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這擺明了就是企圖阻止將悟同學找出妹妹。」


    學校的午休時間。看了將悟拿出的恐嚇信後,衣楠眉頭深鎖。


    「這種事情會是誰做的……對方知道我在調查爸爸的過去?」


    將悟氣憤地握起拳頭,衣楠卻開始吹著口哨,將恐嚇信折成紙飛機。


    「衣楠!你在做什麽啊!」


    「竟然會送這麽老套的恐嚇信來,這犯人也太好笑了。」


    衣楠有些傻眼地說道後,射出了紙飛機。


    紙飛機輕飄飄地隨風飛翔,撞到屋頂的鐵絲網掉了下來。


    「犯人應該是瀨利吧。她發現將悟同學這陣子大動作頻繁,所以企圖阻止你繼續尋找下去吧——你看那個。」


    衣楠用下巴指了眼下街景的一角。


    隻見學校的外牆邊有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男子靠著樹叢,手上拿著智慧型手機在操作。


    「他們是瀨利的部下。負責監視將悟同學。」


    「可惡……瀨利小姐到底有什麽目的……」


    「她隻是服從幕後黑手的命令在行動罷了。之前我就是在追查那個主謀,隻是……」


    「在揪出主謀前,先被逐出帝野集團了嗎……」


    衣楠默默不語地垂低了頭。臉上掛著有些懊悔的表情。


    將悟像是要為她打氣般,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不好意思,將悟同學。讓你費心了。」


    「沒關係啦。下次我再跟我媽埋怨幾句,說服她讓你回去組織。」


    聞言,衣楠抬起了頭。


    她以莫名嚴肅的眼神注視將悟。


    「……其實,主謀的真實身分,我心裏已有個譜了。」


    「是誰?果然藏身在帝野集團裏麵嗎?」


    「最近我終於想通了。瀨利背叛鹿野子夫人,還有和我們兩個反目成仇的事,很有可能是為了蒙騙我們所自導自演的戲。」


    「自導自演?為什麽要演這種戲?」


    「既然立場上是我們的敵人,那麽即便她出手阻礙將悟同學尋找妹妹,也不會給人不自然的感覺,不是嗎?她為了不讓幕後黑手的身份曝光,刻意扮演背叛者的角色。


    「咦……」


    將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刻意扮演背叛者……換句話說,實際上她並沒有背叛嗎?


    「這、這麽說來,整個事件的幕後黑手是……」


    「帝野鹿野子。將悟同學的母親。」


    「我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不讓你妹曝光。」


    聽她這麽一說,倒也合理。


    母親極力否定妹妹的存在。


    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張將悟沒有妹妹、熊五郎沒有私生女。


    簡而言之,如果被將悟找到妹妹,對鹿野子來說是一樁麻煩。


    「原來如此……我媽她不但阻擾我尋找妹妹,另一方麵還預謀先行一步把她找出來。瀨利小姐就是那個計劃裏的一顆棋子是吧?」


    「真相應該就是如此了吧。」


    感覺連母親也背叛了自己,將悟十分地灰心喪氣。


    「可是,如果我媽真是主謀的話,那封恐嚇信應該就隻是嚇嚇我而已,不會真的加害我朋友吧?應該沒必要做到那種地步吧?」


    「若是這樣就好……恐嚇信八成是瀨利自己的主意吧。她這人固然忠誠,可是行事風格激進危險。為了達成任務,她也有可能會采取無視鹿野子夫人想法的偏激行動。」


    將悟咬牙切齒。這麽一來行動便受到了限製。


    不管是調查熊五郎的過往也好,還是做dna鑒定也好,都有可能會招來危險。


    就算避人耳目地偷偷采取行動,也不曉得對方會躲在哪兒監視……


    「我不懂我媽為什麽這麽堅持不讓我跟妹妹相認。」


    「我也一樣想不通啊。」


    衣楠聳聳肩膀搖頭。


    鹿野子有那麽痛恨熊五郎的私生女嗎?


    還是說,那個私生女身上埋藏了某種萬萬不能被挖掘出來的秘密?


    「……追根究底,我真的有妹妹嗎?」


    將悟的心中忽然浮現了這樣的疑問。


    「會不會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私生女的存在,隻是因為我爸援助真由希女士以及心乃枝,以訛傳訛造成了這樣的誤會?」


    衣楠用手托著下巴沉吟了起來。


    「我之前也調查過熊五郎老爺的過去,前陣子才接觸到一名曾在帝野商事任職的人物,並從他口中打聽到了一些事情。」


    「有問到什麽線索嗎?」


    「根據他的說詞,有關熊五郎老爺私生女的謠傳,早在十年前就有所耳聞了。而且,也受到虎視眈眈的媒體鎖定了好幾次——其實,這個傳言的出處有些奇怪。」


    「奇怪?」


    「十幾年前,在虎之助先生還是社長的時候,曾收到了一封寄件者不明的信。那封信的內容,就是向他密告熊五郎老爺另有一年紀比將悟同學小的女兒。」


    「密告?」


    「雖然信中並未交代女兒的身分,不過寄件人對熊五郎老爺的人品了解得十分透徹,因此還是感覺得出幾分可信性。而且,信裏還夾帶了一張熊五郎老爺疼愛地抱著小孩的拷貝照片當作證據。隻不過那小孩的臉拍得不是很清楚。」


