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浪直,汴水河畔大軍的新稱號。


    直的意思就是禁衛值班,是皇帝親軍的意思。內殿直,控鶴直等。


    按照官家的意思,似乎是想讓這支水軍以後嚐駐紮在大梁周圍,拱衛京師。


    十一月,李處耘也從淮南趕來報道了。


    因為他是李繼勳的推官,而李繼勳之前出鎮過地方,所以他先要到到河陽去接家小,辦好交接才能過來。


    對於李處耘,他是十分好奇的,不過在汴水畔大營中見到時卻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三十來歲漢子,因為習武打仗的關係,身上自然給人一種挺拔的感覺,不過個子倒不見得有多高,又或許是他自己太高的緣故。


    李處耘除了自己,還帶著家人入京。


    史從雲熱情的招待了他,又帶他去樞密院辦理交接手續,又帶他在大梁城內找好落腳的房屋,怕他初來乍到,囊中羞澀,還專門給他留了一百貫。


    李處耘很感激,不過也顯得有些緊張,畢竟史從雲是知道他有本事,想拉攏所以如此,可李處耘就覺得他的善意有些莫名其妙了,兩人之前又沒見過麵。


    史從雲也很快察覺了這個問題,為打消他心中顧慮,就在一次喝酒的時候,史從雲找了個理由,說他向來敬佩折從阮戰功赫赫,為國守邊,又聽說李處耘是折從阮向朝廷推薦的人,心裏就十分的重視和信任,覺得他是有能力的人物。


    ……


    之後的人事安排史從雲也定下來。


    馭浪直這支軍隊都指揮使暫時由他兼任,潘美為監軍,司超任副都指揮使,李處耘為都虞侯。


    這就是新軍隊的好處,如果是在控鶴軍中,他想直接把李處耘擢升為都虞侯負責糾察整肅軍紀是不可能的,因為眾人會不服,軍中的大小將校多數都是靠著資曆或戰功爬上去的。


    王仲、邵季、董遵誨、羅彥環等人雖然都是他從內殿直帶去的心腹,不過能到都指揮使的位置也是一點一點廝殺上去的。


    可一支新組建起來的軍隊,他卻可以輕鬆的把自己想要的人安插進去。


    ……


    到了臘月,年關將近,大梁城白雪皚皚,史從雲和趙侍劍去拜會了住在城外的老丈人趙易從,其實趙瑩當初人緣很好,照拂的也多,日子雖然比以前清貧,但不會難過到哪去。


    他覺得自己如今也算是個人物,想著去見老丈人也是件長臉麵的事,還讓人置辦了幾車的各種家私貨物禮品,小娘也跟著一起回去。


    路上趙侍劍卻小聲的提醒他,“父親不見的會有多待見.......”


    史從雲不解,現在自己怎麽也算是個大周的高官吧,怎麽會不待見。


    到了嶽父趙易從家後確實受到熱情的招待,但慢慢的他也發現其中的疏遠,比如他發現老嶽父有故意不讓周邊鄰居知道動靜的掩飾,有次門口有人問起家裏來了誰,他隻說是親戚回來了。


    他家裏雖然比較貧寒,如今以給人代寫家書,在縣府衙裏做個書記謀生,卻對他帶來的眾多東西再三推辭,隻收一些普通的家私和酒肉,更加貴重的東西死也不收。


    史從雲在飯桌上委婉的提出讓老嶽父去大梁,在他或者史彥超手下給他謀個從事官,也比在這好數倍,還能更好的養家糊口,不過依舊被趙易從婉言拒絕了。


    史從雲心裏既驚訝又有些氣憤,這是看不起他麽,不過他什麽也沒說。


    在趙家的待了三天,史從雲就告辭了老嶽父,有些惆悵不滿的踏上歸途,拉著來的東西他硬留給在趙易從家的小院,不過後來得到消息,讓老嶽父給散給周邊百姓了。


    他越發不解,回去的路上,史從雲沒騎馬,跑去和趙侍劍擠馬車,腦袋枕著她的大腿,有些不解的問她:“嶽父是不是看不上我啊。”


    趙侍劍安慰他:“你別多想,我爹不是看不上你,而是他們這輩人都早就怕了武人,表麵上對你客客氣氣,心裏其實是畏懼的。”


