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漫長的黑暗回廊,美麗的世界盡收眼底。


    那是經海水侵蝕後所形成的遼闊鍾乳石洞。


    鏡麵般平靜無波的水麵上映著這如夢的景色


    虹色石柱傲然聳立,宛如豪華宮殿。


    流泄而下的月光映得半透明的岩石表層如餘波蕩漾般眩目。


    一位女子信步走來,在水麵上點起陣陣漣漪。


    是位穿著打扮都顯得十分富裕的年輕女子。


    她就這麽赤裸著雙腳,身上未攜帶任何物品或照明工具,就這麽往洞窟深處前進而去。


    女孩被海水打濕的身子十分冰冷且毫無血色。水汪汪的大眼茫茫然地大睜著,仿佛正在作夢般失焦著。


    錯綜複雜的洞窟內部有著許多分叉路。就連確切掌握自己所向何方應該就不是件易事,一旦迷失方向就別想出去了吧。


    然而,女孩卻踩著毫不遲疑的腳步,在令人難以相信是這世界會有的景色之中前行。


    仿佛受到何人的呼喚引導般——


    不久後,她所來到的是被燃著烈焰般的夕陽照射的海岸。


    白色沙灘蔓延整個海灣。


    海岸線上站著一位皮膚曬得黝黑的年輕人。他誌得意滿地望向停泊於海灣之中的一艘漁船。


    女孩注意到那健壯的背影後,失焦的雙眸閃了一下。


    一道嘶啞的聲音不自然地吐出了話語:


    「迪恩!迪恩,是你嗎?」


    年輕人察覺到女孩的聲音後,緩緩回過頭去。


    年輕人的臉上漸漸漾起一抹溫柔微笑。


    「嗨,是你呀……」


    年輕人仿佛迎接著女孩般張開了雙手。女孩拔腿奔向年輕人的方向。


    男子在撲往自己懷中的女孩耳畔輕聲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一直在等你呢……」


    「是啊,迪恩!」


    依偎在男子懷中的女孩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她閉著雙眼,耳邊傳來了海浪之聲及另一道輕輕的聲音。


    既似絮語又似歌唱般的美妙聲音。


    一道有如以異國語言閱讀書本的朗讀之聲——


    不久後,女孩全身上下被虹色光芒所包圍。


    然後,她就這麽帶著微笑,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1


    島嶼飄浮在正午炫目的陽光之中。


    小島四周被白色的懸崖所包圍。


    海麵有如土耳其石般明亮透藍。四散的礁岩映著逆光,有如海市蜃樓般蕩漾著。小島上的高地一片綠意盎然,斜坡之上林立著嶄新的別墅。這座島嶼位於王國西南海域,是個美麗的度假勝地。


    海灣深處蔓延著一片白沙灘,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海港。


    有一艘高速輪船正緩緩駛入港灣之中。


    「——那就是雷薩姆群島喔。比想像中的小哩。」


    一位手持銀色長杖的壯碩男子站在輪船甲板上自言自語道。


    年齡應該介於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長擺大衣,腳下踏著牛仔風的硬皮靴子。不知該說像聖職者,還是像賞金獵人的奇異打扮。


    雖然五官還算端正,但總是緊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來相當難以親近。灰發整齊地垂束在腦後,眉間有著宛如苦惱哲學家的深深皺紋。


    男子身後固定著三口型號罕見的摩托車。


    摩托車配備大排氣量雙汽缸引擎,右側加掛裝有防風罩的邊車,是輛新大陸製的軍用摩托車。


    「本來還以為是個窮鄉僻壤的小漁村,沒想到意外地是個有模有樣的度假勝地。」


    從被鋼索所縛的邊車上傳來一道壞心眼的聲音。


    開口說話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是位年約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


    即使如眼罩的防風鏡遮去了半張臉,依舊難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膚及長長銀發,宛如精致工藝人偶般的少女。


    「你看看啊,哈爾。感覺海灘上應該有一堆穿著泳裝的女人咧。你很開心吧?」


    少女保持著窩在座位上的姿勢對男子說道。


    然而,被喚為哈爾的男子的態度卻十分冷淡。


    「我對女人的泳裝一點興趣也沒有。別忘了我們來這裏的目的,芙蘭。」


    男子厭惡地抿起唇瓣,語中帶著怒氣。少女愉悅地看著男子這副模樣,悶聲一笑。


    「哈,你這個陰險的大木頭。雖然你就算丟在路邊也沒人要,也不需要鬧別扭吧。最近的年輕女孩的泳裝可是既大膽又下流啊。其實你根本是想看到都心癢難耐了吧?」


    「給我閉嘴,廢物。」


    「既然這樣的話,要不要老子教教你怎麽把妹啊?還是你比較想了解女人胴體呢?小男孩。」


    名為芙蘭的少女以和她柔美外表毫不相襯的挑釁語氣回嘴說道。


    男子不屑的冰冷眼神望向芙蘭。


    「我剛剛應該有叫你把嘴閉上吧,木偶。你想被扔進大海裏嗎?」


    #插圖


    「那個……不好意思,這位客人。」


    此時,從兩人背後傳來一道客氣的聲音。


    一位身穿輪船船員服飾的男子滿臉困擾地站立原地,帶著責難望著哈爾兩人。


    是位木訥又唯唯諾諾的船員。他望著窩在座位中的芙蘭,明顯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本船即將抵達港口,可是,那個……這位客人的服飾是……」


    船員的手指向銀發少女,戰戰兢兢地問道。


    銀發少女一身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飾。


    厚重布料四處都縫上皮帶,像是限製行動般緊緊束縛著她。少女隻有脖子以上和雙手手腕能自由活動,這服飾簡直就像是要移送窮凶惡極的罪犯時所穿著的拘束衣。


    拘束衣各處都是閃著黯淡光芒的老舊鎖頭。


    眾多的鎖頭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帶,仿佛不讓她脫逃般封印著她。


    讓拘束衣束縛著的少女坐在摩托車上,帶著她四處奔走。僅就這樣的行為看來,會被當成犯罪也不稀奇。不過,卻不見哈爾有任何做錯事的態度,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不用在意。這家夥隻是個人偶罷了。」


    「就……就算是人偶,那個……」


    船員困惑地說道。


    拘束衣少女似乎十分享受船員那不知所措的反應,抬頭看向哈爾露出一笑。


    「不用擔心啦。老子隻不過是配合配合這家夥的變態興趣而已。與其說是一種服務,倒不如該說是盛情款待啦。你懂吧?大叔。」


    「喔、喔喔……服務……」


    船員滿臉錯愕點了點頭。哈爾不悅地收緊了眉頭。


    「別給我亂說些有的沒的,芙蘭。我才沒有你說的變態興趣。」


    「嗬、嗬……每個變態嘴裏都是這麽說的吧。」


    「給我訂正。我對你的衣服一點興趣也沒有。」


    「別裝了啦……其實你根本就很喜歡對吧?」


    「給我閉嘴,廢物。」


    「總麵言之,請兩位注意一下不要打擾到其他乘客。」


    船員愣愣望著互相叫囂的兩人,不久之後終於死了心如此說道。


    此時船隻剛好已經入港。


    船員蹲在摩托車旁,正在解開將其固定在甲板上的鋼索。


    哈爾默默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忽地想起什麽似地開口問道:


    「我想問你一件事。有個叫做海克洛夫特大人的男人,他家在哪?」


    「海克洛夫特大人?喔喔,你是說船東嗎?」


    船員想了一下,回答道。


    哈爾一臉狐疑地說:


    「船東?但是,我聽說那個叫海克洛夫特的男人在島上是經營大型農園?」


    「是的,現在是這樣沒有錯。」


    「他不是這島的領主嗎?」


    「領主?怎麽可能。」


    船員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露出苦笑。


    「那男人才不是什麽貴族鄉紳的料。他隻不過是把十五年前好運得到的一大筆錢,用來開發這座島嶼之後,才有現在這樣的財產的暴發戶而已。托他的福,這座偏僻的小島才會漸漸興盛了起來,造福不少人有工作可做,所以也輪不到我們抱怨些什麽。」


    「得到一大筆錢是怎樣?去當了海盜什麽的嗎?」


    銀發少女饒富興味地問道。船員隨意聳了聳肩。


    「天曉得。其他人都是說他得到了海魔的金銀財寶。」


    「海魔?」


    聽見這個陌生的詞匯,哈爾皺起了眉頭。


    船員似乎注意到自己得意忘形而太多嘴了。他的表情又回到一開始唯唯諾諾的模樣。


    「啊……沒什麽,不好意思。隻不過是傳言罷了。海克洛夫特老爺的家就在島上的高地那裏。由於建築物十分引人注目,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他飛快地這麽說明完後,像逃命似地離開現場。


    哈爾目送他離開後,粗魯地以鼻子哼了一聲後便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海風之中摻雜了幾分汽油燃燒的氣味。


    「看來那個叫做海克洛夫特的家夥,似乎在島民心裏的形象不是太好呢。」


    「嗬嗬嗬,哎呀,大概就是這樣吧。」


    拘束衣少女坐在邊車的座位上,感興趣地回答道。


    「因為他可是大費周章想拜托焚書官做事的人哩。」


    聽著芙蘭這番帶著嘲笑的話,哈爾並沒有反駁。


    「是啊,沒錯。」


    哈爾幾乎麵不改色如此低聲說完後,按下油門。


    留下了沉重的排氣聲,載著兩人的摩托車來到了島上。


    2


    如船員所言,他們立刻找到了海克洛夫特的宅邸。


    在位於島嶼高地的美麗住宅區中,建著一幢附有廣闊花園的白色豪宅。


    宅邸之中,仿佛誇示著屋主的財力一般,四處大剌剌地擺設著昂貴的花瓶及畫作,牆壁及階梯的扶手上也都貼上了金箔。


    「喂,這房子的品味有夠差的。」


    拘束衣少女就這麽踩著赤裸裸的雙足登堂入室,環顧會客室一周後嘲笑道。


    「不過,那雕像的屁股倒是挺不錯。我說,哈爾啊。你不是也很喜歡那一味的嗎?」


    「給我安靜一下,芙蘭。」


    哈爾手中握著金屬長杖,麵無表情地中斷了對話。


    大約等了半個小時之後,一位男子帶著一群跟班進了會客室。他即是此宅邸的主人——海克洛夫特。


    雖然他年事已高,但是精神滿滿的表情卻看起來十分年輕。站在他身邊的黑衣男子們想必是他的保鑣吧。是一群帶著幾分莫名的危險氣息的男子。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剛剛還在忙著準備朋友的葬禮。」


    海克洛夫特說道,整個深深坐入會客室的沙發上。


    平穩的語氣讓人感受到他身為代表此島嶼的知名人士的威嚴。


    下陷眼窩中的雙眸露出精明之色,海克洛夫特瞥了哈爾一眼。


    「你就是焚書官嗎?」


    是的,哈爾冷漠地點了點頭。


    「我叫哈爾·卡姆赫德。這個人偶是芙蘭……全名是芙蘭蓓爾。」


    原來如此。海克洛夫特淺淺一笑。


    「有讀姬隨行的焚書官啊。看起來是傳聞中的男子沒錯。」


    「開場白就免了。直接說說你找我有何貴幹吧。」


    「嗯哼,好吧。」


    海克洛夫特似乎並不對哈爾桀驚不馴的態度感到不悅。


    「其實,我是想請你把我的女兒帶回來。」


    「女兒?」


    海克洛夫特的一番話似乎讓哈爾感到十分意外,他微微皺起了眉。


    「她叫做奧莉婭娜。是我老來得子才生的女兒。今年剛滿十六歲。可是,她自從半個月前離開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找人不是我的工作。」


    哈爾厭煩地打斷了海克洛夫特的話。


    「要找離家出走的人,多的是比我更適合的人。看是警察也好,私家偵探也好,你愛找誰就找誰。」


    「即使我女兒的失蹤是因為幻書嗎?」


    海克洛夫特嚴肅地說道,哈爾微微倒抽了口氣。焚書官不悅地瞪視悠哉望著自己的老人。


    「……好吧。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嗯。海克洛夫特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了下去。


    「你知道《樂園之書》嗎,焚書官?」


    「是本據說能在這個世界上創造出理想樂園的幻書吧。」


    哈爾語中不帶任何感情,立即回答道。


    「據聞,在樂園之中,人類所有的願望都得以實現,從此之後便可一直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是的。然後,奧莉婭娜深信該本幻書就在這座島上。還說,海魔的聖地正是幻書所創造的樂園。」


    老人的語調中帶著微微的苦惱以及憤怒。


    哈爾眼神精明地望著他這副模樣,一臉疑惑地問道。


    「……你口中的海魔是什麽玩意兒?」


    「那是這島上自古流傳至今、漁夫之間的傳說。是棲息在這附近海域的妖魔,上半身美女,下半身怪物的妖怪。」


    「它是真的存在嗎?」


    「我倒是沒有親眼見過。」


    老人發出了不悅之聲。


    「不過,相信的人很多。根據傳說的內容,海魔的聖地就在這個雷薩姆群島上的某個地方。聽說那裏通往與世隔絕的人間樂園。凡是去到那的人,可以永遠生活在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光裏……」


    「你的意思是你女兒去了那個聖地?」


    海克洛夫特臉上的表情更顯不悅,他點了點頭。


    「這島並不大。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女孩,不可能在瞞過眾人耳目的狀況下離開島上或是一直藏著而不被發現。」


    「搞不好早就曝屍荒野了吧?」


    芙蘭突然哈哈幾聲地大笑了起來。一股緊張的氣氛在四周的男子之間彌漫著。


    然而,老人卻安穩地搖了搖頭。


    「當然我已經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不過,就連我派去把女兒帶回來的部下們都沒有半個人回來,這又要怎麽解釋?」


