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襲擊已經過去了兩天。特別對策局被一種緊張的氣氛包圍著。


    幾個小時之前,發布了第一種警戒態勢命令。


    “大人物們似乎挺著急的。下一次大概想要投入全部人員一決勝負。”


    淵上很無趣的說道。


    “勝算呢?”


    能勢問道,局長哼了一聲。


    “不管有沒有勝算,都得聽從命令行動呀。……不過,我姑且說過不可能了。”


    正麵和椎葉一花戰鬥是自殺行為。話雖如此,作為特別對策局,也不能眼看重要人物被殺,當然,被當成目標的大人物們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按照一直以來的模式,在一花抓住目標人物的同時,自己來通知媒體和警察。這次的計劃是按照這個時機,動員可以行動的全部人員,立即趕往現場。


    “如果十郎在的話,戰術方麵的可能性就能擴大一些了。”


    十郎擅長將對手的魔法無效化這種特殊技能,是重要的王牌。不過,自從他從被軟禁的地方消失以後,便行蹤不明,而且,現在局裏也沒有餘力再去派人搜索他的行蹤了。


    “對方是複數施咒者的話簡直是杯水車薪。而且他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使用的。”


    親人嗎。能勢嘟囔著。


    椎葉一花的新聞每天都在播放。不知藏在什麽地方的十郎,心裏會怎麽想呢。


    就在這時,局內放送開始播放一花發表的講話。滿含著緊張的聲音訴說了地點。


    “來了嗎,走吧。”


    “了解。我去取車。”


    能勢走出辦公室向汽車的方向走去。同時,他很快的拿出手機進行操作,並按下了發送郵件的按鈕。


    (那麽,那些孩子們會按我期待的方式行動嗎?)


    能勢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微微笑了起來。終於到了最後階段了。


    ***


    保鏢們簡簡單單就變成了不會說話的屍骸。


    市之倉茫然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女性。


    “市之倉寬次老師。初次見麵,我是椎葉一花。非常抱歉,我需要您暫時陪我一下。”


    她這樣說道,她臉上的笑容,讓人難以相信她剛剛殺了包括魔法師在內的五個人。


    市之倉覺得自己的立場非常危險。恐怖分子對於關係到五年前那次事件的人,是按照從末端到中樞的順序,從低位到高位鎖定目標。


    雖然市之倉也有相當的權勢,不過在以雛咲伊藏為頂點的集團中,他的地位並不怎麽高,按照順序來說差不多也該輪到他了。所以,他才雇傭了護衛,呆在家中閉門不出——


    (什麽叫全都交給你呀!)


    市之倉想起了伊藏的身影,在心底咒罵著。這不是根本來不及嗎。還是說,那個男人認為最後隻要自己得救就好了?從性格上來講他絕對能做出這種事。


    “不過,正式開始要等到媒體的人來到之後。我覺得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的,所以請稍微再等一下吧。”


    “等、等等,你的目的是什麽?錢嗎?錢的話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


    一花有些為難的微笑了一下。


    “還是說怨恨?你怨恨自己被送到死地嗎?這樣的話我還覺得恨呢!我隻不過是做了身在這個位置必須做的事情——”


    “大家真的會說一樣的話呢。先不說錢的事情,你還是有被我怨恨的理由吧。”


    “果然是怨恨嗎!你恨我們——”


    “是的,我的恨比海還深,我先這麽回答你吧。這是對於老師來說最能接受的結論吧,這樣你就能心情愉快的上路了。”


    聽了這句暗示著死亡的話語,市之倉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開什麽玩笑,自己拚命努力才得到現在的地位。好日子還在後麵。還不想死。


    他拚命轉動腦筋,思考著能撿回一條命的方式。


    護身用的手槍——在房間桌子的抽屜裏。能想辦法去拿嗎?有沒有什麽合適的借口?


    不,對方是魔法師。就算成功得到了手槍又能有什麽意義呢。現在,她隻不過是揮了一揮手,就把保鏢們全都殺死了,自己不是才看到的嗎。拔出槍的人和能使用魔法的人,不是都沒能碰到她一根頭發嗎。


    隻能等待外部的救援了吧。不,不行。按照過去的例子,趕過來的警察一點用處都派不上。根本靠不住。


    這樣的話,果然還得自己擺脫困境吧?可是,要怎麽做?


    啊,什麽都想不出來。


    不行。太可怕了。還不想死。


    誰,誰都好,救救我——


    “不是怨恨吧?”


    這時,耳邊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往那個方向望去,房門口站著一個一臉不滿的青年。


    “你的目的,就是把這種事態簡明易懂的告訴別人。不對嗎?姐姐。”


    ***


    “十郎?”


    一花眨了兩三下眼睛。


    她腳邊倒著四五個男人。每一個都滿身是血,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了。


    一個小個子的老人背靠著牆壁癱倒在地上,表情因恐怖而扭曲。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想了很多辦法。”


    出乎預料他們非常簡單就得到了阿黛爾的協助。她監視著警察和媒體的動向,並使用感知瑪那的能力,在一花開始行動的同時聯係了十郎。


    同時也確認到特別對策局也動員起來了,所以冰見穀便去牽製他們的腳步了。


    《這叫量材委用。對於隻會使用壞咒的你來說,連爭取時間都做不到吧。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了,一定要有成果呀。》冰見穀這樣說道。


    “能跟我談談嗎?”


    “可以。反正還有一些時間。——那麽,剛剛是什麽意思?”


    一花溫柔的笑著。


    十郎歎了口氣,開始說道。


    “想要提前預想到《最差的情況》是非常難的。”


    災害、事故、事件,無論在任何方麵都是如此。


    如果變成這樣會很為難,所以要提前想好對策,這種事情誰都知道。可是《如果變成這樣》的這一部分,很容易就輸給現實。在地鐵中散播有毒氣體的宗教團體,或者是用飛機直接撞上建築物的恐怖分子,根本沒有人能夠事先預知這種事會發生。


    想出對策要花時間。要花錢。所以,人類、特別是政府現實中預測的《最差》的底線總是非常天真,而且這種事總會在事件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之後才被發現。


    “關於魔法師也是如此。人類社會的曆史中明確確認了魔法的存在,並且魔法師在社會中得到了公開的地位,頂多也就是這數十年的時間。也就是政府不得不照顧魔法師這種猛獸,仿佛學步的幼兒一樣蹣跚前進。所以,他們還不知道。這個猛獸是多麽的恐怖,而且,不知道他們在受到怎樣的虐待之後,會發怒瘋狂,掙斷鎖鏈,咬向飼主的喉嚨。”


    “…………”


    一花麵無表情的聽著十郎的話。


    “一直以來扭曲在不斷積累。早晚有一天會露出破綻,用誰都沒有預想到的方式。姐姐想通過讓自己成為惡劣的前例,來告訴他們這件事。在決定性的破滅到來之前。”


    十郎說到這裏,一花疑惑的輕輕歪了一下頭。


    “雖然大家都說這是怨恨是複仇……可是十郎不這麽認為嗎?”


