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時就像著了魔似地。
悲劇已經發生，毫無轉圜的餘地。
他準備執行最不願、也是最壞的選擇。
無法實現的心願、被拒絕的期望，全化成無意義的呐喊。
回神之後，才發現自己拾起地上的長劍，拚了命地往前衝。
即使貫穿他的盔甲、貫穿他的心髒，也依然毫無感覺。
隻記得微微顫抖的雙手。
——之後。
兩人雙雙倒地。
睜開眼睛一看，這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停滯的思緒依然遲鈍。
一段時間之後，才逐漸理解眼前的狀況。
自己第一次殺人了——而且還是殺了自己的摯友。
恍惚的意識之中，凰澤曉月驚覺自己犯下了無法原諒的大罪。
之後——
“……我應該向你道謝。”
犯罪現場還有另一個當事人。
麵對呆坐地麵的曉月，男子靜靜地開口：
“報上名來，少年。”
曉月卻沉默以對。
眼見曉月沒有開口的意思，男子歎了口氣，默默地轉身。
準備離去。
“……為什麽不殺了我？”
麵對曉月的質問，男子並未回頭。
“因為現在的你不是我的敵人。無論是情緒、狀況，或是實力……”
“……！”
男子的回答不禁令曉月緊咬下唇。
即使站上了第一線，力有未逮的自己依然不是這場戰爭的主角。
緊握的雙拳雖然微微顫抖，曉月依然不死心地開口：
“……你真的沒有阻止這場戰爭的打算嗎？”
“沒有。雙方都流了太多的鮮血，沒有人可以阻止這場戰爭。”
男子的回答十分肯定。
“謝爾菲已經被攻陷了……接下來就輪到迪斯迪亞以及阿列古拉斯達。”
“原來如此……”
即使悲劇已經發生、即使大家都期盼真正的和平，每個人的回答還是一樣的。如果說戰爭是唯一的選擇……
“……曉月。”
“曉月……？”
“我的名字……是凰澤曉月。”
曉月靜靜地開口：
“好好記住這個名字。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再度出現在你的麵前。”
停頓片刻。
“屆時就是我打倒你的時刻了……魔王卡留斯！”
——獨自留下癱坐在地的曉月之後，魔王卡留斯逕自離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仿佛在哀悼悲劇的發生。
凰澤曉月並未起身，默默地任憑雨滴打在身上。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踩著水窪的腳步聲突然從對麵傳入耳中。
一個人的腳步聲。不需要抬頭，曉月馬上猜到了對方的身分。
嚴格說來，應該是早在預料之中。
“……曉月。”
對方呼喚曉月的名字，曉月卻依然低頭不語。
他不必抬頭，就知道對方是莉絲蒂。
這時腳步聲突然停止，莉絲蒂大概也看見了吧。
看見這個悲慘的結局。
莉絲蒂與曉月動也不動地待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
雷恩·艾斯帕利歐冰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
2
魯提耶·多姆以俘虜的名義來到佛雷斯多尼姆。
真正的目的卻是治療攻擊事件中不幸受傷的莉露露。
得知曉月的用意之後，魯提耶的反應和行動十分迅速。
除了僧侶的輔助係魔法之外，同時也擅長回複係魔法的魯提耶立刻著手治療。一陣子之後，莉露露頓時恢複了意識。
“謝天謝地……”
魯提耶凝視著名叫葛葉的少女流著淚水、緊抱莉露露的模樣。
她不禁心想：這名少女平常應該跟莉露露特別親密吧，或許心裏麵還認為自己應該對莉露露的傷勢負起最大的責任。
……所以曉月才會特別為了這名少女……
魯提耶十分確定，葛葉之所以肩負起帶著自己來到此地的任務，一定是出自曉月的意思。因此曉月才會安排葛葉負責南方通道，同時命令她獨闖謝爾菲的軍營。簡而言之，曉月特地讓葛葉執行拯救莉露露的任務。
“謝、謝謝你……”
這時一名少女向魯提耶低頭致謝，正是魔王卡留斯之女——美兔。
“佛雷斯多尼姆找不到會使用恢複魔法的人……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
“別這麽說，隻要是我能力所及，自當該全力搶救。”
謙遜幾句之後，魯提耶凝視著美兔。
“你……沒參與這次的決戰呢。”
魯提耶並沒有怪罪美兔的意思，她隻是單純地陳述事實。
“是的，那個人不準我上戰場。至於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來如此。”
魯提耶點點頭，暗自在內心思索。
曉月之所以隻讓來自異世界的夥伴參與戰爭，目的應該是在於保護美兔以及蓋爾貝的居民。
錯不了，曉月依舊對和平抱持著希望。
……現在的我能為他做些什麽？
就在魯提耶在心中詢問自己的時候——
治療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門口。
“這裏有人需要急救！剛剛帶回來的高等精靈在不在？”
臉色大變的青年闖了進來——肩膀上扛著渾身是血的曉月。
曉月已經失去意識，由此可見傷勢不是普通嚴重。
魯提耶見狀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美兔則是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美兔麵色蒼白、聲音顫抖，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他……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跟在海堂身後走進治療室的遙和千影，以沉痛的語氣回答美兔的疑問。
“迪斯迪亞的盔甲騎士幹的好事……”
“就是殺害烏爾姆的那個家夥……我們的傀儡完全不是對手。”
“等一下再解釋好嗎？有沒有人可以幫他療傷？”
“交給我吧——快點讓他躺在這張床上！”
海堂的語氣十分急迫，魯提耶連忙做出指示。
傷口位於左胸，平整的切口從前胸直貫後背，心髒和大動脈恐怕受損嚴重。平常人受了這種傷，恐怕早就活不成了，曉月之所以還留得一口氣在，煉環勁氣功自然是功不可沒。過去曉月曾經說過，體內的真氣是隨著血液流動的，或許真氣在這個時候取代受損的心髒和血管，扮演輸送氧氣和養分的角色吧。不過就算真是如此，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這種傷勢相當棘手，不過我絕不能輕易放棄！
於是魯提耶集中意識，開始詠唱最高等級的回複咒文。光是倚靠魯提耶的魔法固然效果有限，不過加上煉環勁氣功的自體修複能力，或多或少也有幫助。
……拜托，一定要成功……！
魔法陣開啟，刺目的眩光迅速擴散。
就在魯提耶的回複魔法覆蓋曉月的時候——
白色的治愈光芒突然消失無蹤。
光芒消失之後，凰澤美兔呆呆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曉月。
左胸的傷口並未愈合。
“這……？”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魔法好像被彈開了
……？”
氣急敗壞的遙向驚疑未定的魯提耶尋求解釋。
魯提耶眉頭深鎖，臉色十分凝重。
“我將回複魔法施加在曉月身上，可是魔法的效力卻突然消失了。”
沒猜錯的話——
“還記得和平協議的決鬥中，曉月成功地擋下我們最後的魔法攻擊嗎？原理應該是相同的。這種類似高次元生命體所擁有的絕對屏障，會在曉月陷入生死關頭的時候自行啟動，就像是一種自我防衛的機製。”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抱著莉露露的葛葉，以悲痛的語氣開口詢問。
“隻有借用更高階的精靈或是神的力量，才能破解高次元生命體的絕對屏障。”
魯提耶的臉色十分蒼白。
