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側殿,不少人正在忙碌,幾個宰相,三省的的官吏往來不絕。


    官家不在,很多事都由樞密使和政事堂的相公們商議著處理。


    垂拱殿裏,各桌相對,宰相們各有一桌,有專門的官吏服侍聽用,各桌上都堆滿厚厚奏疏。


    天子不在朝中,宰相代行國事,最終由於皇後代替加璽印,政令才能通行。


    但從座次來看,宰相之間也有細微差異。


    最靠門口的桌坐的是幾個具體處理事情的中書舍人,越往裏,身份越高。


    王溥坐在左麵第四位,在前麵是範質,再往裏便是王樸和最上首的李穀。


    以前範質總在最裏麵,如今他卻往外挪了,坐在從裏往外數的右麵第三桌,大家都知道,因為當初範質是最反對官家登基的兩個人之一,如今還能坐在這,高居廟堂之上,已經是官家莫大寬仁。


    而坐左麵第一桌的毫無疑問是官家的心腹親信閭丘仲卿,第二位便是兒子娶了官家妹妹的魏仁浦。


    私下裏,不少人都羨慕魏仁浦,他家的兒子沒太大本事,但居然能娶安慶公主,大家私下裏都在說這件事,魏家得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想起攀附皇親的事,王溥在心裏想,可惜他沒有漂亮的女兒,若能被官家看上該多後,他現在剛剛四十,在幾個宰相中是最年輕的,或許回去要納一房漂亮的小妾,說不定還能趕著時間生個好看的女兒出來,這樣家裏的妻子也沒話說了。


    正當他美美盤算時,幾分奏疏從中書舍人那邊被門吏遞送過來。


    王溥接過,立即看起來,他早已經習慣,一般奏疏中書舍人們都會寫好處理的方法,他隻需看了,往上遞送給李穀等幾人點頭。


    而中書舍人給的建議,一般都是可行的,九成以上無須改動,隻有拿不定的大事才需他們拍板。


    若是平時隻需要留一個宰相在這主持政事,但如今官家不在,李穀相公便要求大家都要過來,有事情還能商量。


    但王溥心裏明白,其實李穀是不是想有事能商量,而是有事大家一起扛,官家不在,要是做了不合官家心意的處置,到時怪罪下來需要大家一起擔著。


    李穀原本就勞苦功高,地位崇高,又在官家登基的過程中立下大功,如今儼然是朝中第一的人物,高坐上首,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王溥看了手中奏疏一會兒,連拿著奏疏,起身越過桌子,也沒到範質和王樸那裏,到了最上首,他停了一下,在閭丘仲卿與李穀間猶豫一下,最終還是到李穀麵前道:“李公,建雄軍節度使楊庭璋上疏,想要進京來麵見天子。”


    他一開口,頓時吸引在座所有人目光。


    李穀抬頭:“他想必是聽說了澤州南麵的大戰,見識了李筠的下場,開始害怕了,當初官家才登基時,老夫就寫信勸說過他,讓他進京來,他可是不回書信的,現在卻想來了。”


    “李公覺得如何對付他?”王溥問。


    李穀撫著胡須,這一兩年來的變化讓他神采奕奕,雖然六十的人,但仿佛比前幾年更有神采,如今官運亨通,又得官家信任,心情自然也好了。


    他有些激動的說,“這是件大事!


    他想來就讓他來,別嚇著人,他無非是怕了,來了反而能讓他放心,到時給他閑暇的差事在京城養老也好。


    如果那樣往後河中之地就徹底歸朝廷控製了!”李穀說完眾人都點點頭。


    “官家已經北上太原,想必還要很多時日,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暫時我等做主吧,做成這件大事。”


    王溥看了一眼對麵的閭丘仲卿,閭丘仲卿也點頭:“就按李公說的辦。”


    兩人授肯,別人便也沒有異議了。


    王溥連回去親自批示,他寫得十分認真,好一會兒才完成,寫得差不多了又殷勤的送過去,李穀看完點頭:“可以,先讓翰林院起擬詔書吧。”


    王溥點頭,也沒覺得什麽不妥,剛要叫人來做事。


    閭丘仲卿叫住他:“這樣不妥,先由皇後加蓋璽印才點頭,然後再讓翰林院起草詔書。”


    眾人一愣,神色有些奇怪。


    李穀微微皺眉:“不必,這樣的大事越快越好,老夫做主,先讓翰林院那邊寫詔書,之後自然會讓皇後加蓋璽印。


    這樣該全的都全了也是一樣,用不了這樣大費周章,還耽誤事情。”


    原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王溥剛要轉身再次被閭丘仲卿叫住,“朝外的事是大事,朝內如是。


    官家不在,皇後攝政,政令皆需皇後娘娘首肯加璽印,才能出皇城,這是古時就有的規矩,和事情大小無關。


    再說官家向來寵信皇後,臨行還有交代,諸位難道忘了嗎。”


    王溥察覺氣氛有些不對,頓時不敢插話,李穀臉色不好看,似乎覺得威嚴收損,看了閭丘仲卿一眼:“老夫當初治軍理民,帶兵打仗,輔官家隆登至尊,領三司中樞之機要,不說大功,也有些做事的手段,閭丘公覺得老夫處理不了此事嗎?”


    閭丘仲卿絲毫不讓,隔著兩桌之間幾步之地與他相對,拱手說:“李公的本事和能力在下都知道,數次出兵供養三軍,征伐淮南率先渡河,之後李公之子為官家打開東華門,李公為官家籌謀帝業都是天大的功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皇後是官家的妻子,天下之母,在下隻想李公記得這件事。”


    堂中氣氛越來越不對,外麵方才還在議論事情的幾個中書舍人也都自己的安靜下來。


    王樸神色為難,欲言又止,老頑固範質則自顧自作他的事,仿佛沒聽見兩人說話一般,坐在閭丘仲卿旁的魏仁浦則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後麵的事情。


    兩人對視,言語針鋒相對,卻都神色鎮定,沒半點麵紅耳赤的模樣。


    “官家去了太原,老夫看來少說要三個月,太原金城湯池,上次便是我部署攻城。


    官家不在,朝中的事我等必須管,為天下,也為社稷,皇後是官家的家人,自然要請示,但皇後治理不了天下,處理不了朝政,更不能讓官家安安心心在北麵打仗。”李穀一字一頓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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