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樓梯並前往玄關大門後,我發現那裏的氣氛和至今為止完全不同。


    「已經到了嗎……?」


    除了誌四郎和絲卡蒂這些熟麵孔以外,那裏還多了新的人物。


    一位外表六十幾歲,剛邁入老年的男子。


    滿臉皺紋的男子,身穿以海洋為戰場的第二防衛軍的軍服,下巴茂盛的胡須也變得黑白相參。


    然而在看到這個人時實際感受到的,並非這些外表的特征,而是他醞釀出來的氣勢。男子並未刻意散發出緊迫逼人的氣息。不過這個人光是站在那裏不說話,便足以將我壓倒。就像大海一樣,即使平靜無波,也足以仗其廣大虜獲觀者的心。


    那個男人是……?


    「他是第二防衛軍參謀長,東鄉禪八郎上將。同時也是這個東鄉家的家長,我們的父親。」


    從我後麵走下樓梯的嬌德小姐如此宣告。


    那麽,依偎般的站在禪八郎先生身邊那位穿著和服的婦人,就是他的太太咯。


    為了配合和服,婦人將和絲卡蒂一樣的銀發小小紮成一團,而她柳樹般的站姿看起來也非常流暢華美。


    盡管臉部有少許與年齡相符的皺紋,從婦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知性與優雅,依然漂亮地消除了衰老的感覺。


    「伊爾瑪塔·w·東鄉。我們的母親。」


    那就是釀成問題的……


    剛回到老家的老夫婦,在看到孩子們來迎接後自然地展露笑容。


    「……誌四郎。長時間拜托你留守,辛苦你了。」


    「是、是的!歡迎回來,父親!」


    父親最先搭話的對象,是四男誌四郎。


    「孝三郎一直窩在防衛大學的宿舍裏,忠次郎也在佐世保(譯注:位於日本長崎縣北部的城市。)執行軍務,所以家裏隻剩下你一個男人。謝謝你在爸爸出門在外的這段期間守護這個家。」


    「不敢當,父親!而且家裏不是隻剩下我一個男人。還有劍五郎在……!」


    「哈哈哈……這麽說也對,劍五郎雖然是小學生,但也是了不起的東鄉家男人。那孩子還在學校嗎?」


    大廳響起與我無緣的家庭對話。現場充滿了與一般家庭相同的溫暖……講是這樣講,其實我對這種事情也不太清楚。


    「然後……絲卡蒂,你總算回來了。」


    東鄉家的父親,將視線移向絲卡蒂。絲卡蒂低著頭,肩膀稍微顫了一下。


    「你的事情,我已經從媽媽他們那裏聽說了。你和這個家斷絕關係——」


    「爸爸,歡迎你回來!」


    像是為了打斷東鄉爸爸的話般,芙蕾雅抱住了那個人。明明剛才還在我的背後,居然一下就俐落地從我旁邊穿過去。她的身手真是矯健。


    「哈哈,芙蕾雅,你也回來啦?真高興看到你這麽有精神。」


    「爸爸也是!呐,你有好好在網路上看到我的活躍嗎!?我站上了舞台中心,努力在從事偶像活動喔!」


    我立刻就看出芙蕾雅是透過將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來掩護絲卡蒂。


    有沒有辦法在她努力緩和場麵的這段期間,讓絲卡蒂逃來這裏呢……就在我這麽想時——


    「……父親,請你別太寵妹妹們。」


    玄關外麵傳來了別的聲音。


    是誰?這個聲音和來這裏後遇見的所有人都不同。完全是初次聽見的聲音。


    過不久,一位外表伶俐的青年從玄關外麵走了進來。


    將顏色深沉的黑發往後梳的青年,打一開始就露出不悅的表情。工整到稱得上俊美的五官,給人一種青年將校的印象。她和東鄉爸爸禪八郎先生一樣,穿著第二防衛軍的軍服。


    「悌一郎哥哥!?」


    嬌德小姐從我的背後低喃道。


    「你什麽時候來的!?你平常不是都待在市穀(譯注:東京都新宿區東部的地名。)嗎?」


    「蠢材,下官也和父親一同參與了這次的海外考察。因為這次的考察,可是重大到攸關我國的命運。」


    「這、這樣啊……」


    麵對這位青年將校,嬌德小姐難得表現出退縮的樣子。身為東鄉家的長女,這個人對弟妹和我這個外人,明明總是表現得十分剛毅。


    「媽媽,你好像鬧得太過火了。已經出嫁並失去東鄉這個姓氏的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擺出指揮官的樣子。」


    「那、那是……」


    「女人不需要多嘴,隻要專心生產和養育小孩就夠了。你的丈夫純之助也是這麽希望的。別忘了要是給他添麻煩,就等於是害你的老家東鄉家蒙羞。」


    「你、你說得沒錯……」


    嬌德小姐終於被逼到一句話也不敢反駁的程度。


    然後那位一臉不悅的青年將校,這次換將視線轉向我和團長。


    「你們是誰?這裏是我家的私人住宅,不是外人能夠隨便進入的場所。」


    「嗯,我是絲卡蒂的朋友,我叫伊佐波美!我今天是來探訪生病的絲卡蒂!」


    團長活潑地回答。


    「絲卡蒂的……原來如此,你們就是那些誆騙絲卡蒂的家夥嗎?」


    這個人講話真是難聽。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你們立刻回去。絲卡蒂是榮譽的東鄉家的一員,不能和像你們這樣的不法之徒交朋友。」


    「哥哥?」「大哥!這有點太過……」


    盡管嬌德和芙蕾雅都激動地插話,青年將校依然無視她們轉向絲卡蒂。


    「不過,絲卡蒂現在回來得正好……聽好了,絲卡蒂,我們防衛軍又重新開始研究如何利用和開發mt能力了……」


    「什麽……!?」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著頭的絲卡蒂猛然抬頭。


    「又要請身為mt能力者的你來幫忙了。至今一直沒有替你安排職位,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不過這一切終於結束了。回軍隊吧,絲卡蒂。mt研究機關『槲』也將重新營運。」