“剛剛使用的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等級最高的回複魔法，如果還是沒用，恐怕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能不能讓回複魔法間接作用於傷口？”
千影提出建議，這是她從薩哈克之戰所得到的經驗。
“直接作用的魔法會被防護屏障反彈回來，間接作用的魔法應該就不會了吧？”
“有點困難……攻擊魔法或許還勉強可行，回複魔法若不直接作用於當事人身上，似乎也得不到治療的效果。不管怎樣，最後還是必須直接作用於當事人身上才行。”
“傷腦筋……這下子可頭大了。”
海堂搔搔後腦，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又環視眾人。
“所以說——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阿曉死馬？”
大家不禁麵麵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狀況，還真的是束手無策。
曉月應該正在跟死神搏鬥，利用煉環勁氣功治療左胸的致命傷吧。現在的他就像是風中殘燭，掙紮於生死關頭之間。
美兔凝視著躺在床上的曉月。
過去曉月總是要美兔相信他，如今美兔依然不改對曉月的信任，認為曉月一定會得救。
在場的其他人，應該也是如此吧。
畢竟曉月的實力與鬥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
因此美兔在內心告訴自己。
這次不能再默默地相信曉月、站在一旁替他祈禱了。
……我也要替他做些什麽……！
美兔不想當個被保護的人，躲在曉月的保護傘之下。
因此美兔努力地思考。曉月正在利用自己的力量療傷，大家就算沒辦法直接治療曉月的傷勢，至少也可以從旁輔助。
一定有什麽地方是大家幫得上忙的，絕對不能輕易放棄。
就在這個時候——
“啊……”
凰澤美兔突然想到了一個方法。嚴格說來，應該是一場賭注。於是美兔站了起來。
“魯提耶小姐……看到我的暗號之後，請重新施展回複魔法。”
“當然沒問題——你想到了什麽好方法嗎？”
“嗯，值得試試看。”
美兔點點頭，往前走出一步，站在曉月的床邊。
“——不過回複魔法的對象不是他，是我。”
說完之後，美兔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嘴唇，傷口頓時滲出少許的鮮血。
凰澤美兔在心裏而複習自己的假設。曉月目前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利用煉環勁氣功治療傷口，除了體內之外，恐怕連體外都彌漫著強大的真氣。這時若針對美兔施展回複魔法，藉由美兔的身體將魔力轉換成真氣，說不定就可以順勢導入曉月的體內。
不過美兔並不會使用煉環勁氣功，不可能在體內提煉真氣。然而生物的肉體並不是由魔法所組成的，回複魔法也不是直接掩蓋受傷的事實，而是將魔力注入施術對象的體內，轉化成回複能量。如果能夠以美兔為媒介，將回複能量注入曉月的體內，一定可以大幅提升曉月的自我治愈能力。
因此美兔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讓魔法的效果集中在嘴唇的傷口。
接下來美兔隻要讓自己的傷口與曉月的傷口重疊在一起，集中在美兔傷口的回複能量就可以透過曉月左胸的傷口進入體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了解美兔的計劃之後，魯提耶再度詠唱回複魔法。
美兔也慢慢地湊近曉月的左胸。
隻見她閉上雙眼，雙唇輕輕地印在曉月的胸膛。
……拜托……讓我們助你一臂之力……
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美兔和曉月的身體籠罩在白光之中。
治愈的光芒。
“——”
一段時間之後，美兔的嘴唇慢慢地離開曉月的左胸。
鴉雀無聲的寂靜之中，不知道是誰在喃喃自語。
“傷口……消失了。”
出現了眾所期盼的奇跡。
魯提耶率先打破沉默。隻見她輕撫曉月的左胸，旋即歎了口氣。接著又轉過身來看著大家，眼角泛起淚光，臉上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沒事了……傷口已經愈合，接下來就隻能相信曉月的生命力了。”
治療室內頓時歡聲雷動。
大家都打從心底祝賀這一刻的到來。
3
曉月的情況逐漸穩定。
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卻沒有人願意離開治療室。將莉露露交給村子裏麵負責照顧孤兒的村民之後，美兔突然開口：
“呃，海堂……”
語氣有些疑惑。
“這個人為什麽會身受重傷？盔甲騎士真的那麽厲害嗎？”
眾人的視線同時聚集在海堂的身上。
根據葛葉的說法，利用傀儡對抗迪斯迪亞大軍的作戰行動圓滿成功。
葛多諾大峽穀的決戰，幾乎可以確定是以聯軍的慘敗收場，因此美兔才會向當時在現場的海堂詢問事情的真相。
“嗯……盔甲騎士確實很強，不過當時的情況有些複雜。”
海堂回答。
“那個身穿金色盔甲的騎士，好像叫做雷恩。”
“——不可能！”
聽見海堂的回答之後，魯提耶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場眾人當中，就屬魯提耶最清楚當年的慘劇，海堂的說詞顯然有違她的認知。
“雷恩已經在五年前不幸身亡，怎麽可能還活著？”
眾人頓時陷入沉默，人家或多或少都對當年的悲劇有所了解。勇者雷恩為了保護曉月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這也是亞列薩德家喻戶曉的曆史悲劇。
可是——
“不好意思，稱呼對方為雷恩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們家的女王和將軍。”
海堂回答。
“如果真的不可能，那就是他們兩個看走眼了。不過他們三個可是在我的麵前交談了好一陣子呢。”
“這樣好了，如果雷恩真的在五年前不幸身亡——”
遙提出假設。
“他真的不可能在五年後的今天成為敵人，出現在凰澤曉月麵前嗎？”
死去的勇者成為敵人，這無疑是矛盾的說法。
可是——
“如果有人讓雷恩複活、甚至是控製他的思想呢？”
“……”
魯提耶低頭不語，似乎沒有否定的意思。
“看來你知道一些端倪呢。”
葛葉靜靜地喃喃自語。
這時魯提耶才終於緩緩開口：
“就在前一陣子，位於謝爾菲王城靈園的雷恩之墓遭到不明人士的破壞。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不過應該是名叫菲爾·巴奈特、跟你們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幹的好事。
之後他為了成為新的勇者，回到了你們的世界，結果敗在你們跟曉月的手上。”
“嚴格說來，應該是曉月獨自打倒菲爾·巴奈特才對。”
千影微微苦笑，臉色旋即一沉。
“也就是說菲爾·巴奈特破壞墳墓的時候，一並帶走了雷恩的遺骨嗎？”
“或許吧，不過這隻是單純的推測。位居沙漠的迪斯迪亞帝國擅長以魔法保存屍體，據說少部分皇族所使用的禁咒之中，也包括了讓死者複蘇的返魂秘術。雖然這隻是未經證實的傳言，不過若這種咒術真的存在——”
“就可以讓雷恩複活、進而控製雷恩嗎？”
遙露出嫌惡的表情。
“實在是太卑鄙了！”
“會嗎？很難說喔。”
遙的憤怒遭到質疑。仔細一看，質疑是來自當時唯一在場的海堂。
隻見海堂直視魯提耶的眼睛。
“那個叫雷恩的家夥說.他是被阿曉殺死的。”
“什麽……？”
“這怎麽可能……！”
幾乎每一個人部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雷恩為了保護曉月而死，才促使曉月獲得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如果海堂所言非虛，等於是顛覆了亞列薩德的曆史。
