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


    唯裏一邊發出僵屍一般的聲音,一邊將牙膏擠到牙刷上。她一邊刷牙,一邊用空著的左手整理睡覺壓亂的頭發。沒有必要弄得很整齊。反正一活動起來,又要變得亂糟糟的了。


    警察宿舍中的一間成了唯裏的休息室。不過最近,與其說是在這裏暫時休息,不如說唯裏幾乎已經住在這裏了。基本上沒有特別對策局的人幫助警察恐怖行動對策組了,所以本應隻是見習的唯裏,身上的負擔相當大。


    她隻用了平時三分之一的時間便整理好了自己,往警察局跑去。會議快要開始了。


    “結束之後,先去吃飯吧……”


    唯裏小聲嘟囔著。


    附近有個快餐店。先不論味道如何,那家店又便宜,菜單又豐富,這已經讓唯裏非常滿足了。現在吃飯是唯裏唯一的樂趣。


    “怎麽辦呢,吃什麽好呢……漢堡包、三明治、意大利麵、蛋包飯、海鮮燴飯、炒飯、還有蓋飯……”


    “你在煩惱中午吃什麽嗎?”


    就在警察局門口,唯裏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叫住。回頭看去,是個熟悉的麵孔。身材小巧、麵龐年輕,是培訓學校的主任教官,同時也是超一流的醫療魔法師,出雲井信乃。


    “啊,信乃老師。早上好。——是啊。午飯,要先吃什麽呢?”


    “……………………先吃什麽?”


    “是的,先吃什麽。——啊,不過,怎麽了?您為什麽到這來?”


    “有個會議。我來確認並商量一下,如果出現大量傷員的話,應該組建怎樣的急救體製。”


    她同時也是大學醫院的醫生,這是那一部分工作吧。


    “您辛苦了。不過,那個……難道說,您真的很累了嗎?”


    跟平常比起來,信乃的表情要更加嚴肅,看起來並不是那麽遊刃有餘。接連的恐怖行動似乎已經有了很大的影響。


    “也沒有那麽累。不過最近患者多了起來,確實變忙了。”


    不過她也不是這麽簡單就會示弱的性格。就因為她不停的忙碌著,才減少了犧牲者的數量,她不能休息,這個現實顯然要比唯裏這邊更嚴重。


    “完全不能去培訓學校了。馬上就要到畢業典禮了呢。”


    唯裏歎了口氣。


    守丘初等培訓學校現在有四名教官。


    不過,基本上由嘉神佑平一個人負擔全部事務。唯裏和信乃因為應對恐怖分子的行動而騰不出手來,另一個人——


    “那個,信乃老師。椎葉老師他……”


    在信乃回答之前,唯裏便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


    “雖然我問了很多地方,不過還是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他確實被逮捕了。”


    “這樣啊……一定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是啊。如果我知道了什麽情報,就跟你聯係。——相信他吧。”


    信乃靜靜的說道。雖然她看起來漫不經心,不過她卻不是一個薄情的人。雖然她跟十郎的關係不太好,可是唯裏卻知道,信乃比任何人都相信十郎。


    她在這種懸案堆積如山的情況下,仍能冷靜的完成自己的工作,這一點讓唯裏十分佩服。


    “我還是不行啊。”


    唯裏再次歎了口氣。


    “因為擔心他,怎麽都安不下心來,無法集中精力工作。我一定要向信乃老師學習。”


    先不說身體上的疲勞,精神上就非常辛苦。


    “先不說什麽學習不學習的,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跟我比。”


    信乃考慮了一會繼續說道。


    “我在身為醫療魔法師學習的時候,有一名比我大兩歲的前輩,她的思維活躍,技術高超,判斷精準,我覺得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她。一直煩惱著,為什麽我就不能變成她那樣呢。”


    “然後怎麽樣了?”


    “首先我選擇不再否定自己。然後開始考慮自己能做些什麽,然後拚盡全力。”


    “原來如此。”


    很簡單。跟“做不到什麽”相比,“能做到什麽”要有意義得多。


    “卯滝你比我要更擅長控製精神。這一點毫無疑問。加油吧。”


    “好的!”


    聽了別人這樣說,唯裏便覺得自己還能再努力一些。


    就在這時,警察局裏發出了緊急集合的廣播。


    “……發生什麽事了嗎。那我先過去了。”


    唯裏跑了起來。


    “這裏嗎……”


    到達現場之後,唯裏仰望著眼前巨大的建築物。


    恐怖分子占據的是公立醫院。醫生,護士,以及患者,似乎不少人都成了人質。


    “對方大概是什麽情況。”


    唯裏向對策部隊的隊長問道。


    “至少是數十人規模的。人質、犯人都分成了幾組。”


    “有交涉嗎?”


    “他們告訴我們有人質,而且有能夠將整個醫院都炸毀的炸藥。接下來才要正式開始。不過,不能這麽一直拖下去。”


    人質中還有病人。他們的體力讓人擔心。


    不過整個醫院麵積很大,對方的數量很多。僅憑唯裏一個人是不可能快速將對方擊潰的。條件非常嚴峻。


    “……咦?”


    就在這時,唯裏瞪大了眼睛。


    “那個,除了我以外,已經有別的魔法師衝進去了嗎?”


    “不,應該沒有啊……?”


    唯裏覺察到使用了魔法的氣息。這裏是醫院,所以有醫療魔法師在並不奇怪——不過,這種感覺卻不同。該怎麽說呢,如果說是以個人為對象進行治療的魔法的話,那規模就太大了。


    “……我過去看看情況。”


    唯裏朝著病房小心的走了過去。


    ***


    收繳武器,將打倒的恐怖分子們都集中到一個房間裏。用魔法控製住他們之後,乾回過頭望向身為人質的醫院員工。


    “戰鬥應該還會持續一會。在這裏會很安全,所以請暫時忍耐一下吧。”


    在幾個候補選項中,有行動的剛好是乾監視的這個醫院。他立刻召集了全員,製定了計劃。


    幸崎用《千裏眼》調查之後,發現恐怖分子分成了五、六個小組分別建立了據點。雖然迷惑了一會,不過乾等人還是選擇分開行動,逐個擊破。每個小組的人數都不足十人。戰鬥力方麵應該沒什麽問題。


    腳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康複的幸崎在外麵下達指令,乾和冰見穀則進攻各個據點。晶作為遊擊軍,照顧負傷者和病人。雖然以晶的能力足以勝任進攻的工作,不過考慮到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讓她負責救護。雖然攻擊力會因此降低,但是也不能讓人質中出現犧牲者。


    根據槙野的情報,這對於恐怖分子來說是孤注一擲。隻要擊潰了這裏,他們暫時便不會有什麽大的行動。


    問題是對於麥斯威爾的魔法師集團來說,這是個介入其中的絕好機會。他們一定會伺機出現。沒什麽時間了。一定要在他們趕來之前將事件平息。在恐怖分子們注意到自己之前,盡可能減少他們的數量是取勝的關鍵。


    “結束了。接下來是?”


    “兒科病房二層。”


    耳機中傳來了幸崎的指示。回答了一聲知道了之後,乾便往那邊跑去。


    (兒科病房,也就是說人質是孩子嗎……)


    無法預測孩子們的行動。如果他們不要在事件結束之前陷入恐慌,能一直乖乖呆著就好了。


    幸崎告知了敵方的配置。走廊上有兩個人負責望風。兩個人負責看守人質。四個人在另一件房間中待機。


    先弄暈


    走廊裏的兩個人。然後是在房間外負責看守人質的兩個人。然後是旁邊房間裏的四個人。乾輕鬆打倒了沒什麽警惕心的犯人。


    每個人都是淺黑色的皮膚。看起來是亞洲血統的外國人。是花錢雇傭的,還是被麥斯威爾的手段拉攏了呢。


    乾歎了口氣。


    孩子們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都呆呆的。


    “好了,已經沒事了。有沒有孩子受傷——”


    就在這個瞬間,乾注意到。從廁所裏出現了一個男人。將對講機放到了嘴邊。


    (不好——)


    如果讓他和同伴們取得聯係的話,會非常不利。來得及使用魔法嗎——?


