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梅鄉國中位於東京都杉並區東側,座落在離青梅大道與五日市大道還算近的一角。


    三個年級各有三班,規模算小,校地麵積卻頗為寬廣。設有三百公尺跑道的運動場北方有著第一校舍,是一棟東西向延伸的三層樓建築,而校舍中央部分則與往北延伸的運動校舍連接,再過去則蓋有同樣東西向延伸的第二校舍。也就是說,三棟校舍排成了一個「工」字形。


    各學年的教室與學生餐廳都集中在新蓋的第一校舍,略顯老舊的第二校舍則在一樓部分設有教職員辦公室、校長室、訓導室等處所,二二樓則是倉庫與如今已經幾乎沒有在用的各種專門教室。也因此,這些地方幾乎完全沒有學生會來,所以春雪一年級時才會拿第二校舍三樓的男生廁所來當「避難所」。


    但校內還有一個地方比這裏更沒有學生會來,而且甚至不會有人意識到有這個地方存在,那就是比第二校舍更北邊,一處被水泥牆與高聳的學校圍牆包夾的細長空間。


    春雪成了新設的飼育委員會成員之後要去集合的地方,就位於要穿過這狹長夾縫才能去到的西北角落,是全梅鄉國中角落之中的角落。


    「……原來學校裏有這樣的地方啊……」


    春雪看著眼前這棟建築物喃喃自語


    小到不太能算是建築物,地板頂多隻有四公尺見方,高度則是兩公尺半。左右與後麵的牆壁是用這年頭少見的天然木板搭成,屋頂多半是板岩材質。


    而前方則全由孔徑三公分左右的鐵絲網構成,說穿了就是籠子。當然這裏不是用來關做了壞事的學生,而是用來飼養動物的小木屋。


    但即使春雪把臉湊近鐵絲網凝神觀看,仍然沒在飼育屋裏看到任何動物,反倒看到裏麵堆著厚厚一層從鐵絲網空隙飄進的落葉。落葉底下肯定有著一大堆微生物,但飼育委員的工作總不可能是要喂養這些微生物吧。


    「飼育委員有了,飼育屋也有了,卻沒有要養的動物啊……」


    春雪納悶地自言自語。即使說動物是之後才要送來,還是讓人搞不懂為什麽會挑這種時期送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不隻一個踩著樹葉前來的腳步聲。春雪全身一顫,回頭望去,看見兩名學生從前庭方向瘧近。這兩人一男一女,領帶與緞帶的顏色都跟春雪一樣是藍色,但麵孔卻很陌生,想來應該是別班的。也就是說,他們肯定就是跟春雪一樣被任命為飼育委員的同僚。


    春雪打算先打個招呼再說,正要踏上一步,剛來的男生卻以大音量喊說:


    「惡惡惡,搞什麽,這也太髒了吧!葉子積超多的!」


    接著女生則表達了充滿感情的意見:


    「想到就沒力~叫人掃這種地方做什麽,莫名其妙。真的想到就沒力~」


    從口氣聽來,他們兩人應該不是主動報名,而是抽簽抽到的。當然春雪自己也差不了多少,畢竟他也是出於衝過頭跟誤會才起立的。


    無論事情原委如何,既然定到這一步,眼前也隻能先跟這兩人打好關係,做好委員會的工作。春雪深深吸一口氣,但說話的聲音卻十分中氣不足:


    「我說……至少先決定一下各人負責什麽職位吧。」


    根據受命擔任委員之後收到的文件所寫,本日的活動內容有兩項,一是選出委員長,二是打掃這間小木屋。必須完成這兩項任務,並將所有委員簽章的日誌檔案提報到校內係統服務器,否則就不能回家。


    看看小木屋的慘狀就知道打掃將會相當辛苦,所以希望至少在職位的分擔上可以快點結束。春雪抱著淡淡的期待,希望這兩人之中能有一人主動說要做,就這麽等了幾秒鍾。參加委員會活動可以在成績數據上加分,對考高中也有影響,所以也不是所有學生都完全不想積極爭取各種委員會的履曆。


    ——話是這麽說,但光是沒有人主動報名,就知道在場的每個人都沒打算爭取這種加分。確定過了五秒之後兩人還定沒開口,春雪才怯懦地笑著說:


    「……那委員長可以由我來當嗎?」


    連這種時候都不敢說「我來幫你們當」,讓春雪覺得真是受夠了自己。他等若兩人反應,結果看起來沒參加社團的黑皮膚男生以及頭發燙成內卷的女生都顯然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同時點點頭說:


    「好啊」「就麻煩你囉~」


    三人同時伸出手指在虛擬桌麵上滑過,打開新出現的委員會活動分頁,在職位欄填上春雪的名字後按下確定鍵。這樣一來,春雪在校內網絡上也將登記為飼育委員長。


    春雪順便查看另外兩人的名字,看到男生姓浜島,女生姓井關。由於隻有三名委員,校方沒有要求他們決定副委員長以下職位的人選。


    ——早知道會這樣,學期開始的時候就應該報名去當圖書委員才對。


    春雪心有戚戚焉地這麽想,同時右手一揮,揮開了窗口。不管怎麽說,這樣就完成了一件工作。但在正的問題是在另一件工作,也就是打掃小木屋。


    仔細看看小木屋,就能發現牆板上的頑垢固然不好清理,但最難纏的還是堆積在地上的落葉。這厚達五公分以上的落葉,沒有工具實在無從掃起。照文件上的說法,校方已經事先許可他們使用中庭打掃用具間裏的物品。


    「那,首先需要竹掃把跟畚箕……我去拿,你們等一下。」


    春雪小聲說到這裏,小跑步跑向在第二校舍另一頭的中庭。他心中忍不住會想,至少不像一年級幫人跑腿去買麵包時那樣,還會被人說「趕快狂奔啊,狂奔!」


    實際開始打掃之後,發現清掃小木屋的任務遠比想象中更加艱巨。


    如果堆積的落葉是幹的,也許還能用掃把三兩下就掃出來,但不巧現在正值梅雨季。而且這些落葉似乎是長年來慢慢累積而成,下層幾乎已經成了腐土,牢豐貼在地上。隻憑老舊的竹掃把——當然不是天然材質,而是做成狀似竹子的硬塑料纖維——隻能在表層留下刮痕,根本應付不了已經黏牢的部分。


    但他們仍然奮鬥了二十分鍾左右,女生井關終於叫苦了:


    「啊~好沒力喔~手跟腰部好痛喔~」


    「嘿嘿,像個老太婆似的~」


    被男生浜島這麽一嗆,井關立刻以高壓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如果被瞪的人是春雪,想必已經當場石化。


    「我生氣了,而且你從剛剛就一直隻在同一個地方隨便掃掃嘛。」


    被井關以接近爆發的語氣這麽逼問,這次換浜島啐了一聲:


