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爹地嗎?我是心乃枝。」


    聽到手機鈴響,心乃枝接聽了電話。看樣子是鶴真誠二打來的。將悟在旁邊聽心乃枝講話。


    創校紀念典禮落幕,兩人一同回到了將悟的房間。


    按先前的約定,舉辦了隻有兩人慶祝的慶功宴。隻不過兩人隻有從簡地用飲料幹杯,氣氛上與其說是慶功宴,更像結束得一蹋糊塗的演講的反省會。


    「演講的時候發生了很多突發狀況……嗯……不,我很好沒事。我沒有悶悶不樂。」


    父女倆似乎在聊那時候的事。當時的過程心乃枝的父母也都透過手機聽見了,想必也是因為放心不下才打電話來關心的吧。


    現在心乃枝已打起精神,聲音也恢複開朗。


    不過,電話另一頭的父親應該做夢也沒想到。


    心乃枝現在人在男朋友的房間,不僅如此……還剛剛洗完澡身上隻圍了一條浴巾。


    「咦……將悟同學?」


    突然被點到名字,將悟心頭一驚。


    心乃枝瞅了將悟一眼。


    「沒有啦,怎麽會。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可以說交情不錯的朋友吧……咦?我們是不是在交往……?才沒那回事呢。爹地真討厭,動不動就想歪……」


    心乃枝氣呼呼地對著話筒發脾氣。


    和父親聊了一會兒後,心乃枝掛斷電話,「呼」地鬆了口氣。


    「爹地好討厭,他問將悟同學是不是我的男朋友,還說這個禮拜六有空帶你回家玩玩,一點都不顧人家怎麽想。」


    「我們交往的事是不是被他發現了啊?」


    「因為我平時就常常跟家裏聊起將悟同學的話題吧……而且今天你還很焦急地打電話給他不是嗎?爹地可能是聽你那麽關心,就聯想到了這個可能。」


    將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意識到自己原來這麽拚命。


    演講的時候,將悟一心隻想幫助心乃枝恢複狀況。隱藏在這股焦急中的愛意,全被心乃枝的父親給識破了。


    「禮拜六你要來嗎?」


    「我登門拜訪一下你的父母比較有禮貌吧。再說,今天也麻煩他們配合了我的要求。」


    心乃枝忐忑不安地垂低了脖子。


    「可是我們……其實不是男女朋友啊。」


    心乃枝把頭靠在將悟的肩膀上依偎著他。


    「我們的關係怎麽好意思跟父母說出口……」


    「我們不是兄妹。又沒有證據。那種話我是不會相信的。」


    「說、說得也是。我的生父到現在依舊身分不詳。」


    兩人用像是在串通的語氣般互相確認。


    鹿野子恐怕已經察知熊五郎的女兒的身分。不過,她一向極力否定妹妹的存在,想必也不會到處聲張才是。


    縱使這個消息傳出去也沒用,沒有證據能顯示兩人就是兄妹。


    所以隻要一直保密下去,兩人就可以交往下去。


    將悟輕輕一推,心乃枝背靠著坐墊以仰臥的姿勢躺了下來。


    敞開浴巾,一絲不掛的身體赤裸裸地顯露在熒光燈下。


    胸部和腰部不僅膚色白皙且線條優美,將悟不禁看得出神。


    「啊嗚……」


    心乃枝羞怯地用雙手遮住胸部,用力夾緊了膝蓋。


    將悟把臉迎上去索吻後,心乃枝像默默許可般閉上了眼睛。


    當兩人的嘴唇快要吻在一起時,將悟的腦海裏浮現了心乃枝的養父。


    領養心乃枝,含辛茹苦地把她養育長大的父親。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心乃枝的生父是誰。也不知道將悟和心乃枝就是兄妹。


