來遇到我老婆,生了個孩子, 也弄砸了。反正我已經在野外待過那麽多天,好像也沒什麽可怕 的。”他真希望戴維能聽見這番話。


    哈羅德用一張報紙擦幹淨罐頭放回背包,男孩隨手撿起一塊石 頭丟進灌木叢,小狗興奮地吠著衝進黑暗,一會兒就銜著石頭回來 了,放到維爾夫腳邊。哈羅德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習 慣了寂靜。


    他們躺在睡袋裏,維爾夫提議能不能去打獵。哈羅德說:“我 不反對別人這麽做,但我不會去,希望你別介意。”


    維爾夫握著拳閉上了眼。他的指甲很短,指尖的皮膚看起來 非常柔軟,頭像孩子一樣低著,小聲呢喃著什麽。哈羅德沒注意去 聽,他希望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或有東西,能做他的聽眾。兩 人睡著時,天空還有一線亮光,雲很低,一絲風也沒有。一定不會 下雨的。


    雖然願望如此,半夜,維爾夫還是突然顫抖著尖叫起來。哈羅 德把男孩攬入懷裏,男孩全身都濕透了。他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認 錯了蘑菇,但這麽久以來從沒出過問題呀。


    “是什麽聲音?”維爾夫哆嗦著問道。


    “是狐狸而已,也可能是狗。還有羊,我肯定一定有羊的聲 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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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們一路過來都沒看見過羊呀。”


    “是沒有,但到了晚上你會聽到各種動物的聲音,很快就會習 慣了。別擔心,沒有什麽可以傷害到你。”


    他輕輕搖著男孩,哄他入睡,就像戴維在湖區受驚後莫琳哄他 睡覺一樣。“沒事的。”他學著莫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後悔自 己沒有找個更好一點的地方讓維爾夫度過這第一晚,前幾天有一間 開著門的玻璃亭,裏麵還有一張柳藤椅,哈羅德睡得很舒服。即使 睡在橋下也比這裏好,雖然有可能太引人注目。


    “真他媽的嚇人。”維爾夫牙齒格格地響。哈羅德拿出奎妮的 編織帽,戴到男孩頭上。


    “我以前有時會做噩夢,但是一上路它們就停止了。你也會 的。”


    好幾周以來,哈羅德第一次徹夜未眠。他一邊照顧男孩,一邊 回憶過去,問自己戴維為什麽選擇了那樣的路,自己是否應該早一 些看出什麽蛛絲馬跡來。如果他的父親是另一個人,一切會有所不 同嗎?這種問題已經好久沒有困擾他了。小狗靜靜躺在一旁。


    黎明降臨,月亮淡成一枚蒼白的暈黃,向朝陽投降。他們走過 掛滿露珠的草地, 草和車前草粉色羽毛狀的葉尖掃過小腿,又涼 又濕。露水如寶石掛在枝頭,一張張蜘蛛網像柔軟的襯墊結在草尖 上。太陽很低,卻很亮,把周圍的事物照得變了形,變了色,模糊 了形狀,他們仿若走進一片迷霧。他讓維爾夫看看草地上留下的淺 淺印記,“那是我們留下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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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爾夫的新運動鞋依然磨腳,睡眠不足也使哈羅德快不起來。 用了兩天時間他們才走到維克菲爾德,但哈羅德無法丟下年輕人自 己上路。年輕人晚上還是會被噩夢驚醒,他說自己從前做了許多壞 事,但主一定會救他的。


    哈羅德卻不那麽肯定。男孩瘦得可憐,情緒波動也大。前一 分鍾還在和小狗嬉戲著向前跑,後一分鍾就沉默下來。哈羅德告訴 他自己怎樣總結出灌木植物和天空氣象的變化規律,想分散他的注 意力。他告訴他低空層雲和鵝卵石一樣的高空卷雲有什麽區別,和 怎樣通過影子判斷行走的方向:枝葉茂盛的一邊很明顯受到更多日 照,是南麵,那麽兩人就該朝著相反方向走。維爾夫看起來學得很 專心,但時不時會問一個問題,讓人看出他根本沒留心。兩人坐在 一株白楊下,聽它的枝葉在風中搖晃。


    “搖晃的樹木,”哈羅德說,“你一眼就可以看到它們。晃得 可厲害了,從遠處看簡直像有光罩著它們。”


    他給維爾夫講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人。有住稻草屋的女人,有帶 著一頭山羊開車上路的夫婦,還有一個每天走六英裏路去打天然泉 水的退休牙醫。“他告訴我,我們應該接受大地饋贈的一切,那是 大地的恩賜。從此我就立意喝路上碰見的泉水解渴。”


    講述著這一切,哈羅德才意識到自己改變了多少。他很享受用 杯子在燭火上燒開水,每次隻燒一點,給維爾夫喝,從酸橙樹上摘 下花蕾泡花茶,還教他吃牛眼雛菊、菠蘿草、雲蘭、啤酒花芽。他 感覺自己在彌補從前沒為戴維做過的事情。他有太多東西想教給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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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夫。


    “這些是野豌豆莢。它們是甜的,但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伏特 加也是一樣,你可要小心點。”維爾夫剛剛塞了滿滿一嘴,聞言一 下子全吐出來。


    “我倒寧願來點伏特加,弗萊先生。”


    哈羅德假裝沒聽見。兩人在河邊蹲下,等一隻鵝生蛋。終於 看見鵝蛋時,男孩興奮得又叫又跳,巨大的白色鵝蛋濕漉漉地躺在 草地上。“媽的,真臭!從它屁股裏出來的!要不要扔它點什麽東 西?”


    “那隻鵝?不要。給小狗丟一塊石頭吧。” “我還是想扔鵝多一點。” 哈羅德帶維爾夫離開,假裝沒聽見那句話。 他們有時會聊起奎妮·軒尼斯,還有她在細節上表現出來的仁慈。他形容她反過來唱歌的樣子,總像叫人猜謎一樣。“我想沒什 麽其他人知道她這一麵。”他說,“我們會跟對方說平時不對別人 說的話。在路上敞開心扉比較容易。”他給年輕人看包裏為奎妮帶 的禮物。男孩特別喜歡埃克賽特教堂那個一倒過來就閃閃發亮的紙 鎮。哈羅德發現維爾夫有時候會從他包裏翻那個紙鎮出來玩,於是 提醒他小心一點。男孩自己帶了更多紀念品,有一塊打火石,一片 珠雞的花羽毛,還有一塊套著戒指的石頭。有一次他拿出一隻小小 的花園地精像,說是在垃圾桶裏翻出來的。還有一次他帶回來三品 托牛奶,不停地說是免費大派送得來的。哈羅德叫他別喝得太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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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像沒聽到一樣,十分鍾後便開始頭暈惡心。


    還有好多其他小玩意,哈羅德隻好趁維爾夫不注意偷偷丟掉, 還要小心別讓小狗看見,它最喜歡把丟掉的東西銜回來放到哈羅德 腳邊。有時候男孩發現新奇玩意兒會滿臉欣喜地轉過來朝他大喊大 叫,哈羅德的心就五味雜陳。本來戴維也可以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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