    「啐,少囉唆。我才要說你咧,你難道就不是隻把我們掃出去的葉子隨便往外撥?不要給我摸魚。」


    「啥?你莫名其妙。哪有人這樣說話的?」


    兩名同僚之間你來我往,氣氛越來越險惡,讓春雪高速揮動竹掃把之餘,不禁全身冒出冷汗。明知應該要在他們認真吵起來以前設法打圓場,但別說開口,他甚至不敢拾起頭來。


    ——不對,先不管過程怎麽說,我可是主動報名當上飼育委員,還主動爭取到了委員長的職位。這種時候我得好好說說他們兩個,這才是我的責任啊。


    「……我、我說啊!」


    春雪全身充滿決心地發出聲音,劍拔弩張地井關與浜島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到他身上。


    「……我、我說呢……」


    春雪深深吸一口氣,丹田使勁,堅決地開了口:


    「……看這樣子,反正都不可能在放學時間前掃完……這個,你們隻要在日誌上簽章,就可以先回去了……我留下來做做樣子就好……」


    一分鍾後。


    兩名同僚留下純在的笑容與感謝後高速脫離現場,春雪獨自被留在狹窄的後院裏深深歎息。


    坦白說——


    他不敢說自己自己連一毫克的期待都沒有。先前他多少還是期待著其他兩名委員會是喜歡動物的善良少女,讓委員會的活動變得出人意料之外的溫馨。但仔細一想,如果有這樣的學生存在,飼育委員會早就該成立了,所以現在的狀況非常符合邏輯。不,最壞的情形下,春雪以外的兩名委員甚至有可能是一年級時狠狠罷淩他的不良少年。這麽一想,就覺得反而應該對眼前的幸運心存感謝。


    春雪就這麽安慰自己,同時再次看著小木屋。


    積在地上的落葉還掃不到一半,視野右下方的時鍾已經顯示下午四點十五分。強製離校時間是六點,所以說來還算有時間,但隻憑一把竹掃把,就想應付幾乎已完全化為土壤的黑色落葉層,顯然是白費工夫。當然這個推論的前提是真心想把這間小木屋打掃幹淨。


    「……算了,也不必趕著一天掃完吧。反正也沒有動物在……」


    春雪這麽喃喃自語,將右手的掃把丟向地麵。接著隻要挑些遊戲軟件來消磨時間,撐到放學時刻,裝成努力打掃過但是掃不完的樣子,明天再繼續掃就好了。春雪腦海浮出這個念頭,正要癱坐到在外牆底下的石階之際……


    ——學姐她也……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讓春雪停下動作。


    黑雪公主她想必也還沒回家,而是在離這裏很遠的學生會室裏,專心處理近在月底的校慶相關丁作。不隻是她,千百合跟拓武也不例外,他們多半也各自在運動場跟劍道場上,拚命地動著身體。


    「……大家每天放學以後,都在做這種事喔……」


    春雪流露出沙啞的歎息,仔細看著自己弄髒的雙手。即使在這裏拚命努力,也不會得到任何人的稱讚,更拿不到實質的獎勵,那麽到底為什麽要做課外活動呢?


    黑雪公主以前說過她之所以參加學生會,是因為身為超頻聯機者,想掌握校內網絡,但春雪覺得應該不隻是這樣。沒錯,無論是黑雪公主、拓武還是千百合,都一直想對自己證明些什麽,然而春雪卻連短短幾十分鍾前才做出凡事都要盡力去做的決心,都差點拋諸腦後。


    「……我這個人實在是……」


    春雪呼出一口氣,彎下腰撿起地麵上的竹掃把。


    舂雪掃了五分鍾左右,將掃得掉的落葉都從小木屋裏掃掉,接著停下手邊的工作思索了一會兒。


    思考如何提升效率並不等於偷懶。要在放學時刻來臨前處理完腐土層,就必須有更合適的工具與手段。想來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大量的水去衝洗,但手邊找得到的水源,就隻有小木屋旁一個狀似用以提供動物飲用水的水龍頭。


    試著扭開水龍頭一看,果然隻有留下涓涓細流,看來連要放滿一桶水都得花上相當長的時間。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這才總算想起委員長在校內網絡上的權限比一般學生要高。


    春雪從虛擬桌麵上叫出校內地圖,先從管線圖麵上叫出水管分布圖,重迭顯示在地圖上。雖然隻有一條極細的水藍色線條延伸到小木屋,但不遠處的地麵下則埋設有更粗的水管與分接頭。春雪點選這個位置,仔細察看周遭,就看到有個箭頭以擴增實境顯示出來,指向距離三公尺左右的校舍旁。


    「管線在那邊……那……」


    春雪自言自語地清除掉地圖上的管線圖,這次改從學校各式用品清單上選擇長度五公尺以上的水管,將位置信息重迭在地圖上。接著圖麵上顯示近在眼前的第二校舍一樓男生廁所打掃用具櫃裏,就有一條可以用。春雪點選光點,從跳出的窗口申請使用許可。正常情形下,學生根本不準去碰訪問權限範圍以外的用品,但短短一秒鍾後,係統回複顯示已經準許,讓春雪忍不住叫出聲來:


    「哦哦……不傀是委員長。剩下就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再次卷動用品清單,挑選大型鏟子,發現就放在中庭用品間裏,所以本來就可以拿來用。最後再搜尋地板刷,在前庭的用品問裏發現刷地磚用的刷子,於是申請許可。


    「這樣就搞定了。好,那就再努力一下ish!」


    要是讓某人聽到春雪這句話,一定會說nothing學本大爺說話,但眼前春雪還是先跑向前庭再說。


    拿著接上分接頭的水管,噴出高壓水流來攻擊堆積在小木屋上的落葉,這樣的作業意外地好玩,讓春雪忍不住想著:「不知道紅色係的遠程攻擊用起來是不是這種感覺?」


    但管理嚴格的校內網絡終究沒有準許他無限用水,眼看允許用量條在視野角落不斷減少。春雪認真瞄準,接二連接衝掉黏住地板的部分。考慮到最後要用地板刷刷洗,現在還不能用完水量,於是春雪在水量剩下兩成左右時關掉了水栓。


    小木屋的地麵鋪著一層被大量的水溶解得泥濘不堪的陳年落葉,狀況看起來比開始打掃之前更加惡化。春雪一瞬間閃過後悔的念頭,但隨即下定決心,將手上的水管換成鏟子,踏進了小木屋。


    所幸他為了因應梅雨,穿了防水材質的高筒球鞋來學校,讓泥水不至於泡進鞋子裏。當然回家以後還是得好好刷洗一番,但以後的事留到以後再想就好了。


    「嘿……咻!」


    春雪喊了一聲,將鏟子插向泥土,結果鏟子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就直達地板,就這麽一路刮過地板,削下了一大片黑色的汙泥。盡管重量讓他腳步不穩,但仍然舉著鏟子上的汙泥往外扔。


    盡管麵積隻有二十公分x四十公分,但地板終於露出本來麵目,讓春雪直盯著那兒看。


    總覺得全身籠罩在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裏。這不太像解決難纏的家庭作業時的那種感覺,跟好不容易打倒之前一直打輸的頭目時也不太一樣,隻覺得手上傳回一股紮實的感覺。春雪不由得雙眼泛出淚光,接著才趕忙搖頭。現在就要享受成就感也未免太早了點。