不過相較於得知雷恩還活著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震驚，如今魯提耶的神情卻顯得格外鎮靜。
“……看來你似乎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請你說個明白吧。”
把真相公諸於世——海堂說道：
“雷恩到底是死是活，很快就能獲得證實。其實直接跟阿曉問個清楚是最快的方法，就怕在他恢複意識之前，局勢又出現了變化。所以……還是請你解釋一下吧。”
“……好吧。”
歎了口氣之後，魯提耶點點頭。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莉絲蒂恐怕早已從塞克斯口中得知真相了。身為曉月的朋友，或許你們也有權利知道五年前發生在謝爾菲王城的悲劇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以那個家夥的說法是真的囉？”
魯提耶點點頭，證實了海堂的質疑。
“那天殺害雷恩的並不是卡留斯，而是曉月。”
4
謝爾菲大軍以精務長官魯提耶遭俘為由，匆匆忙忙地撤離戰場。
回到王城之後，莉絲蒂立刻派人將塞克斯找來自己的辦公室。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殺死雷恩的人，怎麽會是曉月？”
莉絲蒂向自己最信任的戰友尋求事情的真相。
在葛多諾大峽穀的戰場，莉絲蒂目睹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曉月身負重傷的瞬間——以及迪斯迪亞的盔甲騎士竟然就是雷恩。
事發現場位於北方通道，部屬於南方通道的謝爾菲士兵並未目擊當時的情況，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萬一被其他人撞見，謝爾菲恐怕早已陷入一片混亂。
莉絲蒂緊咬下唇，心中浮現一個念頭：
……曉月……你一定要活下去……
曉月的傷勢十分嚴重，不過他有煉環勁氣功的加持，擅長回複魔法的魯提耶也在他們的手上，現在也隻能相信曉月已經平安脫險了。
因此莉絲蒂開始思索第二個問題。
貫穿曉月胸口的人，竟然是早已不在人世的雷恩。
以及雷恩說出的驚人事實到底是真是假。
莉絲蒂決定跟塞克斯間個清楚。當時塞克斯阻止自己叫住雷恩，顯然是知道其中的內幕。
“是真的嗎……？殺害雷恩的凶手，真的不是卡留斯？”
“嗯，是真的。這是曉月五年前自己告訴我的。”
“怎麽會……”
塞克斯苦澀的神情說明了一切，然而莉絲蒂卻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曉月怎麽可能殺害雷恩？不過仔細一想，塞克斯並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而這代表出現在葛多諾大峽穀的雷恩以及塞克斯的說法是不爭的事實。
“告訴我，塞克斯。除了你跟曉月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莉絲蒂難掩內心的驚駭。
“——該不會連魯魯……？”
“嗯，她也知情。”
塞克斯的回答令莉絲蒂為之啞然。
內心的驚訝逐漸化成莫名的怒氣。
“這麽多年來，你們居然一直瞞著我……！”
曉月、塞克斯、魯提耶以及莉絲蒂曾經一起漫遊於世界各地。
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夥伴的範圍。是戰友——不，更接近於家人的感情。如今莉絲蒂卻發現隻有自己不知道這個秘密，仿佛遭到其他三人的排擠似地。
這五年的感情到底算什麽？一無所知的自己跟全盤知曉的其他三人之間，難道隻存在著欺騙與隱瞞嗎？
……太過分了……！
莉絲蒂並不在乎塞克斯和魯提耶隱瞞破壞雷恩之墓的凶手極有可能是菲爾·巴奈特的事實。畢竟這隻是推斷，沒有確實的證據，更何況當時的自己確實有失冷靜，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而且自己跟塞克斯以及魯提耶表麵上雖然是女王與臣下的關係，實際上卻是平起平坐的摯友。自己過去也曾經明確地告知兩人，隻要是為了國家著想，兩人可以自行做出最適當的判斷，不必每件事都向自己報告。如果自己誤判情勢，也希望兩人適時地提出勸諫。
然而這次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莉絲蒂緊咬下唇，強忍住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打擊，同時也在內心咀嚼自己對整件事的認知。
——首先，雷恩在五年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是不爭的事實，也經過莉絲蒂的親自確認。
畢竟悲劇發生之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正是莉絲蒂。
如今雷恩卻再度出現，代表有人讓他再度複活。
……八成是迪斯迪亞的傑作……
據說迪斯迪亞自古流傳的禁咒當中，包括了返魂的秘術。或許菲爾破壞雷恩之墓的目的，就在於奪走雷恩的遺骨吧。這簡直就是人神共憤的惡行，完全違背了人類的道德良知。若此事屬實，絕對不能善罷甘休。
——不過在追究責任之前，還有其他事情必須處理。
沒錯。莉絲蒂·艾爾·達·謝爾菲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
“告訴我，塞克斯。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塞克斯重重地歎了口氣，低頭俯視地麵。
“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頭到尾，一字不漏。”
“從頭開始是嗎……也罷。”
塞克斯低頭沉思，仿佛是在猶豫到底該從哪裏開始說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五年前——卡留斯進攻艾爾迪亞的目的並不是侵略。”
塞克斯慢慢地解開真相的繩結。
“卡留斯是為了報複雷恩而來的。所有的攻擊行動，都是為了殺死雷恩。”
5
勇者雷恩·艾斯帕利歐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不是別人，正是曉月。
當時一心一意隻想增強實力的曉月，偷偷地跟蹤雷恩。
想要變強的欲望，促使曉月比任何人更早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
平常跟曉月在一起的時候，雷恩並未進行特別的訓練，因此曉月認為他的實力應該是獨自一人進行某種修行之後的成果。然而勇者雷恩獨處的機會並不多，頂多也隻有他回到母親瑟莉娜經營的餐廳幫忙的日子。
這是雷恩的私人時間，不應受到任何的打擾；然而曉月卻依然決定偷偷地
跟蹤回到‘山貓亭’的雷恩。
然而事情大出曉月的意料之外，雷恩真的乖乖地回到餐廳幫忙母親。
從餐廳外麵繞到後門的曉月，躲在暗處窺視廚房，親眼見到雷恩與母親共同烹調料理、餐廳打烊之後再一起用餐的畫麵。
因此曉月做出結論，家人的存在、以及跟母親瑟莉娜共同渡過的時間，就是雷恩變強的秘密。
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在曉月準備離開‘山貓亭’的時候——
後門突然開啟，雷恩從屋內走了出來。
曉月立刻躲進暗處，不過他清楚地見到雷恩手上握著一把長劍。看來雷恩果然是獨自一人鍛煉劍術，累積實力。隻見雷恩在父親和姊姊的墓前停留片刻，旋即走進森林。
這時，想要變得和雷恩一樣強——或該說想要追隨雷恩的念頭湧了上來。
曉月立刻跟了上去。然而入夜之後的森林視野不佳，很快就失去了雷恩的蹤影。
如果就此折返，曉月也不會發現雷恩的秘密。