    “不這麽認為。如果是單純的複仇的話,你沒必要做這麽麻煩的事情。沒必要叫電視台的人過來觀看你的表演。你隻要到想殺的那些人那裏直接把大家都殺了就可以了。姐姐你有這種力量。”


    “是這樣嗎?”


    一花露出了有些挑釁的笑容。


    “因為我的怨恨太強太深,所以可能已經瘋了呢?隻是單純殺了他們完全不夠,也許我想要讓他們從心底感覺到害怕和屈辱之後再殺了他們。對吧,市之倉老師——”


    正在地板上慢慢爬開想要逃跑的老人,被《無形之手》再次按到牆上。


    “你怎麽想?”


    “呀……”


    市之倉發出不成聲的慘叫,仿佛缺氧的金魚一樣,不停的張著嘴喘息著。


    “別欺負老人家。真不像你。”


    “不像我嗎。——那麽,怎麽才像我呢?你對我又知道些什麽?”


    十郎一瞬間無言以對,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確實——我所見到的椎葉一花,也許隻不過是我的願望。現在的姐姐,也許真的不像以前那樣率直了。可是,老實說——”


    十郎直直的看著一花。


    “其實怎樣都好。不管姐姐是不是瘋了,我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我,要阻止你。”


    “拚盡全力也要這麽做?”


    “是的,就算拚盡全力。”


    這樣啊,一花小聲嘟囔著。然後她抬起頭,微微笑了起來。


    “那麽,請吧。請做吧。”


    就在這個瞬間,周圍被一片火熱的光包圍了。十郎連同房間牆上和走廊上的玻璃窗一起被吹到了院子裏。


    “——唔!”


    十郎團成一團來減少衝擊,然後立刻站起來飛身跳到小樹林中。


    市之倉宅邸的院子裏有一大片小樹林。如果利用地形的話,說不定還能一決勝負。


    “喂,你還記得吧?我離開之前,最後一次見麵。”


    一花慢慢從房間中走出來。


    “那個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戰鬥了對吧。因為十郎說將特殊執行官當成目標,完全不聽我的話,我又反對你這麽做。”


    當然記得。因為那是重要的——真的非常重要的回憶。


    “雖然很危險,可最後還是我贏了。然後十郎就放棄了。可是最後,你還是沒有遵守約定呀。——怎麽樣?現在你明白我反對的原因了嗎?”


    是啊,十郎在心中回答道。


    確實這不是內心描繪的那個世界。可是卻沒有後悔。


    (這麽說來確實是一樣的呀……)


    十郎心裏這樣想。


    想要一意孤行的人,和想要阻止他的人。雖然立場翻轉了,可是卻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如果要說有區別的話——那麽這次,便是真正的涉及生死的廝殺。


    手邊有冰見穀弄來的手槍和小刀。可是,如果要填補那壓倒性的能力差距,這些東西完全不夠。


    能依靠的隻有壞咒,口袋裏的芝麻和阿福,以及經驗了。


    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實力這點是優勢。一花應該不知道,自己這五年有了怎樣的成長,不知道自己積累了多少對魔法師戰鬥的經驗吧。要最大限度的利用這一點。如果能夠進行近身戰的話,應該還能一決勝負。


    然後,十郎突然想起來。


    (……啊,這樣啊。)


    自己想讓一花看看自己,想讓她認同自己——自己就是為了這個才不斷努力的。這就是魔法師椎葉十郎的原點。


    所以——沒必要再猶豫了。


    要賭上自己的一切,要讓她看到自己的一切,要讓一花在這裏止步。


    十郎輕輕將芝麻一郎放在地上。


    輕輕的深呼吸。然後從小樹林中跳出去,一邊往側方向飛奔一邊舉槍連射。


    和預想一樣,所有的子彈都被《障壁》彈開了。


    “沒有用的呦。”


    同時周圍被強烈的爆炸及火焰包圍了。十郎在千鈞一發之際逃離了攻擊範圍,再次隱藏在樹叢中。


    (真厲害呀。)


    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跟之前對峙過的任何一位魔法師比起來,施咒都要快。正因為自己積累了經驗有了成長,才能清楚的理解她的實力。


    隻不過,她總是遊刃有餘的戰鬥,這一點和過去一樣。複數施咒的本領還完全沒有發揮。


    還沒有完全治愈的腹部的傷勢,有了一陣陣鈍痛。無法長時間運動。在發現了勝機的瞬間,投入自己的全部武力讓一切結束。隻有這個辦法了吧。


    一花和十郎可能藏身的地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換言之,她覺得隻要不接近自己的話,就是安全的。


    (……那就讓她見識一下吧。)


    自己在這五年間培養的東西。能夠打敗大多數魔法師的本領。


    十郎扔掉手槍拔出小刀。然後飛快的吐出一口氣,踢了一下地麵飛身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看起來也許是有勇無謀的衝刺。所以應對起來遊刃有餘。


    一花仿佛驚呆了一半歎了口氣,啟動了《霹靂火》。


    在那個瞬間——十郎解放了福次郎的瑪那。並展開了堅硬的《障壁》。完全隔斷了火柱。


    距離目標還有三米。時間上隻有零點幾秒。


    對於一花來說這個距離她還不覺得有任何危險。足夠她殺死十郎一兩百次了。


    可是,這卻是十郎的機會。


    能輕鬆貫通《障壁》的高密度《魔彈》。不過十郎使用了壞咒。


    姐姐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這次則是複數同時施咒。眼前全是魔法回路。


    (——看著吧。)


    十郎逐一使用壞咒。《無形之手》、《魔彈》、《霹靂火》、《大顎》——發出青白色光芒的幾何圖形,一個一個變成了瑪那離子四散而去。十郎靈巧的躲開還未完全消散的魔法,避免被擊中。