    「…………」


    心乃枝睜開眼睛,看著半途停止了動作的將悟。


    「我這麽做是不是等同於背叛呢……」


    「背叛誰?」


    「背叛養育你長大的父母。他們把你視作寶貝疼愛了這麽久,而我現在做這些,是不是等同於背叛他們呢……」


    將悟把臉挪開後,心乃枝坐起上半身,雙手拉著浴巾遮蔽身體。


    「可是也不可能向他們坦露我們的關係啊……」


    事情正是如此。隻要是正常的父母,得知兄妹發生不倫之戀的話,一定會搖頭歎息,並且盡全力阻止吧。


    將悟隻覺得遺憾又難過。他希望自己和心乃枝不用鬼鬼祟祟地在一起,而是能成為受到疼愛女兒的父母祝福的男女朋友。


    「我們或許比較適合談柏拉圖式的戀愛……」


    聞言,心乃枝露出一時無法會意的困惑表情。


    「我喜歡心乃枝的心意是不會消失的。所以我不想隱瞞——不過,我也不會再做出接吻以上的親熱舉動。我們或許比較適合成為那種純粹向對方表示愛意的那種情侶。」


    「連接吻也不行嗎……?」


    「心乃枝的父母如果有一天知道了我們是兄妹,然後又發生了親密的關係,他們一定會很傷心難過的——我不想破壞心乃枝你寶貴的家庭。」


    「可是我……」


    心乃枝伸出雙手環抱了將悟的脖子。


    「我想跟將悟同學發生更進一步的關係……」


    浴巾從她的身上滑落。赤裸著身子的心乃枝不再遮遮掩掩,用柔軟的身體和將悟緊緊摟抱。


    「我想跟你常常接吻。我想跟你盡情擁抱。也……也想和你做……做那種色色的事……」


    將悟雙手環抱在心乃枝的背上。他多想就這麽好好疼愛心乃枝,想把她占為己有,在體內深處跟她結為一體。


    可是,這些對心乃枝的父母來說,都是充滿了殺傷力的背叛行為……


    或許將悟是感到害怕也說不定。深怕自己因為被叛而受到懲罰。


    「心乃枝,你不能接受柏拉圖式的戀愛嗎……?」


    「…………」


    在將悟懷裏的心乃枝沉默半晌後,搖了搖頭。


    「隻要能跟將悟同學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謝謝。」


    「不會,將悟同學能為我的爸媽著想那麽多,我才要感謝你呢……」


    心乃枝有些落寞,但又幸福洋溢地闔上了眼睛。


    將悟用力將她緊緊摟住。


    「我會永遠愛你。心乃枝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人。這輩子我們永不分離,一起守護幸福的當下吧。」


    將悟和心乃枝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平靜地擁抱著彼此。感受對方體溫的同時,一麵聆聽著對方體內輸送血液的心跳聲。


    隻是靜心傾聽對方的呼吸,便覺得兩人心有靈犀,相互契合了。


    §


    隔天是創校紀念典禮的補假,將悟等人在補假後的隔天才又回到學校上學。


    雅在補假那天,聽聞父親交代了熊五郎的過去。


    將悟和雅在屋頂聊天,交換彼此所知道的真相。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爸和一馬先生是同母異父的兄弟……雅跟我的祖母是同一人呢。」


    將悟固然訝異自己和雅有著這樣的血緣關係,但也接受了事實。


    「我看到虎之助先生自傳的照片,發現照片上的新娘跟辰子祖母長得一模一樣,才想到這個可能。我回老家時有翻出舊相簿檢查,偏偏沒有祖母年輕時的照片,所以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你是聽你父親說起,才確定是事實無誤的嗎?」


    「談起以前我深信熊五郎伯父是親生父親的事,我爸還很莫名其妙地佩服我說『小孩子的直覺果然很敏銳』呢。爸爸說,熊五郎伯父其實是很關心我的。」


    「對雅來說,我爸等於是


    你的親伯父吧。」


    隻不過兩家家係斷絕的緣故,所以應該是不會當親戚往來。


    「唉~到頭來我是將悟的表妹嗎~」


    雅靠在屋頂的鐵絲網上,歎了口長長的氣。


    「你幹麽露出那麽複雜的表情啊。」


    「因為感覺就很不上不下嘛。我們不是真正的兄妹,也不是毫無關係的外人,而是祖父不同人的表兄妹。」


    「我倒是可以理解。或許就是因為我們有著一層血緣關係,所以當初才會相信雅就是我的妹妹。」


    「啊,不過。」


    雅靈機一動似地打了個岔。


    「記得表親好像可以結婚喔?」


    「你說啥!」


    「我說,結˙婚˙啦。表親要結婚也是ok的啊。」


    雅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等等等一下。雖然你說的確實沒錯,可是也沒有非結婚不可的必要啊……」