    不過,在下一個瞬間,男人的對講機便碎成了粉末。在千鈞一發之際,乾使出了《無形之手》將他扔到牆上,讓他昏了過去。


    “咦?”


    乾聽到了一個和這個情況很不相稱的可愛聲音。


    一名少女,從廁所的窗戶爬了進來。


    “那個,是乾——先生吧?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呀?”


    卯滝唯裏一臉疑惑的問道。


    乾是在一個月之前認識她的。還幫她解決了購物中心發生的炸彈恐怖事件。那個時候,還來不及跟她說自己是什麽人,便分開了。


    “太好了。對了,你也是特殊執行官啊……對不起,雖然我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不過請相信我,我也是想平息這次恐怖行動的。你能幫忙把能自由活動的孩子送到外麵嗎?”


    “知、知道了。”


    真是個老實的孩子。乾已經有心裏準備她不會相信自己了。


    唯裏帶著病情不太嚴重的孩子們出去了。


    那些不能自由活動的孩子們,還是讓晶看一看,然後聽聽她的意見吧。就在乾想要聯係她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寒意。


    回頭望去,那裏站著一名年輕男子。


    “你是……”


    是那個殺了才賀的男人,恐怕是麥斯威爾那邊的。


    “我叫能勢。你應該見過。”


    男人鞠了一躬。


    雖然他態度溫和,臉上一直浮現著笑容,可是卻散發著強烈的殺氣。乾知道這種人是非常危險的。


    “……你也是,恐怖分子那邊的嗎?”


    “我是我個人欲望這邊的。”


    能勢說出了讓人無言以對的回答。


    那麽,該怎麽辦呢。


    不在這裏戰鬥,而是選擇逃跑跟同伴匯合,才不會浪費時間吧。不過——


    乾降低了重心,同時用《障壁》防禦了對方放出的《大顎》。


    “你,真是個好人呀。”


    能勢微笑了一下。


    是的,無法保證這個男人不對孩子們出手。那麽,就隻能留在這裏繼續戰鬥了。


    乾跟能勢保持距離。


    不過,自己卻不能從這個位置上離開,因為自己的身後就是孩子們。


    對方並沒有表現出想要攻擊的樣子。很明顯他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


    明明已經看出對方的意圖,可還是沒有辦法。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在這膠著的狀況下,乾咬緊了牙關。就在這時——


    “————!”


    “什————”


    兩個人同時往下方望去。能勢飛身後退,就在下一個瞬間,鋪著地毯的地麵突然攏了起來,隨著轟鳴聲彈開。


    “……隻不過是普通的《魔彈》啊。還真是有把力氣呀。”


    能勢有些震驚的聳了聳肩,又隔開了一些距離。


    “不過,讓我做的工作我也做了,就到此為止吧。——啊,我給你一個線索。”


    接著,他說出了一個監獄的名字。


    “我覺得你能在那裏找到要找的人。”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麥斯威爾的陷阱嗎?


    “我說了,我隻為自己的欲望行動。十郎就拜托你了。再見。”


    說完,能勢便離開了。乾沒有追。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用對講機聯係了幸崎。


    “狀況怎麽樣?”


    “剛剛看起來是wss的一群人,甩下警官隊衝了進去。”


    “知道了。”


    不行了嗎。乾咬緊了嘴唇。對方漂亮的爭取到了時間。


    接下來和冰見穀取得聯係。


    “抱歉,我被牽扯住了。阿黛爾那個家夥——”


    “這邊也是一樣。wss似乎已經衝進來了。帶著九曜和名阪撤退吧。另外,我得到了一條情報。”


    乾將能勢說出的那個監獄的名字告訴了冰見穀。


    “……他的意思是椎葉十郎關在那裏嗎?能相信他嗎?”


    “如果這是陷阱的話感覺太明顯了。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實意圖,不過去確認一下也沒什麽壞處。如果可以的話,就把他救出來。拜托了。”


    掛斷對講機之後,地板上的洞裏冒出了唯裏的臉。


    “沒事吧?”


    “啊,謝謝你。得救了。沒事。”


    乾衝她笑了笑。


    “沒受傷吧?孩子們呢?”


    唯裏從地上的洞裏爬了上來。


    確認了現狀,在得知沒有犧牲者之後,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剛剛我得到聯係,好像,有幾名民間魔法師衝進來了……是乾的同伴嗎?”


    “不是——”


    “啊……稍等一下……有人聯係我……”


    唯裏將注意力集中到耳機裏傳來的聲音上,然後她突然高興了起來。


    “人質全部被救出來了!太好了!”


    “啊……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不過,乾麵對這個消息卻不覺得高興。


    這件事本身確實是件好事。


    可是,這證明了pm社的魔法師組織將會蠶食這個國家。乾感覺自己已經被慢慢逼入絕境。


    “喂,卯滝。”


    “什麽?”


    “能把我帶到警察的負責人那裏嗎?”


    恐怕wss今後會以協作的名義強烈要求介入各種事件的現場吧。跟正在瓦解的特別對策局比起來,他們的戰鬥力更值得期待。他們的影響力應該會不斷增加。


    根據冰見穀的情報,警察的上層已經被伊藏和麥斯威爾拉攏。基本已經確定他們會采取協作的態度。不過,如果能通過他們現場的判斷,減緩對方的介入的話,也許能爭取到一點時間。


    因為乾曾經也屬於特別對策局,所以警察中也有他的熟人。他打算想辦法取得聯係,請求幫助。


    雖然不知道已經被認定死亡的自己出麵,能有多少說服力。最差的可能性,自己會被問罪逮捕。


    可是,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試著去做。


    他在唯裏的帶領下向指揮車的方向走去。


    因為要護送恐怖分子並照顧人質,大量人員在忙碌著。


    就在這時,指揮車附近,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唯裏和乾互相望了一眼。


    “怎麽了?”


    “發生什麽了呢?……我去問問,你稍等一下。”


    唯裏抓住了周圍的一個人,問清情況之後,很快便跑了回來。


    “那個,好像是,衝進去的民間團體的魔法師吵了起來。”


    “怎麽回事?”


    “那個,好像他們提出了很多協助要求。然後,請求了上麵的指示之後,得到了這樣的回答《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不過基本上來講,我們不承認民間的介入。請回吧》。然後他們便說,跟說好的不


    一樣。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乾,你怎麽啦?”


    唯裏問道。乾似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啊,不——也就是說,警察說,不需要幫忙是嗎?”


    “好像是這樣的……”


    “啊,嗯,沒事了,謝謝你。”


    也就是說——警察拒絕了wss。


    (怎麽回事?到底是為什麽?)


    風向似乎開始改變了。


    ***


    冰見穀討厭椎葉十郎。


    從自己還叫葛城功哉,還是特殊執行官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因為十郎被椎葉一花愛著。


    見到一花的時候,冰見穀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美麗穩重溫柔,而且有著無人可比的天賦。這種人居然是真實存在的。也許這種感情就是崇拜吧。


    她有個弟弟。她經常會講弟弟的事情。一臉開心。


    對於冰見穀來說,那個沒什麽魔法師天賦的弟弟,就仿佛寄生在她身上一樣。


    在那次事件之後,在她崩潰了之後,冰見穀便更憎恨他了。明明被她那麽深深愛著,為什麽卻沒注意到她的痛苦呢。唯一能夠救她的人,卻沒有去救她。冰見穀覺得無法原諒椎葉十郎。


    ——雖然自己明明也有罪。


    現在,冰見穀才明白,崇拜本身就是錯的。不管有多大的不同,不管距離有多遠,自己都不應該放棄跟她並排站著。自己不應該滿足於隻是仰望著她。


    所以,自己無法安撫她的孤獨。


    “掌握位置。”


    幸崎說道。冰見穀和她兩個人,來到了關押著十郎的監獄。


    “將情況投影到你的意識中?”