    一花微微瞪大了眼睛。


    跟必須要構築魔法回路的施咒相比,隻是破壞關鍵地方的壞咒速度要快得多。一瞬間,僅僅隻有一瞬間——十郎的壞咒和體術,和一花複數施咒的攻擊勢均力敵了。


    然後,這讓十郎能夠來到了一花的身邊。


    一米。一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一花依然遊刃有餘。隻要自己還在《障壁》的保護之下十郎的攻擊就不會有任何效果,如果他用壞咒突破《障壁》的話,就沒有餘力進行攻擊了。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再繼續下去的話,恐怕馬上會被吞沒在魔法風暴中吧。


    ——一切都如十郎預想的一樣。


    是的,自己就算夠不到也沒關係。


    “……我贏了。”


    不知何時來到一花身邊的黑色倉鼠被光芒包圍了。


    《暴食鼠》。


    “誒——”


    下一個瞬間,一花因為過於吃驚而無言以對。


    小動物形狀的自律型魔法回路,吞噬著一花的魔法回路,不斷製造出自己的複製品。指數級的增殖速度遠在一花複數施咒的速度之上,魔法回路漸漸被吞噬殆盡。


    同時,十郎飛身躍了過來,按倒了一花纖細的身體。然後順勢坐在一花身上,將小刀頂在她脖子上。


    “結束了。”


    他肩膀上,站著積蓄了剛剛吃下的瑪那,變成極高密度的魔法回路的芝麻一郎。


    “你已經無法使用魔法了。這附近的瑪那已經耗盡了。你聚集的瑪那都已經被吃掉,在我的掌控之下了。能力過高有時也會造成反效果。”


    “…………”


    “我是陷阱。隻要它到了你身邊,就是我贏了。——你太從容不迫了。現在也好,從前也好。”


    還是說,她對於真正傷害弟弟這件事還有一絲猶豫呢。也許這隻是自己的希望吧,十郎非常


    想這樣相信。


    一花一臉茫然的沉默了一會,然後終於開口輕聲說道。


    “真厲害呀。……嗯,真的很厲害。”


    然後她輕輕笑了。


    “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努力。比我想象的要努力的多。過去的那個姐姐,真是沒看清你啊。”


    “…………”


    一種複雜的感情從胸中卷過。頂著一花喉嚨的刀尖,微微顫抖起來。


    十郎緩緩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終於擠出了一句話。


    “我贏了。——到此為止吧。我不想殺你。”


    “…………”


    二人無言的對視著。


    不久一花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


    聽到這冰冷的語調,十郎忍不住再次望向她的臉。


    她臉上——毫無疑問是失望的神情。


    “我知道十郎的覺悟是什麽程度了。結果,你還是想要不弄髒雙手便解決一切。到現在你居然還這麽想。”


    同時,十郎肩膀上的芝麻一郎被彈開,變成了光的粒子,擴散開來。


    “什——!”


    瑪那一瞬間集中到一花那裏。


    十郎被《無形之手》彈飛,撞到了洋房的牆壁上。同時無數實體化的刀向十郎襲來。


    (《千刃》——!)


    是冰見穀使用過的,殺傷能力極高的魔法。


    十郎踢了一下地麵想要逃跑。可是,來不及了。下半身已經被卷入其中。兩條腿的小腿被刺穿了。


    “唔——啊——!”


    “你說我太從容了。可十郎也一樣啊。你給了我太多觀察魔法回路的時間。”


    所以芝麻一郎——《暴食鼠》被使用了壞咒。


    這並不是普通魔法師第一次看見便能解析的魔法回路。可是,這次的對手是一花。十郎確實太天真了。


    “如果讓對方認輸的話就算贏了吧,確實如此。那麽,十郎認為我這樣就會認輸啊。”


    《千刃》被解除了。不過,腿上卻受了傷,無法行動。


    “剛剛,你說我的目的是《成為惡劣的前例》呢。……那麽,我問問你?你真的覺得我在考慮那麽值得敬佩又理性的事情嗎,我看起來那麽正常嗎?”


    “…………”


    十郎無法回答。


    一花突然將視線轉向十郎身後。


    “外麵開始騷亂起來了呢。媒體的人似乎已經來了。——那些人在電視上盡說些隨意的話。真是滑稽。因為他們以為自己可以在安全的地方旁觀,然後進行批判吧。他們是不是沒意識到災難是在離他們非常近的地方呢?”


    “…………”


    十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確實,我必須告訴他們什麽是最差的情況。就像十郎所說的那樣。”


    “住手!”


    大量的瑪那開始聚集。


    一花組成了《魔彈》的魔法回路。


    十郎無法行動。壞咒又無法企及。


    極其巨大的光球離開了一花的手,從十郎頭頂飛過。


    極大的能量將洋房吞沒分解。


    然後《魔彈》繼續往外麵的人群飛去——


    ***


    “——市之倉先生依然不明安危。剛剛在住宅內部能夠聽到斷斷續續的槍聲和爆炸聲,不過我們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以上,是來自現場的報道。”


    梨子暫時切斷了通訊。


    這已經是第五次事件了。不過,這次跟以前的情況稍微有些不同。一花仍然沒有出現。


    不知為何特別對策局這次也沒有出現。雖然機動隊已經進行了包圍,不過因為他們見過壓倒性的魔法的力量,所以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衝進去。因此現在還無法得知裏麵的情況。


    快點讓我們看到吧,梨子心想。


    魔法師的殘忍、無情,以及他們的危險性,一定要認真仔細的全部報道出來。


    梨子對於將這件事傳達給全國人民感到一種使命感。


    就在這時,響起了炸雷一般的轟鳴聲。


    就在工作人員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圍觀人群和媒體中,出現了巨大的騷動。


    市之倉的宅邸崩塌了。


    巨大的光球仿佛吃掉了洋房一樣,將建築物破壞。瞬間將整棟建築都被吞了下去,同時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向人群接近。


    警官隊伍的包圍圈立刻潰散了。


    大家都想要四散奔逃。


    (——不行,來不及了。)


    梨子本能的明白了這一點。


    逃不掉了。


    所有人都得死。


    一瞬間恐怖開始膨脹。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可是——最後的那個瞬間並沒有到來。


    “唔————!”


    不知何時,人群最前麵跳出一個少女。然後,在她的雙手前,光彈的前進被製止了。


    “你——這————!”