    「唉~你在慌張個什麽勁啊。我隻是在討論一般情況而已。」


    雅瞪眼注視一臉狼狽的將悟。


    「……聽說dna鑒定結果這禮拜就會揭曉了。所以這個周六我會回家一趟看鑒定書。」


    「終於嗎?這下事實總算可以水落石出了呢。」


    將悟不免有些感慨。


    真由希和一馬已經坦承了熊五郎的過去,事已至此,雅不可能會是親妹妹。


    即便如此,要麵對明確的鐵證還是需要勇氣。將悟和雅並非親生兄妹的結論將從此拍板定案,到時有再多的藉口和搪塞也隻是枉然。


    「將悟你呢?你跟鶴真同學今後有何打算?」


    「我們打算繼續交往下去。」


    「是這樣子啊……」


    雅有些寂寞似地垂低了臉。


    她默默不語地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雅?」


    出聲呼喚後,雅重新抬起頭注視將悟。


    「——將悟,我喜歡你。」


    「……幹麽這麽突然。」


    將悟雖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感到迷惑,還是露出微笑。


    不過雅隻是目不轉睛地定睛凝望,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我是認真的。」


    雅直到今天依然喜歡將悟……


    將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才好。


    他不討厭雅。可是將悟已經做出了抉擇。


    「抱歉……雅。」


    不久,將悟像痛下決心般說道:


    「我已經決定要跟心乃枝在一起了。所以……我沒辦法跟雅交往。我不能跟你成為男女朋友……」


    雅默默地聽著。


    將悟很想把視線從雅的臉上移開。他舍不得看到雅露出傷心難過的模樣。


    即便如此,將悟還是正眼直視著雅的麵孔。因為正麵回應她對自己的一片癡情,是最基本的尊重。


    「……嗯,我等你這句話等很久了。」


    不料,雅的回應卻是出乎意料的幹脆。


    「等很久了……?」


    「我一直都很希望將悟能認真麵對我。因為以前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是顧忌我有可能是親妹妹。既然我不是親妹妹,之前被甩的理由就不再成立了不是嗎?」


    雅的臉擠出了笑容。笑中帶有一絲惆悵。


    「所以我希望能撇開妹妹的因素,純粹以女人的身分被將悟拒絕。」


    看到這樣的她,將悟的心忽然痛了起來。


    對雅而言,這句突來的告白,是為了讓心中的戀情能有個了結。


    「雅……我隻能做到這麽多了……你對我付出了感情,我卻無法回報……甚至也不能當你的哥哥……」


    將悟的心像是被揪緊似地,眼眶一紅,拚命強忍淚水。


    到頭來也沒能為她留下什麽。


    將悟也隻能在什麽也沒有留下的情況下,退出雅的心房。


    「可是你卻還是願意陪在我身旁……我真的很感謝你……」


    雅定睛端詳著這樣的將悟……


    「啊~啊,真是的。你那是什麽表情啊,丟臉死了。」


    然後聳起肩膀唉聲歎氣。


    「以後我還是會全心全力照顧你的啦。不然實在太危險了,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危險?」


    「就是將悟跟鶴真同學啊!抱著秘密偷偷交往可是一種很大的賭注。今後你們也需要可以幫得上忙的人吧。」


    雅自信滿滿地挺起了胸膛誇耀。


    「明明是妹妹,卻還是喜歡上將悟,全世界就隻有我才能體會這種心情啦!」


    如此大聲宣示的雅,仿佛斬除了所有依戀與不舍,找到其他目標準備重新出發一樣。


    §


    禮拜六,天空被一層薄雲籠罩,冷得教人感受到冬天真的來臨了。


    傍晚,將悟搭乘電車前往了心乃枝的家。此行的目的是去向她的父母打聲招呼,以及報告自己正在和心乃枝交往的事。


    心乃枝昨晚就早一步先行返家了。她說她要先回去盡量討好父親。現在這時候,雅應該也回家聽dna鑒定的報告了。


    ——不曉得心乃枝的父母親是怎樣的人呢?