    “不用了。把大概位置告訴我就行。”


    “椎葉十郎恐怕被關押在中央附近。”


    警戒隻是普通水平。


    雖然十郎是魔法師,可是隻有d級。而且他們肯定沒預料到冰見穀這種等級的人會來偷襲。看守中如果有魔法師恐怕也隻有一個。


    幸崎將意識集中到《千裏眼》中,平靜的說道,冰見穀向她望了一眼。


    她的能力跟以前沒什麽變化。特長是索敵和遠距離攻擊,戰鬥能力並不怎麽高,可是她的能力卻數次拯救了團隊。


    改變的是她的內心。


    她沒有自我,隻是盲目聽從命令。身為人類不值得信任。至少,她還是名阪千早的時候是這樣的。像現在這樣,向著自己的目標主動行動,根本無法想象。


    她的臉色不太好。雖然接受了晶的治療,可是她的兩隻腳都斷了。她應該還不是能自由活動的狀態。可是,她卻仍憑著自己的意誌站在這裏。


    是什麽改變了她呢。


    “葛城?”


    “……啊,對不起。你說的我明白了。簡單的進行一下試探性攻擊吧。兩分鍾之後你往那邊發射《千裏箭》。分散警備,接下來我會想辦法的。”


    說完,冰見穀一個人繞到後麵。


    兩分鍾之後,他聽到了巨大的爆炸聲。同時有跑動聲。


    冰見穀來到目的地所在的房間。有一個人留在這裏看守。似乎沒有被佯攻影響。


    他看到冰見穀之後,瑪那流動了起來。是個魔法師。


    “判斷力不錯。不過太晚了。”


    冰見穀瞬間隔開了距離,使用《霜刃》實體化大刀。然後用刀背將對手打飛。


    確認對方已經昏過去之後,冰見穀切開大門。


    裏麵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坐在床上。看起來他的眼睛沒有聚焦,是因為被魔法《盲目》剝奪了視線嗎。


    “——喂,真是難看呀。”


    “這個聲音是……冰見穀嗎?你為什麽在這裏?”


    椎葉十郎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我來確認一下。”


    “確認?”


    “第一,你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嗎?第二——”


    冰見穀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可仍然站在了十郎的對麵。


    “你想站起來和我決一勝負嗎?”


    ***


    從淺眠中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了美優裏和一個男人的麵孔。


    “啊。”


    “…………”


    好像……認識。自己好像在朦朧的意識中見過他——


    “你醒了嗎?你還在治療中,我也挺忙的,所以跟你打招呼晚了一些。我是乾廉平,美優裏的父親。”


    男人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啊……”


    他就是晶的同伴,是把自己送到這裏的魔法師。


    “你似乎救了我女兒好多次。我要跟你道謝。謝謝你。”


    自己不久之前曾經幫助過被欺負的美優裏。而這次身上受傷,是為了救包括她在內,被恐怖行動卷入其中的人們。


    “……之前的事情,因為對方太氣人了,所以我隻是想教訓他們一下。這次我都不知道她在那裏,隻是順勢使用了魔法,並不是特意要救她的。你用不著道謝。”


    “駿介,你在害羞嗎?”


    “我沒有害羞!”


    駿介大聲叫了起來,引得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呻吟著倒在被子上。


    “真是個傻孩子。”


    乾大聲笑了起來。


    “爸爸,嘲笑別人的不幸是不對的。”


    “哎呀,對不起,不過,男孩子就該這麽有精神。——啊,可是,你到底能不能成為我女兒的對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該怎麽說呢,駿介很不擅長應對這種成年人。就算自己抗議,也沒什麽回應,就像跟窗簾掰手腕似的,完全使不上勁。也許他有點像培訓學校的嘉神佑平。


    就在這時,乾的手機響了起來。


    “哎呀,不好意思。——喂喂?啊,成功了吧,辛苦了。十郎怎麽樣?——嗯,我知道了。九曜去接你們了,如果可以的話讓名阪休息一下——好的,拜托了。”


    乾掛斷電話,咳嗽了一聲。


    “……這邊ok了。那就走吧。”


    “父親,你要出門嗎?”


    “啊,稍微有點工作要做。你要乖。那,駿介,跟我女兒好好相處。”


    他離開房間之後,駿介從門縫裏看到他和隔壁的槙野說了幾句話。


    “…………”


    駿介微微皺了皺眉。


    “駿介,再睡一會嗎?”


    “不——算了。我已經醒了,你可以看電視了。”


    美優裏嗯的一聲打開了電視。


    “整整三個小時特別討論!今天是關於魔法的社會問題進行直播!討論者是眾議院議員雛咲伊藏先生,以及他的孫女雛咲月子——”


    電視上播放著駿介不太想看的節目。他說了一聲要去廁所,便離開了房間。


    腳下有些搖晃,傷口處有鈍痛。根據晶的說法,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完全消除疼痛。不過自己是男孩子,所以還是先忍著吧。


    離完全恢複還很遠。不過,已經能夠活動了。看起來正在順利的回複中。


    旁邊房間裏的槙野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那個大叔出門了嗎?”


    “是啊。”


    槙野毫無感情的回答道。


    從自己剛剛躺著的房間中,能聽到電視機發出的聲音。現在似乎在播放動畫片的主題歌。美優裏換台了吧。


    “……喂,你們到底在做什麽?”


    駿介問道。


    “跟你說話的時候,那個大叔露出了可疑的表情。你們是不是在暗中策劃著什麽壞事?”


    從美優裏的角度來看,乾站在了看不到的死角,不過駿介卻注意到乾露出了非常嚴肅的表情。


    可疑的表情,也就是說他有所隱瞞。


    明知自己要麵臨的危險和困難還是隱瞞了事實,決心要保護周圍人的那種表情。自己過去曾經數次見過大人們露出這種表情。


    “這不是小孩子該摻和的事情。”


    槙野將目光重新放回到書上回答道。聽了這句話駿介立刻生起了氣來。


    “一旦發生了什麽,最受傷的還是孩子呀!回答我!”


    桌上的水壺碎掉了。是駿介用《無形之手》壓碎的。


    駿介知道,父親不在這件事給美優裏帶來了多大的傷害。他覺得大人們做的是太過分了。


    ——這時,門開了。看到露出半張臉的美優裏的表情,駿介立刻後悔了。


    “那個……你們,在吵架嗎?”


    “沒有。”


    槙野啪的合上了書。


    “誰也沒吵架。沒關係的。不過,我們稍微有點男人間的事情要談,你乖乖在裏麵看電視吧。”


    “嗯,好的……”


    等美優裏回到房間之後,槙野轉向駿介。


    “你為什麽要這麽生氣?”


    “——煩死了。我拚死都想保護那個孩子,可是如果她還是因為大人們的任意妄為而受到傷害的話,我所作的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嗎。而且——那個大叔所說的十郎,是指椎葉十郎嗎?這樣的話,跟我也有關吧。”


    ——還有月子。


    槙野歎了口氣。


    “乾真是粗心啊。啊,不過,他並不知道椎葉十郎是你的老師吧。——如果你保證不胡鬧的話,我就在一定程度上將情況告訴你。你先坐下。”


    “————”


    駿介沉默的坐到了槙野對麵。


    對於十二歲的少年來說,想要理解槙野所說的一切,並不容易。


    最後,駿介聽懂的,隻有想要利用魔法師的肮髒的大人們企圖擴大勢力,乾等人雖然身處不利的環境,卻仍然冒著危險和那些人對抗著。


    “……也就是說,椎葉是無罪的嗎?”