    “當初後唐就是大將在外叛變稱帝而亡國的。


    之後爺爺所事晉朝也是因大將杜重威為一己之私領著十幾萬大軍在北方前線投降契丹人,導致亡國。


    那時契丹大軍長驅直入,直到大梁,沿路燒殺搶掠,契丹國主在大梁登基稱帝,不知道多少百姓遭殃吃苦。


    到後漢也是樞密使郭威,也就是本朝的開國之君在外領兵自立,黃旗加身而亡國。


    為安撫支持自己的大軍,仙君郭威也允許大軍在大梁劫掠,許多人又遭很多罪。


    如今這世道,天子幾年換一次,江山易手長則十餘年,短的數年,年年都在殺來殺去,多是因為唐末以來番鎮割據,武人專橫跋扈,無信義,不尊禮儀,隻要有利好,認賊作父、忘恩負義的事情輕易就能做出來。


    像我父親他們那批人,是吃夠了武人的苦,曆經天下亂武的難,所以才會那麽懼怕疏遠武人,也疏遠你。”


    史從雲點點頭,“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


    大概明白什麽意思了,唐末藩鎮割據至今都是這種狀況。


    而且有一點趙侍劍沒說,他卻恍然大悟過來,武人得勢快,失勢也快,如今天下紛擾未定,將來會是怎麽樣誰都說不清楚,趙易從刻意和他保持距離,還散了他送的東西,是怕以後萬一過幾年又改朝換代,史家出事被他牽連。


    史從雲心裏當然有些不高興,不過又不得不感慨:“你說嶽父沒什麽本事,不過我覺得他經曆那麽多,即便沒本事也有遠見。


    我還在這因為跟在官家身邊有功績而洋洋自得,可仔細一想,如果像你爹那樣多往長遠去想,這天下的局勢還完全說不準呢。


    而我可以依仗立足的最好還是我自己........”


    趙侍劍輕撫他的臉龐,微笑道:“你明白就好,這樣的紛亂世道,誰也靠不住的,說句不好聽的,誰說得準官家還能穩坐幾年的天子呢.......”說到最後,趙侍劍的聲音小下來,幾乎細不可聞。


    史從雲則驚異她一個女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大概是趙瑩的經曆對她刺激很大吧。


    這次出城去看老嶽父,他也是感觸良多。


    ......


    臘月,淮南的戰局暫時平靜下來,天寒地凍不好打仗,加上將士們也要過年,雙方默契的都停止了進攻。


    大梁這邊,史從雲卻沒有放鬆馭浪直的訓練,依舊每天都親自到軍營中去。


    而符家那邊,大娘和趙侍劍已經談妥了,還把三書和該備的禮都送過去了,對方也收下,連日子也找人定好了,就定在正月十六,元宵節後一天。


    史從雲什麽都不用管,隻管忙自己的事,然後那天等著回去抽獎就成了。


    沒錯,在他看來就是抽獎,娶個媳婦從頭到尾連麵都沒見過,就等著回去洞房花燭夜,不是抽獎是什麽,隻希望符家老六別太醜,不然熄了燈也怪為難的。


    .......


    大相國寺對麵,魏王府,小院裏白雪皚皚,一連串鈴鐺般的聲音回蕩在院子中。


    “老六老六,你看我堆得像誰!”符二朕在院子裏高興的用雪堆成雪人,不過麵目全非,隻依稀看得出是個人樣。


    符六沒二姐那麽愛鬧,穿著暖和的貂裘,全身裹得隻漏出紅撲撲小臉,眼睛笑成月牙,目光隨著二姐的窈窕身影移動。


    她學得那些規矩不允許她那樣做,她不敢做的事,都由二姐代她做了,二姐高興她就高興,二姐玩得開心,她也就開心。


    “二姐,你快來暖暖手吧。”她提著一個小火盆。


    等符二玩鬧累了,終於舍得退到屋簷下,就把凍得微微發紅的青蔥玉指湊過去烤火,恨不能去摸火炭。


    符六連細心的移開些:“二姐,不成,你這樣會起凍瘡的。”


    “老六,我冷得緊。”


    “那也不成,隻能慢慢來。”符六還是不答應。


    老二沒辦法,隻能聽妹妹的,又笑鬧著要把手伸進符六衣服裏去取暖.......