    他重新握好鏟子,又挖掉一鏟汙泥。再一鏟。踏上一步。再一鏟。


    隻是這麽幾下,肩膀跟腰部痛了起來,但春雪仍然像是受到驅使似的不斷進行作業。盡管感覺得出每一鏟都在消耗體力,但同時也學習到鏟子的用法與扭腰的訣竅,讓效串漸漸提升。


    春雪專心進行著這種單調的作業,鏟著鏟著忽然覺得記憶的角落頻頻受到小小的刺激,覺得以前似乎也在哪裏做過類似的事。然而他從小時候起就連泥土都幾乎完全沒有碰過,而且家裏的打掃也全都交給由母親簽約,每周會來一次的家管服務業者。


    春雪連背部的疼痛也拋諸腦後,拚命地翻挖記憶,花了五分鍾左右才總算發現答案。


    那不是現實世界當中的回憶,而是在加速世界,而且還是在高階的「無限製中立空間」裏發生的。


    兩個月前,春雪被剛認識的sky raker從東京鐵塔遺址的頂端推下來,為了空手爬上三百公尺的峭壁,於是一心二意地進行單調的修行。他將劍的形象附在雙手上,對鋼鐵般堅硬的牆壁刺了幾千幾萬次。就在那一瞬間,他站上了通往brain butst中登峰造極的力量——「心念係統」的入口……


    「……?」


    忽然間……


    春雪忽然覺得自己的思考有那麽短短一瞬間,接近了某種非常重要的概念,於是皺起眉頭思索。


    身體一鏟又一鏟地動著鏟子之餘,腦子拚命想抓住思考的尾巴。


    心念係統。那是一種透過堅定的想象之力去影響加速世界的定律,藉此覆寫現象的運作邏輯。


    威力隻有無與倫比四字可以形容。精通此道者可以超越遊戲規則的限製,甚至劈開大地,撕裂天空。這當然是現實世界當中不可能存在的超常能力。


    ——可是……


    可是最根本的部分……原因帶來結果的這種單純運作機製,搞不好其實……


    鏟子鏘一聲撞上牆壁,震得春雪雙手一麻。


    「好痛……!」


    春雪趕忙對手掌連連吹氣,等痛楚淡去之後拾起頭來。


    不知不覺間,之前積得那麽厚的大團陳年落葉,已經幾乎完全從小木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鐵絲網外出現的一座小山,讓春雪遲遲難以相信那是自己隻靠一把鏟子所挖出來的。


    「……還真是有誌者事竟成啊!」


    春雪將不久前還有的消極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喊出這麽一句話,大大伸了個懶腰。盡管擠得僵硬的背部發出哀嚎,但就連這種痛楚都讓他覺得痛快。如果就這麽躺下去,想必十分舒服,但在此之前還得先把作業告一段落。地板上還留著一些鏟不幹淨的落葉跟泥土。


    春雪從小木屋裏走出,將右手的武器從鏟子換成地板刷,左手更拿起水管。接下來隻要一邊灑水一邊用刷子刷,應該就可以刷得相當幹淨。盡管時間已經超過下午五點,但由於夏至已近,天色還十分亮,要在強製離校時刻的六點以前掃完,應該並不困難。


    春雪意氣風發地就要走回小木屋,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要開關水管的水流,就得跑去分接頭操作,但如果每次要開關水流,都得回到離那麽遠的分接頭去,可說缺乏效率到了極點。但要是讓水流個不停,三兩下就會用完係統允許的水量。


    「……嗯……」


    春雪交互看著小木屋跟分接頭拚命思考,但這次他實在想不出明智的解決之道。盡管心下抱怨既然要監控水的流量,怎麽不幹脆讓人可以遙控分接頭的開關,但現在才說這些都太遲了。


    既然如此,就算會很花時間,也隻能在小木屋跟分接頭之間來來去去了啊……春雪做好心理準備,踩著沉重的腳步正要走向門口。


    他繞過落葉與腐土堆成的小山前進了幾步,就在這時——


    春雪的視野正中央開始閃爍一個黃色的電訊圖標。接著下方顯示出一串字樣:【adhoe request】。


    所謂ad hoe(無線聯機),是一種能讓多具神經鏈接裝置不透過服務器,直接以無線電波相互聯機的功能。然而這種功能在校內幾乎完全沒有人在用,畢竟在連接速度與安全性方麵都不如有線直連,而且隻要登入校內網絡,根本用不到這樣的功能。


    春雪左右張望,想找出是誰做出這樣的要求,最後回過頭去朝正後方看了一眼。


    他好一陣子反應不過來。


    一個小孩子正看著春雪。到這裏沒什麽問題。這孩子是個女生,這也不至於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但春雪從來沒見過她,而且她很顯然不是這間學校的學生,甚至怎麽看都不是中學生。更誇張的是,她從上到下都穿著純白的體育服裝。遇到這樣的情形,也難怪春雪會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或大腦功能失調。


    春雪高速連連眨眼又頻頻搖頭,但眼前的女生還是沒有消失,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舉起握著地板刷的右手,伸出手指去點無線聯機的圖示。


    這一來電波符號與字符串立刻消失,出現一個稍大的窗口與閃爍的光標。這是透過文字而非語音來交談的聊天窗口。


    這名少女的年紀顯然比仁子還小,看來頂多十歲左右。她一確定與春雪的神經鏈接裝置建立聯機,就迅速舉起雙手,十根又小又細的手指慢慢張開,停在空中。春雪剛看出這是打投影鍵盤的起始姿勢,下一瞬間——


    每一根手指都以快得留下殘影的速度閃動,緊接著春雪視野中的聊天窗口裏流出一連串發出櫻花色光芒的字符串。


    【uiv初次見麵,你好。你是梅鄉國中飼育委員會的人吧?我叫做四楚宮謠,就讀鬆乃木學園小學部四年級。這次非常感謝貴校答應我們唐突的請求,很抱歉給各位添了這麽多麻煩。雖然來得晚了點,不過我也來幫忙打掃。】


    「……?」


    春雪受到巨大的衝擊,當場看傻了眼,但讓他看傻眼的不是文章內容。


    ——好快!