    「可是大哥,我……!」


    「絲卡蒂,我可不允許你拒絕喔。你是東鄉家的人。有以軍人的身份背負國防重擔,為國盡忠的義務。特別是你天生就擁有mt能力這種稀有的才能,應該要用那項能力為國效力。」


    「等等,請你等一下,悌一郎哥哥!」


    誌四郎連忙打斷兩人的對話。


    「關於這部分,其實出了點問題!絲卡蒂現在喪失了mt能力,我們大家正在討論該怎麽辦呢!」


    「你說什麽……!?」


    聽見這句話後,青年將校首次露出慌張的表情。不過他立刻變回如麵具般不悅的表情,對絲卡蒂說道:


    「……這樣啊,不過放心吧。絲卡蒂。經過重新編組的『槲』有許多優秀的研究者。一定馬上就能解決你能力的問題。」


    「大哥……!那個……!」


    「我說過叫你不準回嘴了。若想在往後的新時代持續守護這個國家,mt能力將成為不可或缺的要素……芙蕾雅,你當然也必須參加這項計劃。現在立刻給我辭掉偶像這種無益的遊戲。」


    「大哥,你在胡說什麽啊!?」


    這下連芙蕾雅也氣壞了,但青年將校無視她繼續說道:


    「這次的計劃不止你們,還會召集軍方內的所有mt能力者。防衛軍將藉此獲得比他國的侵略更強的防衛力……唔噗!?」


    青年將校眉飛色舞地說著,但他還來不及講完就被打飛了。他的臉被用力踹了一腳,整個人滾到玄關的地板上。


    在場所有的東鄉子女們,都表情僵硬地看向這裏。動手的人是我。我的飛踢漂亮地命中了青年將校的臉


    。


    「……唔欸?怎、怎麽了?你幹什麽……!?」


    「輕易就被外行人的小鬼踢倒的家夥,居然還有臉在國防上大放厥詞。」


    我盡可能以冷淡的態度出言諷刺。


    「你、你在幹什麽!?這位大人,東鄉悌一郎是我們東鄉家的長男啊!是遲早將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東鄉家當家的人啊!」


    「就是啊,正人!雖然我懂你的心情……但暴力……不對,我指的不是討厭悌一郎哥哥的心情,那個,該怎麽說……!」


    嬌德小姐和誌四郎在周圍吵鬧不休,但對現在的我而言,那些都隻不過是雜音。


    「跟那男人一樣的人渣……」


    我以蘊含怒氣的聲音開口,兩人便瞬間安靜下來。


    「……我認識好幾個。這些人渣將mt能力者當成道具對待,隻想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他們。」


    「你、你說什麽……!?」


    「每次隻要一遇見這種家夥,我就會全力與那些人戰鬥。如果想無視絲卡蒂的意誌將她當成道具利用,就先殺了我吧。否則你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青年將校,不對,是絲卡蒂的哥哥悌一郎吧。雖然那家夥以駭人的表情瞪著我,但也僅隻如此。明明都挑釁到這種程度了,對方卻完全沒有撲過來的氣息。真是沒骨氣。正當我打算主動過去揍他一頓,準備踏出腳步時……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豪邁的笑聲打斷了我的行動。那是既沉重又沙啞的年長者的聲音。


    「哈哈……動口之前先動手的是斑鳩流。以匕首般銳利的言辭讓周圍閉嘴的是十王流。兩邊都用的話,就真的是敵不過了。」


    說這些話的人,是絲卡蒂他們的父親,東鄉禪八郎。


    「父、父親……!?」


    「退下,悌一郎。一直輕鬆地走在精英之道上的你,是贏不了這位少年的。」


    這句話講得真是幹脆。被如此斷定後,悌一郎也隻能乖乖退下。


    然後這位父親將視線從長男轉移到我身上。


    「……你是十王正人吧?」


    「是、是的……!?」


    對方不知為何知道我的名字,讓我惶恐了一下。


    「我想跟你聊聊……伊爾瑪塔,西側的迎賓室有打掃過嗎?」


    「是的,親愛的。那裏總是維持隨時都能使用的狀態。」


    和父親與長男一起回到家的母親,此時首次開口。她的聲音果然和外表一樣年輕。


    「那麽就去那裏吧……正人,跟我來。」


    禪八郎先生轉過身後,便直接邁出腳步。


    我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環視周圍,但嬌德小姐、誌四郎和芙蕾雅都以手勢示意我「快去、快去」,看來我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利。


    隻有一個人——絲卡蒂滿臉通紅地低著頭。


    *


    *


    *


    「……我家的長男真是失禮了。」


    一抵達迎賓室,禪八郎先生便愧疚地說道。不愧是洋房的一部分,室內的裝潢也是走優雅的外國風格,我和禪八郎在柔軟的沙發上對坐。


    然而要說失禮,應該是我這邊壓倒性地獲勝。


    「不過請你原諒他。因為他還年輕,所以會對一些嶄新的東西懷抱夢想。就連這次的海外考察,也是他硬拽我去參觀各國如何將mt能力運用在軍事方麵。他似乎認為隻要讓我知道最新的世界情勢,就能改變我的想法。」


    「啥……?」


    「然後,最誇張的就是這段影片。」


    禪八郎先生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台平板電腦,靈活地操作。以這年紀的人來說,他還滿習慣科技產品的。


    然後,那台平板播放的影片……!


    「絲卡蒂!?」


    是之前的泳裝大賽。絲卡蒂穿著mt裝甲,與同樣是「破千者」的美夜和緩花展開激烈的戰鬥。


    「雖然我有聽說會在電視上播,但已經上映了啊……」


    「這個影像在各國相關組織引起了很大的話題。畢竟之前除了minos的十王宛奈以外,都沒有mt值超過一千的能力者。」


    對自稱正義組織的minos而言,擁有姊姊這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破千者」,是最大的優勢。然而隨著姊姊敗北,第二、第三個「破千者」也接連出現,這對正義來說當然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minos最近一直在隱藏邪惡勢力那方也有「破千者」的事實。但最後還是被這場泳裝大賽破壞了。


    「悌一郎在看見這段影片時非常興奮。畢竟自己的妹妹,居然是全世界理應隻有一個的『破千者』之一。這讓他對軍方最近開始提出的重建mt能力研究機關的議題愈來愈有興趣。」


    「……軍方已經確定要重建mt機關了嗎?」


    「那隻是悌一郎太操之過急了。因為指揮三軍之一的我對這件事沒什麽興趣。這也讓他感到焦躁不安。」


    那麽,關於軍方重建mt機關的議題,應該還停留在讚成派和反對派僵持不下的階段。站在我這個想保護絲卡蒂者的立場,這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禪八郎先生告訴我這些,究竟是有什麽意圖?