    少女緊咬著牙關叫喊著。


    同時光球四散消失。


    ***


    可以聽到周圍傳來的慘叫和怒吼聲。


    能感覺到媒體和圍觀的人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這也就意味著,本該被《魔彈》吞噬的人們都還活著。


    然後,隨著咚的一聲《魔彈》消失了。


    “被打飛了——?”


    一花嘟囔著。


    “椎葉老師!”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菜菜香他們會帶領外麵的那些人去避難。家裏的爺爺也會幫忙。”


    “你……為什麽——?”


    月子沒有回答,仿佛要從一花手中保護十郎一般,站在十郎前麵。


    “嗯,你確實是十郎的學生吧?之前見過的。”


    “是的。我叫雛咲月子。”


    “現在我正在和十郎說話。你能不能一會再來?”


    “……請不要再、欺負老師了。”


    “我們在交流。家人之間的那種。”


    一花笑了。


    “笨蛋,你在做什麽!快點逃跑!”


    根本沒有必要管自己。不能和自己扯上關係。你有著如此出色的素質和純真的心靈,應該有一個幸福的未來。你寶貴的生命不該浪費在這種地方。


    可是,月子卻沒有回答,她緩緩的同一花說。


    “一花小姐——你想被椎葉老師討厭吧。”


    “…………”


    這句話的意思十郎並不太明白,不過一花的表情卻有了一絲鬆動。


    “老師是一個非常重視學生的,溫柔的人。如果你在他眼前,殘忍的將我殺掉的話,老師一定會討厭你的,怎麽樣?”


    這次月子的發言,十郎不僅沒明白她的意思,甚至已經完全超越了十郎的理解範疇。


    “喂?你,到底在說什麽……”


    她是在對一花說,殺了自己嗎?為什麽?為了什麽?


    可是,這句話一花仿佛聽懂了。她眨了兩三下眼睛,仿佛明白了一般點了點頭。


    “是啊。”


    一花嘴角上翹笑了起來。


    “是這樣啊。”


    ***


    “喂,雛咲!你打算——”


    “我會爭取時間的。”


    月子同身後的人這樣說道,然後將意識集中到眼前。


    一花身為魔法師的級別讓人難以相信,這一點隻要和她對峙便能感覺到了。月子拚命克製著,不讓自己因為恐懼而兩腿發軟跪在地上。


    不過,自己必須爭取時間,讓十郎


    能夠為自己止血並行動。在這之前,自己的注意力必須集中到一花身上。


    巨大的《無形之手》的衝擊到來。用《障壁》防禦。


    “……嗯,很優秀啊。我明白十郎為什麽會在意你了。”


    再一次,這一次是威力加倍的《無形之手》。咚的一聲地麵都搖晃了起來。可是,月子組成了更加堅硬的《障壁》,再次頂住了。


    一花臉上輕蔑的神色消失了。


    “很厲害啊。”


    從組成魔法回路的速度上,便能判斷魔法師的能力。


    即使不論複數施咒的能力,一花也擁有罕見的素質。而月子,在操縱瑪那方麵展現了和一花相似的實力。


    “那麽,這樣——如何呢?”


    在距離月子極近的地方連續響起了轟鳴聲,數根火柱上升。這是高威力《霹靂火》的連續施咒。


    “————!”


    一花從煙霧中跳了出來。手中拿著巨大的刀。


    向下揮去的刀刃,和月子的《障壁》撞擊在一起。同時響起了刺耳的驚叫聲。


    在一花意識到自己無法突破對方防禦的時候,她令刀消失,想要隔開距離。


    月子消去《障壁》,在一花接觸到地麵的瞬間用《無形之手》向地麵發起一擊。


    腳下立刻凹陷了下去,一花失去了平衡。


    月子使出了《魔彈》。不過一花卻讓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躲過了攻擊。


    她降落在數十米遠的地方,兩人再次對峙。


    “——不隻是素質極佳,你還如此的有勇氣和冷靜。一點都不可愛。嚇了我一跳。”


    “…………”


    月子急促的喘息著,同時直視著一花。


    並不是不怕。不過,別人對自己持有殺意,對自己使用攻擊性魔法,這並不是第一次。如果沒有那些經驗的話,自己也許在聽到爆炸聲看到火焰的那一刻便嚇傻了吧。


    (而且——)


    現在自己背後有十郎。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在這裏放棄。


    “……我從椎葉老師那裏,聽過你的事情。”


    月子維持著《障壁》,目不轉睛的望著一花說道。


    “他說你是非常厲害的魔法師,是他崇拜的對象。”


    “對我來說太麻煩了。”


    一花笑著說道。


    “是麻煩……嗎?”


    “那是當然的?他將他的理想強加在我身上,根本不去深究我是什麽樣的人。對我來說這是束縛。”


    “…………”


    “你是叫月子吧?你剛剛,也說了吧。我想讓十郎討厭我。正是如此。我不需要十郎的任何好意。所以我要讓他痛苦,我要殺死他。”


    月子身後正在嚐試止血的十郎,呼吸有些慌亂了起來。月子頓時覺得感同身受,內心很痛。


    “我明白。”


    可是月子卻這樣回答。


    至少,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代表了她一部分真心。所以,自己也要老實回答。


    “被單方麵的強加期待,很辛苦。”


    從小時候開始便一直如此。那種令人窒息的,無處可逃的感覺,總是如影隨形。可是——


    “可是,那並不是討厭強加給你期待的那些人,那是討厭無法回應他們期待的自己。一花小姐,你不希望椎葉老師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吧?你害怕讓最喜歡的人失望吧?”


    “最喜歡?”


    一花嗬嗬的笑了起來。


    “我喜歡十郎?我剛剛還想殺了他呢?”


    月子沉默的看了一花一會,然後輕輕歎了口氣,靜靜的說。


    “笑容真是方便的表情呀。我也經常使用。所以——”


    高興、憤怒、悲傷、快樂、感慨、讚美、期待、困惑、放棄、害怕、絕望,以及瘋狂——不管附加上什麽感情,不管表現的如何完美。


    “我知道的。你的笑容就是《偽裝》。”


    “…………”


    一花臉上的表情終於消失了。


    “如果你是和我一樣的人的話……如果你也是個膽小、憂慮、害怕傷害別人的普通人的話,應該是會明白的。這種人會很痛苦很難過,會鑽牛角尖的想要傷害或者殺死別人是因為——”


    月子繼續說。


    “隻能是因為她太喜歡太喜歡對方了。”


    一花什麽都沒有回答。


    隻不過,她仿佛在忍受著內心巨大的痛苦一樣,胸口的手攥得緊緊的,已經失去了血色,同時還微微顫抖著。


    月子射出的箭,漂亮的正中靶心。


    “一花小姐,我——”


    月子猶豫了一會,正準備繼續開口說話的時候。


    這時,一花突然輕聲呢喃道。


    “好像什麽都知道——”


    然後她抬起臉。她的表情仿佛要哭出來一樣扭曲著。


    “別說些好像你什麽都知道一樣的話!”