    將悟坐在搖搖晃晃的電車上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雖然小時候有見過心乃枝的養父鶴真誠二,可是當時的記憶已經失去了。


    自從在深流院學園遇上心乃枝後,就沒再見過他。


    ——如果他肯認同我們的交往就好了……


    這是將悟最掛念的問題。兩人目前是隱瞞兄妹的身分在偷偷交往。這秘密當然不能讓心乃枝的父母知道。


    ——我得記得強調一下我們隻是柏拉圖式的情侶關係哪。


    雖然已經跟心乃枝接過吻,也曾一起洗過鴛鴦浴……至少自己沒有再越雷池一步。自從決定維持柏拉圖式的關係之後,就連接吻也沒再有過了。


    想當然,隱瞞兄妹秘密的罪孽並不會因為隻是停止親熱就消失。


    將悟隻希望和心乃枝的戀情能得到雙親的認同。得到他們的祝福。


    正因為他們是把心乃枝視為掌上明珠撫養長大的人。


    心乃枝的家在離市中心不遠的某棟公寓大樓。將悟抵達時,太陽已經西下,天色也暗了下來。


    按下公寓設有自動鎖的正門對講機後,心乃枝接聽了門鈴,親自下樓迎接將悟。她身上穿著雪花結晶圖案的白色毛衣。


    兩人搭電梯上樓,通過走廊來到外頭掛著『鶴真』門牌的房間後,心乃枝打開了房門。


    「將悟同學請進。」


    「打、打擾了……」


    門內隔出了一個小空間做為玄關。正麵有一扇木頭紋理的門,兩側的地板有燈光照明。給人一種品味高雅、氣氛沉穩的印象。


    「爹地~將悟同學來了~」


    心乃枝朝著家中大喊。


    「爹地他超好笑的,從昨晚就一直心神不寧,坐也坐不住。」


    心乃枝笑嘻嘻地說道。


    片刻,屋內傳來腳步聲,門打了開來。


    現身的是一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性。以家居服和牛仔褲做為搭配,穿著十分休閑。


    和在將悟家發現的那卷錄影帶裏的模樣相比,印象沒有太大的改變。肚子微凸,隱隱約約散發著一股孩子氣。不過,再怎麽說跟那卷影帶還是有十年的差距,相形下還是感覺得出多了幾分威嚴。


    「伯、伯父幸會。我是帝野將悟。」


    將悟抬頭挺胸地打過招呼後,恭敬地彎腰行禮。


    「你就是將悟嗎……長大了不少呢……」


    誠二感觸良多地仔細端詳


    將悟。


    「幸會……不,或許該說好久不見才正確吧?我是鶴真誠二。」


    心乃枝的養父和和氣氣地歡迎了將悟的拜訪。


    鶴真夫妻在這四房一廳的公寓過著兩人的生活。


    心乃枝的養母洋子女士,是個跟丈夫一樣還帶點孩子氣的可愛長輩。今天晚餐她特地準備了魚料理準備招待將悟和心乃枝。


    將悟被帶領到飯廳,四人在那裏共進晚餐。


    最初是誠二跟心乃枝兩人聊起學校的趣事,洋子女士偶爾也會插上嘴說個幾句。將悟則一邊隨聲附和,一邊聽他們一家三口對話。


    用餐時間差不多過了三分之一後,誠二向將悟攀談。


    「在將悟眼中,熊五郎可稱得上是好父親嗎?」


    誠二和熊五郎是老朋友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懷念的語調。


    「嗯。雖然爸爸工作忙碌,我們平時鮮少有時間可以相處,可是他教導了我許多事情。好比說他出國出差的經驗、這個社會有什麽樣的職業等等……學校還沒教,我已經先熟悉社會的結構了。」


    「你們父子都不會一起玩樂嗎?」


    「那倒不至於。爸爸他常會拿帝野集團開發中的玩具回來,要我測試完告訴他感想,然後兩人就這樣玩起來了呢。不過我一玩上癮之後,連爸爸也跟著愈玩興致愈高昂,結果都沒有起到測試的效果。」


    「那就好。這十年來我幾乎都無緣跟熊五郎見麵,一直很擔心你們父子呢。懷疑他會不會整天在世界各地奔波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以致冷落了將悟。」


    「不,我沒有被冷落啦。」


    將悟笑著說,誠二也開心地回以笑容。


    然後他談起了熊五郎在大學時代發生的小插曲。


    例如在聚餐時逞強喝到爛醉、探聽彼此欣賞哪個女孩、徹夜不眠地暢談未來的商業發展等等……盡是些一般朋友在年輕時代會有的平凡回憶。


    到頭來,和心乃枝交往的事情都沒有搬上餐桌,晚餐就這樣結束了。


    用完飯後甜點後,洋子女士收拾好餐具在廚房裏忙著。誠二為了好好詳談,帶將悟和心乃枝到客廳裏坐。


    因為誠二要先回自己的房間一趟,所以將悟和心乃枝先一步到客廳的沙發並肩而坐。客廳是風格雅致的西式裝潢,兩人同坐的沙發前麵擺放了一張光可鑒人的烏黑色茶幾。茶幾中間則有一塊金屬感的銀製煙灰缸。