    「會是誰做這種事的……」


    「密告者身分不詳。推測很有可能是原本在公司和熊五郎老爺關係親近的人物,其企圖是使次任社長呼聲最高的熊五郎老爺失勢,或者打擊他的形象。」


    「忌妒我爸的出身嗎……」


    「自從密告事件發生後,熊五郎老爺就一直擺脫不了私生女傳聞的困擾。」


    當然,那個密告也有可能隻是子虛烏有的誣告。


    而且,『比將悟還小的女兒』這種聽似具體又顯曖昧的指證,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如果能逮到密告的嫌犯的話,就能逼問他那封信寫的是不是實事了,但……」


    「那都是十年以前的往事了,況且那封信也早已不存在。事到如今,也不太可能揪出那個嫌犯了。」


    「是嗎……」


    不過,將悟心中浮現了感歎。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密告,或許鹿野子還有其他人都不會想到熊五郎在外還有私生女。


    將悟和鹿野子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話,日子會過得比較幸福也說不定……


    「鷺宮真由希跟誰生了小孩。本人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衣楠在胸前抄起雙臂,表情嚴肅地說道。


    「可是,真由希女士現在下落不明。」


    「不如這樣,我去追查她的行蹤好了?」


    衣楠像是在表示輪到自己出馬般,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看著將悟。


    「追查得到嗎?」


    「這位鷺宮女士身體十分很孱弱。既然如此,她能去的地方自然有限。不是醫院就是投靠親友……而且她是鷺宮家女兒的身分也已曝了光,要追查到她的行蹤不是沒有可能的。」


    「真不愧是衣楠,果然很可靠……」


    「問題在於瀨利可能也在調查她。隻希望別被她搶先一步……」


    衣楠側眼瞄了下方的黑色西裝男子一眼。


    §


    「……最後,在此向把我健健康康地養育長大的父母致上最堅貞的謝意——爹地,媽咪,感謝你們這些日子以來為女兒做的一切。今後,還懇請父母繼續予以我愛護與支持。」


    心乃枝演講完畢行一鞠躬後,將悟拍手讚揚。


    「哦哦,講得還挺不賴的嘛。」


    一旁的愛菜笑容滿麵地報以熱烈的掌聲。


    「表現得很棒喔?心乃枝。」


    放學後,將悟等人來到有隔音設施的音樂教室,陪心乃枝練習創校紀念典禮的演講。


    心乃枝所擬好的這份演講稿,是以約會當天拿給將悟看的版本修改而成,內容變得更容易理解,也更令人感動。這似乎是參考了學生會成員和小都裏老師的意見慢慢修改而成的。


    「我有稍微結巴了一下……你們覺得呢?」


    「聽起來很順啊。我完全沒發現你有失敗的地方。」


    「現在隻有天導會長和將悟同學當我的聽眾……我害怕正式上台演講的時候會緊張到發不出聲音來……」


    典禮當天,心乃枝必須在大廳當著上百個聽眾的麵前演講。


    到時,如果念錯稿子或是口吃,都一樣會被麥克風放大音量播放出去,而且沒有人能提供援護。可說是一場孤獨的戰鬥。


    「你會緊張是因為覺得要麵對許多聽眾的關係吧。你就當作是講給特定的人聽如何——心乃枝,你的父母不來參加典禮嗎?」


    「嗯……我也很希望爹地和媽咪能聽到我對他們的感謝,可是……爹地工作忙,媽咪也有事情抽不開身子……」


    心乃枝的父親鶴真誠二在共明日公司的董事。既然在近年急速成長的企業擔任要職,工作忙碌也是理所當然的。


    難得有這機會向父母表示感謝,當事人卻都不在,總覺得有些落寞。


    「真是遺憾。不過典禮會全程錄影,回家再放給父母看吧。」


    「說得也是。我就當作自己是在錄製影音信件來演講吧。」


    在旁聆聽的愛菜一如要令心乃枝寬心般展露了微笑。


    「放心啦,心乃枝。有愛菜陪著,沒什麽好擔心的~」


    「天導會長也要出席典禮嗎?」


    「愛菜啊~這次要以學生代表的身分擔任典禮的總司儀呢!」


    愛菜露出「厲害吧」的表情比出了v字的勝利手勢。


    將悟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


    創校紀念典禮感覺上是非常正經嚴肅的活動。由愛菜擔任總司儀不會有問題嗎?