    這是她第一次,發出包含著感情的聲音。同時月子周圍發生了一連串爆炸。


    “為什麽要在十郎麵前說這些!為什麽是現在!在這種時候,在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之後,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一花發出了慘叫般的叫喊聲。


    月子在煙塵和火柱中緊咬著嘴唇。自己是不是錯了呢。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呢。


    不過,就在這時,一個劃破轟鳴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要再對雛咲出手了!”


    ***


    腿上的傷並不輕。以自己醫療魔法的水平,頂多隻能暫時止血,麻痹痛覺。


    不過,十郎用力踢了一下地麵。如果能夠夠到一花的話,就算斷幾條腿也沒關係。


    他穿過煙塵。看到一花的身影。複數的魔法回路啟動了。


    不可能使用壞咒。不過十郎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跑著。無數光彈來到眼前。


    然後,這些光彈全被擊落了。


    ——複數施咒?


    麵無血色的一花的嘴呢喃這句話。


    月子隱藏的最大的武器,在最恰當的時機釋放了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一花將視線轉向月子。


    就在這個瞬間——十郎的手夠到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花發出了類似咆哮,又類似慟哭的聲音,然後十郎用僅剩的全部力氣,將一花按倒在地麵上。


    ***


    距離正在進行戰鬥的市之倉宅邸三公裏左右的建築物屋頂上。


    “……決出勝負了。”


    名阪千早閉著眼睛輕聲嘟囔著。


    她通過《千裏眼》的魔法,將景象傳送到大腦內。


    椎葉一花不動了。似乎是暈過去了。椎葉十郎似乎並沒有刺下最後一擊。這樣的話,果然還是要自己出手吧。


    千早能力的特征便是操縱瑪那的距離極長。素質判定的等級是b級偏下,非常一般,不過它能夠使用數公裏遠的瑪那組成魔法回路。所以她的專業領域是遠距離探索和長距離攻擊。也就是說,她是擔任偵察兵和阻擊兵一類角色的魔法師。


    來自知覺範圍外的攻擊是及其有效的。這是戰鬥理論。不過,在對魔法師戰鬥方麵,便不是這麽單純了。


    有好幾種能夠回避物理上偷襲的魔法。根據魔法師的力量不同,有人不僅能夠防禦攻擊,甚至能確定攻擊者的位置,並很有可能將攻擊反射回來。因此,在對魔法師戰鬥時,大多派出魔法師,而很少使用狙擊和槍擊這種手段,便是因為這種理由。


    而且這次的對手


    是那個椎葉一花。不管距離是遠是近,也不是普通的魔法師能夠插手的等級。這是一般的結論吧。


    不過她還是有理由覺得有勝算的。


    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她似乎非常缺少自衛意識。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把保護自己這件事放在心上。


    千早曾經和一花共同戰鬥過。雖然一花的能力無人可以比擬,不過她的精神層麵卻非常危險。


    一眼看去,她似乎是被瘋狂和憎惡支配了。不過,她內心中卻並不隻是單純的複仇心,自暴自棄的要素應該占了大多數。這就是千早的判斷。


    千早對於一花既沒有好感也沒有厭惡。如果沒有任何期待的話,也就不會失望。她隻不過是根據所見所謂,進行判斷,然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從結果上來講,她說中了要點。


    她提出要動員特別對策局,是因為讓戰鬥提升到某種規模,或者製造出虐殺的環境的話,一花的那種自暴自棄便會更明顯的表現出來,這樣勝算便更高。


    對策局的人似乎被什麽人牽扯住了腳步,沒能到達現場,可是從結果上來看,闖入者還是起到了同樣的效果。這樣的話,就按照預定完成自己的工作吧。


    她用附加了《隱匿》的《千裏眼》保證視野。


    “……《千裏箭》。”


    隨著她的聲音,雙手之中出現了弓箭。


    雖然威力比同係統的《鬼遣》要小。不過在精度和射程方麵卻是對方無法比擬的。


    搭上箭,拉滿弓。


    接下來隻要自己鬆開手,就百分之百能射穿數公裏之外的那個心髒。


    就在千早要執行這個工作的時候——她突然飛身後躍。


    一隻箭,晚了一瞬間,射在了她剛剛立足的地方,將水泥擊成粉末。


    “啊,好久不見了。——啊,別動。”


    千早抬起臉來,柵欄上站著的是知己的身影。


    從屋頂入口處進來,帶著眼睛的男人用槍指著千早的後背。這張臉她卻不認識。


    “聽說對策局也行動起來了,我懷疑可能是使用狙擊。居然猜對了。不過我沒想到會是你。”


    “…………”


    “五年沒見了。過得還好嗎?”


    麵對毫無反應的千早,晶皺起了眉頭。


    “至少要有回答呀。”


    “你的問題毫無意義。我要是死了,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你這種地方還是沒變呀。那麽,你為什麽要狙擊曾經的同伴?”


    “……因為是命令。”


    “真的一點沒變呀。沒有自主性的人生有趣嗎?”