    「……這一刻終於到了呢。」


    這是將悟第一次上門跟女朋友的父母問候。他緊張得身體不停打哆嗦。


    「希望你父母會對我們的交往表示樂見其成……」


    「放心啦。爹地他好像還滿欣賞將悟同學的呢。」


    「嗯,伯父比我想象中還要和善,令我鬆了口氣。」


    趁著等待的空檔,將悟環視了客廳內部。


    在附有玻璃門的櫃子上,有幾支放在木製台座的手機當作裝飾。


    「那些是爹地企劃的手機展示模型。」


    將悟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支手機上。藍色的流線型造型特色突出,讓人印象深刻。


    那支手機是搭載了高性能變聲器機能的機種,以前曾被拿來利用創造出謎之『妹妹』的聲音。企劃出這手機的人就是鶴真誠二。


    「以前我被那支電話整得好慘哪……」


    那時候將悟從來沒想過,自己最後竟然會跟那個『妹妹』成為一對情侶。明明當時一直警惕自己務必要避免跟妹妹交往的……


    ——人的心情真是難測……


    將悟看了等父親等到坐立難安的心乃枝的側臉,忍不住這麽想。


    過了一會兒,誠二打開客廳的門走了進來。


    「抱歉讓你們久候了。」


    誠二手上拿著a4尺寸的白色信封。他把信封放在附近的櫃子上,然後在沙發坐下。將悟和心乃枝兩人隔著桌子和誠二麵對麵而坐。


    「是這樣的,將悟,關於你和心乃枝的問題……」


    誠二開宗明義地切入了主題。


    將悟心一橫,雙手撐在桌麵上。


    「是——其實我們正在交往。」


    將悟直勾勾地注視誠二的眼睛說道。感覺得出一旁的心乃枝緊張得渾身僵硬。誠二似乎也早就心裏有數,聽聞將悟的告白後並未特別感到驚訝。


    「你們交往多久了?」


    「我是在九月的文化祭告白的,在上個月才收到回覆,於心乃枝的生日當天開始正式交往。」


    「難怪我打電話想跟心乃枝慶生,她卻遲遲不肯接聽。」


    誠二露出有些吃味的表情。


    「不、不是啦,我沒有故意不接!是真的沒發現爹地打電話來。」


    心乃枝羞答答地揮舞雙手否認。


    看他們父女兩人的互動,將悟慢慢放鬆了緊張的情緒。看起來兩人的交往有機會獲得誠二的應允。


    「不好意思,拖了這麽久我才登門拜訪……」


    將悟道歉後,誠二抬起臉來微笑著搖了搖頭。


    「沒關係。你不用放在心上。」


    「啊,雖說我們正在交往,那個……目前也隻停在牽手的階段而已……」


    其實不但親過嘴也看過彼此的裸體了……不過將悟決定還是別不打自招的好。


    眼下的重點在於向對方的父母強調柏拉圖式的關係。


    「哈哈,是嗎。那就好。身為女兒的父親,聽到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誠二笑著回答。


    接著他陷入沉默,思忖了一會兒。


    或許他是在猶豫該跟女兒的男朋友說什麽才好。


    將悟又再次緊張了起來,靜候女友的父親開口。


    不久,誠二依序看了心乃枝和將悟的臉,然後開口說道:


    「或許我該早一點讓你們知道的——心乃枝,將悟,你們倆其實是兄妹。」


    將悟看著誠二的臉,無話可說。


    一旁的心乃枝也是神情恍惚地注視著父親的麵孔。


    按理說他應該不知道心乃枝的生父是誰才對……為什麽……


    「請、請問這件事是家母告訴您的嗎?」


    誠二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情了。沒錯,心乃枝一出生我就知道了。」


    「可是您以前不是跟心乃枝說她生父不明嗎……」


    「將悟和心乃枝,你們都清楚自己的身世了嗎?」


    聽到誠二的問題,將悟坦承地說出真由希所交代的一切。


    隻不過他撒了一個謊。他佯稱自己和心乃枝並未相信真由希的說詞。


    「我們是在交往之後才聽說我們原來是兄妹的。因為無憑無據,所以我們沒有采信這個說法就是了……」


    「是這樣子啊……當年我知道心乃枝是熊五郎的女兒,所以才收為養女的。」


    「為什麽……您要隱瞞不說呢?」


    「因為這是熊五郎的希望。」


    「他希望……隱瞞自己是生父的事嗎?」


    「真由希女士少告訴你們一件事。她說熊五郎在放棄由自己當養父的計劃後,便拚命尋找可以代他收養心乃枝的對象,是吧?」


    將悟點點頭。那時熊五郎找上的人,正是神風一馬。


    「你們認為,為什麽我不一開始就答應當養父呢?」


    「我們隻聽說是因為你還沒結婚的關係……」


    「那是表麵上的理由。當時我雖然還未婚,可是已有洋子這個同居女友,早已做好隨時都可結婚的萬全準備——很久以前洋子曾懷有我的孩子,我們也因此訂下了婚約。可是,後來她流產了,婚約


    也一筆勾消。從此之後我們便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結婚。所以收養心乃枝對我們來說,也未嚐不是順理成章結婚的好機會。然而,熊五郎卻不肯答應讓我收養。」


    誠二說著說著,眼神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那眼神就好似在譴責什麽。甚至可以從中感受到憤怒。


    「我和熊五郎在事情的看法上有了歧見。我認為應該要誠實地把將悟和心乃枝的身世告訴你們。可是熊五郎卻不願讓你們倆知道真相。」


    「這是為什麽……?」


    「因為他想要保全自己的家庭。」


    「保全?什麽意思?」


    「他害怕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有心乃枝這個女兒,他和鹿野子女士以及將悟三人組成的家庭會分崩離析。他說他不願因策略性婚姻嫁來帝野家的妻子受到更多的折磨。」


    將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話,感覺嘴巴裏麵黏糊糊的。


    身體不知是因憤怒還是難過,止不住地顫抖著。甚至不敢轉頭看一旁啞口無言的心乃枝。


    「就為了這個原因……您隱瞞心乃枝真相這麽多年嗎?」


    「我又何嚐不想說出真相?隻是我也不樂見心乃枝被卷入帝野家的風暴,也不想讓她以為自己的生父竟是一個不願認女兒的人——再者,我手上也沒有任何客觀證據可以說明熊五郎就是她生父。到頭來,我也隻能告訴她我不曉得她的父親是誰了。」


    誠二滔滔不絕地說明完個中原由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麽做,得利的不是隻有我爸媽而已嗎……」


    聞言,誠二眼神銳利地看了將悟。


    那視線仿佛帶著幾分責備的意味。


    「若不是如此,那些年你怎麽能過著平穩的生活呢?如果心乃枝的事傳進了帝野家,你的父母可能早就離婚了。倘若你的監護權是被鹿野子女士拿走的話,你現在過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了。這樣的你有資格責怪自己的父母嗎?」


    誠二的這番話,聽起來就像是在代替熊五郎教訓將悟似的。


    將悟無言以對。


    「……不要。」


    忽然間,心乃枝發出了微微顫抖的聲音。


    「不要……責罵將悟同學……他又沒有做錯什麽事……」


    誠二看了心乃枝後,又把視線轉回到將悟身上。


    先前的火氣已平息了下來,那眼神仿佛在後悔自己不該出言責備將悟似的。


    「是我言重了。將悟的確是無辜的,鹿野子女士本身也算是被害者,責任全在熊五郎一個人身上。當然,幫他隱瞞事情的我也一樣。沒有資格說熊五郎的不是。」


    然後,誠二一如在道歉般,向將悟和心乃枝低頭。


    那模樣令將悟深感同情,臉上掛起了淺淺的笑容。


    「您是受家父所托,才沒辦法說出真相的吧。這整件事都是家父一個人不好。他甚至動過歪主意,想隱瞞心乃枝是親生女兒的事不讓別人知道,然後收她為養女呢。」


    「……將悟,你知道為什麽熊五郎沒能成功收養心乃枝嗎?」


    「我有聽說是因為有人寄信跟我祖父密告,說家父在外有私生女。」


    「是嗎……密告的事你也知道了……」


    將悟點點頭。


    「我常常有個想法。要是心乃枝當初成了熊五郎的養女,哪怕隻是法定的血親也好,你們就能成為一對兄妹了。說不定鹿野子女士也會因同居在一個屋簷下的關係而願意接納心乃枝。如此一來,或許有一天熊五郎也會願意親口告訴你們真相了。」