    兩人玩鬧一番,都麵色酥紅,發髻微亂,嬌喘不停,一副香豔景致,不過外人卻沒有眼福去看。


    鬧得差不多沒力氣了,符六小步去內屋裏拿來兩個毛氈墊子,墊在地上,兩人互相依偎坐著看雪。


    “老六,在過一個月你就要嫁人了,再見不到我了。”符二開口,氣氛突然有些傷感起來。


    符六靠著二姐的肩膀,呆呆看著遠處的雪,眼眶裏也積蓄了水汽。


    “聽說那個史從雲又在淮南打了大勝仗,如今年輕輕的,已經是殿前司的高官了.......隻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性子如何,你嫁過去他會不會好好待你。”符二歎口氣。


    符六沒說話.......


    “不過跟著他娘來說親那個侍女倒真漂亮,而且談吐不俗,能說會道。”符二道:“不會他府裏的丫鬟都那麽好看吧,那他真是天下最大的色魔,你也難了。”


    “那不是侍女,據說是他的愛妾,是宰相後人,京城裏有些名聲,因為當初史從雲在關中前線,就用驛站快馬給她送信,為此還被彈劾過。”


    “那他對那妾氏可真上心,你更不好相處了。”


    “二姐,我覺得趙侍劍姐姐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我私下和她說過好幾次話。”符六小聲的說。


    “哼,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嫁人,不想要你二姐了。”符二莫名的生氣。


    “我沒有!”符六連連搖頭。


    “反正不管那史從雲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和他的梁子可結下了,他拐走了我最喜歡的老六.......”符二說著,眼淚已經忍不住落下來。


    符六也不說話,頓時明白姐姐為什麽那麽生氣了,也忍不住陪著她落淚。


    “這仇我記下了,早晚要找史家的小子報,你過去他若敢輕慢你,就報大姐和二姐的名號,誰敢欺負你就找人來府裏跟我說,反正大梁就這麽大,咱們姐妹不怕他!”


    老六乖巧的點頭,淚水濕了二姐胸前的衣服,輕喚一遍又一遍二姐。


    .......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來到顯德四年正月,史從雲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三年多,進入第四個年頭。


    年前淮南還算風平浪靜,南唐反撲的軍隊正在步步迫近,諸多將領中,隻有李重進和史彥超連續打了幾次勝仗。


    李重進打仗很猛,手下的將士都比較擁戴,所以接連打了幾仗都是擊敗超過千人的大戰,被南唐人又驚又怕的稱為“黑大王”。


    史彥超則是率龍捷軍的精銳騎兵四處出擊,襲擊敵人糧道,戰果也不少。


    但這種局部勝利,無法扭轉全局上南唐大軍正在步步逼近壽州,逐漸奪回失地的局麵。


    因而官家有次在臘月召集樞密院眾人以及他到垂拱殿外的廊下議事,基本確定了,正月底官家將再次禦駕南征,而且這次以史從雲為前鋒都指揮使,領新組建的馭浪直。


    如今馭浪直已經有三百二十六大小船隻,總計戰兵一萬,輔兵五千,完全具備戰鬥力。


    於是在出征前,很多事情也必須提上日程,比如說娶符家老六過門的事。


    日子定在正月十六,符家的女兒嫁給當下權勢日漸壯大的後起之秀史家,原本是件大事。


    不過因為大戰在即,很多事情隻能從簡,符家從河北那邊來了符六的長兄符昭信,宴請的客人都是朝中的權貴和史從雲關係好的人。


    當然馭浪軍中的都指揮使和指揮使史從雲也都請了,正是拉攏他們的大好機會。


    史家如今的積蓄很多,辦個奢華的點酒宴不在話下。


    朝中如魏仁浦、王樸以及樞密院的多數官員,三司六部的部分官員都賞臉來了,還給史從雲這後輩說了幾句寄語,讓他成家了就該穩重下來,不能再輕浮做事了。


    之後則是司超、潘美、李處耘、閭丘仲卿等人。


    高家那邊高懷德和董遵誨都不在京,不過也讓家中子弟來了,趙家那邊趙匡胤、趙弘殷都在淮南,是白白的趙匡義來的。


    總之一天十分熱鬧,史從雲當著雙方長輩的麵和身邊一次沒見過的陌生女子完成了禮儀。


    雖然大戰在即一切從簡,但聰明人還是不會錯過這個走關係的好機會,這樣的熱鬧場所,正是把所有人物聚集起來的好地方。


    不過對於史從雲來說,他最期待的還是抽獎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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