    「怎麽~?你就這麽期待愛菜當司儀嗎,將悟同學~?」


    「拜托你千萬別放八〇年代流行的歐陸舞曲當作典禮的背景音樂……」


    「那當然啊!凜香也說過同樣的話呢,你們真覺得愛菜會做這種事嗎?」


    愛菜盤起雙臂抱胸,向將悟投以埋怨的眼神。


    「因為你是天導會長啊……要擔任司儀,你都不覺得緊張嗎?」


    「放心啦!在正式上台前愛菜會在掌心寫『人』字大口吃進肚子裏去的,所以一點都不緊張!」


    「那表示你根本是緊張到爆了吧……」


    將悟實在很想好好吐槽一番。


    「那,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為止吧~」


    在愛菜的發號施令下,三人開始收拾整理音樂教室。


    將悟和心乃枝負責關窗,愛菜則把椅子搬回原位。


    「將悟同學,謝謝你陪我一起練習。」


    拉上窗簾後,心乃枝恭恭敬敬地向將悟彎腰鞠躬。


    「不需要道謝啦。我也隻是坐在旁邊聽而已。」


    「可是我占用了你寶貴的時間……」


    「別放在心上。我們是男女朋友啊……」


    因為不好意思被愛菜聽到,所以將悟壓低了音量。


    心乃枝羞紅了臉,輕輕點頭。


    「嗯……」


    將悟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仿佛要尋求依賴似地,心乃枝也折起指頭回握。


    「心乃枝,將悟同學,快點出來~不然要把你們鎖在裏麵了喔~」


    兩人聽見愛菜的聲音急忙放開了手。


    雖然隻是牽手,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可是在外人麵前親熱終究是會不好意思。


    「我、我們要出來了。」


    就在將悟邁步向門口走去,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有個人吸引了將悟的目光。


    隻見雅站在教室門口的地方。


    同樣也是現在才發現的愛菜向雅開口攀談。


    「雅,你怎麽來了?來音樂教室有事嗎?是不是先不要上鎖比較好?」


    「不……我隻是有事情跟將悟說,正在到處找他而已。」


    「有事情跟我說?」


    雅看似無精打采,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低頭默默不語。


    將悟快步走到她的麵前。


    明明說有事情要講的人是她,雅卻遲遲不肯開ㄇ。


    將悟看著她,耐著性子等待。心乃枝和愛菜也默默地在旁靜觀。


    不久,雅揚起頭開口了。


    「我決定要跟爸爸一起去做dna鑒定了。」


    「……你確定嗎?」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要分個清楚才行。否則……又會害大家無所適從的……」


    將悟輕輕地把雙手搭在雅的肩上。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希望跟雅的關係能跟以前一樣和睦。不管你的生父到底是誰,我都不會在意的。」


    「說得也是……我的父親是誰一點都不重要……反正對將悟來說,我隻是普通的朋友……」


    「不是那樣的!雅是我重要的……」


    一如要打斷將悟的話般,雅用泛著淚光的眼睛瞪視了他。


    「那……假如結果證明我不是將悟的妹妹……那你跟我交往啊……」


    「交往……」


    「既然你說我很重要……那當我的男朋友啊……」


    「可、可是我已經跟心乃枝……」


    「津田女士放心不下,打了通電話給我。saginomiya女士的事情我聽她說了,履曆表也看過了。聽說好像是熊五郎伯父的外遇對象,而且長得跟鶴真同學一模一樣……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雅的臉上掛起了自嘲似的笑容。


    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然後,她瞥了站在將悟後頭的心乃枝一眼。


    「將悟的妹妹會不會其實是鶴真同學啊……?」


    「雅,先別含血噴人。心乃枝確實是鷺宮女士的女兒沒錯。但父親是誰現在還不知道。」


    「不然你有證據證明她不是妹妹嗎?」


    將悟無言以對。


    隻要一天不查出心乃枝父親的身分,就沒辦法完全否定熊五郎就是那個人的可能性。


    雅顫抖著握成拳頭的雙手,發出了有如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聲音。


    「呐,你說啊!」


    「我、我才不是將悟同學的妹妹!」


    將悟身後的心乃枝鐵青著臉大聲駁斥。


    雅瞪了心乃枝一眼,接著一把推開將悟,逼近她的麵前。


    兩人之間隨即彌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


    「我要將悟當我的男朋友,你不要妨礙我們。」


    「將悟同學和我已經是情侶了!」


    「是嗎?不過如果你是妹妹的話,那就當不成什麽情侶了喔。」


    雅大聲嚷嚷道,那個口吻就像在嘲笑自己一樣。話中所奚落的,儼然是當初因為一心相信自己就是妹妹,因而放棄和將悟交往的雅自己。


    「嗚噫~雅和心乃枝不可以吵架啦~!」


    愛菜戰戰兢兢地交互打量了兩人的麵孔。


    「雅!有話先冷靜下來再說吧!」


    「將悟你給我閉嘴!」


    充耳不問的雅怒嗆將悟,向心乃枝開口說道:


    「你欺騙了我們大家嗎!」


    「我沒有!那神風


    同學你自己呢,想跟我橫刀奪愛嗎!」


    「我哪有橫刀奪愛!也不想想誰一直故意隱瞞自己是妹妹的事!」


    隻見雅的右手畫了一個大弧,「啪!」的一聲響起了摑耳光的聲音。


    原本激烈的唇槍舌戰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將悟和愛菜都屏聲息氣地關注著兩人。


    心乃枝捂著挨打的臉頰,不知是因憤怒或傷心,她抖著睫毛回瞪了雅。


    「有秘密瞞著我們的人明明是神風同學吧!」


    這回換心乃枝伸出右手摑了雅一個耳光。


    「因為想跟將悟同學結婚,所以隱瞞事實的人又是誰啊!」


    接著,她又用左手打了雅的另一邊臉狹。


    雅頂著兩邊紅腫的臉頰,眼眶盈滿了淚水。


    「嗚……我的心情……我的心情你又懂什麽!」


    雅大聲哭喊,抓住心乃枝的胸口猛然一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緊繃的聲音撼動了空氣。