    「……所以十王正人。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咦?」


    「minos的司令十王嚴破,是日本最了解mt能力的人,就算稱他是mt能力的活字典也不為過,我想聽聽看兒子的意見。你讚成將mt能力運用在軍事方麵嗎?還是持反對的立場?」


    東鄉家的家長,禪八郎先生以清澈的眼神凝視著我。雖然清澈,但我完全看不透隱藏在那眼神深處的想法。


    我不過是個年輕小夥子,我不懂這個人為何要征求我這外人的意見。不過被他這麽真摯地一問,我也沒辦法不回答,這位軍人就是擁有這樣的特質。


    我沉默了幾秒,在心裏將該說的話整理好後回答:


    「……我反對。」


    「為什麽?你該不會是因為不希望絲卡蒂被軍方搶走才這麽說的吧?」


    「雖然我個人的確也有這種想法,但mt能力原本就不適合用在軍事方麵。」


    「喔?」


    姑且不論靠刀槍戰鬥的戰國時代,現代戰爭的勝負關鍵是看裝備。


    勝利是屬於能夠開發出比敵人還要優秀的武器,大量生產,並確實運用的一方。那些裝備可能是槍、戰車、戰鬥機、直升機、戰艦或核彈。而雷達和夜視裝置等偵查機器也包含在內。


    那麽一項優秀的武器必須具備哪些要素?


    威力當然是不用說,使用的便利性,安全性。在嚴苛環境下的耐久性。生產時的成本效益也很重要。


    無論威力多強,隻要製作起來需要昂貴的費用就無法大量生產。就算是完成之後,如果有過重導致不利搬運、操作方式過於複雜,或是輕易就會故障無法使用之類的缺點,那就失去了作為武器的資格。


    武器的優秀性就是像這樣複雜地重疊了各種要素來審查。


    然後,接下來才是正題。如果將mt能力視為一種軍用裝備,結果會變得如何?


    「作為軍事武器,mt能力實在太過不安定。」


    首先是威力。這點每個能力者都不盡相同。mt能力者的力量是以mt值來計算,而且該數值可以從一跳到一千,範圍非常廣大。當然,我們沒辦法將一千的能力者和一的能力者視為同一戰力。


    更何況mt能力者的能力特色本身就是千差萬別。除了肌肉強化能力或知覺擴大能力以為,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能力。目前的狀況就是,誰擁有什麽樣的


    能力,完全是靠運氣決定。將這種不安定的東西提供給軍事組織,就等於是將戰爭換成賭博。


    「盡可能將不確定的要素從狀況中排除。這就是戰略與戰術的一項鐵則。將mt能力者提供給軍方,就等於是對這項鐵則倒行逆施。」


    除此之外,mt能力大幅受到能力者的心理狀況影響這點也不容忽視。


    這次絲卡蒂的mt能力消失就是最好的例子。


    無論再怎麽強大,就算是足以和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匹敵的能力者,如果會隻因為心理狀態就變得隨時無法使用,那就無法用在實戰。


    不對,倒不如說愈是強大的能力者,伴隨的風險就愈大。好比說像絲卡蒂和美夜那樣的「破千者」,都能僅憑一己之力驅逐敵軍。但要是能力者本人的能力因為某種精神方麵的要素消失,同時又遭到敵軍襲擊該怎麽辦?


    基於以上的理由,要將mt能力當成軍事裝備用在實戰上,實在是太過危險了。我努力發揮自己的說明力,向禪八郎先生闡述這些意旨。


    「不過,你父親設立的minos就成功將mt能力者組織化,並做出了成果。」


    「那是因為minos是治安維持組織。治安維持組織和軍隊對自己的要求的戰力可說是天差地遠。無論是人員數量或戰力,minos都隻需要軍隊數的十分之一。所以才能配合能力者的特性逐一改變部隊的編製,在遊刃有餘的狀況下行動。行動起來以數萬人為單位的軍隊,就做不到這種事。」


    不曉得我想表達的事情,是否有確實傳達給這個人?


    「原來如此,真是冷靜的意見。就連我們的幕僚監部(譯注:日本防衛大臣的幕僚機關。)都沒有人能講出這樣的意見。」


    「喔……」


    「讚成派隻會主張要如何將mt能力用在軍事方麵,淨說些手段與目的顛倒的話。反對派也幾乎隻會從人道的觀點提出意見。所以會議一直都沒有交集……我聽到了好意見。不愧是十王嚴破的兒子兼斑鳩青盛的弟子。」


    不,誰是誰的兒子或弟子啊。雖然基因方麵的聯係無法反駁,但說我是斑鳩先生的弟子……嗯?


    「……東鄉上將認識斑鳩先生嗎?」


    關於該怎麽稱呼禪八郎先生,因為直接叫「禪八郎先生」有點太裝熟,叫「爸爸」又太不妙,所以最終我選了「東鄉上將」。


    禪八郎先生從剛才開始就好幾次提到我老爸和斑鳩先生的名字,感覺似乎和他們很親近。


    正義組織minos的司令,十王嚴破=我老爸。


    然後是邪惡組織阿薩謝爾銀行社長,斑鳩青盛。


    畢竟我老爸和禪八郎先生同樣擔任國家要職,所以彼此應該有見過麵。不過關於邪惡大頭目斑鳩先生……?


    「怎麽,你不知道嗎?斑鳩以前當過軍人。他是陸軍——第一防衛軍的退役上尉。」


    「咦?」


    那個斑鳩先生不隻是大企業的社長,居然還有這種職業經曆?他到底藏了多少嚇人的要素啊。他的人生真是波濤洶湧!?


    「所以我也認識他。他在軍隊時,我的階級是上校,他到現在都還會親切地叫我『上校』。之所以會將第五個女兒芙蕾雅交給他的公司照顧,也是基於這層緣分。」


    原來芙蕾雅之所以會以阿薩謝爾銀行旗下的偶像身份活躍,背後還有這些原因……


    「我也是在那時候認識了你的父親十王嚴破。當時還沒有minos,他是以警官的身份來軍隊出差。同樣是mt能力者,他似乎和斑鳩非常合得來。他們兩人也曾經一起認真考慮過mt能力者的未來。每次在吸煙區和餐廳看到那兩人時,他們總是在熱烈地爭論這些事情。」


    「咦?」


    之前和斑鳩先生見麵時,我就曾納悶過為何斑鳩先生會知道老爸的郵件地址,這謎團終於解開了。那兩個人其實以前感情很好嗎?