    “我不知道其他任何生活方式。如果有人給我任務的話,我就會服從。”


    僅此而已。


    晶輕哼了一聲。


    “那麽,執行命令最後失敗了呢?會和我戰鬥嗎?這個距離的話我覺得我不會輸啊。”


    ***


    被征募成士兵的年輕人。


    一臉疲憊低著頭的女性。


    眼中滿是死亡的老人。


    倒在道邊的屍體。


    聚集著蒼蠅爬出蛆蟲的傷口。


    變成廢墟的村落。


    槍聲。


    慘叫。


    手榴彈的爆炸聲。


    地雷爆炸的煙塵。


    劃破夜空的照明彈——


    一開始覺得是地獄的種種景象現在已經習慣了。


    人類的適應能力真是強大呀,一花心想。在殺人這件事上也是如此。最初明明覺得非常非常痛苦,可不知何時已經能按照命令很有效率的去完成任務了。


    自己隻要不斷努力,十郎就能更加幸福——隻要把這件事銘記在心中,大部分的事情都能挺過去。


    偽裝成維和活動的海外派遣。主要的目的是殲滅這個國家的反政府軍。


    作戰進行的非常順利。


    雖然敵方也有魔法師,不過在聯合國的大量物資和一花等人的活躍麵前,他們屢次敗北。這樣進行下去的話,過不了多久便能決出勝負吧。這樣的話,就又能回到有十郎在等著自己的日本了。


    ——直到有一天,一花和他相遇了。


    “……總之,能不能先放下槍。”


    一花試著用日語跟對方交流。對方當然聽不懂。


    少年大約隻有十四、五歲。大腿處的槍傷正在流血,他背靠著樹幹坐在地上,可還是用手槍指著這邊。


    他們剛剛和反政府抵抗運動進行過一次交戰,對方像一陣風一樣撤退之後。恐怕因為受傷的人無法行動,所以他被同伴們拋棄了吧。


    “不要怕。我什麽都沒做。我們會把你當成俘虜帶到我們的基地裏,你要是乖乖聽話我會很高興的。你腿上的傷,似乎挺疼呢。要是不快點接受治療的話,就走不了路了。”


    一花用溫和的語氣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慢慢接近了她。就算語言不通,也能從表情和語調中明白對方大概的意思。雖然是敵人,不過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就沒必要再殺人了。


    雖然少年用頑固的表情盯著一花,可還是沒有做任何抵抗,將武器交了過來。


    他倔強的表情,似乎很像十郎,一花心想。


    一花將他帶了回去,並申請為他治療。


    少年在接受治療之後,就一直睡在簡易收容所。這並非是基於人道主義的價值觀,而是為了審訊俘虜。遊擊隊總是神出鬼沒,不過如果能夠知道他們的據點的話,便能夠直接攻擊那裏,一口氣決出勝負。


    如要他不做無謂的抵抗,那應該就不會受到過分的待遇——不過因為他和弟弟相同年紀,而且一花對於撿到他有一種責任感,所以便承擔了為他送飯的工作,去看他的情況。


    “身體怎麽樣?”


    明知道對方聽不懂一花還是這樣問。如預料一樣,對方隻不過投來了凶狠的視線,並沒有回答。因為他會伸手去拿食物,所以身體情況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果然很像十郎。)


    看著用一臉不滿的表情四處窺探著,並吃著東西的少年,一花這樣想。長相並不是很像,可他的那種感覺卻讓一花想起弟弟。那種總是不太高興的眼神特別像。


    (喂,你的名字叫什麽?)


    一花不斷用日語和英語同他說話。可還是無法溝通。


    一花稍微考慮了一會,然後一手指著自己說。


    “一花。”


    這樣重複了兩三次之後,她又指著少年問,你呢?


    這次對方似乎明白了。少年停下吃飯的手,露出一臉很麻煩,又很為難的表情,最後還是指著自己說。


    “拉夫曼。”


    一花笑了起來。


    “是嗎。請多關照,拉夫曼。”


    接下來一花偶爾會去拉夫曼那裏,用隻言片語的當地語言和肢體語言已經可以進行交流了。


    自己和一起從日本來的那些同事們之間有著距離。唯一,最年輕的葛城功哉會跟自己打招呼,可是那份天真的憧憬和尊重太沉重,對於這種並不對等的關係,一花覺得有一些負擔。


    年齡十四歲,出生在國境附近的農村。腳上的傷已經沒事了。也不疼了。


    關於拉夫曼一花知道的隻有這麽多。被孤獨感包圍的一花,覺得能看到少年臉龐的這段時間,變得非常寶貴。


    不久,拉夫曼要被據點的村莊轉移走了。一花覺得,失去能夠讓心靈得到休息的時刻很是遺憾,可自己不能在這種事情上任性,便歎了口氣,接受了這件事。


    然後,被轉移的那天早晨——一花因為感覺到一種違和感而醒了過來。


    非


    常非常輕微,可卻是讓人覺得難受的不祥的感覺。


    (……這是,什麽。魔法回路?)


    一花起來走出門。魔法師同事們之中,似乎還沒人注意到。


    一花集中神經探查可疑地點,並往那邊趕去。


    基地借用了當地的整個村莊,占地非常廣。


    在距離一花他們魔法師的營地稍遠的聯合國軍隊一般士兵居住的區域,一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是拉夫曼。他在左右兩名士兵的包圍下,正準備坐到車上去。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一花的表情僵硬了。


    “不行!”


    她大叫著跑了過去。


    不祥的感覺來自——拉夫曼體內。恐怕是無差別廣範圍破壞係的魔法回路。而且是非常強力的那種。


    少年和士兵們回過頭來。魔法回路現在正要啟動。拉夫曼衝著一花怒吼著什麽。


    一花腦海中浮現出幾個選擇。


    對魔法回路使用壞咒。


    殺掉拉夫曼中止魔法回路的啟動。


    用《障壁》包圍住拉夫曼,讓傷害降到最低範圍。


    此時壞咒明顯已經來不及了。中止啟動,或者使用《障壁》——可這兩個選項都會殺死拉夫曼。


    如果對方是自己不認識的敵兵的話,自己一定不會猶豫吧。可是,一花卻和這個很像弟弟的少年兵交談過,雖然關係還很淡,不過他們之前確實培養了一種類似友誼的關係。一花將他當成了一個人。


    一花猶豫了。同時,她的猶豫導致了無可挽回的事態。


    “啊……”


    等回過神來,巨大的火牆即將吞沒周圍的一切。


    現在想來,那就是所謂的人體炸彈吧。


    恐怕拉夫曼也擁有魔法師的才能。可是,這麽年輕又不熟練的魔法師是無法組成如此精密的魔法回路的。恐怕他的工作隻有啟動。他體內被埋藏了附加著《維持》和《隱匿》的魔法回路,巧妙的讓人無法覺察,拉夫曼則在知道自己即將死亡的前提上,扣動了扳機。僅此而已。


    恐怕他受傷也是故意的吧。因為他們計算到,這樣的話就能進入這邊的據點了。


    最後的最後,一花張開了《障壁》,成功的削弱了一點點魔法的威力,死傷者超過了一千人。其中包括村子中的女性、孩子和老人。


    當然,拉夫曼本人被炸得一點痕跡都沒了。


    救了他,將他帶到基地裏,而且沒有注意到他體內的魔法回路,在啟動的瞬間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一花犯了好幾個錯誤。如果是其他魔法師的話甚至沒有犯錯的機會吧,可是一花還是很自責。


    另一方麵,她卻無法憎恨拉夫曼。


    最後的他,看到一花的身影非常吃驚。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想要告訴一花。《別過來!快跑!》他也不想殺死一花。


    自己是殺害了很多平民和友軍士兵的殺戮者。可是,他卻是人類。既不是冷酷的殺人機器,也不是傲慢的處刑者,隻是一名普通的少年。


    無處可去的一花,被憤怒、憎惡、後悔和害怕包圍了,這些感情變成刀刃傷害著她自己,將她的心撕成了碎片。


    然後,活下來的人們,看向一花的目光中也飽含著責備。


    為什麽沒能阻止他?