然而曉月並未放棄，依然留在入夜之後的無人森林，拚命地尋找雷恩的下落。
結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他親眼目睹雷恩的身影消失在地麵的魔法陣之中。
曉月對亞列薩德的《轉移之門》並不陌生，他認為地麵的魔法陣應該也具備同樣的效果。如果跟了上去，可能會被雷恩發現，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應該留在原地、還是鼓起勇氣跟上去？曉月陷入了掙紮。
——如果選擇回頭，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
然而凰澤曉月卻決定跟上去。畢竟繼續留在這裏，自己也得不到什麽。
若真想要得到最強的力量，就應該跟蹤雷恩，看看他到底正在進行什麽特訓。
於是曉月鼓起勇氣，踏進了魔法陣。
轉眼之間，曉月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曉月勉強辨識四周的景色，發現這裏並不是謝爾菲王城旁邊的森林。確定回程的魔法陣確實存在之後，曉月鬆了口氣，開始尋找雷恩的下落。
一段時間之後，戰鬥的聲響從遠方傳來。
曉月想也不想，立刻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結果目睹了殘酷的‘真相’。
6
魯提耶描述到這裏，突然閉口不語。
似乎正在猶豫該不該繼續描述下去。
然而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人，可不允許魯提耶就此罷手。
“請繼續說下去——凰澤曉月到底看到了什麽？”
遙代表大家提出要求，魯提耶頓時低頭不語。
短暫的沉默之後，才再度開口。
緩緩地說出真相的起點。
“……雷恩正在屠殺毫無抵抗能力的魔族。”
7
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尖聲慘叫的魔族四處逃竄，卻還是難逃雷恩的殘殺。
魔族的肉體能力和魔力雖然優於人類，年幼的孩童以及老人卻不具備戰鬥能力。然而雷恩下手毫不留情，不管對方是否抵抗，一律格殺勿論。
曉月想也不想地衝了出去，試圖阻止雷恩的暴行。可是當他一把抓住雷恩的肩膀，卻被雷恩喊了一句“危險”往後一推，頓時狼狽地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當曉月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雷恩正半跪在地上，打量著曉月的氣色。
曉月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雷恩卻鬆了口氣。
魔族殘缺不全的屍體四處散落，雷恩的臉上沾滿了鮮血。
他笑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沒事了，曉月。
——家人之死讓雷恩立誌成為騎士，同時也不斷地屠殺魔族。
最後他成為勇者。每當打倒魔族，雷恩就獲得世人的崇敬與掌聲，最後終於陷入欲罷不能的處境。
勇者的存在意義，成為屠殺魔族的劊子手。
殺紅了眼的雷恩，最後甚至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熱愛家人正直善良的青年，在失去了父親和姊姊的瞬間，就已經墜入了墮落的深淵。
曉月試著勸阻雷恩。他試著告訴雷恩，這樣的做法跟虐殺沒什麽兩樣；屠殺魔族的老弱婦孺，父親和姊姊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感到欣慰。然而雷恩卻對曉月的勸阻充耳不聞，甚至還認為這是亞列薩德的問題，曉月隻是個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最後幹脆要求曉月利用謝爾菲北方森林深處的《異界之門》，盡快回到自己的世界。
回到謝爾菲之後，曉月十分清楚自己沒有阻止雷恩的實力，因此他向另一名好友、也就是塞克斯求助。
他請求塞克斯，一定要盡快阻止雷恩。
8
“——塞克斯，你就這樣輕易地相信曉月的指控？”
莉絲蒂的質疑不無道理，然而塞克斯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回想起過去的同時，塞克斯也說出他的理由。
“事實上我也是親眼目睹。”
——被曉月發現之後，雷恩依然繼續屠殺魔族。
一開始塞克斯還以為曉月是在開玩笑。
然而曉月的表情十分認真，看起來不像說謊。
塞克斯最後決定瞞著雷恩，獨自前往曉月描述的地點瞧個究竟。
結果在現場發現了能探測魔族的魔力改變傳送目的地的魔法器具。
於是塞克斯利用魔法器具前往蓋爾貝，來到魔族遭到屠殺的地點。
“還記得嗎？過去曾經出現過雷恩虐殺魔族的傳言。”
莉絲蒂點點頭，回應塞克斯的詢問。
“不過那隻是……”
“沒錯。放出謠言貶低敵方的英雄，向來是交戰雙方慣用的手法。因此大家都將傳言視為魔族的心理戰術，完全不當一口事。”
然而傳言卻是可怕的事實。
塞克斯也曾經多次勸阻雷恩，希望他就此罷手，然而雷恩還是保持一貫的態度，堅持不肯退讓，甚至還認為打倒魔王、消滅魔族是勇者的使命。無奈之餘，塞克斯和曉月隻好向魯提耶求助，希望限製雷恩的行動，剝奪他屠殺魔族的機會。最後三人決定向莉絲蒂的父親——謝爾菲的前任國王報告此事，希望國王下達逮捕雷恩的命令。
可是——
“——先王陛下並不同意。”
“父親大人……？為什麽？”
“勇者雷恩的名聲已經傳遍亞列薩德，逮捕雷恩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偏偏這件事情絕不能公諸於世。萬一其他國家知道雷恩虐殺魔族的事實，謝爾菲將會成為千夫所指的代罪羔羊。
結果時間就在眾人東手無策之中一天天過去。
情況非但未見好轉，雷恩近乎瘋狂的暴行甚至愈演愈烈，超乎塞克斯等人的想像。
莉絲蒂的父親對於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向來抱持著消極的態度。
如果成為勇者的雷恩能夠發揮製衡的力量，說不定就可以消弭人類與卡留斯以及魔族之間的紛爭。簡而言之，前任國王打算將雷恩塑造成亞列薩德的和平象征，因此謝爾菲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並未參與討伐魔族的軍事行動。
除了謝爾菲人民之外，他國的王公貴族也十分敬重這位仁民愛物的國王。
然而對於一心一意隻想消滅魔族的雷恩而言，國王的存在無疑是一大阻礙。
“因此雷恩暗自擬定了一個天理不容的陰謀。”
“陰謀……？”
莉絲蒂不禁反問。
塞克斯點點頭，陷入了沉默。一段時間之後，才娓娓道出雷恩·艾斯帕利歐真正
的目的。
“——那就是暗殺謝爾菲所有的王族。”
9
“屠殺魔族，不過是謝爾菲王族暗殺計劃的第一步。”
魯提耶多姆俯視腳邊，緩緩道出五年前的真相。
“一方麵是為了宣泄雷恩內心的仇恨，二方麵則是為了挑釁卡留斯。”
雷恩的計劃果然成功，卡留斯在盛怒之餘進攻艾爾迪亞，打算親手殺死雷恩，替無辜喪命的族人複仇。然而卡留斯萬萬也想不到，他的複仇行動卻等於是助了雷恩一臂之力。
於是五年前的那一天，除了莉絲蒂之外的王族成員全部死於非命。
表麵上是因為受到魔族的襲擊，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雷恩早就在事前收買暗殺組織，命令他們殺害所有的王族。
——到時局勢將如何演變？
謝爾菲人民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王族，他們又能將希望寄托在誰的身上？
答案很明顯，就是勇者。失去國王、失去莉絲蒂這位未婚妻之後，雷恩將搖身成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者，獲得消滅魔族的正當名義。