    “就是這麽回事。”


    駿介明白月子的樣子為什麽會那麽奇怪了。十郎和月子也被卷入了這次事件中。


    “真是可悲。”


    “你明白了嗎?如果明白了的話,傷患就去乖乖躺著。想辦法阻止這些的是大人的工作。”


    大人的工作。


    駿介聽了這種說法,突然覺得無法釋然。


    自己置身事外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在漩渦中心的那個家夥——在電視上露出那種表情的那個家夥又怎麽樣呢?)


    月子的境遇跟自己應該並沒有關係。隻要活著就會得到一些人的寵愛,就會受到一些人的貶低吧。無論如何這都是別人的事情。


    不過——為什麽呢,駿介覺得不能這樣放著不管。


    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往大門處走去了。


    “……喂,你去哪?”


    “出門。”


    一種類似於煩躁不安的感覺從心中湧出。


    是的,那個家夥不是這種人。


    她不是那種會被大人們任意的言行束縛住的人。


    ***


    乾在指定的賓館咖啡店喝著咖啡。


    醫院恐怖行動之後,他和警察中自己過去的朋友取得了聯係。然後,對方便讓他在這裏等著。據說是想讓乾跟某個人接觸一下。


    下定這個決心需要一些覺悟。自己並不是那種能堂堂正正的出現在舞台上的人物。如果稍有不慎,便會被逮捕、監禁、甚至被整個社會埋葬都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他特意出來冒險,是因為如果能得到警察或者掌權者的幫助的話,跟pm社對抗的可能性便會增加。至少,在警察內部似乎有想要阻止wss介入的動向。這樣的話,就值得賭一賭。


    結果是吉,還是凶呢。


    “……話雖如此,還真貴呀。”


    乾一邊看著菜單上的價格一邊嘟囔著。為什麽一杯咖啡要花將近1000日元呀,去超市的話,這些錢能買到自己和美優裏好幾頓飯的材料呢。真是浪費。


    乾這麽想著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和美優裏一起去買東西。


    如果出現在這裏的是逮捕自己的機動隊的話,現在這種貧窮又安穩的生活也將成為過去式了。


    即使有槍指著自己,即使被數百人的魔法師包圍,自己也不會感到恐懼。隻不過,一想到要失去和女兒一起生活的日子,便覺得非常害怕。


    (……如果我被逮捕了的話,美優裏,會生氣吧。)


    乾輕輕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乾的桌旁多了一個人影。


    “你就是乾先生吧。”


    “是的……”


    這名青年感覺很認真。乾沒有見過他。


    “讓您久等了。請到這邊來。”


    “啊,好的。”


    看到青年拿起了付款單的時候,乾安心的站了起來。


    他領乾來到了賓館停車場中停著的一輛車旁。有名的德國高級車。煙色玻璃,看不到裏麵的樣子。


    “請。”


    青年打開車門,催促他坐到後麵的座位上。


    裏麵有一個人。年齡大約在50歲左右吧。看起來不僅年輕且精力旺盛,也能看出來他積累了豐富的人生經驗,非常老練。


    “辛苦了。乾廉平特級特殊執行官。”


    “是曾經的。你是?我應該是第一次見你。”


    “雛咲拓馬。——啟人,開車吧。”


    隨著男人的指示,車子緩緩的動了起來。


    “雖然我應該去迎接你,可是時間有限,我也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就選擇在車中秘密商談了。”


    “沒關係的。”


    乾雖然覺得有些緊張,還是這樣回答道。是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大的人物。


    “我想先確認一下。你是想對抗查斯特.麥斯威爾以及pm社和雛咲伊藏的。沒錯吧?”


    “…………”


    乾無法馬上回答,他望著對方的臉,試圖看出對方的真實意圖。


    乾曾經在伊藏手下工作過,然後便離開了。那件事拓馬就算知道也沒什麽奇怪的。問題是他把自己叫到這裏的目的。


    這個男人到底是敵人還是友人呢。


    拓馬沒有催促他回答,繼續說道。


    “pm社的——是叫wss吧?前幾天占領醫院的那次事件,民間魔法師團體似乎很活躍。不隻他們,還發現有幾名不明身份的魔法師。”


    “那個……”


    乾覺得不管怎麽回答都很奇怪,所以還是沒有正麵回答他。


    “阻止了wss的介入,隻是讓警察給他們寫了感謝信的就是我。”


    “是你?”


    “我父親伊藏對警察的影響力很大。當初他提出了立刻接受協助的指示。我動用了自己手上所有人脈,很勉強的阻止了這次。可這種方式用不了幾次,隻不過是爭取時間而已。不過,比什麽都不做要好得多。”


    “……你為什麽,要反抗自己的父親呢?”


    車裏有一個電視。現在播放的似乎是一個討論節目。上麵映出了雛咲伊藏和月子的身影。


    拓馬望著電視,同時開口說道。


    “——父親做得太過分了。”


    他的語氣非常壓抑,可是似乎又包含了某種感情。可是,還沒等乾說話,他便繼續說道。


    “跟血緣關係或感情比


    起來,我們父子更重視利害關係,引進外國的魔法師團體,至少從我的觀點上來看,沒什麽好處。因為這剛好是個機會,所以我也想借此讓父親隱退。從這點上來看,我和你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你覺得呢?”


    這就是所謂的骨肉相爭吧,乾心想。


    被卷入其中並非乾的本意。不過,也許有聯手的價值。問題是,這個人有多值得信賴——


    “我無法馬上回答你。”


    “我不值得信任嗎?”


    “我很想相信你,可是我沒有把握你能夠被信任。至少現在的材料還不足以讓我做出相信你的判斷。”


    “你真是坦誠。”


    乾覺得拓馬微微笑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按下了通話鍵。然後跟對方說了幾句話,便將手機遞了過來。似乎是想讓乾來說話。


    “……喂?”


    乾一邊想對麵會是誰,一邊開口問道——聽到手機對麵的聲音,他不由得揚起了眉毛。


    “喂,乾,好久不見了。”


    悠然的語氣。深邃的聲音。乾聽過這個聲音。


    是的,曾經的前輩,現任特別對策局局長——


    “淵上先生?你還活著嗎?”


    ***


    “好,我們插播一段廣告。”


    主持人說完,便響起了音樂。月子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是演員擔任主持人的討論節目。不隻是有白熱化的討論,同時能幽默的針對時事問題進行解說,所以似乎很有人氣。


    這次是特別節目,長達三個小時的直播,所以現在月子正在演播室中錄製節目。


    月子今天的任務是祖父的附加品。所以並沒有太多機會需要她發言。她隻是微笑著坐在一邊。


    昨天晚上,難得能和朋友們聊了聊。將能講的全都講了出來,現在已經平靜了一些。


    她腦海中回想起了將自己抱怨的言語都當成自己的事情來對待的菜菜香和紗弓。她們能陪在自己身邊真是太好了。


    是的,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周圍還有人在支持著自己。所以,自己在十郎回來之前還能夠堅持下去。一定可以的。


    (隻要能忍耐下去,總有一天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月子這樣相信著。


    雖然並沒有攝像機對著自己,可也不能總是這麽放鬆。演播室裏還有很多工作人員和觀眾,一定要親切的對應。


    加油,月子抬起了臉——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演播室的角落裏,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卻又讓人覺得意外的臉龐。


    少年——最部駿介正在盯著自己。


    ***


    在月子注意到自己的瞬間,對方完美的假麵突然就消失了,露出了驚呆的神情。


    哈,駿介微微笑了笑。


    這個表情真是傻乎乎的,不過這個表情跟那個讓人火大的表情比起來,要好得多。


    最初,槙野並不同意駿介外出,不過最後他還是妥協了,同意在自己的陪同下可以外出。駿介是魔法師,隻要他想,槙野是無法阻止他的。可另一方麵,因為駿介受了他很多照顧,所以還是沒有太過任性妄為。兩個人最後都選擇了妥協。


    不知道為什麽,還帶上了硬要跟過來的美優裏,幾個人坐上槙野開的車,往電視台演播室駛去。


    因為自己還穿著睡衣,太顯眼了,所以路上還去了一趟超市,買了衣服——槙野苦著臉付了錢——駿介換上了新買的衣服。


    躲開保安的視線,使用魔法打開二樓走廊的窗戶,和美優裏一起進入電視台。然後偽裝成和家人一起來電視台參觀,可是卻和父母走散迷路的兄妹,問出了月子所在的演播室的位置。


    似乎剛好是插播廣告的時間。演員和嘉賓們正在休息,助理們則忙碌的跑來跑去。


    駿介輕輕把手放在美優裏頭上。


    “駿介?”