    明明有著怪物一般的力量,明明就在一旁,你到底在做什麽?


    難道你認為,無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的性命,根本就無所謂嗎?


    ——那以後,一花便失去了再站起來的力量。


    之後,葛城功哉帶著她,輾轉各地。


    那個時候的記憶已經變得朦朧不清。好像滿腦子想的都是死。


    不久,二人便被pm社的麥斯威爾撿到,在被他照顧的時候,偶爾會和他說話。


    “失去的東西,將來也有可能讓他們擁有什麽意義和價值。同時,你有這份力量。不對嗎?”


    失去的東西。因為我而死掉的人們。


    他的死——不是白費?


    如果這種事情真能做到的話,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去做。這就是我的義務。


    可是,該怎麽做?


    “想要取回完全一樣的東西是不可能的。可是,卻能讓接下來會失去的東西,盡可能的變少。隻要做一下警告就可以了。”


    啊,我好像明白了。


    這種做法是不行的。是危險的。——是的,告訴那些在安全的地方操縱別人的人這一點就好了。


    可是——


    可是,好害怕。


    “怕什麽?”


    我害怕使用力量。


    我害怕傷害別人。


    即使這麽做是有必要的,我還是非常害怕。


    “嗯——可是你難道沒想過,正因為如此,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呀?”


    什麽意思?


    “如果不痛苦的話就不是懲罰了。你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


    “要怎麽做是你的自由。結論不該是由我,而是必須由你得出。”


    ……我是該受到懲罰的人。是該被裁決的存在。


    可是,如果受到懲罰的同時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話,如果能夠留下什麽東西的話——


    啊。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終於明白了。


    這才是,我應該走的路。


    回到日本之後,一花先去見十郎了。為了在他被當成人質利用之前殺了他。


    一花很愛十郎。隻要一想到他會恨自己,就覺得非常痛苦。隻要一想到他會死,就痛得心都要碎了。


    所以——所以,這麽做一定是正確的。


    一花這樣堅信著。


    如果這麽痛苦的話,那麽這就應該是自己該受到的懲罰。


    可是——還是沒能做到。


    明明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為什麽自己沒能對十郎刺下之致命一擊呢。


    不僅如此,在看到即將死亡的弟弟時,一花甚至陷入了恐慌。非常害怕非常痛苦,讓人無法忍受。


    名叫月子的少女所說的,全是對的。


    在他被當成人質之前一定要做些什麽,這些根本是完全無關。雖然自己一直不想承認,可是自己想要殺死十郎,確實是因為不想讓他看見醜陋的自己。是因為害怕讓自己最喜歡的弟弟失望。


    真的明白了。


    自己一直都在逃避。卑鄙的。難看的。


    自己殺了很多人。


    可是最後連讓他們的死有些意義——連接受懲罰——都做不到。


    ——這就是現實。


    ***


    微微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一張正看著自己的女孩的臉。


    “啊,你醒過來啦。沒關係吧?”


    自己記得她。她就是幾天前見過的那個,說因為崇拜一花才立誌進入特別對策局的少女。


    七年前,她跟父母兄弟一起去海外旅行,結果卷入了恐怖行動中。因為家人被暴力對待,而感到憤怒,用學到的魔法勇敢的站了出來。


    是的。自己一開始就注意到了。當時就覺得,她長得和原來沒怎麽變。


    真的全都記得。


    救過的人,沒能救下來的人,抓住的人,殺掉的人,全都記得。怎麽可能忘掉。


    “那個,一花小姐。你暈過去了。哪裏覺得疼嗎?記憶什麽的,還清楚嗎?”


    因為一花什麽都不說,唯裏很擔心的問道。


    一花馬上就想起來了。自己被十郎擊倒了。


    啊,輸掉了呀,一花心想。


    那麽,自己就在這裏結束了


    。到達終點了。


    十郎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支起上半身。


    (腳上的傷不會很嚴重吧。晶小姐的話應該能治好吧?)


    一花注意到自己開始非常自然的思考這些事情。她心想,明明是自己弄傷他的,真是奇怪呀。


    十郎身旁跪著那個名叫月子的少女,似乎在跟十郎說些什麽。


    大氣中基本上已經不存在瑪那了。恐怕是為了封鎖一花的抵抗,都被她占有了吧。


    能夠和自己匹敵的素質,和自己一樣的複數施咒的才能。


    而且,現在,在十郎身邊的,不是一花,而是她。


    突然,一花感覺到一種仿佛要將心髒捏碎的痛苦。


    ——不要。


    一花發出了不成聲的呢喃。


    ——不要,不要拿走。


    ***


    清醒過來的一花正望向這邊。


    “那個,卯滝老師,椎葉老師先拜托你了。”


    “嗯,好的。”


    月子和唯裏交換了一下,跪在一花身旁。


    已經不會感到恐怖了,不單單是因為封印了她的魔法吧。現在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樣。


    “還給我……把十郎還給我。”


    一花發出了虛弱的聲音。


    “……果然是最喜歡他了吧。”


    月子靜靜的說道。


    “我不要。”


    “————!”


    一花淚眼汪汪的瞪著月子。可是月子卻毫不怯懦的繼續說道。


    “那個人不是任何人的,而且一開始是一花小姐先拋棄他的。”


    “…………”


    一花殺了很多人。而且還想要殺更多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傷害了十郎。月子心中確實覺得無法原諒她、


    可是——


    月子稍微考慮了一會,就解放了自己占有的全部瑪那。


    一花一臉吃驚的望著她,心想,她到底想幹什麽。


    “……重新開始吧?”