    「你說什麽!有什麽不滿你盡管說啊!」


    心乃枝也抓起雅的胸口,往旁邊一翻把她推倒在地,然後又是一記耳光。


    情況儼然成了一場混戰。一下子雅騎到心乃枝身上打巴掌,一下子又換心乃枝騎到雅身上摑耳光,兩人扭打成一團,不停在地上翻滾。


    「喂、喂!你們兩個都快住……」


    正當將悟打算出麵硬將她們兩個拉開時,愛菜拉住了他的手。


    「現在就隨她們去吧。」


    「可是,再不勸架的話……」


    「心乃枝和雅好像都隱忍了許多想說的話。所以愛菜覺得不如趁這機會讓她們一吐為快吧。」


    「這樣真的好嗎?天導會長你不是很討厭人家吵架?」


    「嗯。愛菜希望大家都能和平相處。但是……心中憋著意見強顏歡笑也不算真正的好朋友。有話想要大聲宣泄的時候,還是需要像那樣子大吵特吵……」


    愛菜露出守護的眼神,注視著繼續扭打的心乃枝和雅。


    將悟也隻能站在愛菜身邊袖手旁觀。


    將悟側眼瞧了愛菜,隻見她的嘴唇隱隱地在發抖。想必她也是不忍看她們兩人繼續這樣打鬧下去了吧。


    即便如此,愛菜還是默默地靜觀其變。


    纏鬥了許久一段時間後,或許是感到累了,心乃枝和雅背靠著背坐在地上喘息。


    兩人披頭散發,製服變得皺巴巴,臉頰也又紅又腫。


    「鶴真同學……當初我承認我就是將悟妹妹的時候……你一定在心中訕笑吧……因為這樣一來,你就不可能是……將悟的妹妹……」


    雅氣喘籲籲地開口說道。


    「我才沒有笑……我聽到熊五郎伯父是……神風同學父親的時候……雖然感到很驚訝,可是也很羨慕呢……」


    心乃枝也挺著大幅度上下起伏的胸部答腔。


    「有什麽好羨慕的啊……明明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請問我奪走了你什麽……」


    雅扭過身子,用累到黯淡無光的眼睛瞪著心乃枝。


    「我的哥哥……還有我喜歡的人……明明全都被你給奪走了……」


    「我沒有奪走!」


    「你說謊!你獨占一切……一個也不肯留給我……」


    雅雙手撐著地板,模樣頹喪地垂低了頭。


    「那不過是藉口罷了……」


    心乃枝話說到一半便噤聲。


    低垂著頭的雅,眼中忽然滾下豆大的淚珠。


    「嗚……嗚……」


    隻見她像是要刮地板似地豎起指甲,抽抽噎噎了起來。


    「雅!」


    愛菜伸手攔阻忍不住想衝上前去的將悟。


    她搖搖頭,示意將悟繼續看下去。


    將悟無話可說,隻好把目光轉回到雅的身上。


    雅哭了。她的眼淚不斷溢出眼眶,抽動鼻子吸鼻水。


    「每個人……每個人都要離我而去了……」


    從她的口中發出了壓抑般的聲音。


    「媽媽……爸爸……甚至連將悟也……每個人……每個我喜歡上的人,全都要從我的麵前消失了……」


    雅的身體打起哆嗦。


    那縮起來的背影看似惶惶不安又孤獨無依,仿佛就快被壓垮似的。


    她抬起頭,咆哮似地大聲哭喊:


    「每個人……每個人……都要離開我的身邊了啊————!」


    雅的喊叫聲隨著嗚咽空洞地響起,然後漸漸消逝。


    §


    因為雅嚎啕大哭起來,促使兩人的爭吵草草畫下了句點。


    不過心乃枝和雅都臉頰紅腫,身體到處都有擦傷的痕跡。於是由愛菜帶她們兩人上保健室治療。


    不知不覺間,音樂教室前麵的走廊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學生和老師,他們可能都是被叫囂聲音吸引過來的。


    「怎麽了?在吵什麽?」


    「好像是感情糾紛呢。」


    看熱鬧的學生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打量將悟等人。


    「好了,雅,不要再哭囉~」


    將悟望著雅在愛菜的攙扶下通過走廊的背影,愕然地怔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我都不知道原來雅那麽孤單寂寞,鑽牛角尖到那種地步去了……


    每個人都要離我而去了。


    她的哭喊聲一直縈繞在將悟的耳邊揮之不去。


    將悟呆若木雞地站著,忽然背部被不知名的棒狀物體給刺了一下。


    「好痛!」


    轉頭一瞧,隻見芽依站在後頭盯著自己。


    她身著一如既往的魔女娘服裝,用星星棒頭的魔杖戳弄將悟的背部。


    「出了什麽事啊?我聽到吵鬧聲所以跑來一探究竟,沒想到竟是感情糾紛的鬧劇啊。我看八成是你想腳踏兩條船,結果被她們給甩了對吧?你這不中用的男人。」


    「……才不是那樣子呢。」


    開了玩笑後,發現將悟仍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芽依推了推眼鏡。


    之後兩人來到了中庭。並肩坐在長椅上後,將悟向芽依說明了心乃枝和雅大打出手的事情。


    「其實雅剛才跟我告白了,她說如果她不是我妹的話,就要我跟她交往。」


    「她們倆就是因為這樣打起來的嗎?」


    「……是的。」


    「然後呢,你要跟神風交往嗎?」


    「可是我已經跟心乃枝在一起了!」


    「鶴真是帝野你的女朋友。那神風呢?既然不是你的妹妹,也不是女朋友,那她到底算什麽?」


    「她當然是我重要的……」


    話還沒說完,將悟就閉口不語。


    重要的……朋友?還是摯友?