    “謝謝你,多虧了你在。”


    大人們不會懷疑年幼天真的美優裏。如果隻是不懂禮貌又不可愛的駿介一個人的話,不可能這麽順利的到達這裏吧。


    “你出去回到槙野車上。再過一會我也會過去的。”


    “嗯,好的。”


    目送著美優裏離開之後,駿介重新正視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氣。


    “喂!雛咲!”


    突然的大叫,讓演播室中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


    “最近不來學校了我還以為你在做什麽呢,原來一幅了不起的樣子,在上電視節目呀。你這種垃圾太顯眼了,啊!”


    立刻有兩個員工跑了過來,駿介的兩隻手都被抓住了。


    “你做什麽呢!”


    “到這邊來!”


    “煩死了,別打擾我,笨蛋!”


    駿介一邊揮舞著手臂,一邊踢著對方的腿,不停掙紮著。


    “疼!——你這小孩……”


    當然,單看力量的話,駿介是比不過大人的。對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想要按住不停鬧騰著的駿介。


    ——這樣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很容易生氣。)


    你也知道如果我真的生氣了會做出什麽,而且我是魔法師,隻要我想的話,很輕鬆就能打倒兩三個大人。


    她是那種討厭爭吵的膽小鬼。眼前出現這種情況很定無法忍受。


    那麽,她一定——


    “那個,請等一下。”


    是的,她一定會像這樣出麵阻止。


    “我認識他。請把他放開。”


    駿介一邊被兩名工作人員壓著一邊抬起頭,月子已經來到身邊了。


    她雖然露出一副跟平時不太一樣的溫和表情,可駿介能看出她的困惑。


    工作人員確認到駿介已經不再掙紮了之後,便放開了他。


    “那個,最部……你為什麽,在這裏——?”


    駿介無視了月子說的話,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椎葉,被救出來了。”


    “……誒?”


    月子停了下來。


    “誒——誒?這是,怎麽回事……”


    “你也戰鬥吧。”


    然後駿介便轉過身,離開了演播室。


    駿介討厭月子虛偽的笑容。非常討厭。


    但是,他更加討厭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成年人。


    她是個怪物。


    不隻是魔法上的才能,在使用能力方麵,內心方麵,如果自己不拚命追趕的話,很容易就會被落下——即使她露出乖巧的表情,她也是那麽厲害的人。


    駿介非常討厭那些想要逼迫她馴服她並利用她的那些人。無法原諒他們。


    所以——


    破壞圍欄吧,雛咲。


    ***


    (剛剛,發生了什麽——)


    駿介離開之後,月子茫然的站在原地。


    “月子,回到座位上。”


    “……啊——好的。對不起。”


    聽到導演的話語之後,月子反射性的回答道,可是她腦海中還是回想著剛剛的那句話。


    (椎葉老師……被救出來了?)


    月子望向伊藏。


    剛好一名男性秘書正在同伊藏耳語。祖父一瞬間皺起眉頭,仿佛說了什麽話一般,動了動嘴唇。


    ——椎葉十郎嗎?月子看到他說出了這句話。


    就是說同駿介所說的一樣嗎?


    他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的——不,這些以後再考慮。


    (椎葉老師要回來了……嗎?)


    月子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仿佛已經死掉的一部分又複


    活了一樣。


    十郎所麵臨的局麵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覺得很對不起他,沒臉見他。就算自己跟他道歉,他說不定也不會原諒自己。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這樣下去。就算被討厭,就算被厭惡,至少也要能說出《我努力做了我能做的事》這句話,不然,十郎教給自己的一切就全白費了。


    不能繼續做服從祖父的人偶了。


    月子下定了決心。


    ***


    “雖然計劃是假死。”


    電話另一邊淵上的聲音有些虛弱,可還是笑著說道。


    “不過,我現在的狀態還不能自由行動,所以拜托雛咲老師——啊,當然是那個兒子——把我藏了起來。如果對方發現失敗的話,說不定還會再來殺我,而且無論是我也好,還是特別對策局也好,都沒有能夠和對方對抗的戰鬥力了。雖然這並不是我的本意,可是也是不得不采取的方法。最近有一些可疑的舉動,如果有萬一的話,如何對應都已經同雛咲老師商量好了。我們計劃尋找機會進行反擊。”


    “一切都是計劃內嗎?”


    乾說道。


    “並沒有這種計劃。隻不過是在發生最差的情況時,為了不招致最差的結果,而加了一層保險而已。你會牽扯進來倒是計劃外。——你打算回到局裏嗎?”


    “不,這個嘛……”


    “這樣啊。算了。我倒是覺得有些可惜。——不過,接下來才是問題。pm社的麥斯威爾,雛咲伊藏,這兩個人的影響力很麻煩。我們的一名局員,也因此背負了不白之冤被公安逮捕了,完全沒辦法。”


    他指的是椎葉十郎嗎?


    雖然剛剛冰見穀報告說已經成功把他救出來了,不過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們比較好吧。


    “無法證明他無罪的嗎?”


    “是的。雖然對方的證據都是編造的,可是也通過了正式的手續,所以才麻煩。必須想辦法解決雛咲伊藏和麥斯威爾的壓力。”


    也就是說,想要回到原來的生活,十郎即使不願意也必須和自己合作。


    (終於還是把周圍的人都卷進來了呀……終於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了嗎?)


    不過自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無論如何這都非常難辦。所以——”


    “對不起,能讓我說幾句嗎?”


    這時,拓馬突然插了進來。


    “啊,好的,請。”


    乾將手機交給了他,心裏一陣疑惑。


    拓馬的樣子跟剛才似乎有些不同了。當然,他並不是那種輕浮的會把所有感情表現在臉上的人,不過,似乎還是能看出些什麽——是的,動搖,或者說是驚愕的感情吧。


    “你能看到電視嗎?啊,月子的——是的,那個節目。”


    乾一邊聽著淵上和拓馬的對話,一邊往車裏的電視望去。


    電視上正在直播伊藏和月子出演的討論節目。他指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先不論伊藏如何,乾對月子是有好感的。她能夠在理解了自己所處的立場之後,還認真的想要消除社會對魔法師的隔閡,這些感情即使透過電視屏幕也能感覺到。像這樣,為了給這些孩子留下一個更好的未來,一定要改變現狀。


    “嗯?”


    就在這個時候,乾瞪大了眼睛。節目的氣氛似乎很微妙。月子和伊藏之間,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月子緩緩的開口說道。


    ***


    “那個,可以讓我說幾句嗎?我——我覺得,還有別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現場的全員都看了過來。


    伊藏正在談論魔法師的運用。


    他的中心思想是將優秀的,特別是集中在特別對策局的戰鬥能力很高的魔法師(伊藏將他們形容為在維持治安方麵有著巨大貢獻的魔法師),分散在地方和民間比較好。他將前幾天發生在醫院的恐怖事件作為例子,然後講述了pm社的魔法師團體協助鎮壓了恐怖行動的情況。


    對於想要建立新的魔法師團體,並掌握實權的伊藏來說,這也是計劃中的一步吧。


    與此相對,其他嘉賓的反駁,主要就是擔心國民的不安呀,重建組織比較麻煩呀,一類的。


    但是,月子覺得有一點被他們忽略了。


    “請說吧,月子。”


    “好的——那個,魔法師他們自己怎麽想……”


    月子一開口說話,便看到伊藏微微皺了皺眉。她已經對於自己說的話會引起伊藏的不快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覺得胃部突然抽緊了。


    不過,在這裏覺得能不能說話的是主持人,而不是伊藏。


    “嗯,請繼續。”


    “那個,魔法師們會怎麽想呢……在這裏的人,隻有我是魔法師吧?”