    接著,海克洛夫特的表情放鬆了下來,像是失去力氣般緩緩靠向沙發,疲憊不堪地深深籲了一口氣。


    「坦白說,一直到現在,我請來的追兵可不隻你們。但是,他們也跟我的女兒一樣,突然就從島上失去了蹤影。我也有在想,搞不好奧莉婭娜真的找到樂園了。」


    哈爾一聲不吭地看著老人這副模樣一會兒。


    「好吧。」


    不久後,他冷然說道。海克洛夫特表情誇張地亮了起來。


    「你願意接下我的委托了是嗎?焚書官。」


    「你可別誤會,我的目的隻不過是要燒了幻書罷了。」


    哈爾將手中的長杖握得鏗啷響了一下。


    「不過,如果你女兒真的是遭《樂園之書》所困,以結果而言也或許能救出你女兒。即使你女兒並不希望如此。」


    海克洛夫特瞪著哈爾歎了口氣。老人不發一語地揮了揮右手之後,其中一位部下走到了哈爾兩人的麵前。部下手中抱著一個


    不怎麽大的馬口鐵箱子。


    「這是?」


    哈爾接過箱子詢問道。


    「我女兒留在房裏的東西。雖然我也不知道幫不幫得上忙。」


    海克洛夫特隨口答道。


    哈爾隨手打開了箱子。箱子裏雜亂無章塞滿了零散的生活用品。像是鏡子、化妝品、日記以及朋友寄來的信件等等。


    「是你女兒的照片啊。算她走運長得不像爸爸。」


    芙蘭看見放在吊墜之中的相片,嗬嗬嗬地從喉嚨發出笑聲。照片上的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亞麻色的頭發配上白皙的肌膚,確實不太像海克洛夫特。


    哈爾對照片不感興趣,一直看著箱子內的物品。


    「這是什麽?」


    他忽地看見了某樣物品,並把它取了出來。


    「怎麽啦?你找到她穿過的內褲之類的東西嗎?」


    雖然芙蘭戲譫地這麽問著,但哈爾並沒有回答。方才他所看到的是一個以木頭及金屬製成、手工粗糙煙鬥。雖然上麵留有經常使用的痕跡,染上的卻不是煙草的氣味。


    「似乎不是一個單純的煙鬥呢。為什麽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會有這種東西?」


    哈爾懷疑地眯起雙眼。芙蘭語氣隨便地說道:


    「很像吸毒品用的工具呢。」


    「毒品……嗎……」


    哈爾麵無表情地低聲說道。


    3


    隔日午後。哈爾把摩托車停在海邊附近,吃著遲來的午餐。


    曝曬在毒辣的陽光下,他的側臉露出幾許疲態。為了調查海克洛夫特之女所留下來的煙鬥,他花了一個晚上四處查訪,卻幾乎沒有任何成果。


    雖然輕易找到了毒販,但是他們所販賣的是會留下獨特氣味、粗糙濫製的鴉片,和殘留在煙鬥上的味道並不相同。


    由於關於海克洛夫特之女的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哈爾臉上看得見些微的煩躁。


    「那邊在吵什麽?」


    芙蘭愉悅地抬頭看著哈爾這副模樣,開口問道。


    坐在邊車上的拘束衣少女所看的是停泊在港口中的其中一艘船隻。


    那是艘大型高速輪船。來往王國本土及此島嶼間的定期航班。


    周圍的人山人海彌漫著不尋常的氣氛。在看熱鬧的人群之中甚至還看得見警察及看似醫生的人的身影。


    「好像有人死在那艘高速輪船上。」


    哈爾毫不關心地說道。男子的屍體被放上擔架,搬往船隻的甲板上。雖然知道死因是大量出血,但是從哈爾兩人的位子卻無法看見屍體的模樣。


    「嗯,那不就是我們來的時候搭的船嗎!好像很好玩呢,要不要去看看?」


    芙蘭發出像孩子般的吵鬧聲。哈爾冷淡地搖了搖頭。


    「跟幻書無關的事就與我無關。」


    「可是啊,他們說好像是被海魔吃掉的咧。」


    芙蘭聽見湊熱鬧的人群們正在議論紛紛。哈爾略感興趣地抬起了頭。


    「海魔……嗎……」


    哈爾就這麽拿著煙鬥,正準備往港口的方向邁步而出。


    就在此時,有位女子突然像是要擋住哈爾去路,步履蹣跚地出現了。


    「啊……唔……」


    是位有著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卷翹長發的妖豔女子。


    她身上披著像是研究員會穿的白袍,手裏拿著一個小行李箱。雖然頗具姿色,但是臉上卻已失去血色甚至發青。


    「已經……不行了……」


    她絆到了自己的腳,當場便無力地倒在地上,之後握住了哈爾手中的長杖才總算是撐起了身子。然後整個身子探出岸邊,很難看地吐了起來。


    「什麽……」


    哈爾看著自己眼前的突發事件,就這麽握著長杖呆佇原地。


    從剛剛看到現在,芙蘭爆出大笑。她指著哈爾捧腹大笑,嘴裏還一直重複喊著「惡運退散」這種意義不明的異國詞匯。


    女人吐了一會兒,連胃酸都嘔了出來。之後一臉清爽地抬起頭來。臉上也開始有了些血色。


    「呼,難過死了……真不應該在不常坐的船上看書呢……哎呀?」


    她似乎此時才注意到了哈爾的存在,驚訝地看著自己緊緊握著的金屬長杖,接著抬頭望向了它的持有人。


    「你在搞什麽?」


    哈爾低頭看著女子問道。女子露出和善的笑容,略帶羞赧地擦了擦嘴,然後毫不愧疚地抓了抓頭。


    「因為暈船,所以還有一點不舒服吧。啊,對不起……該不會把你弄髒了吧?」


    芙蘭聽了她的話又再次爆出大笑。


    「不用擔心。聽說這男的最喜歡巨乳姐姐的嘔吐物了。」


    「別給我亂說話,人偶。」


    哈爾厭惡地抿起唇。女人來回看了一下哈爾和芙蘭的模樣,爽朗一笑。


    「啊哈哈哈……你們的樣子也不遑多讓啊。哎呀,那個煙鬥……」


    女子注意到哈爾手中握著的吸食工具之後,眨了眨她那雙杏圓大眼。「呣」地一聲,哈爾皺起眉頭。


    「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女子似乎被挺身靠近的哈爾給攝住了,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


    「是、是啊。這是『樂園的碎片』的吸食工具吧?」


    「樂園的碎片?那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你在調查這個東西啊?」


    反而是女子帶著困惑地反問道。她的雙眸之中爬上了警戒的神色。


    「我在找人。就是這個女的。」


    哈爾從上衣懷中取出吊墜,然後把奧莉婭娜那張裝在吊墜中的人像照片給她看了看。女子頗感興趣地仔細看著照片。


    「你們是偵探嗎?」


    「我不是偵探,是焚書官。」


    「焚書官……?」


    哈爾冷淡的說明卻讓女子愈顯困惑。


    不過,哈爾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


    「這個吸食工具就是這女的留下來的物品。」


    「原來如此……也就是與她有關的線索……」


    女人自以為理解地低聲說道,接著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從她的喉嚨傳來了「唔嗯」的聲音。


    「啊,不好意思。麻煩你等等……」


    她再度麵向大海嘔了起來。芙蘭看著她嘔吐著的白色背影。


    「這女的還真是糟糕啊。」


    芙蘭錯愕地說道。事實上,一眼就可看出她暈船十分嚴重。在這樣的狀況下,就算強行向她詢問事情,想必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沒辦法,哈爾籲出一口氣。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幫你要點水來。」


    「啊,等等。不用了不用了。我落腳的地方就在這附近。」


    女人抓住哈爾上衣的下擺說道。她舔了舔濕潤的唇瓣,笑了一笑。


    「你如果對『樂園的碎片』有興趣,可以去島上的小巷裏一間叫流木亭的店看看。那裏的店主應該會詳細說明給你聽。」


    「我知道了。」


    哈爾靜靜回望著女子。雖然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不過似乎是以這男子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謝意。