    她的打字技術確實驚人。輸入這麽多文字,卻隻花了短短四秒。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打字,想必會覺得她是用剪貼的方式貼出事先寫好的文章。


    春雪內心一直自責自己的打字速度是梅鄉國中第一,不,應該是隻比黑雪公主略遜一籌的第二名。至少在信息處理的課程中接受打字速度仿真檢定時,在班上是遙遙領先的第一名——隻是這完全不會為他贏來尊敬,關於這點就是春雪的人望問題了。


    但眼前這個小女生的運指卻顯然比春雪快了一倍以上,讓他忍不住直盯著看,心想要怎麽練習才能練出這樣的技術。


    這名自稱四埜宮的少女,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計算機技能的高手。


    就算在小學四年級裏頭,她的個子應該也算小。從短袖運動上衣與五分褲下露出的手腳細得令人擔心,臉蛋則是標準的日本人特征,單眼皮的眼睛、鼻子與嘴巴線條極為清爽,簡直像是木雕高手一口氣雕完的造型。漆黑的瀏海在比眉毛稍低的地方切齊,後麵的頭發則綁在較高的位置。背上背著款式洗練的咖啡色皮書包,左手則提著有點大的運動提包。


    她的模樣充滿了清涼感,幾乎讓人光看就忘了梅雨季節的悶熱。春雪呆呆地望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留意到對方詢問似的眼神。沒錯,從對方打了招呼以來,他還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春雪本打算先說聲你好再說,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似乎也應該用打字方式響應,趕忙叫出投影鍵盤準備回答,但他手上還握著地板刷與水管,於是趕緊將這些用具放到地麵上。才要舉起雙手,窗口裏又再度跑出文字。


    【ui>你直接用講的就可以了。】


    「啊……這、這樣啊……」


    春雪的手還舉在半空中,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未免有點尷尬。


    總覺得一切都讓人搞不清楚。為什麽這名少女要用打字方式說話?她剛剛提到的「唐突的請求」又是怎麽回事?真要追究起來,為什麽其他學校的學生,而且還是國小生,會在這種地方登場呢?勉強可以推測出來的一點,就是聊天窗口發言前麵加上的【ui>】字樣,多半是從她名字羅馬拚音的utai簡略成隻剩頭尾兩個字母的ui。


    春雪一邊用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好的右手搔了搔後腦勺,一邊直接說出腦子裏一團亂的想法……


    「啊,呃……初,初次見麵,我叫有田春雪……就讀梅鄉國中二年級,算是飼育委員長……不過我其實是今天才開始當的……」


    結果對方立刻高速打出了一段文字:


    【ui>是,我知道這裏的飼育委員會是今天才設立的。】


    「咦,這、這樣啊?你為什麽會知道?而且……你怎麽還特地跑來這間學校幫忙……?」


    【ui>因為追根究底,就是鬆乃木學園國小部請求貴校協助,貴校才會成立飼育委員會的。】


    「咦咦,是、是這樣喔?」


    春雪大吃一驚,國小女生則始終保持冷靜,以越打越順的鍵盤指法,將事情原委做了簡明易懂的說明。


    梅鄉國中是位於東京都杉並區內的私立學校,算得上是走升學路線的學校。但經營這間學校的團體並不是學校法人,而是總公司座落於新宿的教育企業。這間企業除了梅鄉國中之外,在杉並區裏還經營了另一間從國小到高中施行一貫教育的女校,那就是四埜宮謠就讀的鬆乃木學園。


    雖說梅鄉國中也有著將近三十年的曆史,但比起鬆乃木學園就差得遠了,他們創校至今已經九十五年。換句話說,那是一


    間「千金小姐讀的貴族學校」。但這間學校也逃不過全國生育率低落的浪潮,十年前因經營麵臨困境,才會被現在這間企業並購。之後在學校的經營上進行了多方麵的合理化改革,但缺乏釜底抽薪的措施,今年夏天企業方麵終於決定要變賣部分校地,以獲得的利潤來新蓋一棟國小部與國中部共享的校舍。


    由於學校曆史悠久,家長方麵自然表示反對,但經營學校的母體終究是營利性質的股份公司,無法推翻這項決定,是以國小部現在所用的校舍已經決定要在第一學期結束後拆除。


    話又說回來,大部分學生其實對改建十分歡迎,因為在同企業旗下梅鄉國中經營出來的高規格虛擬寶境校內網絡等最尖端電子化教育環境,都將在新校舍中獲得采用,但由於學校的土地麵積縮減,有許多設備都無法轉移到新校舍,悄悄佇立在鬆乃木學園國小部一角的老舊飼育屋就是其中之一。


    【ui>我當然已經對老師,也對經營學校的公司抗議過。飼育委員會底下不但有著參加的學生,更有著飼養的動物。學生或許隻要轉移到其他委員會就好,但那些動物就沒有這麽簡單了。可是不管抗議幾次,公司都隻說:「關於飼養的動物,我們會依據法令采取適當的方式處理」,說穿了就是要宰殺。】


    看著打得十分平淡的文字看到這裏,春雪反射性地大喊:「哪有這樣的!」


    就算營利是股票上市公司的使命,但隻因為沒有地方安置就要宰殺動物,也未免太殘忍了。真不知道長年照顧這些動物的小朋友們會受到多大的打擊。與其做出這種事,還不如——還不如……


    春雪憤慨的思緒在這裏撞上了一堵厚實的牆壁,隻能原地空轉。


    光是會為了降低成本而縮小學校校地,就已經可以想象到經營方麵已經遇到困境,很難新蓋一間飼育屋。盡管會覺得說隻要請學生收養就好,但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熱情與合適的環境,實在不可能飼養動物。更別說要野放到郊外的荒山,那根本是犯罪行為。


    看到春雪咬著嘴唇不說話,名字有點古風的謠露出了有些傷腦筋的表情。她再次動起手指,高速打出一串文字:


    【ui>不用擔心,目前還沒有動物實際遭到宰殺。】


    「咦,這……這樣啊,那太好了……」


    春雪不由得鬆了口氣,謠的手指彷佛跳舞似的繼續解說:


    【ui>以前養的七隻小雞已經請狹山地方一家在庭院放養雞的農家領養,兩隻兔子也在區內找到了值得信賴的飼主。隻是……最後有隻動物有些問題,沒辦法找人領養,所以留到了最後。】


    「不是找不到人領養……而是,沒辦法找人領養……?」


    謠點了點頭,白色絲帶綁住的頭發在肩膀上搖曳。由於發尾剪得非常整齊,看起來不太像馬尾,反而像是古裝劇裏會出現的武士家女兒。


    這名小學生那同樣有著純日式風格的臉上一瞬間露出思量的表情,然後手指才劃過投影鍵盤。這奇妙的談話已經開始好一陣子了,但到目前為止她一個字都沒打錯,而且遣詞用字也非常成熟。


    【ui>它的情形有點複雜,得由我喂才肯吃東西。我也曾經交給其他飼育委員來喂,想讓它習慣其他人,但它卻什麽東西都不吃,造成體重遽減……詳細情形我會在明天帶它來的時候再說一次,總之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情形,也就造成必須在我可以每天往返的距離圈內找出新的地方來飼養。】


    「原……原來如此……」


    春雪總算慢慢搞懂情形,用比謠打字生澀三倍的嗓音說:


    「然後姐妹校梅鄉國中裏就有一間沒在用的飼育屋,所以就由我們提供地方。然後我們這邊也設立飼育委員會,可是主要的工作不是飼養而是打掃,所以才隻有三個人……一切就是這麽回事啊?」


    【ui>就是這麽回事,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哪裏,別這麽說……不過還真虧我們學校會乖乖答應啊。說自己學校壞話好像不太對,不過我們這邊的管理部可相當不好說話……可以說隻要是能不做的工作,他們就完全不會去做……」


    雖說是姐妹校,但既然校方會這麽親切地去照顧其他學校飼養的動物,我一年級遭人罷淩的時候怎麽都不關心一下?春雪在腦子裏發著這些說不出口的牢騷,結果謠彷佛連他這種心思也都看穿了似的說,不,應該說是寫道:


    【ui>對不起,其實這點也另有內情……我認識貴校學生會的人,所以才能請貴校行這個方便。】


    「啊,是這樣啊。」


    春雪這才想通。以前就聽說過鬆乃木學園國小部的學生之中,大部分都會一路直升國中部、高中部,但父母對應考比較熱心的學生,也可能考慮進入梅鄉國中就讀。既然如此,這間學校裏有謠認識的人也不稀奇。


    聽完,不,應該說看完這些說明,春雪這才總算理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當上飼育委員。最重要的原因在於姐妹校鬆乃木學園的飼育委員會遭到廢除,理由是要讓經營合理化,而這又是因為日本生育率隻降不升的情形,說穿了也就是「要怪就去怪這個社會」。當然之所以會當上飼育委員長,而且還一個人留下來打掃,就得怪春雪自己了。


    「就樣啊……四埜宮同學真了不起。為了無家可歸的動物,不但跟企業抗議、找人領養,還像這樣跑來其他學校。我小四的時候,每天腦子裏都隻想著電玩、漫畫、動畫還有點心呢……」


    春雪感觸良多地這麽自言自語,就看到謠一臉認真的表情連連搖頭,將書包從背上解下的同時,還靈活地敲著鍵盤:


    【ui>電玩我也有在玩的……那麽既然有田學長已經清楚事情原委,我想幫忙打掃小木屋……】


    「啊,對、對喔。」


    春雪這才想起委員會活動尚未結束,趕忙從角邊撿起水管與地板刷。


    先前獨自打掃的時候他根本搞不清楚目的,但聽完了這種種情形,何況還知道確實有動物要搬過來,打掃起來自然得更加賣力。春雪下定決心要好好打掃,目光轉往離自己有段距離的小木屋。


    隻要將附著在地板上的落葉與泥土殘渣衝幹淨,打掃作業就宣告結束,但正巧春雪正煩惱著該怎麽去開閉水管的分接頭。在這種時機正好有幫手出現,實在是求之不得。


    「那可以請你幫忙開閉那邊的分接頭嗎?」


    春雪指了指水管的另一頭,就看到謠困惑地歪了歪頭:


    【ui>隻做這點工作就好嗎?其實我換上體育服裝,就是想說這樣不怕弄髒。】


    才剛看完這段文字,春雪又忍不住凝視謠的打扮,看著她那胸前繡著校徽的純白短袖上衣,以及裹住她苗條雙腳的純白五分褲,接著趕忙撇開目光。


    梅鄉國中的體育服裝除了褲子是深藍色以外,款式幾乎跟謠的體育服裝一模一樣,而且每天都有女生在學校裏穿著這樣的服裝,照理說春雪應該早已看慣,但一想到對方是鬆乃木的千金小姐,就覺得有種不該看的感覺——要是千百合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念頭,肯定會雙眼連射超火力光束。


    「嗯、嗯,因為隻要再把地板刷一刷就結束了!那等我說好的時候,就請你把分接頭扭開四分之三圈左右!」春雪以有點破音的嗓音這麽說完後,踩著笨重的腳步衝進小木屋,拿好水管與地板刷準備從裏往外衝洗,接著又喊了一聲:


    「請、請開。」


    【ui>我要開了。】


    瞬間傳來這句文字的回答,緊接著水管前端噴出不算太急的水流。春雪一邊留意視野角落的剩餘水量表,一邊紮實地噴濕約一公尺見方的麵積,接著指示說:「關水!」這次沒看到她回答,隻聽得背後傳來分


    接頭扭動的聲響。


    春雪拿著地板刷用力刷洗,附著在地上的落葉與一行泥三兩下就被刷掉,露出了構成地板的陶瓷地磚。所幸地磚的防水防髒汙塗層似乎上得很紮實,盡管長年被濕潤的落葉覆蓋,卻沒有看到凹陷或裂痕。照這樣看來,隻要晾個一天,應該就可以恢複原本的麵貌。


    春雪利落地反複進行噴水與刷洗的作業。如果得自己控製開關,作業效率想必會大幅下降,況且知道有一樣認真的人一起工作,更是讓人莫名地起勁。先前跟以全身表達嫌麻煩心情的浜島&井關一起打掃時,明明還那麽沒精打采。


    「……好!接下來就隻剩最後一道手續了……」


    二十分鍾後,春雪刷完整麵地板,大大伸了個懶腰這麽說道。接著回過頭去,對蹲在分接頭處的四埜宮謠說:


    「那最後我要衝洗地板,把開關開到最大!」


    謠聽了後沒有點頭,而是雙手在空中拍了幾下。視野上出現的粉紅色文字顯得有些試探性的客氣:


    【ui>這個,如果不會妨礙你,可不可以也讓我幫點忙?我想同時衝水跟刷洗應該會比較有效率,而且我也想享受一下有做事的感覺……】


    「不,怎麽這麽說,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不過既然四埜宮同學這麽堅持……」


    春雪吞吞吐吐地這麽回答,接著朝她舉起右手的地板刷。謠露出幾分高興的表情,右手按在開關上,靈活地隻用左手打字:


    【ui>那我要開了。】


    「請!」


    分接頭應聲開啟,一股強烈的鼓動從水管往前延伸,謠則追著水管內部的水拚命跑向春雪。


    高壓水流猛然噴出幾秒鍾後,少女衝進了小木屋,從春雪手中接過地板刷,一心一意地將地板上滿出來的水往鐵絲網外推。春雪配合她的動作調整呼吸,以雙手按住翻騰扭動的水管,從小木屋裏頭往外衝。眼看先前剩下兩成左右的水量表迅速朝零接近,但每當地板刷利落地刷過,地上的陶瓷地磚也恢複漂亮的亮咖啡色。


    謠用地板刷時用上了腰力,動作非常紮實。春雪佩服地想說她一定很習慣這種大規模的打掃,真不愧是貴族學校,手上也不認輸地控製水管,衝掉地板上浮起的髒汙。


    短短幾分鍾過後,地板已經亮晶晶地像是新的一樣,同時係統許可的水量也幾乎完全用完。春雪內心滿意地自己佩服自己分配水量的本事,滿臉笑容看著謠說:「那就把水龍頭……」但一句話說到這裏卻忽然住了口。


    先前負責開關水流的搭檔,現在跟自己一樣待在小木屋裏,所以手碰不到水龍頭。而且即使用完水量表上的水量,分接頭並沒有自動控製功能,所以水不會自己關掉。也就是說,照這樣子看來,再過幾十秒就會超過係統核準的用水量。


    當然即使用水過量,也不至於被逮捕,帶到強製收容所去,但春雪在校內網絡上的學籍資料當中會記下這次「輕微違規」,之後會被老師念上幾句,終究會有點麻煩。


    「不妙……」


    春雪想也不想,用力握緊水管。盡管被堵住的水流不服氣地抖動水管,但總算讓水量表幾乎不再有動靜。謠似乎從他的模樣敏感地察覺出狀況有異,省略打字的動作丟下地板刷,轉身就要朝分接頭跑去。