    不知該如何定位關係,將悟自己也深感錯愕。


    原本被自己當寶貝妹妹疼愛的雅,之後關係將變得這麽生疏嗎?


    「都是我不夠關心,沒能注意到她竟然那麽寂寞……」


    「……神風在年紀還小的時候,就被她母親拋棄了。所以也難怪她一知道帝野有可能不是親哥哥,就產生了害怕失去家人的心情。」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嚷著『大家都要離我而去』嗎……」


    倘若雅不是妹妹,對將悟來說結果等於是失去了家人。


    可是將悟還有心乃枝。有戀人陪伴。


    不過雅的身旁一個人也沒有……


    「可以的話,我多希望我是她真正的親哥哥……」


    「我不知道dna鑒定結果會是如何,可是血緣關係這種事不是自己希望怎樣就能怎樣的。責任不在帝野的身


    上。」


    芽依的安慰並未能一掃將悟心底的陰霾。


    「況且血緣關係就能代表一切嗎?我自己也是被人收養的,跟現在的爸爸和已往生的媽媽都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仍是一家人。」


    「這麽說來,嵯峨良學姊也是親生父母身分不詳呢。」


    聞言,芽依舉頭仰望天空,像在畫圓圈般舉起魔杖朝天空揮舞。


    轉動一陣後,她停下動作,指向冬日午後的天空。


    「我的親生父母,來自位在遠方大犬星座中天狼星的第五惑星˙埃普西隆。」


    「……什麽?」


    「那個星球的科技和魔法都很發達。我爸是科學家,媽媽則是魔法少女。」


    「都嫁為人妻了還叫魔法少女嗎?」


    「……你這人還真愛雞蛋裏挑骨頭哪——好吧,她是魔女。兩人在蜜月旅行的期間來到了地球。一陣子後我媽有了身孕,生下了我。因為地球的大氣裏含有能刺激埃普西隆人情欲的成分。」


    「明明是一段童話般的佳話,怎麽聽起來有點猥褻?」


    芽依用魔杖敲了將悟的腦袋。


    「你閉嘴乖乖聽我說完!父母親雖生下了我,可是在地球誕生的我,體質無法適應埃普西隆星球的空氣,於是父母親隻好拋下哭哭啼啼的我,自己回去故鄉了。你懂了嗎!」


    大概是被插嘴搗亂的關係,故事後半段芽依講得有些隨便。


    「那嵯峨良學姊你是外星人了?」


    將悟忍不住端詳了芽依的臉。


    平時總是在學校玩起角色扮演,明明是個高中生,卻同時也是經營『妹妹咖啡廳』的老板;別看她仿佛玩世不恭,其實是個數學天才……照這麽說來的話,她自稱是外星人的確是比自稱地球人感覺還要貼切……


    「你那張好像在說『圓眼鏡少女長得還真像外星小灰人』的表情是怎樣?」


    「哪有,我才沒想到眼鏡呢。什麽外星小灰人啊……」


    「總而言之,像我這樣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滿有趣的不是嗎?」


    「有趣……嗎?」


    「親生父母身分不明,難免會令自己感到不安。畢竟不曉得自己這副血肉之軀是誰賦予的。每當碰上這種煩悶的時候,我就會像剛才那樣,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麽樣的人。」


    「哦……這樣的空想還挺符合學姊的作風的嘛。」


    「我還有更嚴肅正經的空想呢。我的祖先是二百年前英國牛津大學的……」


    「下、下次有機會我再慢慢聽你聊那個吧。」


    有預感芽依這回要聊起大河空想劇,將悟趕緊出口製止。


    「話說回來,就算套用學姊的思考模式,事實終究還是無法真相大白呢。」


    「重點在於故事本身。一個用來填補父母身分不明的這段空白的故事。留著空白隻會讓人惶恐不安。所以隻好做諸多推測,利用幻想來填補空白——這也是一種真相呀。是用來滿足內心,不可或缺的真相。」


