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裏,王樸猶豫一下,還是開口說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這不是件多大的事,依我看不如兩麵一起,派人帶著奏疏去請示皇後加蓋印璽,也讓人去通知翰林院承旨,提前開始寫詔書,等那邊的好了,詔書也差不多了。


    這樣就不會耽誤大事,也請示了皇後。”


    王溥說了一個看似兩全的折中法子,既不得罪李穀,也不和閭丘仲卿衝突,但明眼人都看出他的話是偏向李穀的。


    聽起來折中,可依舊是把皇後閑置的。


    其實他心裏想得也和李穀差不多,一個年紀輕輕的皇後能懂什麽?讓她決斷天下大事,那豈不是亂了套。


    他們處理好了讓皇後加璽印,也是尊崇皇後的,不知道閭丘仲卿為何反應這麽大,以前不也有先例麽。


    再者在座的誰不是勞苦功高的人,對於秦國的建立而言,皇後有什麽功勞?官家不在,理應政事堂的宰相們主事拍板。


    心裏也想,現在是李穀,往後待李穀歸田之日就該是他了........


    對麵的閭丘仲卿沒再說話,隻是拱拱手,隨即退了出去。


    王溥見此有些慌,不過很快鎮定下來,神色自若。


    “還沒到下直之時呢。”有人小聲嘟囔一句。


    .......


    政事堂裏的事再小也是天下大事,平日裏都是朝廷百官打聽的大頭,稍有風吹草動,次日就能朝堂遍知。


    當天下午,政事堂裏閭丘仲卿與李穀的衝突便知之者甚多,不過多數議論幾句也就過去了。


    ……


    朝會之後,東華門外時常有人小聲議論,但敢高聲說事的寥寥無幾。


    道理並不複雜,淺顯易懂,稍有官場沉浮閱曆之人都明白,因為此事涉及皇後。


    但竊竊私語之中,不少人都支持李穀的......


    ......


    “我覺得李相公說得有理,治世理民都是相公和百官的事,後宮不該插手,飽讀詩書之士,都該記得以前武周的教訓......”東華門外,三五成群從朝會出來的官員們陸續路過,都小聲議論著。


    雖然聲音刻意壓低,卻依舊隔著十幾步外能聽得到一些他們說的話。


    “官家走前可在朝堂交代過,國中是皇後攝政......”


    “鄭兄此言差矣,官家北上打太原,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功成,難不成朝中就全歸一個小女子管?”


    “你......話可不能亂說!”另一人頓時壓低聲音:“官家性子大家都知道,向來寵愛皇後,你這話若傳到官家耳朵裏,可想過會是什麽後果。”


    “哼,我輩飽讀聖賢之書,懂得忠孝仁義,得浴聖恩,自然要為官家著想。


    沉迷美色非明君所為,女人算什麽。


    便是官家在眼前在下也決計不改口,淡薄名利生死,無論如何也要向官家真諫忠言!”說著對天作揖,脊梁筆挺,大義凜然。


    隨行同僚肅然起敬,紛紛拱手稱讚,“主簿大義!”


    也有人搖頭,“天下是官家的天下,皇後是官家的妻子,也不動動腦子想想。”


    “話不能這麽說,天下是官家的天下,但李公,諸位同僚以及區區在下,都是為我秦國殫精竭慮之人,否則也不會冒著得罪皇後的大忌來出來說話。


    是為江山社稷,為官家考慮......”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這本是件小事,如今卻像不得了的大事一樣人盡皆知,成了大家都議論紛紛,樂此不疲的事。


    隻是兩位宰相有了一些分歧而已,這樣的事見怪不怪,可背後卻像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居然讓這樣一件事,成了朝中官員最津津樂道,樂於討論的話題。


    東華門城頭,東西班行,皇城巡檢首符昭願,京城巡檢王仲,閭丘仲卿都在聽著下方官員們的議論,不過他們站在女牆之後,下麵的人基本看不見他們。


    符昭願氣得抓耳撓腮,因為他們說的,編排的是他的親姐姐,當今皇後符金鈴。


    他想罵人,可卻忍住了,心裏還有些害怕,他是個武人,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官家讓他帶領禁軍,就是讓他在京城保護支持皇後。


    如今聽了那些話,他又是氣憤又是害怕,氣是當然,皇後是他姐姐,可怕確是怕那些官員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閭丘相公,他們說得有道理嗎?家姐真會害了官家嗎?”他有些害怕的問。


    旁邊的王仲倒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閭丘仲卿聽完看了神色焦急的符昭願一眼,然後道:“道理說得太深你也不懂,隻能跟你說不是。”


    有了這句話,符昭願安心許多。


    “我和李公的頂撞不過是尋常小事,一堆人一塊處理事情,見解不一,意見相左,有些口角爭論是尋常事,以前也有過,可他們偏偏抱著這次不放。


    不是事情大,而是事情對他們有利而已。”


    “有利?”符昭願眉頭緊皺,他想不通這樣的事。


    閭丘仲卿笑道:“符巡檢隻要記得一點,老夫當初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飄零無助時是官家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推心置腹,委以重任,才有今天的造化。


    所以無論如何,老夫都是站在官家身邊的,所以也會站在皇後一邊。”


    符昭願露出喜色:“某拜謝相公!這些大道理我這腦袋根本想不清楚,如果不是相公某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閭丘仲卿道:“當務之急,把這件事告訴官家,不過要保密,老夫親自修書,以官家明略神武,定會明白........”