至於暗殺集團也是將賭注押在雷恩身上，認為雷恩將成為謝爾菲的下一任領導人，才會冒險接下暗殺王族的工作，以期雷恩扶正之後能夠給予他們更多的特權。
於是暗殺集團的雙手，染滿了王族的鮮血。
“曉月似乎是在魔王軍大舉來襲的混亂之中，為了尋找雷恩而離開艾爾迪亞城的時候察覺事情的真相。當時雷恩以魔族的幼子為人質，逼迫與他展開對峙的卡留斯丟下手中的武器，結果這一幕剛好被曉月撞見。”
“天啊……”
葛葉難以置信的呢喃傳入魯提耶的耳中。
然而真正的悲劇，才正要開始而已。
於是魯提耶緩緩開口，揭開曆史的真相：
“這時卻發生了一件出乎雷恩意料之外的事件。為了尋找雷恩而離開艾爾迪亞城的人，不是隻有曉月而已，事發當時莉絲蒂也不在城內。”
於是莉絲蒂成為唯一逃過暗殺集團之手的王族。
透過通訊魔法得知莉絲蒂逃過一劫之後，雷恩再度命令暗殺集團追殺莉絲蒂。暗殺集團完成任務之前，雷恩就以魔族的幼子為人質，脅迫卡留斯待在原地，不得離開現場。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才能將王族之死嫁禍給魔王。”
魯提耶點點頭，證實了海堂的推測。
“就在暗殺集團找到莉絲蒂、隻等雷恩一聲令下就要動手的時候……”
魯提耶停頓片刻。
“——曉月撿起地上的長劍，朝著雷恩衝了過去。”
於是曉月阻止了失控的雷恩，同時也親手殺了自己的好友。得知雷恩死去的消息之後，暗殺集團立刻逃之夭夭，卡留斯也帶著被當成人質的魔族幼子離開。一段時間之後，莉絲蒂匆匆忙忙地趕到悲劇的現場。
就在莉絲蒂等人放棄王都、逃往阿列古拉斯達之後，卡留斯再度於化成一片廢墟的艾爾迪亞城現身，向全世界宣布謝爾菲的王族全部死於非命，唯一幸存的莉絲蒂流亡國外，艾爾迪亞正式成為魔族的領地。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
千影忍不住說出內心的疑問。
“這種說法不就等於向世人表明謝爾菲的王族是死於魔王之手嗎？美兔的父親為什麽要替雷恩扛起責任？”
“我們也不明白卡留斯的用意。”
魯提耶搖搖頭。
“可能是為了向全世界誇示自己的力量，也或許是……”
說到這裏，魯提耶凝視著一名少女。
“你應該知道卡留斯為什麽要這麽做吧，繆殿下。”
10
“啊……”
眾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在美兔身上，然而美兔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雷恩屠殺魔族的事情，美兔也略有耳聞。
隻是她並不明白整件事的起因或是背景。
如今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實如海浪一般蜂擁而至，美兔隻感到大腦一片混亂，毫無思考能力。
因此美兔考慮再三之後，才當著大家的麵前緩緩開口：
“……對不起，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說到這裏，美兔不禁低頭俯視地麵。
“當初父親從謝爾菲回來的時候，隻提到雷恩已經死了而已。”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的不對了。對你而言，這也是不堪回首的過去呢。”
魯提耶滿臉歉意，美兔連忙搖搖頭，表示她並不介意。
美兔不知道父親卡留斯為什麽替雷恩背黑鍋。
之後父親卡留斯在決鬥中落敗，將美兔托付給曉月的時候也是一樣。
畢竟當時自己還來不及聽到真相，父親就已經斷氣了。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五年前的真相。”
魯提耶做出總結。
“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曉月、我、塞克斯……以及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莉絲蒂女王並不知情嗎？”
遙不禁皺起眉頭。
“是的，另一個人並不是莉絲蒂。這件事情的真相足以動搖國本，為了保護當事人，恕我無法表明對方的身分。”
“……”
魯提耶的描述不禁一讓美兔為之一怔。
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個人物。
……一定是她……錯不了的。
凰澤美兔的耳邊響起那個人溫柔的聲音。
‘……這場戰爭奪走了我的丈人和孩子。’
即使如此，女主人依然接納了美兔。
雷恩的母親——瑟莉娜·艾斯帕利歐。
沒錯，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而且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兒子吧？’
這句話的含意並不是詢問美兔是否聽過勇者雷恩的名號。
而是暗指身為魔族之人的美兔應該知道雷恩曾經做過什麽。
……所以她才會……
凰澤美兔終於恍然大悟。
為什麽瑟莉娜如此厭惡戰爭、又為什麽願意接納美兔。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奪走家人、奪走許多生命的戰爭其悲慘哀戚的本質。
戰爭所產生的憎惡總是令人陷入瘋狂，這種無法控製的憎惡最後將會引發負麵的連鎖反應。得知美兔和曉月的目的在於阻止人類的侵略之後，瑟莉娜義無反顧地表態支持，為的就是不讓戰爭所引發的悲劇再度發生。
——可是過去的悲劇卻讓曉月身受重傷。
即使如此，美兔依然忘不了瑟莉娜的期許。
‘跟曉月一起阻止這場戰爭，然後再回到這裏嚐嚐我的私房料理。’
斬斷憎惡的連鎖，了結過去的悲劇。
……沒錯。
美兔抬起頭來，將內心的意念轉化成堅定的誓言。凰澤美兔凝視著前方，義無反顧。
“魯提耶小姐，謝謝你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為了阻止這場戰爭，曉月甚至禁止美兔上戰場。
然而就算待在後方，也可以利用不同的方式參與這場戰爭。
一定有自己使得上力的地方。
……現在還來得及……
凰澤美兔握緊雙拳。曉月已經盡了力，現在輪到自己為大家做些什麽了。
11
沉重的氣氛籠罩四周，事情的真相壓得人喘不過氣。
塞克斯將五年前那場悲劇的真相和盤托出。剛開始莉絲蒂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可是聽著聽著，心中卻萌生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因此她決定問個明白。
“……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是曉月的意思……你應該能夠體會吧？”
塞克斯宛若在歎息般，說出了他的名字。
“他拜托我們別讓你知道這件事。”
為了不讓這個殘酷的事實傷害莉絲蒂的心靈。
“為了我著想？他是這麽說的嗎？”
莉絲蒂直視塞克斯的眼睛。她很感激曉月和塞克斯的體貼，然而這五年來，並不是沒有說出真相的機會。
當初是曉月先找上塞克斯，兩人又找上魯提耶，最後三人一起向莉絲蒂的父親、也就是謝爾菲的前任國王報告此事。整個流程十分自然，沒有不合理的地方，因此莉絲蒂在悲劇發生之前得知真相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為了國家、也為了莉絲蒂著想，父王恐怕也會選擇隱瞞吧，說不定還對塞克斯以及魯提耶下達封口令。
可是五年前——父王以及所有王族死於非命的那一天開始，即使並未舉行正式的即位儀式，莉絲蒂也順理成章地成為謝爾菲的領導人。
“身為一國的女王，我有權利知道這個國家的悲劇、以及王族之死的真相。”
“嗯，沒錯。”
塞克斯點點頭。
“然而曉月也有他的權利。”
“曉月的權利？”
莉絲蒂不禁反問﹒而塞克斯點頭回應。
“沒錯，曉月也有替你著想的權利。”