    不得了的悲劇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春雪用力壓住水管的右手大拇指一滑,累積的水仿佛成了一猜遠程集氣攻擊,帶著壓倒性的出力噴出——


    啪啦一聲在謠穿著體育服裝的右肩上噴個正著。


    自己所引起的悲劇之重大讓春雪的腦子超過負荷,全身完全靜止不動。反倒是年紀遠比他小的小學生雖然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呆立不動,但隨即又跑了起來,在離三公尺遠的校舍旁分接頭前蹲下,迅速關上開關。


    視野右端的水量表剩下0.2%,驚險地避免了用水過量的情形,但春雪也沒意識到這點,仍然凍結在右手舉起水管的姿勢。


    謠小跑步來到他正麵,上半身還滴著無數水滴,仍然打字對他說:


    【ui>請不要放在心上,我就是想到會有這種情形,才換上體育服裝的。】


    接著麵不改色,大動作掀起吸飽了水而貼在皮膚上的上衣衣擺,用雙手扭幹。


    這毫無防範的行動讓春雪不由分說地看到了她白晰的皮膚,空轉的思考檔次受到衝擊而回歸原位。轉數表一口氣衝上紅區,這才恢複了發汗量增加/麵紅耳赤/心跳亢進等正常反應,猛然站直身體,以破音的嗓音大喊:


    「對、對不、對不、對不起,真真真的很對對對不起!我我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是是是手滑了一下,水水水就噴噴噴」


    謠聽了後眨了幾次眼睛,歪了歪頭,再次閃動手指:


    【ui>我沒事啊?我還帶了換洗衣物來,所以不要緊的。】


    「可可可可是,被那麽強的水柱噴到,神……神……」


    神經鏈接裝置會進水。


    春雪正要說出這句話,朝謠纖細的頸子上看了一眼。


    神經鏈接裝置是全天候配戴型的裝置,任何機種都具有可以直接水洗或洗澡的生活防水功能。但直連用的插孔跟攝影機鏡頭這些部分無可避免地會比較脆弱,要是泡進深水之中,或是被高壓水柱噴到,難保不會發生進水的情形。春雪就是擔心這點,然而……


    不管看了幾次,謠那寬馬尾下的後頸上卻什麽都沒有。隻看到極細的頭發發尾上有水珠在發亮,根本沒有任何裝置存在。


    「咦……」


    春雪受到與先前不同種類的震驚,不由得低呼出聲。


    四埜宮謠沒有佩戴神經鏈接裝置。但這種情形是不可能發生的。幾十分鍾前她明明還用無線方式跟春雪的神經鏈接裝置聯機,並透過聊天用程序進行談話。


    想到這裏,春雪才想到了一個早應該感覺到的疑問。


    為什麽要用文字交談?由於她靠著駭人的打字速度實現了毫無延遲的談話,所以春雪也沒多想,但仔細一想就發現從謠現身以來,從來沒有用肉聲說過話,相信這當中應該有什麽苦衷……


    看來謠敏銳地察覺到了春雪視線中的含意。


    她將一對從正麵看去會發現微微混著紅色的眼睛朝向春雪,右手指頭順暢地一刷,緊接著視野當中浮現出一個縱向的長方形。


    是姓名標簽。上方正中央寫著她的姓名【四埜宮謠】與字體稍小的【鬆乃木學園國小部四年堇班】與【二〇三七年九月十五日生】等資料。但戶口網絡認證名牌本來應該是橫向,她的卻是縱向,其實有個意外的理由。


    姓名標示區的下方,附上了一份陌生的證明書,上頭以厚重的明體寫著【醫療用硬膜內留置型通訊器材使用許可證】,右下方更蓋了厚生勞動省(衛生署)的認證章。


    春雪從頭到尾,朝著這排隻看一眼不太看得出意思的漢字又看了一次,想理解這其中的意思。


    留置型通訊器材,指的就是植入體內的微型品片;硬膜指的多半是頭蓋骨內側,也就是包住整個腦部的膜。植入大腦之中的通訊品片……也就是——


    腦內植入式晶片(brain imnt chip),縮寫為bic。


    「……!」


    春雪拚命按捺著這股幾乎讓他全身往後直仰的震驚。


    短短兩個月前,新學期開始沒過幾天,有個一年級新生出現在春雪麵前,策劃可怕的計謀,企圖從春雪身上搶走許多事物,而他也同樣在腦內裝了bic。經過漫長的苦戰之後,他——「dusk taker」永遠離開了加速世界,但他參加的組織卻仍然存在。不但繼續存在,還在上周的赫密斯之索縱貫賽裏派出第


    二名刺客「rust jigsaw」突然混進比賽,解放靠bic強製增幅過的範圍型心念攻擊,破壞了整場比賽。


    不難想象jigsaw所屬的組織「加速研究社」今後將繼續加強對加速世界的攻勢,因此春雪麵對四埜宮謠這個初次見麵的bic擁有者,難免反射性地產生戒心。但就在戒心即將表現在臉上之際,目光總算停在了許可證上那行字最前麵的部分。


    上麵寫著「醫療用」。


    dust taker、rust jigsaw以及ck vice等加速研究社的成員,是透過違法手術,非法植入bic,所以想當然他們應該沒有厚生勞動省發行的許可證。即使企圖偽造,在標簽表層複雜反光的認證印實在不是任何黑客有辦法偽造的。過去黑雪公主曾經秀過竄改了名字的名牌,但她並不是從零打造出整個名牌,隻是抽換掉加密過的姓名數據,當然那也已經是極其高度的技術了。


    也就是說,從謠秀出的許可證看來,她是為了醫療目的而合法持有bic。


    謠似乎從春雪的眼神看出裏他的心意,依然不改平靜的表情,伸手輕輕摸過投影鍵盤:


    【ui>對不起到現在才跟你說。因為有田學長跟我講話講得這麽自然,讓我不小心錯過了該說明的時機……我患有運動性失語症,無法直接用講話的方式交談,所以才要像這樣使用bic,透過打字方式來說話。】


    「運……動性?」


    春雪大致可以理解「失語症」是什麽情形,但猜不出前麵冠上的這個字眼是什麽意思,喃喃說出了這句話。緊接著謠打出了一段想來早已打熟的解說:


    【ui>失語症大致可以分為運動性跟感覺性這兩種。感覺性失語症讓患者對語言本身就難以理解,這種情形下連用打字來溝通都辦不到;相對的運動性失語症則是控製發聲器官來說話的功能有障礙。由於可以理解語言,讀寫文字不成問題。】


    春雪反複看了這段文章好幾次,這才總算弄懂了兩種症狀的差異,接著戰戰兢兢地問出了忽然間想到的疑問:


    「呃……那,如果不用bic,而是用神經鏈接裝置直連來進行思考發聲……行得通嗎?」


    謠仿佛早已料到他會這麽問,立刻輸入回答:


    【ui>以神經鏈接裝置進行的思考發聲,實際上並不是直接讀取心思,而是讀取大腦為了控製口、舌、臉頰而發出的運動訊號,重新建構成聲音。如果是症狀較輕的運動性失語症患者,有可能可以運用這種方式,但我的大腦為了說話而發出的訊號,會在神經的某個部分就被完全截斷,就像這樣。】


    這時謠停止打字,以右手手指指向自己的嘴。


    就在春雪目不轉睛的凝視之下,櫻花色的小嘴輕輕開啟。從有著珍珠般光澤的小巧牙齒齒縫之間,可以看到舌尖的一小部分。她深深吸氣,正要將這口氣轉換為聲音發出之際。


    喀一聲尖銳而僵硬的聲響響起,上下兩排牙齒猛力咬上。喉頭冒出細細的肌腱痕跡頻頻顫動,顯示她的下巴正灌注極大的力道。不聽使喚的臼齒咬得咿呀作響,謠清純的臉龐露出痛苦的神色。


    「對……對不起,夠了,可以了!」


    春雪下意識地這麽大喊,踏上一步,伸手要去抓住她嬌小而僵硬的肩膀,卻又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碰她,就這麽停在尷尬的姿勢。


    但所幸謠的緊繃症狀隻維持了短短幾秒鍾。少女一瞬間腳步有些不穩,接著深深吐出一口氣,拾起頭來,以略顯生硬的指法打字:


    【ui>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本來沒打算真的出聲,可是突然覺得搞不好說得出話來,才會忍不住……我也真傻,想也知道不可能。非常對不起。】


    「哪裏,你不用道歉啦。」


    春雪猛力搖頭。一邊為了短短一分鍾前還對謠擁有的bic產生戒心而強烈後悔,一邊拚命找話講:


    「笨……笨的人是我。都怪我冒失地這樣亂問,真的很對不起。我明明知道思考發聲的功能怎麽運作……仔細想想就應該知道,都怪我太笨……」


    春雪再也不敢看她,深深低下頭去,接著就在小木屋沾濕的地板映照出來的夕陽光輝背景下,看到一串櫻花色的文字跑了過去:


    【ui>謝謝你。我完全沒放在心上,所以請有田學長也別在意。好了,我們來收拾用具吧。掃得這麽幹淨,小木屋應該不需要再掃了,它一定也會高興的。】


    春雪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朝謠小小的臉龐看了一眼。她說,不,應該說是她打出來的字沒有說錯,至少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不高興的神色,讓春雪總算放鬆下來,點點頭說:


    「……嗯。不過這裏有我收拾,你最好趕快去換衣服。校舍那邊有個側門,從那邊往走廊走過去一點點,左邊就有間洗手間……」


    春雪很快地說到這裏,撿起地板刷,接著視野中出現有點強硬的反駁。


    【ui>我不要緊,請讓我幫忙到最後。我來收水管……】


    這時字符串忽然中斷,隻見謠突然銳利地吸一口氣……


    發出哈啾一聲可愛的噴嚏聲。


    這是春雪首次聽見四埜宮謠親口發出聲音。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春雪完成了打掃小木屋與歸還打掃用具等所有任務,打開飼育委員會的活動日誌檔案,在已經存了兩人分認證章的字段後頭加上自己的名字,接著送進校內網絡。


    「呼……」


    春雪深深呼氣,重新看著打掃完的小木屋。


    盡管到處都還積著水,但比起開始打掃前蓋了厚厚一層樹葉腐土的情形,已經恢複亮咖啡色的陶瓷地磚簡直是脫胎換骨。不鏽鋼製鐵絲網與木板牆還積著灰塵,但這些隻要明天拿刷子刷過,應該馬上就能刷幹淨。


    當然屋內掃出這麽多落葉跟汙泥,小木屋前自然多了一座小山,但這應該要等幹燥之後再裝進垃圾袋丟棄。所幸根據天氣預報,從今晚開始的幾天都不會下大雨,相信不用花多少時間就會幹了。


    「還真是有誌者事竟成啊……」


    春雪這麽自言自語,換好衣服的四埜宮謠就迅速打了幾行字:


    【ui>其實我昨天已經先來看過這間小木屋。當時我估計得花個三、四天才能用,個過看這樣子,明天就可以帶藥養在這裏的動物過來了。管理員催我催得很緊,所以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非常謝謝你,有田學長。】


    「哪裏,別這麽說……要是我做事牢靠點……」


    春雪省略了「要是我沒先讓另外兩個委員回去」這句話,含糊地接著說:


    「……應該就可以再早一點掃完。不說這個了……我實在很想知道要養在這裏的是什麽動物……」


    說著往旁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謠眨了眨那對瞳孔裏混著些微紅色的大眼睛,隻用右手食指以充滿節奏感的動作輕輕敲了幾下。


    【ui>這·是·秘·密。】


    「這、這樣啊……那我隻好期待明天趕快來了……」


    春雪口齒不清地這麽回答,視線再次轉向身旁。


    鬆乃木學園國小部的夏季製服,是一款白底水手服配色,線條十分單純的連身裙。兩條頗寬的皺折從相當高腰的位置往下延伸,輪廓看起來倒也像是老式的和服褲。春雪從來沒有從這麽近的距離看過這款製服,不由得看了好幾秒,接著才趕忙轉頭向前:


    「再、再過十分鍾左右就是強製離校時間,我們差不多得離開學校才行了……今天很謝謝你幫忙。」


    【ui>哪裏。明天也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但謠在這段回答之後打出的一段文字,讓春雪意想不到。


    【ui>我要去學生會室打聲招呼,請有田學長先回家吧。】


    「咦……?」


    春雪不及細想,整個身體往右轉回來,直盯著謠看。


    記得她說過認識本校學生會的人,但即便如此,竟然敢獨自闖去外校,而且還是國中的學生會,國小四年級能有這樣的膽識實在驚人。看到春雪瞪大眼睛,謠反而覺得不可思議地回望他,若無其事地先打了一段字,之後微微低頭致意:


    【ui>那我失陪了。有田學長再見。】


    接著她轉過身去,大跨步走向正門的方向,春雪幾乎反射性地叫住她:


    「等、等一下,我也去!該怎麽說,我也認識學生會的人……」


    雖然不知道第一校舍一樓裏邊的學生會室裏還留著幾個幹部,但黑雪公主還留在裏頭的機率應該相當高,她未必不會像春雪那樣,對謠身上的bic抱持戒心。謠連神經鏈接裝置都沒有戴,不可能會是「加速研究社」的刺客,這點春雪必須盡快告訴她。


    看到春雪小跑步並列到自己身旁,謠的臉上閃過一絲奇妙的表情,但也沒有多說,不,應該說沒有多寫什麽,隻點了點頭。


    從正麵樓梯口進入校個,換掉沾滿泥土的球鞋,校內係統所發出的警告廣播就出現在視覺與聽覺之中。聽著合成語音宣告必須在五分鍾以內離開學校,否則將視為第三級違反校規行為。記錄在個人檔案上雲雲,春雪不禁皺起眉頭。無論任何委員會的委員長權限,都無法對抗這項規則,隻有學生會的幹部可以申請延長離校時刻。