    .......


    三月不知不覺到了末尾,史從雲在太原風光了好幾天,大軍休整,太原接防,交接府庫的事情忙得不亦樂乎。


    太原內外已經完全被秦軍控製,標誌著北漢國的滅亡。


    太原城陷,劉鈞被俘第二天,史從雲都沒急著往大梁送消息,而是立即把所有傳令兵,斥候派出去,往北去告知那些還在抵抗的州縣他們國主投降的消息,讓他們立即投降,則可赦免死罪。


    否則大軍到時,所有還沒投降的州縣長官一律族誅罪。


    隨後,好消息紛紛傳來,先是西麵荊嗣親自領兵攻城,拿下憲州,殺了憲州刺史。


    北麵忻州,及其附近州縣也接連投降,而史從雲則賴在太原不走了,住進劉鈞的宮裏,都說..還是別人的好,現在他才發現房子也是,大梁那宮殿雖然是他的,可沒有太原這宮殿住著有成就感啊!


    這可是老子打下的!


    幾天過去,躺在太原行宮大床上,史從雲依舊能想起當日入城時的威風八麵,他往那一站,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外露,就能嚇得數百人匍匐在地不敢反抗,四舍五入下來他也差不多是個萬人敵!


    麵對投降後唯唯諾諾的北漢國主劉鈞,史從雲沒有痛下殺手,因為他又老身體又不好,這是個好事。


    可惜事情都有兩麵性,正因為劉鈞身體又老又不好,後宮也沒什麽年輕漂亮的嬪妃,而且根本沒子嗣,所以也沒有年輕漂亮的公主,真是遺憾。


    對於帶頭投降的北漢馬步軍都指揮使郭萬超,史從雲給他加封了個大官,但沒有給實權的差遣。


    到時鐵骨錚錚的左仆射趙華日卻被氣得半死,不過不是他氣的,而是被劉鈞氣得。


    那老頭那天還正寧死不降,想誓死報君恩,結果一回頭發現他的皇帝先跪地投降了,他不由想到一句話,“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之後就氣得暈了過去,醒來就大病一場。


    史從雲想,他要不暈也挺尷尬的,這麽大一老人家還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社死,也挺不容易的。


    出於同情就下令不給他計較了,趙華日送回家養病,雖然他抵抗到底,但他家不用抄了,子女也都免罪。


    至於其餘抵抗的,都是死罪。


    之後幾日,前後有二十七名拒絕投降,和秦軍作對的將領和官員被斬首示眾,人頭掛在太原城頭,其中一人是投降了依舊被殺,那就是曾經李筠的內牙軍都指揮使李管。


    殺他之前,史從雲親自將他叫到天子行宮中,告訴他殺他的原因。


    一開始李管還因天子親自召見而大喜,但聽說要殺他之後頓時著急的喊冤起來,因為其他投降的將領都沒殺。


    史從雲看著他,生怕他死前聽不清楚,一字一頓的緩緩說:“你聽好,好好記著,殺你是朕曾許諾一個人,他是洺州廣府人,八年前你打死他爹娘,侵占其屋舍田地,霸占他的妹妹,你要血債血償。”


    李管大駭,眼神恍惚,似乎在努力思索。


    史從雲擺擺手:“拉出去殺了。”


    親兵立即動手,李管想掙紮,卻幾下被製住帶走。


    .......


    當晚,史從雲在大秦國太原府的行宮中宴請文武,包括隨行的秦國文武和投降過來的北漢文武,他理所當然的坐在曾經劉鈞的寶座上,懷裏摟住愛不釋手的小黃花。


    舉著酒杯對坐下劉鈞道:“不錯,你雖然有罪,但有一條做得好,把朕在我大秦國太原府的行宮修得不錯!”


    眾將都哈哈大笑起來,隨後晚宴開始,史從雲說了幾句場麵話,大概就是以後大家都是同朝為官,要互相幫助,和睦相處,他會一視同仁,與大家共謀天下大業之類的。


    之後便是放開吃喝,打仗行軍那麽久,將領和文官們都憋不住了,直接開幹。


    文人還要客氣一下,裝點排麵,但很快也都狼吞虎咽起來。


    在這樣的氣氛中,宴會自然進行得十分猛烈。


    史從雲也很高興放鬆,太原拿下,局勢就已成定局,如今他還不撤兵隻是想再看看,以防北麵契丹人會搞什麽幺蛾子。


    正當他興致大發,享受小黃花的貼心照料時候,宦官魏敏悄悄進來,跟他說大梁來人,是閭丘仲卿派的,說要見他。


    史從雲一愣,隨即心裏咯噔一下,閭丘仲卿送的密信,那肯定是有要事,大梁在此關頭能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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