    這麽做的用意並非是『不介意用假象催眠自己。


    反而是充滿了對真相的渴望,以及想認清真正的自己。所以才會按耐不住一心想尋求謎題的解答,哪怕隻是幻想也無所謂。


    「你聽好了,帝野。現在還不能確定神風不是你的親妹妹,你還是要負起兄長的責任好好照顧她。」


    「……說得也是。雅的dna結果也還沒出爐呢。」


    點點頭後,芽依輕輕一跳,起身離開長椅。


    「好了,我該去咖啡廳露個麵了。」


    隻見她一邊揮著魔杖,一邊邁步走去。


    等到芽依的身影從視野消失之後,將悟也起身離開了長椅。


    雅和心乃枝這時候應該也療好傷了。於是將悟朝保健室出發。


    §


    到了保健室,將悟看見雅正坐在床緣擺動雙腳。


    傷勢的治療早已結束,心乃枝和愛菜好像已經先回去了。保健室老師也有事離開了。


    「雅,就你一個人留下來嗎?」


    聽到將悟的問題,雅沒好氣地把頭別向一旁。


    「我怎麽好意思頂著這麽醜的臉在外麵走動啊。先把話說清楚,我可不是在等你喔。」


    ……真的是一看就知道是在鬧別扭。


    雅兩邊的紅腫臉頰都貼上了貼布。因為剛剛哭過的關係,所以眼睛也是紅通通的。


    或許是才剛停止流淚沒多久,她「嘶嘶」地吸了鼻水。


    將悟在床邊坐下,和雅比鄰而坐。


    「你的臉頰還好嗎?」


    「鶴真同學打得超用力的。我的臉又不是太鼓。別看她是資優生又長得很有氣質,居然還會連甩別人巴掌!她一定是每天都在練習甩耳光啦!」


    雅就像要隱藏自己的哭臉般大發脾氣。


    「你的臉腫得有那麽嚴重嗎?」


    「你自己看啊。」


    雅轉頭麵朝將悟,用雙手撕下了左右兩邊的貼布。


    她的臉頰整個又紅又腫,變得像是※阿多福一樣。(譯注:日本傳統的醜女麵具。)


    「嗚……」


    將悟伸手捂住嘴巴,拚命忍住笑出來的衝動。


    雅羞得滿臉通紅,用力地重新把貼布貼回臉上。


    「你笑了對不對!你是不是想笑我!」


    「我我、我沒笑!我真的沒笑!」


    「笨蛋將悟!下次我如果得了腮腺炎,一定要傳染給你,讓你的臉腫得比我還大!」


    「你還沒得過腮腺炎?」


    「小學的時候得過了一次。」


    「……那個隻要得過一次就終生免疫了吧。」


    「隻要能讓將悟嚐到屈辱的滋味,腮腺炎要得幾次我都無所謂。」


    雅開始說起莫名奇妙的荒唐話。


    「你跟心乃枝重修舊好了嗎?」


    「……我剛跟鶴真同學談過了。她告訴我很多事情。好比說真由希女士的事,還有生父不明的事。聊過後,鶴真同學的心情我多少也可以體會,因為我自己也失去了媽媽。」


    雅感慨地垂低了頭。


    「可是聽完她的話後,感覺上鶴真同學的處境比我還要難受呢……可是我卻說那麽過分的話,我這個人隻會替別人帶來困擾……」


    將悟溫柔地摸摸心情沮喪的雅的頭。


    「沒有誰比較難受的問題。你的悲傷是屬於你自己一個人的。」


    「小時候我一直很怕。我已經沒有媽媽了,下次會不會連爸爸也跟著不見……」


    這時,她像是忽然有所領悟般,半張著嘴巴「啊……」地發出了聲音。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會以為熊五郎伯父有可能是我爸爸吧……因為我想說服自己相信另有真正的生父……」


    雅「哈哈哈……」地幹笑了幾聲。


    「我好笨喔……在內心深處對爸爸懷有不信任感,另一方麵又自認熊五郎伯父是真正的父親……還一直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雅的臉上浮現出夾雜了哀傷、自嘲與後悔般的複雜表情。


    十年前左右,神風一馬的公司因為經營不善,陷入隨時都有可能破產倒閉的危機。雅的父親當時應該每天都把全副精力傾注在公司的業務上了。相信有很多時候都無暇顧及女兒的心思。


    或許雅就是在內心感受到被父親冷落,想法才會受到被拋棄的不安所影響也說不定。


    「你一點也不笨。」


    將悟左右搖了搖頭。


    「……那是真實啊。嵯珴良學姊告訴我,她常常會幻想各種麵貌的親生父母呢。不過那並不是假象,而是為了掩蓋不安所不可或


    缺的故事。


    「不可或缺嗎?」


    「沒錯。為了支持當年你那幼小的心靈,不能沒有帝野熊五郎這個父親。」


    雅稍微想了一下,然後淺淺一笑。


    「這樣的想法好像也挺有趣的呢。那將悟你就是支持我初戀的將哥囉。」


    「咦?我也是嗎?」


    「純粹把你當單戀對象隻會感到寂寞,可是隻要把我們想成是兄妹的話,就會覺得遲早有一天會再重逢不是嗎?」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話說,實際上我們也真的又重逢了。」