接著，莉絲蒂·艾爾·達·謝爾菲聽見了最後的真相。
“其實我跟魯魯本來想向你報告的。”
塞克斯歎了口氣。
“畢竟我們是這個國家的騎士以及精務官，像這種重大的情報，理應立刻向身為公主的你報告才對。而且讓曉月背負起害死雷恩的罪名，對他也不怎麽公平。”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麽……”
“隻因為曉月千拜托萬拜托，請求我們別讓你知道這件事。”
五年前的那一天，僥幸逃過一劫的莉絲蒂成為謝爾菲最後的王族，舍棄王都艾爾迪亞流亡海外。當時的莉絲蒂可說是跌入人生的穀底，然而她並沒有自憐自艾的時間，必須立刻肩負起公主的責任。
即使在精神極度緊繃的狀態下，也要著手奪回王都艾爾迪亞。
“在那個節骨眼上說出事情的真相，難保不會讓你的精神狀態徹底崩潰。”
事實上人民以及謝爾菲這個國家也是如此。王族在一夕之間死於非命、王都艾爾迪亞又被魔族攻陷，人民的打擊已經夠大了。萬一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全體人民知道這一切都是大家所信任的勇者幹的好事，謝爾菲這個國家勢必難逃分崩離析的命運。
因此曉月冷靜地向塞克斯以及魯提耶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一介外人的曉月跟莉絲蒂以及其他幸存的人民到底誰比較重要，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於是曉月將真相深藏心底，延續了之前的說詞。
雷恩是為了保護曉月而死的。
勇者雷恩的名譽以及奪回王都的希望，就此成為莉絲蒂心中的兩大支柱。
然而莉絲蒂卻不知道，這是隱瞞真相的曉月犧牲了自己的名聲所換來的結果。
“當時我們的反應就跟現在的你一樣，完全無法接受那個家夥的做法。我甚至還當麵指責他的不是。”
塞克斯停頓片刻。
“然而那個家夥卻說他不想再看到你的淚水，即使因此而背負罵名，也絲毫不以為苦。莉絲蒂，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塞克斯……”
紅發將軍的語調微微顫抖，莉絲蒂頓時無言以對，同時也驚覺塞克斯和魯提耶也是經過一番掙紮之後，才不得不選擇了沉默。畢竟曉月為了自己著想的意誌過於悲壯，令人為之動容。
“為了止住女人的淚水，就算是下地獄也在所不惜——他的美學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
凰澤曉月的鬼畜美學，始於謝爾菲的悲劇。隻要能夠化解女人的悲傷，就算受盡世人的唾棄也甘之如飴。如果隱瞞真相是必要的，就算是說謊又有何妨。
“王都解放戰並不是曉月保護謝爾菲的第一仗。”
塞克斯緩緩道出凰澤曉月不為人知的真相。
“五年前的那一天，那個家夥獨自保護了你、保護了這個國家。”
當時就像著了魔似地。
悲劇已經發生，毫無轉圜的餘地。
他準備執行最不願、也是最壞的選擇。
無法實現的心願、被拒絕的期望，全化成無意義的呐喊。
回神之後，才發現自己拾起地上的長劍，拚了命地往前衝。
即使貫穿他的盔甲、貫穿他的心髒，也依然毫無感覺。
隻記得微微顫抖的雙手。
——之後。
兩人雙雙倒地。
睜開眼睛一看，這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停滯的思緒依然遲鈍。
一段時間之後，才逐漸理解眼前的狀況。
自己第一次殺人了——而且還是殺了自己的摯友。
恍惚的意識之中，凰澤曉月驚覺自己犯下了無法原諒的大罪。
之後——
“……我應該向你道謝。”
犯罪現場還有另一個當事人。
麵對呆坐地麵的曉月，男子靜靜地開口：
“報上名來，少年。”
曉月卻沉默以對。
眼見曉月沒有開口的意思，男子歎了口氣，默默地轉身。
準備離去。
“……為什麽不殺了我？”
麵對曉月的質問，男子並未回頭。
“因為現在的你不是我的敵人。無論是情緒、狀況，或是實力……”
“……！”
男子的回答不禁令曉月緊咬下唇。
即使站上了第一線，力有未逮的自己依然不是這場戰爭的主角。
緊握的雙拳雖然微微顫抖，曉月依然不死心地開口：
“……你真的沒有阻止這場戰爭的打算嗎？”
“沒有。雙方都流了太多的鮮血，沒有人可以阻止這場戰爭。”
男子的回答十分肯定。
“謝爾菲已經被攻陷了……接下來就輪到迪斯迪亞以及阿列古拉斯達。”
“原來如此……”
即使悲劇已經發生、即使大家都期盼真正的和平，每個人的回答還是一樣的。如果說戰爭是唯一的選擇……
“……曉月。”
“曉月……？”
“我的名字……是凰澤曉月。”
曉月靜靜地開口：
“好好記住這個名字。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再度出現在你的麵前。”
停頓片刻。
“屆時就是我打倒你的時刻了……魔王卡留斯！”
——獨自留下癱坐在地的曉月之後，魔王卡留斯逕自離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仿佛在哀悼悲劇的發生。
凰澤曉月並未起身，默默地任憑雨滴打在身上。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踩著水窪的腳步聲突然從對麵傳入耳中。
一個人的腳步聲。不需要抬頭，曉月馬上猜到了對方的身分。
嚴格說來，應該是早在預料之中。
“……曉月。”
對方呼喚曉月的名字，曉月卻依然低頭不語。
他不必抬頭，就知道對方是莉絲蒂。
這時腳步聲突然停止，莉絲蒂大概也看見了吧。
看見這個悲慘的結局。
莉絲蒂與曉月動也不動地待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
雷恩·艾斯帕利歐冰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
2
魯提耶·多姆以俘虜的名義來到佛雷斯多尼姆。
真正的目的卻是治療攻擊事件中不幸受傷的莉露露。
得知曉月的用意之後，魯提耶的反應和行動十分迅速。
除了僧侶的輔助係魔法之外，同時也擅長回複係魔法的魯提耶立刻著手治療。一陣子之後，莉露露頓時恢複了意識。
“謝天謝地……”
魯提耶凝視著名叫葛葉的少女流著淚水、緊抱莉露露的模樣。
她不禁心想：這名少女平常應該跟莉露露特別親密吧，或許心裏麵還認為自己應該對莉露露的傷勢負起最大的責任。
……所以曉月才會特別為了這名少女……
魯提耶十分確定，葛葉之所以肩負起帶著自己來到此地的任務，一定是出自曉月的意思。因此曉月才會安排葛葉負責南方通道，同時命令她獨闖謝爾菲的軍營。簡而言之，曉月特地讓葛葉執行拯救莉露露的任務。
“謝、謝謝你……”
這時一名少女向魯提耶低頭致謝，正是魔王卡留斯之女——美兔。
“佛雷斯多尼姆找不到會使用恢複魔法的人……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
“別這麽說，隻要是我能力所及，自當該全力搶救。”
謙遜幾句之後，魯提耶凝視著美兔。
“你……沒參與這次的決戰呢。”
魯提耶並沒有怪罪美兔的意思，她隻是單純地陳述事實。
“是的，那個人不準我上戰場。至於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來如此。”
魯提耶點點頭，暗自在內心思索。
曉月之所以隻讓來自異世界的夥伴參與戰爭，目的應該是在於保護美兔以及蓋爾貝的居民。
錯不了，曉月依舊對和平抱持著希望。
……現在的我能為他做些什麽？
就在魯提耶在心中詢問自己的時候——
治療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門口。
“這裏有人需要急救！剛剛帶回來的高等精靈在不在？”
臉色大變的青年闖了進來——肩膀上扛著渾身是血的曉月。
曉月已經失去意識，由此可見傷勢不是普通嚴重。