    女人打趣地抬頭看著哈爾,露出笑容。


    「我叫露克蕾絲……露克蕾絲·朗格。後會有期,焚書官。」


    4


    離海岸有一段距離的小巷之中,是個人煙稀少的寂寥之地。


    這是未被列入度假勝地開發計劃,遭人放棄的地區吧。


    在街上閑晃的人們穿著寒酸,大白天就滿身酒氣的人也不少,街道上彌漫著一股頹廢的氣氛。


    名為流木亭的店就悄悄建於這肮髒小巷的一角。


    是間看起來生意平平的一家便宜酒吧。


    由老舊倉庫改建而成的店麵十分昏暗,裏麵有著粗糙的木頭吧台及三張桌子。看似常客的男子們坐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瞌睡。店內繚繞著若有似無的白色煙霧。


    「生麵孔呢。是旅客嗎?」


    看見哈爾走進店裏,一位看似酒吧主人的男子過來向他搭話道。語氣敷衍,令人感覺不到上進心。


    「你來這種店有何貴幹?喂,你……?」


    哈爾躍過肮髒的吧台,往店主逼近而去。店主被嚇得站了起身。而哈爾卻強行揪起店主的領口。


    哈爾指著擺在店主背後架上的木質煙鬥,以帶著壓迫感的聲音詢問道。


    「那些吸食工具和這個是一樣的東西吧?」


    哈爾把奧莉婭娜的吸食工具遞至店主麵前。


    構造完全一模一樣的吸食工具還有五、六根,被隨意擺放在店裏的棚架上。看來這玩意兒似乎是這間店的商品。


    「對、對啊……那又怎樣?這種東西在島上又不是什麽新鮮的玩意兒咧。」


    店員提高了音量反問道。哈爾無視店員繼續問道。


    「那些男人是?」


    「是店裏的常客。」


    「是毒品成癮者嗎?」


    「毒品?你是警察嗎?」


    店主害怕得臉部抽搐。哈爾緊盯著對方,搖了搖頭。


    「我不是警察,是焚書官。」


    「焚書官?是像教會的祭司之類的嗎?」


    店主看著哈爾身上的奇裝異服,困惑地低聲說道。哈爾粗魯地揪起店主的前襟。


    「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快回答。」


    「等、等一下。你完全誤會了。『樂園的碎片』才不是什麽毒品。那隻不過是漂流木而已。」


    「漂流木?」


    哈爾的雙眸中爬滿了疑惑的神色。店主大動作地點了好幾次頭說道:


    「漂流到這附近海岸的漂流木之中,偶爾會有一些這種像是化石的東西混在裏麵。把它削一削,再這樣烤一下,就可以暫時作個好夢。」


    「也就是幻覺作用?」


    哈爾表情一凜。店主慌了手腳、全身發抖。


    「不,不是的。這可和毒品引起的幻覺不一樣。對了,這東西會喚醒人的記憶。」


    「記憶?」


    「沒錯。不管是誰,都會有想要重新來過的過去,又或者是不想忘記的幸福記憶吧?這石頭能夠讓人看見這些東西,可以讓人在夢中再重溫一次這些回憶。」


    「可是,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


    哈爾的語氣十分冷淡。店主笑得十分諂媚,半張著嘴點了點頭。


    「是啊。到了最後,夢也隻不過是夢。但是,也是有不依靠這些就活不下去的人啊。」


    哈爾放開了店主。店主輕輕咳了幾聲,腳步踉蹌地往後退至牆邊。


    「也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當時這座島是隨處可見的漁業小島。雖然不怎麽富裕,大家都喜愛自己的工作,努力打拚著。海克洛夫特老爺他們開發這座島之後,雖然觀光客增加了,但是也有人找不到工作。這些人想要緬懷過去又有什麽錯?」


    「海克洛夫特啊……」


    哈爾以不帶感情的眼神看向店主,把吊墜遞至他麵前。


    「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嗯,認識。是奧莉婭娜吧。」


    店主發出了疲憊的聲音。


    「她之前常常來買『碎片』唷。不過,發生了那種事也是沒辦法的吧。」


    「那種事?」


    「她的戀人死了。」


    店主這番出人意料之外的話讓哈爾沉默了下來。店主看著哈爾這副模樣,表情上多了幾分得意。


    「是一個叫迪恩的男人。說起來奧莉婭娜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這件事麻煩你再說詳細一點。」


    語畢,哈爾放了幾枚銀幣在吧台上。店主匆匆忙忙拿走了銀幣,露出了謙卑的笑容。


    「好、好的……你知道海魔的財富這件事嗎?」


    「你是指傳聞中海克洛夫特在十五年前發現的那筆資金吧。」


    「是的。拜那筆財富所賜,這座島不管是在好的方麵或壞的方麵,都產生了許多的變化。」


    語畢,店主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迪恩從還是個小鬼頭的時候開始啊,就已經是個技術很好的漁夫啦。不過,後來因為開發的關係,出海捕魚的人少了很多。來買魚的人也跟著減少了許多。那小子總是希望可以找到方法改變現在的情況,就跑去弄了一艘自己的船。」


    「船?」


    「就漁船啊。隻要有一艘配備有魚籠和加工設備的漁船,他們就可以直接把魚運到王國本土去賣。交易條件也好很多。這樣一來,就不用看海克洛夫特老爺和觀光客的臉色也可以混口飯吃。也毋須在意他和奧莉婭娜之間的身分差距。」


    「那種規模的船也不是說買就買得到的吧?」


    哈爾冷冷地反問道。店主點了點頭,籲出一口酒氣。


    「是啊。所以迪恩才會去打海魔財寶的主意。」


    聽了店主這番話,哈爾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財寶不是早就被海克洛夫特拿走了嗎?」


    「不,傳聞中得到海魔寶藏的人,除了海克洛夫特老爺以外還有幾個人。像是海運公司的史麥斯社長,還有住在懸崖邊的麥奎根老爺都是其中幾位。所以迪恩一直都相信寶藏應該還沒有被全數拿光。」


    原來如此,哈爾注視著女孩的肖像照。


    「寶藏的所在地是奧莉婭娜告訴他的嗎?」


    「是啊。聽說似乎是她碰巧在海克洛夫特老爺的書房裏,發現了像是通往該處的地圖。」


    語畢,店主好似吃到黃蓮般抿起了唇。


    「不過啊,那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寶藏。迪恩他們在島上挖到的,好像是個充滿了有毒瓦斯的洞窟還是什麽的。」


    「瓦斯?」


    「是啊……好像說是火山瓦斯還是什麽的。之後軍方的人就趕來把它封鎖了,所以沒有人知道詳情到底是怎麽樣。我們隻知道迪恩他們和島上幾個年輕人全死光了。這麽想想,這件事之後過了快兩年了呢……」


    「所以奧莉婭娜把責任都攬在身上了是嗎?」


    哈爾歎了口氣,環顧煙霧繚繞的店內。


    坐在桌邊的常客們並未察覺吧台前兩位的互動,隻是默默點著煙鬥。浮現在他們幹巴巴的麵容之上的,是如同作著美夢般的陶醉神情。


    「你對所謂的海魔聖地知道些什麽嗎?」


    哈爾再度看向店主問道。


    「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店住害怕得喉頭一顫,接著慌慌張張搖著頭說道: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有傳言說對『碎片』過度沉迷的人就會被呼喚到那裏去喔。」