    將悟和雅噗哧地相視而笑。


    這樣的對話感覺十分愉快,仿佛兩人之間真有什麽扣人心弦的故事似的。


    「——你決定要跟父親做dna鑒定了嗎?」


    雅點頭回答將悟的問題。


    「幻想固然有趣,可是總不能一輩子沉浸在裏麵。」


    「可是在鑒定結果出爐之前,我們還保留有兄妹的可能性不是嗎?」


    「咦?是這樣子……嗎?」


    「所以我們要不要趁現在做一些更像兄妹會做的事?」


    「像兄妹……會做的事?」


    「你有什麽事想拜托我這個哥哥幫忙的話,盡管告訴我吧。」


    雖然還不知道dna鑒定會有什麽結果。


    但至少,現在他想當個稱職的哥哥。


    這個出人意表的提議令雅眼睛眨個不停,不可思議地盯著將悟。


    「真的什麽要求都可以?」


    「隻要是我能以哥哥的身分做到的事。」


    雅「嗯……」地環起手臂沉吟。


    「我想到了,你帶我去那裏吧!」


    「那裏是哪裏?」


    「帝野集團的大樓!身為社長公子的妹妹,一定要去一次啊!」


    於是,離開學校的兩人來到了帝野集團總公司大樓的觀景室。


    觀景室采三百六十度都能環視景色的設計。由於現在是上班日的傍晚時間,所以有不少上班族情侶前來賞景。


    「不知道我們看起來像是情侶呢,還是兄妹呢?」


    雅挽著將悟的手,心情顯得興高采烈。


    「嗯、嗯,從旁人的角度看來,應該像是情侶吧。」


    「那我們來個觀景室之吻吧。炫耀給全世界看!」


    「就說我們現在是兄妹好不好。」


    「呿,小氣。」


    「就算我們真的是情侶,我也不會想在觀景室接吻的……」


    黃昏夕陽的強光包覆了觀景窗外的遼闊街景。一棟棟高聳林立的大樓,窗戶在陽光的反射下刺眼地閃爍著。


    「你看!我家應該在那邊吧。」


    「方位應該是沒錯,不過這麽小很難看見吧。」


    「好棒喔……熊五郎伯父竟然蓋了這麽了不起的大樓……」


    雅一邊眺望景色,一邊感觸良多似地說道。


    不是親生父親,而是跨國企業的社長。


    從雅的口氣聽來,仿佛熊五郎對她而言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外人了。


    「將悟以後會成為這間公司的社長吧……你會站在這麽高的窗邊眺望全世界。」


    雅背靠在扶手上,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喃喃自語道。


    「將悟你會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嗎……」


    「我啊……希望永遠跟大家……也就是跟在學校認識的親朋好友們在一起。除了心乃枝,還有你。」


    「嗯……我也一樣,好希望永遠跟大家還有將悟在一起。」


    兩人欣賞了窗外的風景許久。


    離開觀景室後,將悟和雅一同搭乘電梯來到了展示中心。


    一看到智慧型手機的新機展示,雅馬上被迷得神魂顛倒,開始認真煩惱起要不要更換機種的問題。


    「欸,將悟,有沒有那種不需要打電話,就能跟別人說我上學快遲到的手機啊?」


    「哪有那種手機。不要遲到不就沒事了?不然就自己聯絡啊。」


    「就是因為麻煩我才問你嘛!」


    「真是,消費者的要求都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結果,足足煩惱了三十分鍾後,雅總算願意離開智慧型手機的展示區。


    離開展示中心之後,雅指了走廊盡頭。


    「前麵有什麽?」


    「那裏是藏書室。可以在那裏查閱商業用的資料。」


    「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裏麵都是一些很艱澀的書,一點都不好玩喔。可沒有放漫畫這種東西。」


    「我不是隻會看漫畫好嗎!」


    明明將悟也沒說她隻會看漫畫這種話,雅卻不知何故生起氣來。


    不過進去裏麵也不用花什麽錢,所以將悟就順她的意帶她進入了藏書室。


    「上次調查我爸的過去時,我也有來這裏查資料。」


    打開藏書室的大門走進一瞧,還是跟之前一樣安安靜靜的。有一名男子在附近的書櫃尋找資料。看來多多少少還是有人會前來利用。


    兩人通過服務台,來到了裏麵的販售專區。小小的書櫃上陳列著帝野集團出版部的書籍,當中也有帝野虎之助的自傳。


    「就是這個。我是看了祖父的自傳才查到鷺宮女士的。」


    將悟拿起自傳翻頁。


    「真的嗎……如果爸爸也在自傳裏麵寫我是誰生的小孩就好了。」


    「一馬先生還不到寫自傳的年紀吧。」


    雅接過自傳,當場站著看了起來。


    將悟巡視販賣專區的書櫃,打算找找其他有趣的書本。可是上頭陳列的盡是跟商業或經濟有關的書籍。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我沒騙你吧?一點都不好玩。」


    將悟邊說邊轉頭向雅看去,隻見她板著嚴肅的表情,默默不語地讀著虎之助的自傳。不對,她的手沒有在翻頁。隻是盯著書上的照片看的樣子。


    「……雅?你有發現什麽罕見的東西嗎?」


    雅把打開的自傳拿給將悟看。那一頁刊登了虎之助和辰子的結婚典禮照片。


    「這個人是誰……?」


    「他們是我的祖父和祖母啊。新郎是虎之助祖父。」


    「你說祖母叫辰子是嗎?」


    「聽說她早在我出生以前就和我祖父離婚了的樣子……你對她很好奇嗎?」


    雅搖搖頭,闔上了書本。


    「我要買這本自傳。」


    「真的假的?你喜歡它什麽地方?想看的話我可以把我買的那本借你。」


    「不、不用了啦——不好意思,我要買一本。」


    雅帶著書走去跟服務台伯母結帳。


    ——她是被我激到,要證明她自己也會看漫畫以外的書嗎?