魯提耶見狀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美兔則是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美兔麵色蒼白、聲音顫抖，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他……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跟在海堂身後走進治療室的遙和千影，以沉痛的語氣回答美兔的疑問。
“迪斯迪亞的盔甲騎士幹的好事……”
“就是殺害烏爾姆的那個家夥……我們的傀儡完全不是對手。”
“等一下再解釋好嗎？有沒有人可以幫他療傷？”
“交給我吧——快點讓他躺在這張床上！”
海堂的語氣十分急迫，魯提耶連忙做出指示。
傷口位於左胸，平整的切口從前胸直貫後背，心髒和大動脈恐怕受損嚴重。平常人受了這種傷，恐怕早就活不成了，曉月之所以還留得一口氣在，煉環勁氣功自然是功不可沒。過去曉月曾經說過，體內的真氣是隨著血液流動的，或許真氣在這個時候取代受損的心髒和血管，扮演輸送氧氣和養分的角色吧。不過就算真是如此，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這種傷勢相當棘手，不過我絕不能輕易放棄！
於是魯提耶集中意識，開始詠唱最高等級的回複咒文。光是倚靠魯提耶的魔法固然效果有限，不過加上煉環勁氣功的自體修複能力，或多或少也有幫助。
……拜托，一定要成功……！
魔法陣開啟，刺目的眩光迅速擴散。
就在魯提耶的回複魔法覆蓋曉月的時候——
白色的治愈光芒突然消失無蹤。
光芒消失之後，凰澤美兔呆呆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曉月。
左胸的傷口並未愈合。
“這……？”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魔法好像被彈開了
……？”
氣急敗壞的遙向驚疑未定的魯提耶尋求解釋。
魯提耶眉頭深鎖，臉色十分凝重。
“我將回複魔法施加在曉月身上，可是魔法的效力卻突然消失了。”
沒猜錯的話——
“還記得和平協議的決鬥中，曉月成功地擋下我們最後的魔法攻擊嗎？原理應該是相同的。這種類似高次元生命體所擁有的絕對屏障，會在曉月陷入生死關頭的時候自行啟動，就像是一種自我防衛的機製。”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抱著莉露露的葛葉，以悲痛的語氣開口詢問。
“隻有借用更高階的精靈或是神的力量，才能破解高次元生命體的絕對屏障。”
魯提耶的臉色十分蒼白。
“剛剛使用的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等級最高的回複魔法，如果還是沒用，恐怕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能不能讓回複魔法間接作用於傷口？”
千影提出建議，這是她從薩哈克之戰所得到的經驗。
“直接作用的魔法會被防護屏障反彈回來，間接作用的魔法應該就不會了吧？”
“有點困難……攻擊魔法或許還勉強可行，回複魔法若不直接作用於當事人身上，似乎也得不到治療的效果。不管怎樣，最後還是必須直接作用於當事人身上才行。”
“傷腦筋……這下子可頭大了。”
海堂搔搔後腦，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又環視眾人。
“所以說——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阿曉死馬？”
大家不禁麵麵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狀況，還真的是束手無策。
曉月應該正在跟死神搏鬥，利用煉環勁氣功治療左胸的致命傷吧。現在的他就像是風中殘燭，掙紮於生死關頭之間。
美兔凝視著躺在床上的曉月。
過去曉月總是要美兔相信他，如今美兔依然不改對曉月的信任，認為曉月一定會得救。
在場的其他人，應該也是如此吧。
畢竟曉月的實力與鬥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
因此美兔在內心告訴自己。
這次不能再默默地相信曉月、站在一旁替他祈禱了。
……我也要替他做些什麽……！
美兔不想當個被保護的人，躲在曉月的保護傘之下。
因此美兔努力地思考。曉月正在利用自己的力量療傷，大家就算沒辦法直接治療曉月的傷勢，至少也可以從旁輔助。
一定有什麽地方是大家幫得上忙的，絕對不能輕易放棄。
就在這個時候——
“啊……”
凰澤美兔突然想到了一個方法。嚴格說來，應該是一場賭注。於是美兔站了起來。
“魯提耶小姐……看到我的暗號之後，請重新施展回複魔法。”
“當然沒問題——你想到了什麽好方法嗎？”
“嗯，值得試試看。”
美兔點點頭，往前走出一步，站在曉月的床邊。
“——不過回複魔法的對象不是他，是我。”
說完之後，美兔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嘴唇，傷口頓時滲出少許的鮮血。
凰澤美兔在心裏而複習自己的假設。曉月目前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利用煉環勁氣功治療傷口，除了體內之外，恐怕連體外都彌漫著強大的真氣。這時若針對美兔施展回複魔法，藉由美兔的身體將魔力轉換成真氣，說不定就可以順勢導入曉月的體內。
不過美兔並不會使用煉環勁氣功，不可能在體內提煉真氣。然而生物的肉體並不是由魔法所組成的，回複魔法也不是直接掩蓋受傷的事實，而是將魔力注入施術對象的體內，轉化成回複能量。如果能夠以美兔為媒介，將回複能量注入曉月的體內，一定可以大幅提升曉月的自我治愈能力。
因此美兔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讓魔法的效果集中在嘴唇的傷口。
接下來美兔隻要讓自己的傷口與曉月的傷口重疊在一起，集中在美兔傷口的回複能量就可以透過曉月左胸的傷口進入體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了解美兔的計劃之後，魯提耶再度詠唱回複魔法。
美兔也慢慢地湊近曉月的左胸。
隻見她閉上雙眼，雙唇輕輕地印在曉月的胸膛。
……拜托……讓我們助你一臂之力……
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美兔和曉月的身體籠罩在白光之中。
治愈的光芒。
“——”
一段時間之後，美兔的嘴唇慢慢地離開曉月的左胸。
鴉雀無聲的寂靜之中，不知道是誰在喃喃自語。
“傷口……消失了。”
出現了眾所期盼的奇跡。
魯提耶率先打破沉默。隻見她輕撫曉月的左胸，旋即歎了口氣。接著又轉過身來看著大家，眼角泛起淚光，臉上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沒事了……傷口已經愈合，接下來就隻能相信曉月的生命力了。”
治療室內頓時歡聲雷動。
大家都打從心底祝賀這一刻的到來。
3
曉月的情況逐漸穩定。
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卻沒有人願意離開治療室。將莉露露交給村子裏麵負責照顧孤兒的村民之後，美兔突然開口：
“呃，海堂……”
語氣有些疑惑。
“這個人為什麽會身受重傷？盔甲騎士真的那麽厲害嗎？”
眾人的視線同時聚集在海堂的身上。
根據葛葉的說法，利用傀儡對抗迪斯迪亞大軍的作戰行動圓滿成功。
葛多諾大峽穀的決戰，幾乎可以確定是以聯軍的慘敗收場，因此美兔才會向當時在現場的海堂詢問事情的真相。
“嗯……盔甲騎士確實很強，不過當時的情況有些複雜。”
海堂回答。
“那個身穿金色盔甲的騎士，好像叫做雷恩。”
“——不可能！”