    社會對魔法和魔法師有著很深的忌諱。不過,其中多數都是對於那種“來曆不明的力量、存在”的漠然的畏懼。本來,魔法師就很少出現在公眾舞台上,而以魔法為機能的係統中,也隻有有魔法素質的人才能理解。


    其中,因為一些偶然和幸運,月子成了少數被社會熟知的魔法師。所以,她認為自己在這裏發言是自己的義務也是責任。


    “當然,我還沒有正式的開始工作,不過,我見到以前沒見過的人還是會緊張。我會想,他是什麽樣的人呢,他會覺得我是什麽人呢。就像普通人怕我們一樣,我也會怕別人。那個、嗯、我想說的是——”


    月子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說道。


    “我認為在魔法師和一般人的關係還不好的狀態下,將魔法師們分散開來,不是件好事。對於不是魔法師的人來說,之前屬於政府直屬的魔法師突然就來到了他們身邊,對於魔法師來說,自己成了少數派,必須在沒有同伴的地方工作。”


    “哎呀,你說的也很有道理呀。”


    發言的是在野黨的重要議員。


    “我聽說在發生連續恐怖事件的時候,特別對策局也對於受警察指揮有所抵觸。隻是改變了形式,可是卻不是人心所向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這麽做能不能更有效率,就要打一個問號了。怎麽樣?雛咲老師,你對你孫女的意見有什麽看法?”


    “當然,我並沒有忽視精神層麵。可以配備生活顧問。”


    雖然他的語氣很溫和,不過月子知道,自己提出的反對意見已經讓他非常生氣了。


    “那個,不是那樣的,問題在更加根本的地方。”


    很害怕,但是還不能在這裏停下。


    既然他想要給人們一種,他們是關係很好的祖父和孫女的這種形象,就不可能在這裏強硬的阻止月子吧。那麽,月子打算全部都說出來。


    “在關注每個人的心情之前,從正題的傾向上看,普通人並不了解魔法師,魔法師也不了解普通人,我甚至覺得他們不想彼此了解。”


    不知是不是隻有月子注意到了,伊藏泰然的表情背後,明顯隱藏著焦躁不安。再說下去的話,接下來也許會麵對暴風驟雨。


    可是月子還是繼續說道。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有那種想要和彼此談一談的想法。為了實現這個目的的話,要怎麽做才好,這才是我們該考慮的。而不管這些,先去改變些什麽,是沒有意義的,我是這麽覺得的。”


    月子個人沒有任何政治力量。即便她反抗祖父,說出什麽意見,也不能讓國會和政府有任何行動。可即使如此還是要說。


    月子和伊藏的前提不同。


    月子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夠幸福。而另一方麵,伊藏則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改變社會。


    恐怕對於這位祖父來說,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幸福,不過


    是沒有價值的一個指標而已。如果消費什麽人的幸福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吧。


    自己曾經向祖父屈服過。自己曾經接受了做一個沒有自身意誌的傀儡。——月子這樣想著。


    為了奪回受傷的,或者說失去的什麽東西,現在必須起身戰鬥。


    月子緩緩地開口說道。


    “所以,我反對祖父的意見。”


    一種難以描述的氣氛充滿了演播室。


    “——月子”


    伊藏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月子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怒氣——然後,月子終於意識到剛剛行為的另一個側麵。


    月子個人沒有任何權力,剛剛的發言也沒有任何實際效用。自己知道這些,這樣也沒關係,她隻是想說出來,所以就說出來了。


    不過,在公眾場合,月子反對了伊藏——這就證明伊藏連一個小女孩都控製不了,同時也意味著,之前兩個人扮演的關係很好的祖父和孫女的形象都是欺騙。也就是說,從結果上來講,月子在全國直播中給伊藏臉上抹了黑。


    “你是真心這麽想的嗎?”


    伊藏的言外之意就是給她壓力,讓她收回剛剛說的話。


    (老師——)


    月子握緊了拳頭。稍微有了一點勇氣。


    “是的,我就是這麽想的。不打算收回。”


    一瞬間,伊藏的雙眉微微抖了抖。可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是因為在意別人的眼光吧。


    “先整頓好形式,然後心理上也會漸漸習慣的吧。你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如果不能怒吼著讓月子閉嘴的話,隻能用其他方式讓月子妥協了,隻能用軟著陸結束這個話題了。


    “我是魔法師,見過很多人……所以我認為還是不能那麽簡單的考慮。恐懼,或者說疑惑是深植於心的。並不是隻在魔法師和普通人之間,下達命令的政府一方和執行命令的特殊執行官一方也是如此。大家互相,都認為對方是沒有人格的係統的一部分,我覺得這種分配方式不太好。也就是說,那個——是的,在信用和信賴方麵還不夠。”


    這是月子在和十郎一起看到一花最後的時刻之後,再看到伊藏的做法想到的。魔法師們和政府的關係是維持在非常危險的平衡上,勉強運作著。


    “————?”


    不過,伊藏卻露出了沒明白月子在說什麽的神情。


    這個時候,月子注意到。


    ——啊,這個人的生活方式是和這種東西無緣的。


    命令,便是上級同下級傳達自己的意思,是不需要信賴和信任存在的指令。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含義。這就是祖父生活的世界。


    這時,月子心中升起一種並非恐怖也不是憤怒的感情——這也許是能稱為憐憫的感情吧。


    同時,月子的這種想法也傳達到了伊藏那裏。


    如果隻是反對或反抗的話,也許會不同吧。祖父也許不能原諒並覺得生氣吧,過去並非沒有被祖父這樣對待過。事後被好好教育一下就可以了。不過,憐憫卻不同。這是強者對弱者,高位者對低位者才能持有的感情。這種感情的對象絕對不該是伊藏。


    “怎麽了,你的表情。”


    月子勉強忍住了對方強烈的視線。她沒有移開視線,而是選擇了四目相對。


    祖父的眉毛更加不快的皺了起來。


    “這有什麽問題嗎?我組建了完美的組織。也涉及到了特別對策局。我的構想一定會完美的運作的。”


    “可是,那個,關係到的那些人心裏——”


    “我說那根本不是問題!”


    伊藏大聲叫了起來。


    “魔法師們不管被分配到哪裏,都會按照命令行動。這就是他們的工作。國民就更簡單了。他們繳納稅金,然後享受著我們構建的組織帶來的恩惠。僅此而已。隻要機器裏的零件能發揮自己的作用,整體上來看就能確實的運作起來。”


    這是——伊藏的失誤。


    強烈的自尊心和自負,被他的孫女刻上了細小,出乎意料的傷痕——本應是老奸巨猾的政治家的伊藏,有那麽一點點,僅僅隻有一點點,失去了理性。


    “……這話聽起來可有些刺耳呀,伊藏老師。”


    還沒等月子說話,在野黨的議員便開口說道。


    “我們議員是立法擔當。管理魔法師是政府,也就是行政的責任。你命令他們行動,這屬於越權行為,或者該說是過於傲慢了吧?”


    伊藏的嘴角微微歪了歪。


    “……這是我語言上的失誤。希望你能理解為他們是為政府工作的。”


    “還有另一點。”


    議員緩緩站了起來,豎起了一根手指。


    “你剛剛還說道國民的工作了吧?《繳納稅金,享受恩惠,僅此而已》?啊,你還將他們形容為機器的零件吧。”


    如果單純論在政界的關係以及影響力來說,伊藏要遠在他之上吧。不過,這個世界是不會姑息剛剛那些聲嘶力竭的喊叫的。


    “……如果是不合適的表達方式的話,我道歉。不過——”


    “不合適的表達方式嗎?不過,你也許忘了,這可是直播。你剛剛說出那些話時的語氣,表情,已經被全國的選民們看到了。這僅僅是表達方式的問題嗎?你這種解釋到底能不能說服大家呢?”