    將悟感到有些不安。


    除此之外藏書室也沒什麽值得一看的東西,很快就到了閉館的時間。


    走出總公司大樓後,夕陽早已西沉,天色昏暗。


    經過圍在大樓四周的公園時,將悟開口詢問:


    「今天好玩嗎?」


    「看在將悟招待我來的分上,還算有趣啦!」


    「是雅你自己說想來這裏的吧……那我們下次去更有意思的地方玩吧。」


    「……好啊。就算後來我們不再是兄妹了,你也要帶我出去玩喔。」


    將悟推了雅的額頭一下。


    「我們是兄妹沒錯啊。」


    「啊,是這樣嗎?」


    雅俏皮地伸出舌頭。


    照這樣子下去,或許有一天和雅的關係愈來愈疏遠也說不定。


    但兩人維持兄妹關係的這段日子絕不


    會是虛假的。將悟不願讓它變成假象。


    「……你想去什麽地方,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去。」


    將悟這麽回答,那個樣子就像一個溫柔的哥哥。


    §


    幾天後,有名女性來到了位在某地方都市郊區的公寓造訪。她戴著充滿知性氣質的細框鏡,身著女性辦公套裝。每走一步,高跟鞋蹬上去的聲音便喀喀作響地響遍公寓走廊。


    瀨利吏沙朝著公寓六樓的某戶房間直走而去。


    她在門前停下腳步後,按下門鈴。過了一會兒,室內對講機傳來住戶的聲音。該住戶是名女性。


    『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帝野集團的瀨利,先前曾致電給您。」


    半晌,房內傳來人的腳步聲。鎖上門鏈的房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房間的住戶從門縫露出臉來。


    住在這房間的女性比照片上的模樣還要蒼老一些。不僅眼尾冒出魚尾紋,皮膚的彈性也略顯鬆弛。


    不過一頭美麗黑色長發令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不像四十歲左右。


    「您是鷺宮真由希女士對吧?」


    「……有什麽事嗎?」


    聲音雖年輕,可是卻擁有符合年齡的穩重感。


    「有件事您應該也知道,弊公司的帝野熊五郎前社長在一年半前去世了。可是後來有律師指出財產的分配出現了問題,因此必須展開調查。不好意思,能請您在百忙之中抽空配合調查一下嗎?」


    瀨利隨口瞎編了個藉口。對方信不信都無所謂,重點隻在有理由問話就好。


    「這件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小姐請回吧。」


    真由希表露出戒心說道。


    「鶴真心乃枝。」


    瀨利一脫口說出這個名字,真由希便倏然吊起眉毛。


    「……這名字,您有印象嗎?」


    「我……我不記得了……」


    真由希帶著有些痛苦的表情垂低了臉。


    「您不用隱瞞了。我今天來這裏目的就是尋找心乃枝小姐的母親。我是抱持誠實的態度來和帝野熊五郎先生的遺族打交道的。」


    「我……不是什麽遺族……」


    「請問心乃枝小姐的父親是帝野熊五郎先生嗎?」


    「我以前確實認識熊五郎先生,可是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真由希左右搖頭,矢口否認。


    「是這樣嗎……果然,我就覺得這傳言很奇怪。」


    瀨利露出由衷反省的表情。


    「抱歉。看來是我們的調查出了差錯。」


    然後,瀨利假裝出好像現在才驚覺的樣子,打量了真由希。


    「——對了,鷺宮女士,您跟心乃枝小姐長得還真像呢。」


    真由希的身子頓時僵硬了起來。


    「是嗎……?我很久沒跟女兒見麵,所以我也不曉得。」


    「您不跟她見麵嗎?」


    「我決定不會再見她了。」


    不過瀨利的表情卻愈顯溫柔以及關懷。


    「鷺宮女士。我們查到了心乃枝小姐目前的居住地——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您要不要跟女兒見個麵呢?她已經變成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了喔。」


    「所以說,我已經決定不會再見……」


    「隻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


    真由希沒辦法完全割舍女兒。


    她無話可說,貌似痛苦地抿住了嘴唇。


    下個假日到來後,雅回了自己的老家一趟。


    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采取跟父親神風一馬做dna鑒定用的檢體。雖說是采取檢體,也隻是用父親訂購的鑒定用具的棉花棒刮一下口腔內側,再交給父親而已。


    「不用擔心。你是爸爸的女兒,不會有錯的。」


    父親笑著如此說道。絲毫不明白雅的心情……


    遞還棉花棒後,雅馬上回到二樓的個人臥房。雖然平日是住在學校宿舍,不過偶爾也會回老家探視,所以基本上還是有打理幹淨以便隨時入住。


    進房間上鎖後,雅翻開了從客廳櫥櫃裏帶出來的古老相簿。相簿裏頭貼著雅童年時代的……不,是更早之前的照片。


    一頁接著一頁往前翻,照片的年代也愈來愈往前回溯。


    最後,雅終於從中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日期約是距今二十年前左右。


    場所是木造獨棟房的庭院。那是祖父母所居住的屋子。


    每年中元節和新年的時候,雅都會回父親的老家,照片裏的樣子跟現在相比沒什麽變化。


    照片上的人,是二十年前的祖父母。


    雅仔細端詳了祖母的臉孔。二十年前她應該是五、六十歲。


    雅攤開相簿,並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本書。那是虎之助的自傳。


    她打開第一頁,和相簿的照片做比較。


    「長得……有像嗎……」


    因為年齡有段差距,所以很難做出正確判斷。


    可是看在雅的眼中,在結婚典禮和虎之助站在一起的新娘,跟相簿裏祖母的臉孔實在長得十分神似。


    虎之助的妻子似乎在生下熊五郎之後便和丈夫離異了。離婚時應該還很年輕。


    那麽,就算她之後又跟其他男人再婚,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說不定她再婚建立新的家庭,然後有了兒子和孫子。


    這不過隻是推測。可是……


    「辰子……奶奶……」


    雅喃喃地喚了祖母的名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其中一個是妹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田口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田口一並收藏其中一個是妹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