    「被呼喚?」


    哈爾眼神忽地銳利了起來。店主則是胡言亂語說著借口。原來他一開始就知道奧莉婭娜的下落。


    「是的。說是什麽會被吸進海魔的聖地還什麽的……也有人說『碎片』本身正是由聖地漂流到這裏來的。」


    「所謂海魔的聖地所在何處?」


    哈爾逼問店主道。店主僵著一張臉,雙頰顫抖著。


    「你該不會是打算要去聖地吧?」


    「如果你知道在哪裏的話就快回答我吧。」


    「這……這一帶的漁夫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幾乎都知道在哪裏。是個


    大家都很害怕而不敢靠近的海域中的一座小島。」


    店主提高了音量說道。這樣啊,哈爾低聲自語。


    「不過,迷失在聖地之中而再也沒有回來的人多到數不清。不管你怎麽拜托,也沒有半個船員敢靠近那裏。不是我要唱衰你們,但是你們最好還是放棄吧……我可不是因為收了你的錢才這樣講。」


    他其實是位本性善良的男子吧。從店主的聲音當中感覺得出他是真心擔心哈爾安危。


    「承蒙關照。謝啦。」


    哈爾自顧自說完後,便背對店主走出了酒吧。


    5


    哈爾來訪該店時,島上早已被夜晚的黑暗所壟罩。


    那是間為了觀光客想去垂釣或是遊般時準備船隻的船宿。店主是位氣質優雅的年輕女子,她似乎也身兼船長的職務。然而,在店鋪前方接待哈爾的她的態度卻十分冷淡。


    「不能借船給我們?怎麽回事?」


    哈爾瞪向女船東,開口問道。


    在他身後,芙蘭窩在邊車上的位子裏,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在來到此店前,哈爾兩人也早已拜托過許多船屋帶領他們前往,但隻要一開口便遭拒絕。不管答應要出多少報酬,隻要一提到海魔的聖地這名詞,船主們的態度便變得十分強硬,並表示絕對不會出船。他們想盡各種理由把哈爾一行人給趕走,又或是有幾個人也一直說服哈爾兩人打消這個念頭。


    最後哈爾兩人來到的便是這女船東的店。


    「而且,在天黑之後突然跑來,說是要去海魔聖地什麽的也實在是……」


    黑發女船東一臉麻煩地看著哈爾兩人。


    「那片海域啊,不隻是潮汐流動複雜,看不見的岩石和暗礁也很多,如果要坐船過去真的很危險。海魔什麽的其實隻是為了讓一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們遠離那邊才說的善意謊言……就算是島上的漁夫們,也不隻是因為迷信才害怕那片海域。」


    「我知道。」


    哈爾慎重地點了點頭。


    「不過,有人跟我說隻要拜托這個船屋的人,就能夠請你們出船。」


    「是誰在那裏流傳這種不負責任的傳言。」


    女船東看似惱怒地踢了踢地板。哈爾冷冷看著她這副模樣開口說道:


    「而且,聽說引進『樂園的碎片』材料的好像也是你們?」


    「現在是怎麽了?想威脅我嗎?」


    女船東怒氣衝衝瞪向哈爾。接著兩人便這麽彼此互相瞪視著。


    此時,從哈爾等人背後傳來了女性的愉悅笑聲。哈爾一回頭便見到一位似曾相識的白衣女子。


    「就幫他們出船吧,波妮莉。」


    「露克蕾絲小姐……?」


    被喚為波妮莉的女船東訝異地看向白衣女子。


    「你是……」


    哈爾滿麵疑惑地低聲說語道。


    「唷,白天的巨乳姐姐。」


    芙蘭臉上不見特別驚訝的神色,僵硬地揮了揮被拘束衣縛住的手。她是白天在港口遇見的女子。或許是因為暈船症狀已得到舒緩,華麗的美貌恢複了原有的優雅。


    「又見麵了呢,焚書官。」


    語畢,露克蕾絲露出親切的微笑。


    女船東臉上帶著隱約的不悅瞪著她。


    「這家夥是露克蕾絲小姐的朋友嗎?」


    「這個嘛,算是吧。我也一起到島上去。所以可以為我們出船嗎?」


    露克蕾絲的表情就像是吵著要糖吃的孩子似的。


    女船東稍稍壓低了音量,略顯不安地眼神閃爍著。


    「這樣真的好嗎?會一去不回的。那裏還……」


    「沒關係的,波妮莉。」


    露克蕾絲反而是輕鬆地聳了聳肩。


    「他們的目標似乎並不是到『樂園』去。對吧,焚書官?」


    「我對由幻書所創造的虛假樂園沒有興趣。」


    哈爾對於露克蕾絲的疑問,毫不猶豫點了點頭。女船東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也知道幻書的事啊……?」


    「焚書官的使命就是焚盡所有的幻書。」


    哈爾的低語之中不帶任何感情。


    露克蕾絲表情轉為認真,望著女船東。


    「總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丟著那地方不管,波妮莉……這是個好機會。」


    「這樣真的好嗎?露克蕾絲小姐。」


    「求求你嘛,波妮莉。」


    看著笑得一臉淘氣的露克蕾絲,女船東歎了口氣。


    「不管變成怎樣我都不管了喔……公主。」


    6


    波妮莉的船是艘全長十公尺左右的泛用漁船。在這黑壓壓的海麵上,女船東以純熟的技巧駕駛著船隻前進。


    所幸月光十分明亮,波浪亦尚算平穩。映著水平線的夕陽殘照至今亦已消失無蹤,銀色月光灑落在波浪起伏之間。


    哈爾就這麽握著金屬長杖,默默坐在甲板上。在他身旁,芙蘭懶散地靠在船舷上。在她對麵坐著露克蕾絲,她整個蜷縮坐著。


    「嘔,好想吐。」


    在不斷搖晃的船上,露克蕾絲按著白衣胸前呻吟道。


    芙蘭則是一臉錯愕,看著離開港口還不到五分鍾就暈船的她。


    「你真的是這島上的人嗎?」


    接著帶著懷疑詢問道。露克蕾絲淚眼汪汪地瞪向拘束衣少女,虛弱地回答道:


    「我體質就是這樣,有什麽辦法。」


    「難得你長了一副大胸部,卻一點用也沒有。」


    「不不不,這跟胸部根本就無關……唔唔。」


    哈爾把露克蕾絲等人的無聊對話當作耳邊風,置身事外地眺望著大海。


    船似乎正往雷薩姆本島內側的岩礁地帶前進著。


    海麵上突起數不清的奇岩異石,料想得到在其縫隙之間的湍急潮流形成漩渦。海麵下似乎亦藏有暗礁,想必以一般的駕駛技術是無法接近的。波妮莉也漸漸降低了船遠。


    不久後,在船隻的前進方向處看見了一座岩層表麵裸露著的小島。


    島嶼直徑應該連五公裏都不到吧。別說森林了,就海鳥群都沒看到。是個完完全全的無人島嶼。島上垂直聳立的懸崖隱約讓人感到不祥的氣息。


    「你說這裏就是海魔的聖地?」


    哈爾向駕駛室中的波妮莉問道。


    波妮莉忙於駕船,隨意答道:


    「真的呀。」


    「什麽?」


    「這片海中有海魔棲息一事是真的。雖然不會吃人,不過會以令人懷念的甜美記憶誘惑人類,讓他再也無法回去。」


    「以記憶為餌引人上鉤……這樣嗎?」


    哈爾不悅地眯起雙眼。他想起了流木亭店主所說的話。過於沉迷於「樂園的碎片」之人將會被呼喚至海魔的聖地之中——他確實是這麽說的。


    「為什麽海魔要做這種事……?」


    「那就要請你們自己去確認了。」


    聽見哈爾的疑問,波妮莉冷冷地如此說道。


    船緩緩往小島接近。理所當然地,此處並無供漁船停泊的港口。


    在遭岩石所阻,無法再向前進之處,波妮莉關上了船的引擎,將船以繩子固定於附近的岩石上。岩石前方之處波濤洶湧。若是有著被海水打濕衣物的覺悟,走上岩石便可到達島上。


    「我們就隻到這裏了。我可沒有能活著回來的自信。」


    波妮莉淡淡地說道。語氣中不見威脅恫嚇,僅隻是單純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如果你們要放棄的話,隻能趁現在了。」


    「她這麽說哩,哈爾。怎麽辦咧


    ?」


    芙蘭打趣地說道。然而,哈爾隻是麵不改色,默默將被拘束衣束縛的少女身體像行李般扛了起來。


    「真是個蠢問題。走了,芙蘭。」


    「好啦好啦。」


    等到少女死心的回答後,哈爾躍下了船。以銀色長杖為支撐,毫無困難地在岩石之間飛躍移動。


    「路上小心。」


    露克蕾絲筋疲力盡地癱在船舷上,隨意揮了揮手。哈爾頭也不回地往島的方向前進。雖然在潮濕的岩石上行走不,卻不至於找不到立足處。哈爾就這樣隨意抱著芙蘭,默默行走至岸邊。


    雖然找不到可以上島的地方,但是在聳立的岸壁邊有個像山穀般的裂口。裂口深處有著可輕易讓人通過的洞穴。似乎是個遭海水侵蝕而形成的鍾乳洞。在鍾乳洞的入口附近,長著類似樹木的奇形怪狀的石筍。


    哈爾認得這閃著虹光的石筍。


    「『樂園的碎片』……原來如此,酒吧店主所說的似乎是真的呢。果然那玩意兒的原產地就是海魔的樂園啊……」


    「這可以賣個很高的價錢對吧?有這些數量的話,帶回去似乎可以賺個一筆呢?」


    「給我閉嘴,廢物。」


    語畢,哈爾粗魯地將扛著的芙蘭扔落地麵。如貓一般以腳落地的銀發少女,不服氣地抬頭看著焚書官。


    然而,哈爾卻並未注意到芙蘭這副模樣。


    焚書官將銀色長杖如武器般架起,緊盯著洞窟深處。因為從鍾乳洞深處傳出了某人的聲音。一道如同海潮般的微弱聲響,不過也是道美麗的聲音。


    「這聲音是怎麽回事?」


    哈爾自問般問道。


    「是歌聲……吧。」


    芙蘭發出陰森的「嗬嗬」笑聲。


    「這麽一說,我記得棲息在西西裏島附近海麵的怪物,會以美妙的歌誘惑船員,一個接著一個令他們遇難。」


    哼。哈爾無趣地籲出一口氣後,往鍾乳洞深處邁步而出。


    洞穴中十分明亮。流泄而下的月光映得半透明的岩石表層如餘波蕩漾般眩目。洞穴中的水塘如鏡麵般平靜無波,映著這如夢似幻的景色。


    從錯綜複雜的洞窟內部傳來了不斷回蕩的聲音。


    哈爾察覺到聲音的真麵目後,倒抽了口氣。


    「不……這與其說是歌聲……是……朗讀啊!」


    洞穴中不斷回響的是古老異國書籍中的一個小節——


    就在察覺到此事的瞬間,哈爾眼前開始晃動模糊了起來。


    他就這麽握著銀色長杖,緩緩沉入水中。


    7


    在映著夕陽的一間小房間中,有著一位高挑的青年。


    這是間曆史悠久的大學中的舊研究室。四周的書架上塞滿了書,放不下的部分堆了遍地都是。有如被這些書籍淹沒似地,他獨自落坐於此。


    「還在看書嗎?哈爾。」


    忽地聽見某個人的呼喚,青年慢條斯理抬起頭。


    研究室的入口處,站著一位臉上帶著孩童般笑容的年輕女子。


    看似意誌堅強、輪廓分明的眉毛,展現理性秀氣的雪白額頭。雖然並不是會惹人回眸一望的大美人,卻帶著一股異樣魅力的女子。


    「雖然對研究抱有熱誠是件好事,但是把自己逼得太緊,身體可是會出問題的喔。


    語畢,女子像是關心青年似地露出微笑。


    青年略顯困惑地將看到一半的書放在一旁,站了起身。


    「是你啊……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看到燈還開著,就跑回來了。」


    女子對著凍僵的手掌哈氣取暖,曝露在寒風之中的冰冷臉頰一片通紅。穿舊的薄大衣肩上還積著一層薄雪。


    「其實本來是要和朋友見麵的,不過今天好像被她放鴿子了。」


    「朋友?」


    「就是芙蘭啊。芙蘭希絲卡。」


    女子抬頭看向窗外的鍾塔說道。青年略顯錯愕地搖了搖頭說:


    「你是說鍾塔的幽靈?」


    「她才不是幽靈呢。她是真的存在!」


    女子鬧著別扭鼓起雙頰。


    「雖然她有些地方有點奇怪,不過是個很乖的孩子喔。我覺得你們一定會很合得來。下次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好啊,謝謝。」


    青年的微笑之中帶著幾分苦笑。女人還是一臉鬧著別扭的表情,往研究室深處走去。


    「我來泡咖啡吧。」


    「麻煩你,我那杯不要加糖。」


    「我知道。」


    女子「啦啦啦」地哼著歌,端著兩杯咖啡走了出來。


    然後,她以真的毫不在意的語氣隨口問道:


    「你要去新大陸嗎?哈爾?」


    「……我有接到那邊的大學邀請,而且他們說會幫我準備一間研究室。」


    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之後,青年冷淡地低聲說道。女子的嘴邊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


    「太好了呢!你的夢想實現了呢!」


    「你要不要……一起去?那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和我一起……」


    青年說著這話的語氣有些不自然。女子開心地眯起雙眼。


    「你在為我擔心嗎?」


    「這次的戰爭……情況似乎會是前所未有的慘烈。」


    青年似乎十分苦惱地伏下雙眼。女子緩緩搖了搖頭。


    「謝謝。不過,不會有事的,哈爾。我會得到幻書的。」


    「……幻書?」


    青年聽到這個聞所未聞的詞匯時,毫無緣由的臉色一沉。


    女子悄悄往青年靠了過去。


    「是的。記載著不應存於此世的禁忌知識的奇幻書籍。隻要有它,我的願望就能實現了。大家不需再你爭我奪,每個人都能過著和平的生活。」


    女人將雙手輕輕環上青年的脖子,她的聲音在青年耳畔溫柔地絮語著。


    甜膩得令人融化的聲音。有如朗讀書籍般令人舒暢的弦律。


    青年的眼前逐漸陷入一片有如沉眠般的黑暗之中。


    「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喔!哈爾。就能一直像現在這樣,過著隻有我們兩個的幸福時光。如果這本幻書永遠存在——」