    眼前也隻能拜托黑雪公主幫忙延長,但春雪實在不知道她肯不肯這樣公私混淆,不由得心驚膽跳地走在第一校舍走廊上,身旁的四埜宮謠卻仍然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我小四的時候,光是踏進陌生的國中校地,都難保不會緊張到昏倒啊。


    春雪腦子裏轉著這些有點沒出息的念頭,沒過多久就看到了走廊西側的底端,而設立在右手邊牆上的門就通往學生會室。仔細想想才發現自己入學一年三個月以來,從來就沒有進去這裏過。


    盡管來到了關著的白色拉門前,春雪卻猶豫著不敢動,反而是謠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在空中點了一下。原來她打開了投影窗口,按下了進入鈕。


    兩秒鍾之後,喀啦一聲門鎖打開的聲音響起,謠麵不改色地拉開門,微微鞠躬後走了進去。


    ——呃、呃,我該怎麽辦……


    春雪事到臨頭還停在走廊上轉著這些退縮的念頭,耳裏卻聽見了耳熟的聲音:


    「謠,對不起,我這邊的工作多花了點時間。小木屋應該還沒打掃完吧?我現在就過去幫忙……」


    ——咦?


    剛剛說話的人無疑是黑雪公主,而她說話時非常自然地直接叫了「謠」的名字。這也就表示——四埜宮謠所說的「認識梅鄉國中學生會裏的人」,也就是副會長黑雪公主本人……?可是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麽接點?


    當他腦子裏一團亂,頭昏眼花地站在原地,仍然顯示在視野當中的聊天窗口中跑出一串新的文字。看樣子謠跟黑雪公主也建立了無線聯機。


    【ui>打掃已經結束了。全靠這位學長一個人努力掃完。】


    「……這位學長?你說的人在哪?」


    聽到黑雪公主訝異地這麽說,春雪心想總不能繼續躲在走廊上,於是踩著生硬的腳步從牆壁後頭現身,跨過了門坎。他低著頭關上身後的門,接著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第一次看到梅鄉國中的學生會室,裏頭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寬廣。中央有張橢圓形的會議桌,靠裏麵的窗邊則放著細長的辦公桌,左右兩邊牆壁則排滿了格子狀的木置置物架。


    所有櫥櫃桌椅都是以沉穩的深咖啡色天然木材製成,地板上鋪了深米色的地毯,入口左邊甚至放著一套大型沙發組,怎麽看都不像是國中裏該有的裝潢,搞不好比過去曾經窺見過的校長室還要高級。


    謠站在正麵的會議桌旁,黑雪公主則待在沙發組旁邊,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人,看樣子黑雪公主是一個人留下來加班,但真正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打扮。


    「學……學姐,你怎麽穿成這樣?」


    春雪一瞬間連她與謠之間的關係都忘了問,發出這樣的疑問。黑雪公主立刻雙手擺到身前,遮住了緊身的黑色短袖t恤與深藍色五分褲——也就是遮住了自己身穿體育服裝的模樣。她臉頰微微泛紅,噘起嘴發出變調的嗓音:


    「沒、沒有,這是啊……我是想說既然要打掃那間小木屋,就該換上不怕弄髒的衣服……別說這個了,倒是春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為什麽?……這……呃……是為什麽來著?」


    春雪一瞬間真的搞不清楚,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接著就看到聊天窗口裏列出了謠看不下去而打出來的話:


    【ui>有田學長是飼育委員長,小屋就是他打掃幹淨的。我說要來學生會室打招呼,他就跟我一起來,不過我不知道他來的理由。】


    ——我還真想不出到底有什麽理由說……


    春雪開始思索這些為時已晚的問題,同時聽到了黑雪公主摻雜著等量驚訝與傻眼的嗓音:


    「你、你當了飼育委員喔?怎麽會去……啊,這樣啊,是抽簽的結果啊?……受不了,偏偏在事情這麽多的時候中獎,春雪你還真是很會招來大風大浪啊……」


    這種時候要是說出自己其實是會錯意才主動報名,多半會把狀況搞得更複雜,隻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聲:「也還好啦。」


    仔細打量一會兒,就覺得身穿體育服裝的黑雪公主,充滿了一種跟平常穿著製服的清純模樣不同的魅力。或許是因為頭發綁成跟謠很像的馬尾,她的身影散發出一種充沛的活力,讓春雪張大嘴看得呆了,好一會兒後才決定先問出眼前想到的問題:


    「……不、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會由學姐去打掃小木屋?難道學姐兼任學生會跟飼育委員……應該不是這樣吧?」


    「啊啊,這是因為啊……」


    說到這裏,黑雪公主發現了什麽似的,先停下話頭,迅速在虛擬桌麵上操作了幾下,接著春雪的視野之中就跑過一串通知延後離校時間的訊息。看看時間才知道現在離六點隻剩下七秒,春雪正要道謝,黑雪公主卻一揮手製止,繼續說道:


    「……說穿了就是因為我推測隻靠三個多半都是用抽簽選出來的飼育委員,應該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那間小木屋打掃幹淨。畢竟我跟謠約好要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讓小木屋可以使用,所以我本來想幫忙打掃到離校時間不能再延長為止……隻是我可沒想到你會當上飼育委員,而且還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就把那件狀況淒慘的小木屋打掃得幹幹淨淨啊。春雪,你好努力……」


    看到她以溫和的微笑對自己深深點頭,春雪有種一顆心揪在一起的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隻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黑雪公主的眼睛。


    ——其實我本來想偷懶。可是我想到你一定也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我才能努力到最後。可是你……你在做完自己本來的工作之後,竟然還想幫忙打掃那間小木屋……


    也不知道這段心聲有沒有傳達過去,隻見黑雪公主再次緩緩點頭。


    這段充滿了奇異恩典的瞬間,被一段以超高速度在聊天窗口上跑過的櫻花色字形打斷:


    【ui>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深情對望,不過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有田學長跟幸幸是朋友嗎?】


    春雪公主連連眨眼,看了站在春雪右側的謠一眼,恍然大悟地說了聲:「啊啊,對喔。」


    「不好意思。對喔,我都忘了謠謠


    還不知道,實在太粗心了。」


    ——幸幸?謠謠?


    春雪啞口無言地交互看著她們兩人,耳裏聽見了黑雪公主簡潔的說明:


    「謠謠,他——有田春雪,就是我們軍團的先鋒,也是我的『下輩』。」


    「!……?!!?!?」


    ——你、你、你在說什麽啊啊啊啊!


    春雪內心這麽吶喊,視野中則傳來謠明了的回答:


    【ui>啊啊,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有田學長就是有名的「silver crow」啊?】


    「!!!??!!!!?!?」


    ——我、我、我的現實身分又在不知不覺間曝光了啦啊啊啊啊!


    春雪反射性地想拔腿就跑,但門已經上鎖,怎麽拉就定拉不開。黑雪公主看著春雪的背影,看不下去似的對他說:


    「……春雪,我說你啊,這一連串過程裏應該夠讓你推測得出來了吧。她——四埜宮謠,也跟我們一樣是超頻聯機者,而且還是第一代黑暗星雲的成員,這有那麽難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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