    「那兩人現在各自建立起minos和阿薩謝爾銀行,圍繞著mt能力者在引導這個社會。日本的mt能力者界,可以說就是由他們在支撐……所謂的斷金之交,應該就是指像他們這樣的狀況吧。能擁有這樣的朋友,真是讓同為男人的我羨慕不已。」


    禪八郎先生以像是在緬懷遙遠過去般的眼神說道。不過那雙沉浸在過去的眼睛,不知為何正緊盯著我。


    「十王正人,看著你就仿佛實際在見證那兩人深厚的交情。我一聽說你待在斑鳩那裏,就覺得果然是如此。十王大概是為了將自己的兒子鍛煉到能夠獨當一麵,才會將他(你)托付給最信賴的朋友吧?」(c:原文是他,但我總感覺這句好像是有點問題,也許是譯者的問題吧,總之大家明白指誰就好。)


    「啥!?」


    雖然我從剛才開始就有隱約感覺到,禪八郎先生似乎有什麽重大的誤會。


    我和老爸已經幾乎毫無關係,就連和斑鳩先生見麵,也是為了完全無關的其他原因。更何況我隻是慘敗給斑鳩先生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麽他的弟子。


    「雖然俗話說能讓別人放心將兒子托付給自己的人才是君子,但斑鳩確實就是那樣的人。從十王將兒子托付給斑鳩養育,就能看出他對你的將來抱持多大的期待,以及多麽認真地在培養你。」


    「呃,那個……!」


    「哈哈哈,你覺得我客套話講得太過頭了對吧。不過你真的應該重新領會一下自己究竟身處多麽優渥的環境。偉大的父親與偉大的師傅,從兩位人物那裏吸收各種東西,成長為出色的年輕人。十王有個優秀的繼承人。想必斑鳩也因為獲得了值得教誨的弟子而歡喜不已吧。」


    麵對露出開朗笑容的禪八郎先生,我什麽都說不出口。禪八郎先生說的話全都是誤會,有些內容甚至會讓我感到不快,但禪八郎先生是個充滿善意到讓人無法表明這些事的人。


    *


    *


    *


    就這樣,我結束了與東鄉家家長——東鄉禪八郎的一對一會談,走出迎賓室。


    坦白講真的非常費神。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對方可是承擔國防的軍隊司令官,怎麽可能不緊張。


    對方不管是器量或是曆練,都遠勝於我。


    說到大人物,雖然我前陣子才剛和斑鳩先生決鬥過,但這次的對手是絲卡蒂的爸爸,所以讓我更加緊張。同樣都是爸爸,讓我想起之前見到的美夜的父親,雖然這麽想對美夜不太好意思,但那位紅衣大叔和今天的禪八郎先生相比,給人的壓力就像史萊姆與魔王那樣天差地遠。


    綜合各種要素,這可以說是我從以前到現在最緊張的一次會談。


    都怪芙蕾雅事前灌輸給我的情報,還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絲卡蒂他們的媽媽身上。明明爸爸這邊也應該特別留意。


    真是讓人不能掉以輕心的一家人。


    剛出外考察回來的禪八郎先生因為還有些雜事必須處理,所以之後就直接回房了。


    無事可做的我,回到了大家等待的客廳。


    「我回來了。大家在做什麽……咦咦咦咦咦咦!?」


    我愈來愈理解到自己的預測有多麽天真。讓我理解到這點的,是站在那裏的——


    穿著婚紗的絲卡蒂。


    「為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突然的狀況。讓我忍不住想如此大喊。絲卡蒂換上純白的禮服,以忸忸怩怩的表情,快速地瞄了我一眼。


    大膽露出肩膀的設計,搭配宛如公主的禮服般大大撐起的蓬裙。如此盛裝打扮的絲卡蒂,坦白講是很美麗,可惜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驚訝的心情更勝一籌。


    「喔嗬嗬……怎麽樣啊,正人先生?很漂亮對吧


    ?」


    從我斜後方四十五度角向我搭話的,是依然維持充滿活力的年輕狀態的老婦人。


    絲卡蒂的母親,伊爾瑪塔·w·東鄉。


    「我家的孩子幾乎都遺傳了我的銀發,所以不太適合穿白色的衣服,但像這種盛裝,果然無論誰穿都很好看呢。這件禮服,是那邊的嬌德和絲卡蒂其他姊姊們也穿過的衣服。原本隻是想拿出來通風和曬一下,但絲卡蒂也到了能穿這個的年紀了呢。」


    絕對是騙人的。明明才剛回到家,怎麽可能會突然像把衣服拿出來曬。這位母親明顯是為了讓我看到,才讓絲卡蒂換上結婚禮服!


    「……哎呀,話說我還沒跟你打過招呼呢。我是這些孩子的母親,伊爾瑪塔·w·東鄉。不用太拘謹,直接叫我『媽媽』就好。」


    伊爾瑪塔小姐極為自然地說道。顯示出她過去擊墜三名女婿的熟練手腕。


    在我和伊爾瑪塔小姐的周圍,嬌德小姐、芙蕾雅和誌四郎全都一臉凝重的樣子。


    ……咦,奇怪?剛才被我踢飛的那位長男先生呢?


    「你在找悌一郎嗎?那孩子真是的,他在那之後隻說了句『我還有工作』就走咯。隻因為講輸別人就不甘心,真是幼稚……」


    伊爾瑪塔小姐優雅地笑了幾聲。


    「正人先生,請你別不高興。你非常照顧我們家絲卡蒂,站在我們家的立場,也想好好歡迎你。不過因為我丈夫這位家長今天以前都不在家,所以大家才還沒有共識,有幾個孩子又比較血性方剛……」


    伊爾瑪塔小姐往旁邊瞄了一眼,誌四郎和嬌德小姐的肩膀都顫抖了一下。


    「正人先生,我很感謝你。絲卡蒂這孩子既頑固又笨拙,我一直擔心她就算到了適婚年齡也不會受男孩子歡迎,能遇到像你這麽好的人,我這個做母親的也鬆了口氣。請你之後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不不不不……」


    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隻被獵人追趕的野鹿。


    「話說正人先生,請問你現在住在哪裏?」


    「咦?我現在在法律上是住在學校的宿舍,所以幾乎和絲卡蒂一樣……?」


    「哎呀,這樣啊,正人閣下,順便問一下,請問你父母的名字是?」


    「十王嚴破與十王由乃……?」


    「那麽請問十王正人這個名字怎麽寫?可以請你寫在這裏給我看嗎?」


    伊爾瑪塔小姐遞給我一張紙。


    是結婚登記申請書。


    「你打算讓我簽什麽啊——!?」


    我搶走結婚登記申請書大喊。可惡,仔細一看,除了姓名欄以外,其他欄位也都在剛才的問答中填好了!?居然使用這種類似惡質的報紙推銷員的手段!