    “…………”


    伊藏沉默了。


    月子發現自己被扔在一邊,事態向著她沒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了,她隻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對了,你最近很有精神的到處活動呢。雛咲老師。”


    另一名在野黨的議員說話了。


    “你最近似乎在頻繁的和警察以及某家企業的人進行會談。不要被媒體發現有什麽黑幕就好了。”


    “……這和我們現在討論的議題有關嗎?”


    “嗯,那個,這裏先插播一段廣告。”


    仿佛想要阻斷現場險惡的氣氛一般,主持人大聲說道。


    伊藏和在野黨議員們互相瞪視著。


    月子不了解政治的世界。不過,她也明白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讓祖父犯下了巨大的失誤。


    最先移開視線的是伊藏。


    他站了起來,離開了。


    “居然被自己養的狗咬了。”


    在他走過月子身旁的時候,連看都沒看月子,隻是丟下了這麽一句話。月子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在演播室裏看著祖父離去的背影。


    就在播放著廣告的這段時間,導演也示意月子離開。伊藏和月子因為有事離開,而節目將會繼續。也就是說工作結束了。


    來到停車場,車子已經離開了。看起來自己似乎被丟下了。


    回宿舍的話,是乘電車還是公交呢……因為帶著錢包和手機,所以還不至於回不去。


    (被自己養的狗咬了嗎。)


    祖父所說的話回響在月子腦海裏,她歎了口氣。心情非常沉重。


    自己並不喜歡祖父傲慢的地方。對於他狡猾且自私的部分,甚至心懷一種近乎於厭惡的感情。她確實非常討厭祖父對十郎所做的事。


    可是,月子的目的卻不是想讓祖父蒙羞。反而是——


    “喂,辛苦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月子吃驚的回頭望去,麥斯威爾笑著站在那裏。他身邊則站著能勢。


    “————!”


    月子知道自己的表情都僵硬了。


    麥斯威爾絲毫不介意月子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在控製室都看到了。哎呀,月子真是威風凜凜呀。我太


    佩服了。仿佛是女戰神一樣。相反的,伊藏則像是賭氣一樣回去了。沒想到他這麽沒用。”


    “……您有什麽事嗎?”


    為了不被他帶著走,月子努力毫無感情的回應他。


    “啊,我想你應該回不去了,所以想用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個人能回去。”


    “你不用客氣。我們是有著一個誌向的同伴啊。”


    月子感到背後一股惡寒。同伴這個詞語讓她覺得很害怕。


    月子確實不擅長應付伊藏。不過,這是源於性格和價值觀。是有著明確理由的厭惡。


    不過,從這個看起來溫柔的外國男性那裏感覺到的惡心,卻不知緣由。現在月子麵對麥斯威爾的時候,感覺到了更甚於伊藏的恐怖和厭惡。


    “請不要管我。”


    月子知道對方在挑釁,可還是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


    “為什麽你非要纏著我?你為什麽要對老師做那麽過分的事情?我——已經,不想跟你扯上關係了。”


    “我不肯放下你,是因為你有著相應的價值。”


    “即使你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


    “嗯。”


    麥斯威爾從頭到腳的凝視著月子。


    “我在看到演播室裏的情況時就這麽想了,你今天似乎非常衝動。對於我來說,我比較喜歡你那種仿佛已經死心了一樣的笑容。——發生什麽事了嗎?”


    “…………”


    “啊,難道說你已經從什麽地方聽說椎葉十郎的事情了嗎——你的臉色變了呢。真是好懂。”


    麥斯威爾很開心的繼續說道。


    “他從我的手心中逃掉了,這是事實。但是,嫌疑人逃跑了,從治安維持機構的觀點來看,稍微有些問題呀。會不會威脅到這個國家的和平呢,我很不安啊。”


    “不安……老師是無辜的!”


    “哦,真是美好的信賴關係。——相信他是無辜的是你的自由。不過,這個社會會怎麽想呢。他們會和你一樣,相信他嗎?”


    “…………”


    “椎葉十郎接下來會怎麽辦呢?既然他已經被正式逮捕,而且名字也出現在報道中了,就無法再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了。他會被警察追捕,一生生活在恐懼中吧?”


    “隻要能證明他是無罪的,就一定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中……”


    “怎麽證明?”


    “這,這個……”


    看到無言以對的月子,麥斯威爾用一種責備任性的孩子一般,穩重的表情說道。


    “你明白嗎?單單隻是逃出去,並不意味著他從我的影響下逃離了。我並不想帶來任何不利。隻要你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就保證可以放了椎葉十郎。因為是我們抓住他的,要放了他也很簡單。我就是有這樣的權力。這樣,就可以讓他回到過去普通的生活中了。怎麽樣?”


    “…………”


    那一瞬間,月子清楚的理解到這個男人到底哪裏不正常。


    對於祖父來說,別人就是道具。根本不在意他們是受傷了還是壞掉了。可是,麥斯威爾卻把人當成人來看到。而且,他很享受傷害別人的樂趣。


    月子的心髒在激烈的跳動著。她感到一種讓她難以呼吸的壓力。


    可是——可是,月子還是回答道。


    “不行。”


    “……什麽?”


    麥斯威爾眨了眨眼睛。


    “哎呀哎呀,就算犧牲老師,自己也要得救嗎。想從現在的環境中逃脫嗎?他聽到你這麽說,一定會傷心吧。”


    “我——聽說老師被逮捕的時候,覺得非常孤獨。”


    月子向著露出誇張表情,覺得吃驚的麥斯威爾,淡淡的說道。


    “我以為,接下來我必須要一個人痛苦的生活下去了。可是,並不是這樣的。在我周圍,還有很多人關心我。還有很多人注視著我,支撐著我,這是我之前沒有想到的。”


    月子腦海中浮現了菜菜香,紗弓以及駿介的臉龐。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便冷靜了下來,肩膀也放鬆了。


    “如果有人在看著我的話,那麽之前,我在電視上報紙上所說的話,就還是有人聽的吧。如果我在這裏屈服的話,如果我在這裏放棄自我成為你的傀儡的話,就等於完全背叛了那些人。我注意到了這一點。”


    “哦,這麽說,椎葉老師和這些人比起來並沒那麽重要啦,你得到的就是這個結論嗎?就算犧牲掉他也可以。”


    “我確實給老師添了很多麻煩。他也許會生氣——不,說不定他會討厭我憎恨我。”


    胸口感到一絲疼痛。


    “可是,第一個教會我,讓我成為我自己的人,就是老師。”


    自從自己摘下假麵,不再隱藏自己的那天開始。自從自己的人生改變的那一刻開始。


    “對於我來說,老師的教導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背叛的,重要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再聽你和祖父說的話了。”


    麥斯威爾沉默了。


    “那麽,我先走了。”


    不過,就在月子轉過身的瞬間,麥斯威爾再次開口說道。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問題?”


    “是的。——要怎麽做你才會幫我?”


    “怎麽做……?”


    “我說得再明白一點吧。”


    麥斯威爾笑著說道。


    “要在什麽程度上,把你周圍的人卷進來,你才會幫我呢,我想問的是這個。在你的家人,你的父母遭遇不幸之後?還是說,將目標放在你的同學身上比較有效果呢?”


    月子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說你是太天真,還是太善良呢……你的危機感太薄弱了,月子。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了。正如你剛剛所說的,你絕不孤獨。你有同伴。有朋友。——可以。沒有問題。這也意味著我們有很多可以下手的對象。”


    “————!”


    這個時候,月子感覺到自己心底仿佛有什麽像被熔岩一樣,不斷炙烤著的什麽東西誕生了。


    這個人——要怎樣玩弄自己才肯善罷甘休呢。


    戲弄別人,看到對方的反應覺得高興。從感情上來說,正中了他的下懷。這一點月子明白。可是,即使如此,月子還是無法抑製內心的憤怒。


    “不可原諒……”


    月子有一半毫無意識的呢喃著。


    “絕對不可原諒。”


    “哦,那你要怎麽做?”


