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過往


    三伏夏,有蟬鳴鳥叫,陽刺眼灼人。


    何家大門半敞,安七打開黑色車廂,就這麽看見了何然。何然說:“安七,我比你大三歲,我是你姐姐,以後你會叫何安七。”


    眉目猶如青翠柳葉,眼含秋水,一張小嘴輕言細語,何然說,我是你姐姐。


    安七覺得她像極了母親刺繡過的牡丹花,在某個夜裏化為金色的小鳥,停留在安七的肩膀,對她說安七,我是你姐姐,然後她夢見自己也化為一隻金色的鳥兒,從母親的窗口撲騰著翅膀遠走高飛。


    安七些許固執道:“我姓安,出生在七月,叫安七,不姓何。”


    那個時候何然總會笑,不予爭辯,溫婉的性格就這麽深深紮進安七心裏,安七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沈君文有多喜歡何然就有多討厭安七,安七占據了何然大半部分的時間,這個從遙遠偏僻地方來的野孩子,最終讓何然傷透了心。


    沈君文希望安七不要出現,這樣就不會把白沐帶進何然的生命,至始至終何然的世界將會有他一個人存在,也是隻屬於沈君文一個人的何然。


    ————————————


    雪仿佛停了,安七的呼吸始終平緩,她慢慢悠悠走上前去,在沈君文冰冷的視線下,笑的比誰都快活。


    “沈君文,我出獄了。”


    仿若沒有任何人存在,他繞過身子時用肩膀撞擊著,安七險些摔倒,穩了穩身子聽見背後傳來了對話。


    “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沈君浩雙手插兜,滿不在乎。


    那一瞬,沈君文的眼裏迸發出淩厲目光,伸出手揪著他的衣領子,他不得已微微踮腳,略有難堪。


    “不過玩個妓女而已,發這麽大脾氣?”


    “你玩誰都可以,她不行。”


    安七身子一僵,低下了頭,剛邁出一步時,便聽見沈君文把過往的難堪全數攤開在沈君浩麵前。


    “為什麽不行?”


    “因為她殺過人,是個殺人犯。”


    安七想,過年時的燈會或許看不到了,她想在孫悟空牽著豬八戒的背景前,和他照一張相。


    她沒回頭去看沈君浩的表情,牙齦緊緊咬著,邁開步子,一步兩步,在雪地裏獨自且漫長。


    然後雪覆蓋住這些腳印,把安七的蹤跡擦去。


    其實她呀,這輩子沒有哪個男人對自己好過。活了二十七年總是在付出中度過,我喜歡一個人,我愛一個人,我恨一個人,都是極端的。


    沈君浩說話難聽,好麵子,卻也懂得在夜晚帶著安七飛奔,還記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還記得沈君浩說的那句話。


    他說...你哭吧,安七。


    安七想,如果他知道我是個殺人犯,曾拿起刀結束過一個鮮活的生命,曾做了七年的牢,曾越獄,曾與人廝殺打架,那麽...他會不會把那些片刻的溫柔收回。


    如同之前每一個嫖客那般,從黑夜而來,黎明而去,消失在茫茫人海。


    所以她小心翼翼收起這些殘破不堪的過往,偽裝自己也曾陽光,也曾快活,意圖享受片刻溫柔,帶上街角一杯米酒小湯圓,去和他見麵。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湖泊倒影的景象,一點波瀾,便破碎的不成樣子。


    因為我殺過人,是個殺人犯。


    掌心中還殘留著沈君浩的溫度,但安七知道,從今往後這個年輕男人,消失在這個冬天,和她的生命裏。


    七十五路班車回到市中心,安七一路都明白後麵跟著沈君文的車,從她下車那一刻刺耳的喇叭便狂躁的響。


    他不讓安七上車,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猛抽。


    “你真的像鬼一樣,陰魂不散。”


    她靜默著一句話不說,視線停留在沈君文好看的側臉,想著這個男人為何隻對自己說出這些惡毒的話。


    “還當了妓女,勾搭我弟弟。”


    “惡心,我現在想到就一身的雞皮疙瘩。”


    眉頭死死皺著,就連呼吸同一種空氣,他都排斥。雪落在身上,安七勾著唇笑,把頭探進車窗內。


    “你弟弟年輕,活好,我樂意吧怎麽著?”


    “要點臉成嗎。”沈君浩一角踹開車門,安七差點摔倒,他站在路邊,戴著黑色手套,從錢包夾縫中抽出了一張卡。


    “說吧,多少錢,拿了這些給我滾蛋。”


    “不嘛,我還想和你弟弟好好談談戀愛,有朝一日當你弟媳。”


    話音落,臉頰生疼,她捂著被打的半邊臉頰,有些愣然,嘴卻往上勾勒,笑開了花。


    “老板,我發現你比你弟帥,想和你上床。”


    她往後退,躲過了沈君文再一次的耳光,嬉皮笑臉的,連連道:“行吧,那你多給我點,錢少了不幹。”


    “你要多少。”沈君文黑著臉,他恨不得這個女人在牢裏一輩子不出來。


    “五十萬,給我五十萬就滾蛋,否則天天去你弟弟學校門口守著。”


    她無賴的像個地痞流氓,沈君文陰沉著靜默許久,咬著牙說:“安七,你真是婊子。”


    說完,卡甩到了安七腳邊,拉開車門想坐進去時,被安七攔住。


    “那我告訴你個秘密。”


    她揮手示意沈君文低下頭來,在他不得已湊近頭時,嘴唇從耳畔劃過,落在了他的唇間。


    她咬破舌尖,甜腥血味便蔓延至他唇齒與喉嚨。


    慌亂推開,眼中先是難以置信,接著被鋪天蓋地的厭惡籠罩。嘴唇在手背擦破了皮,吐了好幾下口水,那種感覺惡心的頭皮發麻。


    安七從地上撿起卡塞進上衣口袋,走出了一截,伸出雙手對著沈君文胡亂搖擺。


    來往行人匆匆,車水馬龍,安七張著嘴,對著天空,對著沈君文,對著南城的冬天。


    “勸你最好去醫院檢查檢查!我有艾滋病啊!這份大禮送給你們倆兄弟!開心不!”


    她張狂的笑,迎接著行人的注目,身子拐過街道,混進暗巷,不去理沈君文氣急敗壞的聲音。


    “何安七!!!!”


    沈君文以最快速度去醫院檢查,拿到報告單那一刻屏息凝神,發現被耍了的時候咬著牙惡狠狠的一腳踹飛醫院走廊的垃圾箱。


    一通電話飛到沈君浩那去,遷怒著道:“我告訴你,十六號寒假哪兒也別想去,給我呆在家。”


    電話裏的沈君浩怒吼的聲音傳來:“不!你管不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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