    可惡,果然我的預測還是太天真了。雖然被亂來的長男和氣量寬廣的父親吸引了注意力,但果然就和芙蕾雅說的一樣,最棘手的還是這個人!


    「……我們的母親,伊爾瑪塔·w·東鄉。原名伊爾瑪塔·魏斯曼。」


    嬌德小姐像個幽靈般在我背後低喃。


    「她過去是隸屬於荷蘭軍方的事務官,母親在年輕時的父親為了考察而拜訪她的國家時,對他一見鍾情,並在猛烈的追求後與他結婚。是就這樣跟著父親回國來到日本的勇者。」


    這麽勇猛?


    「在那之後,她努力以軍人世家東鄉家妻子的身份適應日本,是在茶道、花道、舞蹈和歌等技藝方麵,都達到與宗師相同水準的才女。雖然不想承認,但包含下官在內,這個家的所有女性,都遺傳到了她的熱情。想必她應該是擁有非常厲害的顯性基因。」


    「怎麽了,嬌德,居然把自己的母親講得像妖怪一樣。你不怕媽媽生氣嗎?」


    長女與母親的吵架。


    「比起這個,正人先生,你從東京遠道而來,應該很累了吧?肚子會不會餓?」


    「咦?啊,這麽說來…………」


    被伊爾瑪塔小姐這麽一說,我看向牆壁上的時鍾,現在是下午兩點。明明早上就來拜訪這裏了,結果因為絲卡蒂喪失mt能力等問題,已經拖了這麽久嗎?


    「雖然現在吃午餐是有點晚了,但你意下如何?要不要吃點點心?」


    「點心?」


    我看向桌子,發現團長已經坐在那裏,狼吞虎咽地吃著桌上的蛋糕和蘋果派。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真是極品!正人,這點心真的超棒的!是五星級老店的味道!」


    我就在想她怎麽這麽安分,原來是已經徹底被食物收買了。


    既然團長都那樣了,那我也沒必要客氣。就感謝地讓他們招待一餐吧。


    我一坐下,就有一盤蛋糕端到我麵前。不愧是團長稱讚的蛋糕,外表看起來十分美味……


    「咦?」


    仔細一看,盤子周圍既沒有叉子也沒有湯匙。這還真奇怪。這麽精致的蛋糕,難道要用手抓來吃嗎?


    「……絲卡蒂,正人在困擾喔。」


    伊爾瑪塔小姐一這麽說,(裝備結婚禮服的)絲卡蒂就緩緩坐到我的座位對麵。


    她的手上拿著一支適合用來挖蛋糕的甜點匙。雖然來得正好,但絲卡蒂看起來完全不打算把湯匙給我。


    正當我為此感到納悶時,絲卡蒂用手上的湯匙挖了一小塊蛋糕……


    「啊……」


    啊?


    「…………正人中尉,啊……!」


    wo————————————————————————!?


    這讓我心頭小鹿亂撞了一下!那個絲卡蒂說「啊——」!我完全沒想到這招!雖然經典,但也因此具備了強大的威力!


    「了不起,絲卡蒂!di molto(非常)好!居然第一次就能按照我教你的做,絲卡蒂果然是個能幹的孩子!」


    在一旁待命的伊爾瑪塔小姐一個人拚命地鼓掌。


    話說這果然是你教她的嗎?


    「好了,正人先生,現在不是在意我的時候。我家的絲卡蒂正全力向你撒嬌,接下來換你回應她了。」


    的、的確……!


    既然絲卡蒂已經「啊——」地將食物遞給我,要是作為目標的我完全不回應,絲卡蒂就必須一直拿著湯匙。


    要拒絕這個喂食非常容易。隻要說句「我不喜歡甜食」就行了。


    不過麵對低著頭滿臉通紅的絲卡蒂可愛的模樣,我、我……!


    ——吃下。


    「啊。」


    「唔嗯!?」


    糟了!在腦袋思考之前,身體就先動起來了!


    絲卡蒂伸過來的湯匙前端在我的嘴巴裏!絲卡蒂的體溫像是透過湯匙傳遞般,和蛋糕的甜味一同在我的嘴裏擴散。怎麽可能啊!


    「………………」


    「……………………」


    我和絲卡蒂默默相覷,紅著臉垂下視線。話說我們也隻能這樣做。


    「了不起,正人先生!這正是你們兩人心意相通的證據!」


    伊爾瑪塔小姐像個少女般激動地說道。其他人則是不知為何露出難看的臉色。


    特別是誌四郎,感覺光頭都浮現出血管,看起來怒火中燒。


    「混賬東西,居然和我妹妹唧唧我我……!」


    「誌四郎,隻要有你在就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你去幫我買點東西吧。」


    「母親,至少也請你講得委婉一點吧?」


    「我想想……可以去幫我買葡萄味的○撻嗎?」


    「那已經停止販售了吧!?」


    「在買到之前都不用回來沒關係。」


    誌四郎在大喊了聲「可惡啊啊啊!」,就哭著跑出房


    間。


    「這樣礙事者就消失了……很好,絲卡蒂,到這裏為止都很順利!就這樣一鼓作氣,照我教你的去做!」


    伊爾瑪塔小姐一下達指示,絲卡蒂就把湯匙從我嘴巴裏抽出來。當然湯匙上已經沒蛋糕了。


    然後絲卡蒂……


    不知為何含起了那支湯匙。


    「咦——————!?」


    為什麽!?為什麽絲卡蒂要舔那支從我嘴巴裏抽出來的湯匙啊!?


    而且她還表現得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滿臉通紅地!像是在細細品嚐沾滿了我的唾液的湯匙!話說這該不會是,間間間、間接接吻!?這到底是什麽企劃!?


