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是她在庸人自擾。顧醫生不是升科室主任了嗎,科裏來了幾個實習生,有個女孩臉皮特厚,明知顧醫生結婚了,還覥著臉上前表白。人家顧醫生做得很正,當場就拒絕了,還把寧檬帶來醫院秀恩愛,並要求醫院把這女孩調去其他科室。沒想到那女孩竟然找上寧檬,讓寧檬主動退出,說什麽她是明日黃花,人老珠黃,配不上顧醫生。寧檬是個驕傲的人,上學的時候你知道的,那都是被男生們捧在掌心裏,她哪裏受得了這番羞辱,上前給了那女孩兩巴掌,不小心把人家耳膜打破了。女孩的家長沒敢鬧,怕傳出去對女孩不好,事情就私下解決了,寧檬家賠了不少錢,顧醫生大概說了句處理事情要用智慧,而不能用暴力。寧檬本來就怨他,這下更是火上澆油,她把顧醫生掃地出門了。豬,當初寧檬嫁給顧醫生是不是退而求其次,她心裏麵原先有個風流倜儻的,是嗎?”


    是有那麽個罪魁禍首,可是那人沒惹她,都是她在一廂情願。


    “我覺得寧檬變了,特不自信,特不安,特幽怨,凡事走極端。”


    所以找上那麽個精英男來報複顧醫生,來證明自己魅力仍在?


    “差不多的年齡,女人看上去比男人顯老,而現在的小女生,確實很勇猛,有時是需要防患於未然。豬,你沒這方麵可擔心的。”


    是的,首長長她十歲,她再長得著急也趕不上首長,可是過日子怎能這麽累,難道對方就那麽不能信任嗎?


    “婚姻裏的女人,需要絕頂的聰明,還要恰到好處的糊塗,那地位才能穩如磐石。好難呀!不說了,豬,我到公司了。”


    通話太久,手機都發燙了,屏幕上霧蒙蒙的。據說手機輻射很強,這番通話,不知殺死了她體內的什麽,就是不殺,有些東西也在隨時光老去、死去。


    突然響起的鈴聲,把不知發了多久呆的諸航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得,是那位風流倜儻的。諸航心裏有氣,語氣自然就好不到哪裏去:“有事?”言簡意賅,主題明了。


    “就是想你了。”成功故意拖長了尾音,聽著又軟又黏,諸航捂著嘴,害怕不小心把吃的早飯吐了。“別以為自己是醫生,就諱疾忌醫,有病還得吃藥。”


    “嗯,我是病得不輕,心病,心病還需要心藥治,你就是我的藥。”


    不行了,心裏麵已是上下翻滾,諸航拚命地直咽口水。“成流氓,你還能再流氓點嗎?”


    “該流氓時就流氓,我不是個隨意的人。”


    諸航捂著臉,她現在不止是想吐,還想殺人。“我求你用人類的語言說話吧!”


    成功振振有詞:“不行,豬聽不懂。”


    “成流氓……”諸航把後槽牙咬得生疼,“你再不說事,我就掛了。”


    “我倆的情意就這麽薄,沒有事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受傷了,流血了,疼了,痛了……哈哈,好了,說事。”成功停頓了下,諸航聽出他在調整氣息,像是難以開口般。“如果是不好的事,就不要說了。”


    成功嘿嘿笑了兩聲:“是不好的事,但和你無關,卻需要你幫個忙。”


    “和……首長有關?”諸航心跳得咚咚咚,一下接一下地加了速。


    “紹華?哼,他馬上又要被委以重任,前程無量。豬,真不知怎麽說……唉,還記得我家成瑋嗎?”


    除非她老年癡呆了,不然哪敢忘記那位被寵壞的天之驕女,她平生第一次穿禮服接受雜誌采訪,成瑋設計她,在後麵“開了光”。“她結婚了吧?”


    成功無奈地苦笑:“別人介紹的,自己談的,都快有兩打了,好不容易決定年末把自己給嫁了。那人也不是很理想,t島注資的一家公司的金領,比成瑋大五歲。我也是過來人,男人那點劣性我是清楚的,到了這個年紀、這個地位,還沒結婚,不是曆經滄桑,便是對婚姻持觀望態度。成瑋什麽話都聽不進去,說我們不願意看到她幸福,就想看她孤單到老,唉,誰讓她姓成呢,我和爸媽都被她折騰得沒脾氣,隻得同意。兩家家長這還沒見上麵,她不知怎麽的變反卦了,自己偷偷找了私家偵探跟蹤那男的,結果……”


    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向諸航的腦海,她驚得呼吸都停止了。“是……寧檬嗎?”


    “啊,你知道這事?”成功聲音高了起來。


    這偵探水平真不一般!“知道一點點,那男人我也看見了。成流氓,世界怎麽這樣小?”諸航替寧檬後怕起來,成瑋當年對首長隻是有一點想法,都那麽整她,寧檬這次徹底動了她的奶酪……諸航不敢往下想。


    “兩座山絕不可能相逢,人與人說不定在哪個街角就遇見了。”


    難為成功了,這時候還這麽幽默。諸航不厚道地嘀咕,這是不是一種因果報應?當年成功拒絕了寧檬,陰錯陽差,寧檬搭上了成瑋的未婚夫,成功應該很慶幸自己當初眼睛雪亮、立場堅定,寧檬……太讓人疲憊了。“成瑋準備怎麽做?”