    8


    身著拘束衣的銀發少女佇立在洞穴之中。


    數不清的散發著虹光石柱矗立在她的眼前。


    極似鍾乳石的半透明石柱。


    在那石柱之中,隱約浮現著人影。


    就如同遭冰封的古代動植物,抑或是遭琥珀所封的昆蟲一般。


    又或是就像被封閉在珊瑚內部的褐色藻類。


    人類和鍾乳石化為一體,融入了洞穴的內部。


    其數量有數十人、又或是數百人——


    不,被封於其中的不僅隻是人類。還有上半身是美麗的女性,下半身是怪物的生物——被稱之為海魔的種族,被封於其中的也為數不少。


    當然,她們已非活物。


    然而,卻也無法斷言她們已經死亡。她們既不會腐敗亦不會衰老,就這麽保持著生前的模樣靜靜沉睡著。


    「原來如此……所謂的海魔聖地就是這麽一回事啊。」


    芙蘭環顧著這如夢似幻的景色後,語帶嘲笑地說道。她那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美麗臉龐,露出了殘酷的笑容。


    #插圖


    「這個像鍾乳石一樣的玩意兒,其實是像珊瑚那種群體生物啊。這玩意兒將人類吸入後,讓他們以低代謝狀態持續活著啊。因為一旦幻書的讀者死亡,幻書的效力也會跟著消失……是這樣沒錯吧?」


    芙蘭朝著位於


    洞穴深處的黑暗之中,最為巨大的一塊鍾乳石呼喊道。


    回答她的問題的即是那位幾乎全身都陷入鍾乳石內的海魔。


    她的肉體正在漸漸石化,整個身體的樣貌隻剩不到原來的一半。完好如初的隻有上半身的一部分。而她的右手之中緊握著一本以異國文字撰寫而成的古老書籍——


    『為什麽……你不會作夢呢?』


    已化為美麗雕像的海魔對芙蘭問道。那聲音隱約透露著悲傷。


    『你可是能夠一直在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間記憶裏,作著永遠的夢喔。能夠從過去的選擇中的後悔、以及對未來的不安中解脫,唯有幸福的時光將持續至永遠。就是這本《樂園之書》的力量。然而,為什麽……』


    「不好意思,老子可沒有什麽過去的記憶咧。」


    被拘束衣所縛的少女,以令人感到瘋狂的表情笑著。


    「老子是壞掉的讀姬……在那個鍾塔崩塌的冬日裏,過去的記憶早就被燒得一幹二淨了……」


    語畢,芙蘭唇角依然彎著,伏下了雙眼。


    在她麵前,焚書官雙膝跪在水麵之上,如同睡著了似地雙眼緊閉著。宛如樹汁般的鮮豔的虹色液體打濕了他的全身。那液體仿佛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緩緩爬上了他的法衣。


    不需幾小時,焚書官全身便會被該液體完全包覆,而被封閉石頭之內吧。然而,即使對現在的狀況一清二楚,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卻依然束手無策。


    她隻是笑著繼續問道:


    「你的目的是什麽?人類的記憶嗎?就算再怎麽讓他們在低代謝狀態之下活下去,被吸入鍾乳石內的人類總有一天會死。為了讓這個群體生物生存下去,所以就需要新的活祭品對吧?所以才會以『樂園的碎片』為餌將人類給引誘進來嗎……」


    『你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後,打算怎麽辦呢?』


    鍾乳石內的海魔一臉受傷的說道。


    『為什麽不能依賴過去的幸福記憶呢?明明就有很多人不這麽做就活不下去。明明我們所等待的未來是如此殘酷,接受現實明明就太過辛苦……』


    「老子其實也沒有特別要做什麽啦。」


    銀發少女抬頭看著海魔,就像看著快樂的雜技團一樣地嘲笑道:


    「不過啊,失去所有幸福記憶的可不隻有老子咧?」


    在這句話結束的同時,洞穴裏響起了清澈的金屬聲響。


    那是鑰匙的聲音。鑰匙上刻有奇異文字的老舊鑰匙串。那是突然出現在焚書官手中的金色鑰匙串互相碰撞的聲音。


    『咦……?』


    海魔美麗的唇瓣之間發出了喟歎之聲。本來應該封住焚書官的虹色液體的光芒消失了,而且開始零散地剝落。


    『怎麽會……為什麽……』


    銀發少女像是在可憐海魔般望著她,接著少女搖了搖頭。然後……


    「芙蘭蘭蘭蘭……!」


    哈爾呼喚了少女之名。


    「『毀滅讀姬(long lost library)』芙蘭蓓爾!吾之所問,汝為人乎——?」


    淩亂的銀色長發閃耀著,芙蘭笑了。令人難以想像,這般美貌的少女為何會發出如此狂妄的大笑。


    束縛著少女的純白拘束衣解開了,封印著少女拘束衣上的數個大鎖,在鑰匙串如樂器般響起之後,一個接著一個打開了。


    解開封印的銀發少女,全身從拘束衣中脫離。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絲不掛。


    令人目眩神迷的潔白軀體,從她的左側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著像傷口般的銀線。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膚中的金屬銀製拉鏈。


    『否,我乃天——墮落之天。』


    銀發少女的唇中吐出了老婦般的沙啞聲音。


    哈爾將手伸向她的側腹部,將其身上的拉鏈一口氣拉到底。被拉開的拉鏈開口處,出現了深不見底的黑暗空洞。


    哈爾粗暴地從劃開芙蘭裸身的空洞深處取出一本書。


    是本連書名都無法判讀的毀壞的幻書。


    「嗬嗬嗬……醒得還真是晚啊。作了個美夢嗎?」


    芙蘭向哈爾問道。哈爾則是隻字未答。僅隻是將握於右手中的長杖架在腰間朝外。就像拿著巨大槍枝的軍人一般——


    接著將左手拿著的幻書「填入」了長杖前端。


    「幻書裝填(catridge load)——爆發(ze)!」


    哈爾莊嚴肅穆地喊道。下一秒,長杖前端噴出了閃耀著藍白色光芒的火焰。


    如炮彈般的火球掃過屹立於洞穴內的石柱,將其擊成碎片。


    噴出如巨劍般火焰的,已不應稱之為手杖。那是帶來毀滅性破壞的兵器。以不應存於此世的幻書為彈藥,將其魔力轉換為火焰的破壞兵器。


    沐浴在魔力火焰中的石柱旋即失去了光芒,產生裂痕後碎了一地。


    被封於石柱內的人們接二連三的被解放了出來。


    然而,在數年間被封於石頭內而逐漸石化的人們,承受不住炮擊的衝擊便和石柱一起碎裂了。即使如此,哈爾的攻擊卻尚未結束。持續放出的炮擊毫不留情地將洞穴內化為一片火海。海魔隻是愣愣望著這淒慘的光景。