    聽誠二這麽說,將悟不禁想象了也有可能發生的另一種人生。


    那就是將悟和心乃枝做為兄妹一同長大的人生。兩人自小就是家人,不會有發展成情侶關係。至於雅也不會被誤當成是將悟的妹妹,有機會和將悟成為一對男女朋友……


    「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人生竟會因一封信而有如此巨大的轉折。」


    誠二忽然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想知道是誰密告的嗎?」


    「……您知道嗎?」


    將悟忍不住反問,誠二卻別開視線不發一語。


    他陷入了沉默。目光搖擺不定,仿佛在迷惘什麽似的。就好像瞞著什麽事情不敢說出來一樣。


    「難道說……」


    心乃枝怯生生地喃喃嘟囔道。


    一如受到女兒的催促似地,誠二終於開口了。


    「那個人就是我。」


    將悟和心乃枝都看著誠二的臉啞然失色。


    「我知道我犯下了傻事。可是,我實在無法原諒熊五郎那又要隱瞞自己生父的身分、又要養育女兒的行為。無法原諒試圖背棄親生女兒的他!不承認女兒是女兒的人,沒有資格為人父母!」


    誠二大聲嚷嚷,「碰!」地一聲怒敲桌麵。


    「……基於這種想法,當時我氣得寫了封信,並且拷貝了熊五郎擁有的照片,一同寄給虎之助先生了。」


    誠二心情凝重地歎了一口氣。


    「諷刺的是,我的做法導致熊五郎費盡心思極力隱瞞私生女的存在。發現丈夫在外跟女人生了小孩的鹿野子女士因飽受打擊,整個人憔悴不已。看到一蹶不振的妻子整日臥病在床,他認為再繼續折磨妻子隻會毀了家庭。於是他決定徹底否定女兒的存在,要一輩子隱瞞下去。」


    將悟茫然地注視誠二的臉。


    原來這個看似性格敦厚老實的父親,背地裏竟也隱藏著令人害怕的激情。


    不過,這也證明他是真心關懷誕生到這個世上的孩子。所以他才會無法原諒不肯承認女兒的熊五郎。


    「……您、您寄了密告信的事,家父知情嗎?」


    「這就不清楚了。雖然我們都假裝不知道密告的犯人是誰,可是熊五郎或許早就依稀察覺到了。」


    誠二起身走到櫃子前麵,拿起剛才的信封。


    「這是兩年前熊五郎忽然寄給我的東西。」


    誠二重新坐回位子上後,從信封中拿出一張文件放到了桌上。


    文件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單看一眼,將悟就明白那是什麽文件了。


    他幾乎要窒息了。


    「dna鑒定書……」


    「沒錯。這是好幾年前熊五郎在美國進行鑒定的資料文件。也就是他和心乃枝的親子鑒定結果。他似乎是拿偷偷收藏的心乃枝的臍帶去鑒定的。」


    將悟用顫抖的手接過了鑒定書。


    結果顯示,雙方是千真萬確的父女。


    心乃枝垂低眼簾,完全沒有想看鑒定書一眼的意思。她仿佛害怕直視結果般,避開了視線。


    誠二接著從信封裏拿出了兩張信紙,是熊五郎親筆的書信。


    「根據連文件一起寄來的書信,自知不久將離開人世的他心境上似乎有了轉變。他在死前打算把真相傳達給心乃枝。可是無預警地揭露真相的話,隻怕會扭曲了她的人生。所以熊五郎才把資料寄給我,要我這個父親先幫忙保管真相。」


    事已至此,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說明心乃枝就是熊五郎親生女兒的鐵證就擺在眼前。