    “她手裏有幾張寧檬和那男人吃飯泡吧的照片,不是限製級的,隻是神態比較親昵,她想發到網上,找水軍惡炒,我和爸攔下了。這種事不管怎麽做,都是兩敗俱傷。我媽媽現在把她帶去雲南小住,畢竟沒結婚,在法律上立不住腳,我們也不能對那男的怎樣,不過,我會和他會一會的。”


    比誰更流氓嗎?諸航匆忙抓住自己神遊的思緒,聽成功繼續說:“寧檬那裏,你提醒下,她再不回頭,後果可能不是她能承受的。”


    諸航暗自慶幸,幸好還有一兩個理智的,可是她怎麽提醒呢,罵過了,吵過了,掰了,電話打不通,她甚至都不知寧檬現在在哪兒。


    地址是成功從私家偵探那裏要的,寧城第一中學附近的一家酒店,老房子改建的,圍牆裏露出桂花樹茂密的樹冠,空氣裏隱隱浮動著桂花的香氣。這棵樹有一百多年了,一年開兩次花,很是神奇,高考前,很多家長都會來這裏為孩子祈禱。


    過了馬路,就是酒店的正門,諸航的兩條腿卻怎麽也邁不向前,她在害怕。私家偵探說寧檬和那男的各登記了一個房間,那會不會是煙幕彈?如果她敲門,開門的是那精英男……她怎麽辦?“不好意思,我敲錯門了”“你這個禽獸、人渣,滾開”?其實這並不是最糾結的,她糾結的是寧檬會站在誰的那一邊。她自以為是救人於水火的大俠,在寧檬眼裏,說不定是不識相的萬人嫌。


    諸航原地打著轉,憂愁逆流成河。


    有一年,寧檬追過一部美劇《絕望的主婦》,她每看一集,要麽和小艾探討,要麽對諸航傾訴。寧檬說那劇讓她有許多共鳴,被婚姻磨損了靈魂的女人,感到自己非常年輕,同時又無比蒼老。日子看上去過得不錯,有房、有車、有男人、有孩子,還有漂亮的花園與籬笆,可是身心卻陷入絕望的深淵。


    諸航覺得寧檬在無病呻吟,私下裏在小艾麵前調侃道:“酸果子心野著呢,不知想要什麽。”


    小艾也在追這部劇,不過沒那麽著迷,西方人的大腦構造和國人不同,有些觀點實在無法苟同。小艾說這劇表麵上講的是婚姻,骨子裏卻是探索的閨密情誼。


    男人的友誼到最高境界,號稱“刎頸之交”,女性之間的友誼沒那麽戲劇化、儀式化,它更傾向於一種樸素的承諾:我會幫你保密。


    女人從五歲到八十歲,總是有這樣那樣大的小的秘密,她信任誰,才會和誰分享。所謂的秘密,也許就是她臉上出了一個痘痘,或者她買了條裙子,標價兩千,她告訴老公隻花了兩百。


    絕望的主婦寧檬來寧城,她並不是為了和那精英人渣幽會,而是她想來找自己傾訴,她受委屈了,她被誘惑了,她迷失了,她彷徨了……諸航呆若木雞。自己做了什麽呢?不等寧檬開口,就直接定了她的罪,給她判了刑,心高氣傲的寧檬怎麽肯低下頭來解釋,任由自己誤會下去。


    諸航恨不得一拳砸死自己,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她拔腳就向酒店飛奔。熱情的服務生問她需要什麽幫助,她正要回答,突然聽到電梯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羞窘地指了指裏麵的洗手間,服務生了然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洗手間拐在裏麵,看不到大門,諸航將自己藏在一株巨大的盆栽後麵。她的耳朵比她的眼睛靈敏,說“有事再聯係”的人是王琦,另一個聲音回“明白”的應該是那精英男。從說話的語氣來看,兩人似乎是舊識,要不要再次感歎下世界好小好窄哦!


    兩人並沒有多說,王琦上了輛出租車,精英男回房間。諸航想了想,請總台給寧檬的房間打個電話。“那位漂亮的女士?她出去了呀!哦,好像是向左,那兒有個公園,上個月舉辦過賞菊會。”


    總台小姐指引的方向很正確,諸航沒費多大勁就看見了寧檬,癡癡地站在池塘邊,像水仙花似的對著水麵照了又照,兩片樹葉妒忌地攪亂了水麵,身影裂成了幾片,隨波蕩開。


    隔著幾棵樹,諸航都聽到了寧檬無力的歎息。她咳了又咳,都快咳出內傷了,寧檬才回過頭來。


    諸航擠出一臉的笑:“嘿!”寧檬緩慢地閉了下眼睛,那樣子不像歡喜,也不像生氣,安靜如無星無月無風的夜海。“我給顧晨打電話了,他晚上的火車到,我們一塊回北京。”意思是“沒你啥事了,你可以消失了”?


    “難得來一次,不再玩幾天嗎?”話一出口,諸航悔得差點把嘴唇咬破。


    寧檬默然地看著她,再也沒說話。諸航還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胸口鬱結著一團又一團的濁氣,她隻能大口地喘息。顧晨中午就到了,可能是從醫院直接過來的,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他過意不去地向諸航道謝,對寧檬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但諸航發現兩人的眼神沒有任何交集,相敬如賓得讓人發毛。


    酒店的賬是諸航結的,寧檬沒有反對。精英男不知是怕了,還是早走了,就像一粒草尖上的水珠,被陽光蒸發得幹幹淨淨。


    諸航沒有和寧檬說成瑋的事,寧檬讓顧晨過來,這件事就是他們的家事,他們應該已經決定共同麵對,接下來是風雨同舟,還是勞燕分飛,由命運去安排!道別時,諸航悄聲問顧晨:“如果寧檬傻了癡了,你會給她治嗎?”顧晨很是詫異,這是問題嗎?諸航鄭重地拜托:“她可能有點迷茫……如果可以,別輕易放棄!”


    顧晨笑得有些苦相,但目光堅定:“你說我幹嗎來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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