    想要讓他痛苦。想要讓他從心底後悔自己所說的話。


    憎惡的感情在心底擴散。月子第一次想要殺人。


    自己是魔法師。自己有這種力量。


    就在這時——一直無言的望著兩人談話的能勢,微微笑了笑。他的視線望著月子背後的什麽東西。


    “冷靜下來。”


    月子還沒回過頭,便聽到了那個聲音。


    (啊……)


    那個令人懷念的,溫柔的聲音。


    “吵架這種事,認真的一方就輸了。別生氣。”


    對方將手放在自己肩上。


    一種溫暖又有力的感觸。


    “唉,如果有那種吵架吵輸了就放手的氣概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你也變得相當能說了呀,雛咲。”


    十郎仿佛支撐著月子一般站在那裏。


    ***


    “初次見麵啊。查斯特.麥斯威爾。我和我姐姐都受你照顧了。”


    這是第一次直接見到麥斯威爾。


    如果單說相貌的話,可以用高雅,溫和來形容吧。打扮也很講究。不過,他的表情、視


    線、笑容——這些地方,總給人一種下流,肮髒的感覺。


    “什麽,用不著道謝。隻要你能享受這波瀾壯闊的人生就好了。——對了,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我看了電視。所以想跟雛咲的爺爺打個招呼。”


    十郎的目的是奪回被伊藏奪走的生活。雖然這是反擊的第一步,不過到達這裏之後,事情卻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不過,居然會逃跑。真是拚命啊。你的立場也是要維護法律和治安對吧,你真的覺得可以做這種事嗎?”


    “我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我才不管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呢。我隻做我想做的事。”


    “你和你姐姐真是不一樣啊。她是個溫柔,又為別人著想的,傑出的女性。唉,她去世了真是可惜呀。”


    “…………”


    十郎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用冰冷的視線望著麥斯威爾。


    看到十郎並沒有被挑釁,麥斯威爾很無聊的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會出現在這裏真是出乎我的預料。對於你給我的這個驚喜,我可以向你表達一下感謝。給你一個交涉的機會吧。你想要什麽?”


    “我不想從你那裏得到任何東西,麥斯威爾。”


    哈,十郎諷刺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交涉,別開玩笑了。你這種人隻知道想著怎麽從別人那裏奪取。”


    “真是意外。我對於能給我帶來樂趣的人,還是會支付相應的報酬的。——難道說,你已經有了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回到原來生活的辦法了嗎?”


    “隻要打倒你就能拿回一切了。”


    十郎笑了。


    麥斯威爾也笑了。


    “你真是那種,不知深淺,想要大贏一把,最後卻傾家蕩產的賭徒一樣的人啊。隻不過是沒有任何權力的戰鬥人員,現在更是成為了恐怖分子的奸細被通緝,這樣的你能做些什麽?就算你在這裏把我打敗了,也不能證明你是無罪的啊?”


    “你真是那種,很想知道動畫片接下來會演什麽的那種小孩一樣的人啊。接下來我會讓你好好享受一下的,期待吧。”


    “……孩子,嗎,在某種意義上也許你是對的。”


    麥斯威爾仿佛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來。


    “好吧,我接受。從我和伊藏這裏取回你曾經的身份和生活吧。如果你能洗脫恐怖分子的汙名的話就合格了。”


    說完他悠然的轉過身。


    “能勢。”


    那個想跟著麥斯威爾一起離開的身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我還以為你無視我了呢。”


    曾經的同僚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有什麽事嗎?十郎。”


    “不……”


    雖然十郎覺得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話必須要說。


    可是,時至今日,十郎又覺得無所謂了。


    結果,十郎也隻是簡單問了一句。


    “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能勢也簡單的回答道。


    “我覺得這樣很好。”


    說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十郎一邊目送著他們離開,一邊輕輕歎了口氣。


    這裏便是結局的開始。一切都向著最後的結局前進著。


    ——這時,十郎注意到月子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退開了一些距離。


    “怎麽了?”


    “老師……”


    少女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緊咬著嘴唇,深深低下了頭。


    “對不起,把你也卷了進來。全都是我的錯。我覺得自己不能再見老師了,也不打算再見老師了……不過最後能再見到老師,真的很高興。”


    “…………”


    “也許你不相信,不過你的事情我會拜托祖父和父親,一定會想辦法的。所以——呀?”


    一個拳頭輕輕敲在月子頭頂,讓她停了下來。


    “你還是那樣啊,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成長了。你太在乎別人了。”


    “不是的,不是別人……那個……”


    因為是老師,所以才一定要想辦法,那些意義不明的話全含在月子嘴裏,不知改怎麽說出來。


    “怎麽說呢,這不是你的責任。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是選擇了和你扯上關係之後,我這個選擇帶來的結果。你不能否認這一點。”


    “可,可是……”


    “啊,不過,你在麵對你爺爺和麥斯威爾的伶牙俐齒可真是厲害。很有膽量啊。那種人,你越讓步,他們就越得寸進尺。——你說我的事情你要想辦法?”


    “嗯,是的。”


    “那麽你就別低頭,別讓步。要戰鬥然後取勝。無論是我的立場還是你的立場,也包括我們自身在內。”


    月子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不行的,不,不能說我們……”


    “敬語。”


    “可、可是,也許我還會給你添麻煩,這也不是你能輕易原諒的事情,……而且這是我祖父做的呀?為什麽,你要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還需要理由嗎?”


    “…………”


    月子一瞬間低下了頭,然後就那樣緊緊地保住了十郎。


    她瘦小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


    “很、很痛苦、啊……”


    她一邊哭泣,一邊斷斷續續的擠出了幾個詞。


    “非常、痛苦。我、我、一直、一直、不喜歡、這樣……”


    她決定積極地出席媒體活動,也是為了幫助被權力隨意驅使的魔法師的境遇,為了消除魔法師和普通人的隔閡。那些扼殺自我,被伊藏利用的日子一定非常痛苦吧。


    “你很努力了。”


    十郎輕輕攬著她。


    “你變強了。”


    月子抱著十郎的手臂,突然加大了力氣。


    周圍隻有她哭泣聲,不過,沒過多久,哭泣聲也漸漸變小了。


    “冷靜下來了嗎?”


    “嗯。——那個,那個,再這樣呆一會可以嗎?這樣能讓我冷靜下來。”


    “你喜歡就好。”


    月子這次放鬆了,仿佛把整個身體都靠在士郎身上一般,將臉埋在十郎胸口。


    “……祖父他說了。”


    月子突然說道。


    “《被自己養的狗咬了》。”


    “你不是狗。”


    “嗯,是啊。”


    月子用像苦笑一般,又像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一般的聲音說道。


    “我喜歡狗。很可愛,能和主人關係很好,看起來很幸福。是的,如果關係很好的話……”


    她的聲音有些動搖。


    “我,我沒想咬人。”


    “…………”


    “祖父很恐怖,我很不擅長應付他,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也從沒想過要咬他,讓他受傷,並覺得這樣很自豪。我隻是,想讓他麵對我。想讓他聽我說話。想讓他知道我在想什麽。——僅此而已。我對於祖父來說不是值得寵愛的狗,這是最讓我傷心的。”


    “這不是你的責任。”


    “是的……這樣想的話也許會輕鬆一點。老師總是能看穿我的心情,然後關心照顧著我。”


    一瞬間,十郎無言以對,月子帶著滿臉的淚痕抬起頭微笑著。


    “跟什麽人關係不順利的時候,我就會這樣想。為什麽能和老師的關係很好呢。明明我們的第一印象最差了。”


    “……是這樣嗎。”


    “是啊。不過,老師在那之後,總是看著我,總是想要了解我。所以我也想要了解老師。想要知道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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