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建築,之所以被冠以矛盾的前綴,原因就是在真正的三維空間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浮現出這樣的結構。


    它的行程利用了空間的錯亂感,借助視點的轉換和交替,在二維的平麵上表現了三維的立體形態。


    但卻能夠在三維立體的形體中顯現出模棱兩可的視覺效果,造成空間的混亂,形成介於二維和三維之間的空間。


    因此,矛盾建築也被稱為不可能建築,隻能存在於理論,卻永遠不可能真實出現。


    然而萊耶斯現在所站著的空間,居然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部分理論,當他的視野轉向八麵鏡牆時,三維空間會有一個自動降維的過程,鏡中所投影的圖像取代真實空間。


    也即是說,在望向鏡麵的那一刻起,他就進入了一個二維平麵的世界,維度下降的同時,空間的規則也隨之改變,利用角度的視覺差,形成了本該不可能存在的閉合同路。


    正是這種力量,讓他的身體無視了空間的阻礙,一步之遙,竟跨越了數十米的超遠距離。


    矛盾建築在投影在鏡中那一刻開始,從不可能,變為了可能。


    萊耶斯在古老的手劄中曾經看見過關於空間類魔法的描述,即便是在空間魔法體係中最強的那幾個處於失落狀態的魔法式,也隻能利用空間的規則,而降維這種手段,已經觸及到空間規則的核心。


    魔法是利用規則進行探索的方法,而白塔展現出來的,卻直接否認了整個現代魔法體係。


    在白塔的頂層,那個神秘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


    之後的探索證實了萊耶斯的猜測,這座上升結構的建築想要順利通過,果然得利用矛盾空間的原理才可以坐到。


    攀升至最後一層時,周圍的視野悄然改變。


    八麵鏡牆消失,外牆成圓潤的弧形結構,中心向外擴張形成圓柱狀的內壁。


    此時,他就走在外牆與內壁形成的圓環階梯。


    視野能夠看見的隻有前方三四米和後方三四米,再遠就會被內壁完全遮擋,隻能看見外牆的石磚紋理。


    半小時,一小時。


    萊耶斯停下腳步,他已經行走了很長的時間,按照腳程來算至少能攀爬到數千米的高空,然而此刻在他眼中的仍舊是螺旋的階梯,隻能看清眼前三四米,以及身後三四米。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石階,伸手撕下衣服的一角,在階梯石麵上輕輕摩擦,翻過來看到的是衣角碎片上沾染了細密的白色顆粒,舌尖傳來的觸感告訴他這是砂糖,正如同最開始時,虛影破碎後掉落的粉末一樣。


    萊耶斯站起身,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卻故意留下了衣角碎片。


    這次在行走的途中,萊耶斯的右手張開,每一走完一段弧度後,能掰緊一根手指。


    直到五指全部握緊成拳時,他又停下來,低頭看向石階。


    這裏空無一物。


    思考了一會兒,萊耶斯轉身,開始緩慢地向後行走。


    手指一根根掰下,按照他的體感能力,當拳頭完全握緊時,應該回到原本落下碎片的位置。


    然而當他抵達後,階梯石麵仍舊空無一物。


    “彭羅斯階梯……”


    又是矛盾建築。


    隻不過這裏和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樣。


    在此之前的低中層時,雖然遇見過矛盾建築,卻隻是利用部分矛盾空間的特性,要借助視野投向鏡麵使空間維度降至平麵,才形成矛盾建築。


    但在這裏,根本沒有鏡子,他所處的位置,所看到的視野毫無疑問是三維世界。


    然而矛盾建築仍然構成了。


    並且還加入了極容易讓人困惑的設置,當他試圖證實所處的位置實際是一個閉合的環形階梯時,扔下的證據卻被規則抹消了,如果不是轉身回到原本的位置仍然沒看見衣角碎片,或許他到現在還發現不了階梯的秘密。


    萊耶斯思考著原因,目光漸漸移到了構成內壁的圓柱狀牆麵上。


    這麵環形牆體完全不透明,即便把眼睛抵在牆麵上,仍然不可以看到絲毫牆後的景象。


    假設從頂端向下俯瞰,環形階梯可以被分為四個等分圓弧,每一段圓弧的交接點標記為a、b、c、d。


    當他站在a點時,由於牆壁的阻擋,b、c、d的狀況是未知的,而行走一段距離到達b點時,雖然掌握了b點的狀況,卻同時因為牆壁阻礙視野,導致已經走過的a點進入未知狀態,而c、d同樣保持未知。


    隻要環形內牆存在,他就不能準確地判斷其餘三點的狀況。


    這意味著,四個點之間的關係是混沌的。


    在視野被阻擋的情況下,他無法判斷四點之間的升降關係,原本a點應該是低於b、c、d的,卻由於牆壁的存在,四個點位的位置關係被扭曲,行至本該處於最高點的d時,卻在一段路程後重新回到了a。