    「………………噗哇!」


    或許是已經充分品嚐過了。絲卡蒂將湯匙從嘴巴裏拿了出來,然後換用沾滿了絲卡蒂唾液的湯匙……


    「……………………正人中尉,啊——」


    「我已經搞不懂了!?」


    「啊——」什麽啊,這次湯匙上甚至連蛋糕都沒有!隻有絲卡蒂的唾液!該不會想說這才是最棒的調料吧?或許是這樣沒錯喔?


    「太完美了,絲卡蒂!原本以為是我的孩子中最不知變通的絲卡蒂,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看來無論哪個孩子,都會隨著年紀成長呢!」


    可以請你別在這種地方感受孩子的成長嗎!


    「那麽下一個換嬌德!讓媽媽看看你的成長吧!」


    「母親,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突然被搭話的嬌德小姐露骨地露出「麻煩來了!」的表情。


    「你也來以年長者的身份給絲卡蒂建議!教她一些能緊緊握碎男人心的秘技!」


    「剛剛是不是把心握爛了!?」


    「你也有成功和純之助先生結為連理的經驗,應該有什麽能告訴絲卡蒂的吧?現在正是你活用那些經驗的時候!」


    「嗯唔唔唔唔……!可惡,絲卡蒂!過來!」


    在感覺有點自暴自棄的嬌德小姐呼喚下,絲卡蒂小跑步地跑向她。


    嬌德小姐似乎在絲卡蒂的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麽,但我這邊完全聽不見。不然也沒必要耳語了。


    過不久,絲卡蒂離開嬌德小姐,又小跑步地跑回來。臉紅到幾乎要冒出熱氣的她,在忸忸怩怩了一下子後——


    「……那、那那、那、那個,正人中尉…………!」


    「什、什麽事……!?」


    「…………………………我、我愛你汪。」


    喔嘎——————————————————————————————————————————————————————————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絲卡蒂,你在說什麽啊!?


    不對,等等,我要先冷靜下來靜下來冷靜下靜下冷……!


    不行,完全冷靜不下來!嬌德小姐能去當製作人了吧!這新婚妻子到底灌輸了妹妹什麽東西!未免太直截了當了吧!


    「絲卡蒂這家夥!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能當著對方的麵說這種話!」


    「太厲害了,絲卡蒂!這就是姊妹同心協力的成果啊!」


    雖然兩人各自產生不同的反應,但最動搖的人一定是我啊!接二連三的攻勢不斷削減我的生命值!不對,這個狀況應該要用理智值才對。一旦歸零就會失去理智,就算是重要文件也會未做多想就直接簽下去!


    「哥哥……對不起……請原諒救不了你無能為力的我……」


    角落那裏傳來芙蕾雅悔恨的低喃。


    「很好,就是現在,絲卡蒂。對手已經在痛苦地喘息了。趁著時候一口氣進攻,讓正人先生嬌媚地喘息!」


    「……母親,請你適可而止!」


    某人的聲音打斷了伊爾瑪塔小姐。


    是絲卡蒂。明明她從剛才開始就好像一直想萌死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對軍人來說,長官的命令是絕對的。所以我才會聽從母親和姊姊的命令,但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絲卡蒂緊握純白禮服的下擺。


    不過絲卡蒂……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能早一點表現出反抗的意思……!


    「母親,你誤會了。我和正人中尉不是那種輕浮的關係。我隻是將正人中尉當成長官尊敬。請別做出那種下流的猜測。」


    「哎呀,是這樣嗎?可是正人中尉不是為了你而特地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嗎?如果隻是擔心部下,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那隻是因為正人中尉是位非常宅心仁厚的人。正人中尉對大家一視同仁,他關懷同伴的心就像大海一樣深厚。」


    喂。


    絲卡蒂又像平常一樣給予我過高的評價,而且現在的氣氛還不容我吐槽。


    「……這樣啊,絲卡蒂,你遇到一位很棒的長官呢。不過,你確定自己對那位長官的敬愛,永遠都不會轉變為別的感情嗎?」


    「絕對不會。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考慮軍人以外的生活方式。」


    絲卡蒂幹脆地說道。


    相對的,她的母親伊爾瑪塔小姐露出冷淡的眼神,僅以嘴角笑道:


    「絲卡蒂,你在說什麽啊。你已經沒辦法以軍人的身份生活了吧。」


    「……唔!?」


    那是足以貫穿現在的絲卡蒂的心髒的一句話。


    實際上,絲卡蒂的表情在聽見這句話後就僵住了。


    「你以為悌一郎剛才引發騷動時,我什麽都沒聽見嗎?我還在想從來沒看過你這麽消沉,原來是喪失了mt能力啊。失去了mt能力的你,作為軍人還有什麽價值?」


    絲卡蒂無言以對。應該說她根本無法回嘴。身為母親的伊爾瑪塔小姐,準確地看穿了女兒將mt能力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的特質。


    「失去作為軍人最有用的能力,現在的你必須尋找其他的生活方式。以一個女人的身份陪著男性支持對方,也是一種為國盡忠的方式。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學習這種方法。」


    「可是……我已經和東鄉家斷絕關係……!」


    「我不受理這封切結書。」


    伊爾瑪塔小姐從袖子裏拿出一個信封。那就是絲卡蒂過去在和正義戰鬥前,送回家的切結書嗎?


    伊爾瑪塔小姐當著我們的麵,將切結書撕得粉碎。


    「……唔!?」


    「雖然必須等獲得你父親的承認後才能正式確定,但我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絲卡蒂,你是東鄉家的一員。是我辛苦懷胎剩下來的女兒。我怎麽可以隻因為你走錯了路就拋棄你呢。我絕對不承認你和我們斷絕關係。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們的家人。」


    「可、可是我加入邪惡組織……!」


    「這隻是多餘的擔心。東鄉家才不會因為區區醜聞就動搖。實際上,你父親就曾主動將芙蕾雅托付給被世間認定為惡人的斑鳩先生照顧。事到如今怎麽可能隻有你會構成問題。」


    伊爾瑪塔小姐隻靠這番話,就一口氣解決了將近一半的問題。甚至讓之前吵個不停的我們顯得有點愚蠢。


    「…………」


    「這樣你明白了嗎,絲卡蒂?明白的話,就從今天開始學習能代替mt能力的新技能。所有家事、各種禮儀,以及與人交流的方法。你要學習的東西堆積如山。至於照顧小嬰兒的方法,就利用嬌德即將出生的小孩來學習吧。」