    『九把鑰匙所封印的災禍之枝……以諸神黃昏燃盡世界的火巨人史爾特的災禍之杖啊……』


    啊啊,海魔口中發出悲痛的叫聲。被熊熊烈火所包圍的洞穴之間,將她那通透的身軀映得美麗萬分。


    『住手……為什麽要燒掉這個樂園呢?』


    「這裏才不是什麽樂園,是幻書所創造而出的災禍之源。」


    哈爾怒火中燒地答道。他將手中的火焰之杖對準了海魔手上拿著的書。《樂園之書》——據說能夠實現所有人的願望,在世上創造出樂園的幻書。


    『住手……我求你……求求你了……』


    海魔以虛弱的聲音懇求道。然而,哈爾卻不願回應。


    「——爆發(ze)!」


    由杖發出的烈焰包圍了幻書及它的主人。


    海魔石化的肉體上產生了數不清的裂痕,虹色的碎片開始零星散落。


    不過,海魔並未發出哀鳴。她反倒是一臉憐憫地看著哈爾,臉上帶著憐愛的微笑。


    『可悲之人……若你持續揮舞著手中之杖,總有一天你也會在自己所發出的火焰中失去一切。你自己的性命,還有重要的回憶……是的,就如同這把長杖過去的主人,那位神話中的巨人族一樣。』


    包圍著海魔的火勢漸大,她的身軀也逐漸毀壞。幻書已被燃燒殆盡,仰賴其魔力才得以維持的半透明群體生物也開始消失。


    海魔的聖地即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早就把我的過去什麽燒個精光了。到了現在早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


    哈爾以不帶抑揚頓挫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說道。


    海魔笑了。


    『那隻不過是個謊言……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你又為何流淚?』


    美麗的海魔隨著巨大的鍾乳石一起碎裂了。哈爾悄悄以手抵上了自己的臉頰。


    臉頰上留有如同眼淚滑落般、淺淺的直線痕跡。


    9


    將存活的人們運出洞穴,再搬上船時已經是早上了。


    海克洛夫特的女兒也在生還者之中。她雖然十分衰弱,但並無明顯外傷,精神狀態也意外地十分良好。她幾乎沒有來到洞穴之後的記憶,「就好像隻是作了一個長長的夢」隻是微弱地這麽說道。


    波妮莉的泛用漁船上塞滿了依然沉睡著的人們,往港口而去。


    早晨的陽光溫


    和地映照著海浪。


    「出乎我們意料,你們居然這麽早就能回來了。」


    就在來到看得見雷薩姆本島海岸線的地方時,露克蕾絲醒了,正悠閑地伸著懶腰。她抓了抓睡得翹起的頭發,拭去了眼角浮現的淚水。


    「太陽早就曬屁股了。作了什麽好夢嗎?」


    哈爾粗魯地問道。露克蕾絲「呼呼」地笑了一笑。


    「是啊。作了個有點懷念的夢。」


    接著,她像是在回想著遙遠的記憶般眯起了雙眼。


    以不知向誰訴說,自言自語般說道:


    「……所謂海魔的聖地其實就是墓地。生活在大海中的海魔沒有將同伴埋葬起來的習俗。所以,要是想起了死去的同伴們,就會到那個洞穴去。就這樣,光隻是靠前去巡禮的海魔們的思念,就足以維持那個洞穴了。」


    「你是說那本幻書是海魔們代代相傳的東西?」


    哈爾難得被引起了興趣地回問道。


    露克蕾絲仿佛望著遠方某處地將視線移向了大海。


    「是的。但不過,到了現在海魔的數量已經大量減少。所以幻書才會失控,試圖想要引誘毫不相幹的人類吧。一切都是為了守護記憶的樂園——」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


    哈爾臉色一凜,望向露克蕾絲。下意識將手中長杖的尖端指向靠在船舷上的白衣女子。


    「露克蕾絲·朗格……在那個洞穴中,持有幻書的海魔與你十分相似呢。就好像是母女一樣。」


    「是嗎?」


    露克蕾絲臉上帶著幾分戲譫地回望著哈爾,露出微笑。


    「還真是榮幸呢。我聽說,傳說中的海魔都有著絕世美貌。美麗的程度甚至可以引誘著接近而來的船員們……要不要來試試我的魅力啊,焚書官?」


    露克蕾絲強調著豐滿的胸部,挑釁地挺起身子。然而哈爾隻是不發一語望著她,接著厭煩地歎了口氣。


    露克蕾絲略覺無趣地聳了聳肩。


    「跟你開玩笑的啦。剛剛的都隻是假說啦。隻是假說……別看我這模樣,我可是個學者呢。」


    「這樣啊。」


    哈爾放下手中握著的長杖。


    他並沒有試圖再進一步逼問露克蕾絲。


    船隻開始接近本島,海岸的模樣也逐漸清晰。在沙灘上閑逛的觀光客們,以及看準他們的小販。就是一副和平的度假勝地畫麵。


    「你們之後打算怎麽辦?」


    露克蕾絲讓頭發隨風飄揚提問道。


    「海克洛夫特的委托已經完成。待在島上也沒事可做。雖然我是有在想搞不好會有其他聽見傳聞而前來的讀姬……」


    哈爾冷漠地回答道。嘖,芙蘭啐了一聲說道:


    「你這死腦筋。難得來一趟度假勝地,我們就去放鬆一下咩!」


    「不可以。」


    「真是拿你沒辦法。不然我們去找黑之讀姬,像之前那樣跟她玩玩嗎?」


    拘束衣少女說完後,不悅地伸長了赤裸的雙足。


    「黑之讀姬?那是……」


    露克蕾絲對芙蘭的話起了反應,之後她的眼神忽地停留在一輛停在海岸的車輛。即使在王國本土也十分少見、配備著六汽缸引擎的高級車輛。她注意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一個瘦小身影。


    「哎呀,妲麗安……」


    「什麽?」


    哈爾對露克蕾絲的絮語起了強烈的反應。目露凶光、來勢洶洶地問道。臉上的表情有如看見仇敵的複仇者一般。


    「你認識那個叫做妲麗安的女孩子嗎?」


    「是、是啊。我們是搭同一艘船來到島上的。剛剛有看到她呢,就在海岸沿線那裏。」


    「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女孩嗎?」


    或許是被哈爾的氣勢所懾,露克蕾絲搖了搖頭。


    「不是。剛剛好像穿著很漂亮的藍色夏天洋裝……就像這樣露出整片肩膀。」


    「呿,夏天洋裝?就隻有那小鬼頭是不可能穿那種衣服的。」


    芙蘭一臉愚蠢至極地揮著手。


    「原來是認錯人了啊。」


    哈爾深深歎了口氣,像是全身失去力氣地坐了下來。露克蕾絲望著兩人這副模樣,淘氣地笑了笑。


    「再見了,焚書官。」


    露克蕾絲從已進港的船上跳了下去。或許還有些暈船,她的腳步有點蹣跚地往沙灘的方向走去。


    芙蘭略帶羨慕地目送著她的背影說道:


    「我說啊,還是去海邊玩玩吧!搞不好會遇到其他的讀姬哦。」


    「我拒絕。」


    哈爾的回答依然冷冰冰的。銀發少女不悅地嘟起形狀姣好的嘴唇:


    「我說,哈爾。」


    「話太多了喔,人偶。」


    「你剛剛有作美夢嗎?」


    少女溫柔的問句讓哈爾沉默了一秒。


    「我忘了。不管是怎麽樣的回憶,夢始終是夢。」


    僅在口中這麽絮語著,焚書官邁步而出。


    銀發少女注視著男子孤獨的背影,一股海風仿佛悄悄撫著她的銀發般吹拂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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