    「我打算提出這份鑒定書和書信做為證明,讓心乃枝和熊五郎認定父女關係。」


    「咦……認定……?」


    將悟啞口無言。心乃枝也倒抽一口氣注視著父親。


    「可是家父已經去世了。」


    「即便人已不在世上,隻要能提出相關證明,照樣能強製認定關係。隻不過限期在死後三年內。熊五郎已經去世兩年了,所以期限還有一年。」


    一旦認定了關係,心乃枝戶籍謄本上親生父親的欄位將出現


    熊五郎的名字。也就是說,心乃枝是熊五郎親生女兒的事實將正式獲得公認。


    與此同時……將悟和心乃枝是同父異母兄妹的身分,也將會獲得公認。


    換句話說,兩人身為兄妹的事實將再也無法隱瞞下去。


    「我自從收到這封信後,日夜都在煩惱。熊五郎的立場已不同於十年前,如今的他也是舉世聞名的大人物。我擔心一旦認定關係,心乃枝是否會被貼上熊五郎私生女的標簽。」


    或許是至今仍為煩惱所苦,誠二緊握雙拳,眉間爬滿了深邃的皺紋。


    「可是心乃枝她需要親生的父親。這也是為了她的幸福——心乃枝,將悟,你們都明白了吧。你們是兄妹,是不允許談戀愛的。」


    沉默支配了客廳。在場的人都無言以對,全身也僵住不動。


    將悟咬牙切齒。身體克製不住發抖的衝動。


    心乃枝能跟親生父親相認,按理說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可是他卻無法由衷高興起來。


    他想和心乃枝成為一對戀人。哪怕那是人人忌諱的一條路。


    「我、我……我希望能讓心乃枝幸福……以戀人的身分,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


    將悟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仿佛在懇求似的。


    「將悟。讓人幸福這種事,並非嘴巴說說那麽簡單。」


    誠二的回答重重地壓在將悟的肩上。


    該怎麽做,心乃枝才會幸福呢?對她而言,什麽樣才叫做幸福呢?


    心乃枝的養父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為心乃枝的幸福著想。為她的幸福祈禱。


    可是,一旦認定關係的話,兩人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兄妹……


    「你仔細考慮吧。為了不讓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還是讓心乃枝認祖歸宗吧……」


    誠二露出溫柔的微笑,把手放在煩惱不已的將悟肩上。


    「……我不要!」


    心乃枝忽然情緒激昂地起身大喊。


    她的嘴唇在顫抖著,眼眶裏盈滿了隨時有可能滾滾落下的淚水。


    「隱瞞了我這麽多年,事到如今才突然要我認定父女關係……這種安排我一點都不覺得開心……這樣的生父我不要也罷……!」


    「心乃枝你先冷靜下來。這也是為了你往後的人生……」


    「我喜歡將悟同學!我和他走過相識、一同相處、互相告白的階段,好不容易才成了情侶!不要隨隨便便讓悲劇發生在我們身上!」


    心乃枝甩開父親的手,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鑒定書和信紙。接著她又拿了放在櫃子上的打火機,「啵」地一聲點燃火苗。


    「這種……這種東西沒有留著的必要!」


    「心乃枝,快住手!」


    「不要過來!」


    心乃枝像是以鑒定書為人質般和父親展開拉鋸,然後快步衝出了客廳。


    「別走!」


    誠二慌忙地衝上前去,但將悟卻起身擋在他的眼前。


    「將悟,請讓開。你還堅持要跟心乃枝交往嗎?」


    然而,將悟卻像強忍痛苦般擠出聲音說道:


    「拜托……伯父……請您……幫心乃枝認定父女關係……」


    誠二大感意外似地注視將悟好一會兒。然後他麵露安心的笑容。


    「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嗎?」


    「我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希望妹妹能被認可為家中的一份子。所以……所以請您幫忙認定心乃枝和家父的父女關係……」


    開口提出這樣的要求,將悟何嚐不覺得痛苦。


    可是,如果心乃枝現在不認祖歸宗的話,她這一輩子將永遠是沒有親生父親的孩子。任誰也沒有剝奪他人擁有親生父母的權利。


    「讓我去跟她談吧。」


    將悟衝去尋找心乃枝。來到走廊後,隻見從廚房探出頭的洋子露出不解的困惑神情。


    玄關處傳來心乃枝的腳步聲。玄關門打了開來,外頭走廊響起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將悟衝往玄關穿好鞋子,從半掩的大門跑到外頭的走廊。


    等他抵達電梯大廳時,電梯已經要通過下一層樓了。心乃枝人在裏麵。枯等電梯的話肯定會來不及追上。


    將悟拔腿狂奔,從公寓樓梯三步並作兩步往下跑。


    「心乃枝。就算你是我的妹妹,我……」


    將悟邊跑邊思忖。


    兄妹就不能成為戀人嗎?這種事情是誰規定的?


    沒錯,這不是悲劇。心乃枝是不是妹妹一點關係也沒有。重點在於我喜歡的人是心乃枝。我喜歡的是名叫鶴真心乃枝的這樣一個人。所以……


    「我要和心乃枝廝守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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