    「母親,可以請你別把下官的小孩說得像是教材一樣好嗎?」


    即使是嬌德小姐的抗議,對伊爾瑪塔小姐也不過是耳邊風。


    「你在說什麽啊。你不也是因為幫忙照顧過小時候的絲卡蒂和


    芙蕾雅,所以現在才不至於手忙腳亂的嗎?這種事情就是像這樣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的。」


    這身為母親的素養實在太令人敬畏了。甚至讓人覺得絲卡蒂他們的母親是個完美無缺,無可挑剔的人。


    「……………………自作主張。」


    「咦?」


    這道仿佛勉強擠出來的聲音,讓包含我和伊爾瑪塔小姐在內的所有人,都將視線移向聲音的來源。


    絲卡蒂抖著肩膀,語氣顫抖地說道:「大家都太自作主張了……一下要我成為最強的軍人。一下要我走別的道路……!」


    「絲卡蒂?你在說什麽……?」


    「我已經受夠了!無論是讓父親他們擅自決定我的人生!還是隨著母親的謊言起舞!什麽叫副官的責任就是生養長官的小孩啊!你真以為我會一直相信這種謊言嗎?」


    這是從以前的絲卡蒂身上完全難以想象的怒吼。雖然她是直到被芙蕾雅指責後才發張這是謊言,但激動的絲卡蒂完全沒給人吐槽的餘地。


    「絲卡蒂,冷靜下來聽我說……!」


    「不,我不聽!反正母親說的一定都是謊話!我已經不想再過任你擺布的人生了!無論你允不允許,我都不把你當母親了!」


    丟下這句話後,絲卡蒂就離開了客廳。客廳外麵是露台,從那裏可以直接前往庭院。絲卡蒂從那裏跑了出去。她的身上仍穿著結婚禮服。


    「絲、絲卡蒂,等一下!」


    「嬌姊才等一下,讓你這冒失孕婦出去實在太危險了!」


    伊爾瑪塔小姐默默地站在爭執不休的嬌德小姐和芙蕾雅旁邊。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嗯!?危險!?」


    伊爾瑪塔小姐的身體突然往旁邊倒,我連忙扶住她的身子。


    「……謝謝你,正人先生……嗬嗬,我真是想得太美了。明明對女兒們說謊是事實,被指責後卻變得這麽狼狽。」


    盡管伊爾瑪塔小姐硬裝出平靜的語氣,但她的臉色果然還是很差。或許是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絲卡蒂說「不把你當母親了」,對她造成非常大的打擊。


    「正人先生或許也實際感受到了,我家的女兒們個個都是頑固的軍人性格。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一輩子都找不到好對象,所以我才忍不住對她們灌輸一些多餘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我自己遇到了最棒的對象,所以才認為女人必須結婚才會幸福。」


    就算你在這種時候對我放閃光彈,我也很困擾。


    「尤其絲卡蒂又是我們家第一個誕生的mt能力者,家裏的男人們都對她抱持很高的期待。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不允許她任性。所以我才希望至少等那孩子長大後,能讓她自己選擇人生的伴侶。」


    「…………」


    「為了這個目的,我甚至對她灌輸了奇怪的謊言。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會讓人確實失去被騙者的信賴。明明就隻有為那孩子著想的心情不是謊言,但就連這點都無法讓她相信。」


    「放心吧……!」


    我在思考前就先開口了。我直接將心裏想到的話付諸言語。


    「絲卡蒂一定不是真的發自內心討厭媽媽。就算什麽都不說,或甚至說謊,父母關心孩子的心情,也一定會傳達給他們。」


    「正人,該出動了!」


    就在我說著這些不符合我個性的話時,至今一直默默地猛吃點心的團長,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好了!絲卡蒂的媽媽請我吃的點心實在太美味了,我是伊佐波美!這時就輪到正人出場了!快點去追絲卡蒂,然後看你要安慰她還是說服她還是造成既定事實吧!」


    最後那個是什麽?


    「快點去就對了~不然的話,我就要將這個吃到一半的蛋糕,塗到你的褲子上咯!」


    居然想出這種有效的惡作劇。雖然就算你不塗我也會追上去。


    「正人先生……我女兒就拜托你了。她現在應該在庭院裏的涼亭。那孩子隻要一遇到不好的事情想哭時,總是會獨自坐在那裏。」


    「哥哥,拜托你了!蒂姊應該在庭院裏的涼亭那裏!」


    「你在磨蹭什麽!還不快點跑去涼亭!」


    你們不用全部一起講!話說大家怎麽都知道絲卡蒂會去哪裏,果然是因為家族愛嗎?


    雖然知道自己逐漸愈陷愈深,我還是在大家的催促下跑了出去。


    *


    *


    *


    真是的。絲卡蒂就在大家說的涼亭裏。


    不愧是第二方位軍參謀長的宅邸,就連庭院都很寬廣。在這個庭院遊蕩了一會兒後,我在角落發現了一座小涼亭。既然建在那種角落,與其說是用來享受眺望庭院的樂趣,不如說是拿來當成倉庫使用。實際上,那裏麵也隻放了裝肥料的袋子和獨輪車等園藝用品,絲卡蒂就蹲在那些東西的空隙間。


    「……要是坐在那種地方,會把難得的禮服弄髒喔。」


    實際上絲卡蒂的衣擺已經沾滿泥土。看來是需要正式送洗了。


    「…………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麽辦了。」


    或許是發現我正在靠近她。絲卡蒂將自己的臉埋進腿裏嘟噥道。


    「……其實我都知道。大家都很溫柔。父親、母親、嬌姊、四哥和芙蕾雅也都在替我擔心。不過,大家聚在一起一下叫我『休息』,一下叫我『振作起來往前走』……就算同時對我說這些相反的事情,我也沒辦法怎麽樣。」