    啪,空間的關係就此被打散,矛盾建築順理成型。


    他看似在前進,卻也可能是在後退,看似在上升,卻同時具備下降的條件。


    一切都變得未知,起因便是這堵看不見對麵的牆。


    數種狀態疊在他的身上,形成了現在的怪象,也導致了矛盾建築的產生。


    這樣走下去,即便再走上兩小時,三小時,半天甚至一整天,都不能到達白塔的頂峰。


    想要到達頂點,就必須破除眼前的怪圈。


    想要從疊加態中脫出,就隻能選擇一個辦法!


    萊耶斯深呼吸一口氣,血液加速流動,他緩緩抬起右腳,全身肌肉緊繃,注意力集中在內牆的一點,呼吸的節奏使他腿部的肌肉堅硬如鐵。


    砰!


    莫須有的狂風驟然升起,萊耶斯化作一條虛影,攜裹著身體的力量,一腳踢在環形牆壁上。


    如此狂暴的一擊,瞬間就讓牆壁裂出蜘蛛網一樣的紋理。


    哢哢哢!


    牆磚開始脫落,從他擊打處向四周蔓延,很快整個圓柱牆麵直接破裂,嘩啦啦地墜落到白塔的底端。


    打碎牆麵,成功從疊加態中脫出,也順利破解了最後一個矛盾建築。


    但萊耶斯一點也笑不出來。


    相反,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黑沉的額頭像是快滲出積水來。


    因為眼前的是一個環形的階梯,呈閉合狀態。


    可是,無論他站在哪一點向對麵看去,都呈現出閉合狀態,看不見矛盾建築應有的視覺落差點。


    眼前的一幕巔峰了他的認知。


    這竟然是一個存在於真實空間中的矛盾建築!


    沒有起點,亦沒有終點,看似上升,卻同時下落。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踏上了另一種意義上的莫比烏斯環險境,無論他怎麽走,都看不到出路。


    “現在你要怎麽做呢?”


    高空之上,那個聲音再度傳來。


    “你要怎樣做,才能到達塔頂?”


    萊耶斯的大腦迅速運轉,在這個世界中他無法借助雲計算的力量,隻能靠人類的大腦來進行思考,想要找出答案,窮舉法是絕不可能的,他必須找到捷徑,找到關鍵。


    既是上升。


    也是下落。


    完美的閉合狀態。


    真實世界中的矛盾空間……


    不對,這並不是他以為的真實。


    矛盾建築的成立是有條件的。


    或是被置於低維度的平麵。


    亦或是……更加高維的空間!


    男人的聲音在低笑,他看穿了萊耶斯的想法,卻仍舊嘲弄地笑著。


    “即便你知道一切。”


    “又該如何脫身呢?”


    當規則成為束縛的枷鎖,當規則開始阻礙他的前行,究竟該如何,才能走出這個怪圈?


    萊耶斯想明白了,站在階梯的邊緣,眼前的是坍縮的中空空間,向下俯瞰是深不見底的黑洞。


    “既然上升和下降一體,那麽墜落呢?”


    萊耶斯目光一凜,平攤手臂,緩緩向前傾倒。


    關於聲音的詢問,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規則是不合理的。”


    颯!他輕掂腳尖,直接向下飛躍,等待著他的理應是粉身碎骨的結局,可真實的情況,卻是他漂浮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


    此刻,他的目光中隻剩下冷靜,繼續說完自己的答案。


    “那我就創造一條合理的規則!”


    呼!


    塔內無風,卻有風聲響起,萊耶斯的衣袖翻飛,整個人都猛地向上升去。


    一陣顛倒的感覺,使他眨了眨眼,等到睜開時,眼前的場景已然改變。


    這是一間白色的小屋,屋內隻有一張褐色的木椅,上麵坐著的人隻有他身高的一半,棕色的皮膚搭配著火紅的胡須,粗糙的手掌不停地啪啪啪地拍著,麵露喜悅地看著萊耶斯。


    就麵容來看,這個像是矮人的物種起碼有六七十了。


    然而他卻用著年輕的聲音,就是萊耶斯熟悉的那個聲音說道。


    “唯有敢於打破規則的人,才有資格建立新的規則。”


    “有多少年沒人來過這裏了?似乎自從我死的那天起,就沒人敢於觸碰我留下的東西,即便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也隻剩下幾個蠢貨用珍貴的寶物來做著毫無意義的實驗,肮髒、醜陋,過了這麽多年,人類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


    矮人發泄一通後,微笑著看向萊耶斯。


    “終於等到你了,客人。”


    “歡迎來到的被遺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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