    月子說。


    “那個……我從椎葉老師和晶小姐那裏聽說了,很多事情。我們確實有著特別的力量,而且想用這種力量幫助別人——可是,卻不想看到普通人向我們投來冷淡的目光,或者單方麵被利用。——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椎葉老師受傷的表情。我不想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也許是非常任性的感情,可這種感覺卻是最強烈的。


    “我無法讚成你,也無法原諒你所做的事情,不過我還是稍微能理解你的心情的。我也是——想改變魔法師的立場,改變這個世界。”


    一花很吃驚的眨了兩三下眼睛。然後緩緩的直起身子,重重歎了口氣。


    “不可能的。”


    “一花小姐,我覺得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就因為我相信能做到些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她的表情好像是累了,放棄了一樣。


    “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改變不了。我活了比你長一倍的時間,這就是我用這全部的時間得到的答案。難道說,你能告訴我有別的答案嗎?”


    “……是的。我能告訴你。我就是這麽打算的。”


    “你的依據呢?”


    “我——從現在到我死為止的時間。”


    月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會用比一花活過的時間更長的時間,來證明一定可以改變什麽。所以……請幫助我吧。”


    一花很吃驚,一時無話可說,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那個……你知道自己說了多不得了的話嗎?”


    “也許,說不定,我真的不知道呢。我還是個孩子,也缺乏經驗……可是,不管有多辛苦,我都不會放棄。絕對不會。”


    “……對於什麽都沒有做到就放棄的我來說,真是痛苦的諷刺呀。你這句話。”


    一花臉上的表情,如果說是苦笑的話,又有些太虛無了。


    我不是這麽想的……就在月子想要這麽說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搭在了月子肩上。


    “扶一下你的肩膀。”


    “老師……你的腿?”


    沒有嚴重到不能動,十郎說完再次望向一花。


    “我對於崇拜姐姐,以及將特殊執行官當著目標,這些事情都沒有後悔。現在,能像這樣成功阻止姐姐,是因為我一直追隨著你的腳步。所以——”


    所以,一花的存在確實是有意義的。


    沒能說出口的這句話,傳達到了月子那裏。


    一花望著十郎,仿佛在思考要說些什麽,可是結果,隻輕聲嘟囔了一句,傻孩子,便仿佛死心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月子,把剩下的敵人趕跑之後,晶小姐也馬上會過來。”


    菜菜香在門口疏散圍觀人群並負責治療受傷的人,此時她一手拿著手機同時高聲喊著。


    月子安心的歎了一口氣。已經沒事了。


    “月子。”


    “是,是的。”


    一花正平靜的望著這邊。


    “我,非常嚴厲,非常壞。你要是把我拋棄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會拋棄你的。”


    “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


    月子下定決心,非常用力的點了點頭。


    “——無論發生什麽,絕對不會。”


    說完,月子向一花伸出了手。


    一花看著月子的臉,然後一邊笑著一邊扶著月子的手,站了起來。


    “嗯,我知道了。說定了。——那麽,我放棄帶走十郎了。”


    “誒?”


    一瞬間,月子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驚。


    “你說的話隻有一半是對的。也許這個世界真的能夠改變。也許真的能夠變好。可是,我已經不能重新來過了。非常遺憾,我的路在這裏就到頭了。是死胡同了。——那麽,加油吧,英雄們。”


    一花鬆開月子的手,輕輕推了一下她。


    同時,月子臉上被濺上了鮮血。


    一花的胸口開了一個洞。


    “誒——誒——?”


    剛剛還在跟月子對話的一花,慢慢的倒了下去。


    月子一時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本來我想再早一些趕來的。”


    “能勢——”


    十郎用沙啞的聲音叫出了這個名字。


    月子回過頭,身後站著那個一臉微笑的男子。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特別對策局的人被什麽人牽扯住了腳步。結果先出發的我現在才趕到。謝謝你們的協助。多虧了你們才能成功處理掉恐怖分子。”


    《處理》這個詞帶著極其殘忍的意味。


    月子慌忙望向一花的方向。


    《魔彈》準確的擊穿了心髒。


    一眼就知道已經來不及治療了。就算信乃和晶在這裏,也救不了她了吧。


    拜拜,十郎。


    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輕輕說出了這句話,便停下了。


    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


    啊,終於結束了。


    終於能夠得到安寧了。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沉入了深邃洞窟的底部,一花心想。


    自己的人生全都是錯誤。殺了那麽多人。一直都非常痛苦。


    可是,在一切結束之後,自己還能得到如此的安寧,也許這一生還不算壞。


    就算我死了,人和人之間的羈絆還依然存在。


    十郎望著一花的背影。月子望著


    十郎的背影。然後,將來也會有什麽人望著月子的背影前進吧。


    永遠相連的鎖鏈中的一環。這是自己切切實實存在過的證明。


    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現在,在這裏死掉,我的任務便全部結束了。


    接下來便是讓活著的人們來編織出新的世界了。我的願望便是,能讓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


    隻是——


    隻是唯一一點,有些擔心十郎。


    那個笨拙的孩子一個人能堅持下去嗎?


    (………………………………不)


    討厭蔬菜,這個毛病他能克服嗎?


    (………………………………不)


    他能跟工作單位的人們很好的相處嗎?


    (………………………………不想)


    在培訓學校他會怎樣教導學生們呢?


    (………………………………不想)


    這麽說來,還沒能跟他談一談,這分開的這五年間發生過的事情呢。


    (………………………………不想)


    要是能再多跟他聊一聊就好了。應該有很多想說的話。


    (………………………………不想死)


    啊,還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我還不想死。


    現在的話一定不會再犯錯了。


    不會再一個人背負一切了。


    不會再迷失自己做一些傻事了。


    會時常回頭望望跟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偶爾會跟他撒個嬌,兩個人一起前進。


    不會因為別人說的那些壞話而總是失落,封閉內心。就算大多數人無法理解自己,也要自己伸出手,去尋找能呆在自己身邊,能信任的人。交很多朋友。


    自己會選擇這樣的人生。


    ——所以。


    所以,神啊,求你了。


    請求求我。


    請讓我再重新開始吧。因為我現在知道哪裏做錯了,從哪裏開始變得奇怪的。這一次一定不會留下這種後悔了。一定會幸福。會發自內心的笑。隻要再有一次機會,我就能選擇那樣的生活方式。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然後,在最後的瞬間她明白了。


    ——這樣啊,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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