    說完後,絲卡蒂的肩膀開始顫抖。我默默地將手放在絲卡蒂頭上。就像在幫她梳理頭發般溫柔地撫摸。我一直這麽做,直到絲卡蒂顫抖的肩膀平靜下來為止。


    「……這個家的人,都是些好人呢。一看就知道絲卡蒂是在大家的關愛下,在這個家長大。」


    「是的……」


    「不過,你現在麵臨的問題,恐怕是屬於你必須獨自跨越的問題。無論身邊的人再怎麽溫柔或堅強,都一定會遇到必須一個人解決的時候。」


    或許這樣講有點太嚴厲,但這是我今天持續觀察絲卡蒂後做出的結論。


    現在困擾絲卡蒂的煩惱,是絲卡蒂個人的問題。除了當事人以外,沒有人有辦法解決。


    既然與家人斷絕關係的問題,已經被母親一句話解決,那就剩下絲卡蒂自己和自己的內心做個了斷了。


    「……和斑鳩先生戰鬥時,他曾經對我說過:『你沒有構成你自己的欲望。』」


    絲卡蒂一聽見斑鳩先生的名字,就又顫抖了一下。果然那個人的存在,對絲卡蒂來說是心理創傷。


    「活著就是希望。懷抱著某種希望,並為了實現它而努力。人類就是希望,透過實踐某種希望,來了解自己是什麽人……絲卡蒂有什麽希望嗎?」


    「我的希望,就是以正人中尉副官的身份,克盡軍人的本分……」


    沒錯,她隻要一有機會就會這麽說。


    「可是你應該發現了,你的希望不隻如此。隻要繼續逃避這點,你就無法前進。」


    絲卡蒂現在正感到痛苦。為了擺脫這份痛苦,她必須正確地理解自己有什麽希望,以及應該怎麽做。


    至今為止,她一直以從兄弟姊妹那裏得到的「成為強悍的軍人」這個目標,來隱藏自己的希望。


    不過現在這些藉口已經被斑鳩先生徹底粉碎,絲卡蒂必須好好麵對自己才行。


    「……說說看吧,絲卡蒂。」


    你發自內心的希望。


    這對我來說也是件恐怖的事情。因為隻要一說出口,就無法回頭了。


    既然如此,我還是隻能做好覺悟。因為我已經不想再看絲卡蒂哭泣或受苦了。


    「雖然我很沒自信,但我會試著接受。」


    絲卡蒂像是忘了呼吸般讓嘴巴開開合合,然後像是受不了缺氧般……


    「正人中尉……我……對你…………!」


    「——可以讓下官插句話嗎?」


    伴隨著一道踩在泥土上的腳步聲,某人以險惡的聲音對我們說道。


    絲卡蒂將原本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回頭一看,那裏站了一位將頭發全往後梳的青年將校。我對那個外表有印象。


    「因為是重要的妹妹。所以下官也希望能盡力幫忙。」


    東鄉悌一郎。東鄉家的長男,換句話說就是絲卡蒂最上麵的哥哥。雖然因為他剛才講了許多瞧不起人的話,所以我把他給踢飛了……


    「……你不是回去了嗎?」


    我以恐嚇般的語氣問道,悌一郎聳肩回答:


    「說什麽回去,這裏就是下官的老家啊。我後來想到絲卡蒂每次被罵時,都會一個人躲在這個涼亭裏。而她今天的感覺似乎會和母親吵架,所以才來這裏看看。」


    他事先就在這裏埋伏了嗎?


    確實預測出絲卡蒂的行動,讓人實際體會到這家夥也是絲卡蒂的家人,但考慮到他的目的……


    「你盯上了絲卡蒂一個人的時候嗎?」


    我像是為了保護絲卡蒂般,和悌一郎正麵相對。


    「十王正人,剛才真是失禮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那個minos司令的公子。」


    「真要說起來,應該是我這邊比較失禮。不過我可不想和你講什麽禮貌。」


    「別這麽說……有件事我想先請教一下。身為minos司令公子的你,之所以拒絕讓絲卡蒂回歸軍方,是為了將絲卡蒂挖角進minos嗎?」


    我生氣了。這個公子真的很擅長激怒別人。


    「別開玩笑了!我和那個男人已經毫無關聯,而且我是邪惡組織的一員。隻有可能和他互相殘殺,不可能和他攜手合作!」


    或許是沒預料到我會如此激動。悌一郎明顯畏縮了一下。膽小鬼。


    「這、這樣啊……那麽我想重新拜托你。請你協助軍方進行mt能力的研究。」


    「去死吧。」


    「為什麽你要這麽頑固……?」


    來這招啊,到頭來這家夥的企圖,還不是想將絲卡蒂當成道具利用。


    我已經知道軍隊還沒正式決定要利用mt能力。誰要被你一個人的任性耍著玩啊。


    「……是因為剛才那段互動讓你對我的印象不好嗎?如果是這樣,那我願意道歉。關於先前那些無禮的發言,我真的非常抱歉。」


    「真是坦率,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企圖?沒這回事,下官在心裏描繪的,一直都隻有國家的安寧。守護這個自己出生的國家,讓它免於受到其他國家的侵略,並保護國民的生命、權利與財產。這就是誕生在東鄉家的下官,所背負的光榮使命。」


    「所以你是為了這種壯大的使命,將自己的妹妹當成道具利用?」


    「我沒把她當成道具。雖然身為外人的你可能很難明白,但我們東鄉家的人生來就背負著使命。當然絲卡蒂也一樣。」


    悌一郎將視線從我轉移到絲卡蒂身上。


    「你應該明白。東鄉家的人背負著什麽樣的責任,以及守護國家、為國盡忠的職務有多麽重要。剛才我還沒從你那裏聽到回答。所以我想重新問一次。絲卡蒂,你願意回軍隊,協助軍方利用mt能力嗎?」


    麵對大哥的問題,絲卡蒂沉默以對。過不久,她像是被這股沉默逼著回答般,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辦不到。」


    「絲卡蒂!」


    「你真是不死心!既然本人都拒絕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阻止悌一郎繼續逼迫絲卡蒂。既然絲卡蒂已經做出回答,那尊重她的意誌就是我的工作。


    「……沒辦法了。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能獲得你們的自願協助,但沒什麽比國家百年的安寧還重要。」


    「什麽?」


    悌一郎迅速舉起右手。這個大動作,看起來像是某種暗號。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出現看似野獸的影子,講我和絲卡蒂團團包圍!?


    「什、什麽……?」


    「正人中尉……?」


    完全沒有時間反應。我什麽氣息都沒感覺到,就讓突然襲擊我們的影子接近到腳邊,對方以老虎捕獲獵物般的速度製伏了我們。


    絲卡蒂現在無法使用mt能力,我又隻是普通的無能力者。一旦被多數人製伏,就完全無計可施了。


    是誰突然襲擊我們?


    雖然我連這點都不知道,但隻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按照慣例,又有讓人進退維穀的危險降臨在我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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