聽見海堂的回答之後，魯提耶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場眾人當中，就屬魯提耶最清楚當年的慘劇，海堂的說詞顯然有違她的認知。
“雷恩已經在五年前不幸身亡，怎麽可能還活著？”
眾人頓時陷入沉默，人家或多或少都對當年的悲劇有所了解。勇者雷恩為了保護曉月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這也是亞列薩德家喻戶曉的曆史悲劇。
可是——
“不好意思，稱呼對方為雷恩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們家的女王和將軍。”
海堂回答。
“如果真的不可能，那就是他們兩個看走眼了。不過他們三個可是在我的麵前交談了好一陣子呢。”
“這樣好了，如果雷恩真的在五年前不幸身亡——”
遙提出假設。
“他真的不可能在五年後的今天成為敵人，出現在凰澤曉月麵前嗎？”
死去的勇者成為敵人，這無疑是矛盾的說法。
可是——
“如果有人讓雷恩複活、甚至是控製他的思想呢？”
“……”
魯提耶低頭不語，似乎沒有否定的意思。
“看來你知道一些端倪呢。”
葛葉靜靜地喃喃自語。
這時魯提耶才終於緩緩開口：
“就在前一陣子，位於謝爾菲王城靈園的雷恩之墓遭到不明人士的破壞。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不過應該是名叫菲爾·巴奈特、跟你們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幹的好事。
之後他為了成為新的勇者，回到了你們的世界，結果敗在你們跟曉月的手上。”
“嚴格說來，應該是曉月獨自打倒菲爾·巴奈特才對。”
千影微微苦笑，臉色旋即一沉。
“也就是說菲爾·巴奈特破壞墳墓的時候，一並帶走了雷恩的遺骨嗎？”
“或許吧，不過這隻是單純的推測。位居沙漠的迪斯迪亞帝國擅長以魔法保存屍體，據說少部分皇族所使用的禁咒之中，也包括了讓死者複蘇的返魂秘術。雖然這隻是未經證實的傳言，不過若這種咒術真的存在——”
“就可以讓雷恩複活、進而控製雷恩嗎？”
遙露出嫌惡的表情。
“實在是太卑鄙了！”
“會嗎？很難說喔。”
遙的憤怒遭到質疑。仔細一看，質疑是來自當時唯一在場的海堂。
隻見海堂直視魯提耶的眼睛。
“那個叫雷恩的家夥說.他是被阿曉殺死的。”
“什麽……？”
“這怎麽可能……！”
幾乎每一個人部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雷恩為了保護曉月而死，才促使曉月獲得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如果海堂所言非虛，等於是顛覆了亞列薩德的曆史。
不過相較於得知雷恩還活著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震驚，如今魯提耶的神情卻顯得格外鎮靜。
“……看來你似乎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請你說個明白吧。”
把真相公諸於世——海堂說道：
“雷恩到底是死是活，很快就能獲得證實。其實直接跟阿曉問個清楚是最快的方法，就怕在他恢複意識之前，局勢又出現了變化。所以……還是請你解釋一下吧。”
“……好吧。”
歎了口氣之後，魯提耶點點頭。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莉絲蒂恐怕早已從塞克斯口中得知真相了。身為曉月的朋友，或許你們也有權利知道五年前發生在謝爾菲王城的悲劇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以那個家夥的說法是真的囉？”
魯提耶點點頭，證實了海堂的質疑。
“那天殺害雷恩的並不是卡留斯，而是曉月。”
4
謝爾菲大軍以精務長官魯提耶遭俘為由，匆匆忙忙地撤離戰場。
回到王城之後，莉絲蒂立刻派人將塞克斯找來自己的辦公室。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殺死雷恩的人，怎麽會是曉月？”
莉絲蒂向自己最信任的戰友尋求事情的真相。
在葛多諾大峽穀的戰場，莉絲蒂目睹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曉月身負重傷的瞬間——以及迪斯迪亞的盔甲騎士竟然就是雷恩。
事發現場位於北方通道，部屬於南方通道的謝爾菲士兵並未目擊當時的情況，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萬一被其他人撞見，謝爾菲恐怕早已陷入一片混亂。
莉絲蒂緊咬下唇，心中浮現一個念頭：
……曉月……你一定要活下去……
曉月的傷勢十分嚴重，不過他有煉環勁氣功的加持，擅長回複魔法的魯提耶也在他們的手上，現在也隻能相信曉月已經平安脫險了。
因此莉絲蒂開始思索第二個問題。
貫穿曉月胸口的人，竟然是早已不在人世的雷恩。
以及雷恩說出的驚人事實到底是真是假。
莉絲蒂決定跟塞克斯間個清楚。當時塞克斯阻止自己叫住雷恩，顯然是知道其中的內幕。
“是真的嗎……？殺害雷恩的凶手，真的不是卡留斯？”
“嗯，是真的。這是曉月五年前自己告訴我的。”
“怎麽會……”
塞克斯苦澀的神情說明了一切，然而莉絲蒂卻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曉月怎麽可能殺害雷恩？不過仔細一想，塞克斯並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而這代表出現在葛多諾大峽穀的雷恩以及塞克斯的說法是不爭的事實。
“告訴我，塞克斯。除了你跟曉月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莉絲蒂難掩內心的驚駭。
“——該不會連魯魯……？”
“嗯，她也知情。”
塞克斯的回答令莉絲蒂為之啞然。
內心的驚訝逐漸化成莫名的怒氣。
“這麽多年來，你們居然一直瞞著我……！”
曉月、塞克斯、魯提耶以及莉絲蒂曾經一起漫遊於世界各地。
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夥伴的範圍。是戰友——不，更接近於家人的感情。如今莉絲蒂卻發現隻有自己不知道這個秘密，仿佛遭到其他三人的排擠似地。
這五年的感情到底算什麽？一無所知的自己跟全盤知曉的其他三人之間，難道隻存在著欺騙與隱瞞嗎？
……太過分了……！
莉絲蒂並不在乎塞克斯和魯提耶隱瞞破壞雷恩之墓的凶手極有可能是菲爾·巴奈特的事實。畢竟這隻是推斷，沒有確實的證據，更何況當時的自己確實有失冷靜，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而且自己跟塞克斯以及魯提耶表麵上雖然是女王與臣下的關係，實際上卻是平起平坐的摯友。自己過去也曾經明確地告知兩人，隻要是為了國家著想，兩人可以自行做出最適當的判斷，不必每件事都向自己報告。如果自己誤判情勢，也希望兩人適時地提出勸諫。
然而這次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莉絲蒂緊咬下唇，強忍住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打擊，同時也在內心咀嚼自己對整件事的認知。
——首先，雷恩在五年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是不爭的事實，也經過莉絲蒂的親自確認。
畢竟悲劇發生之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正是莉絲蒂。
如今雷恩卻再度出現，代表有人讓他再度複活。
……八成是迪斯迪亞的傑作……
據說迪斯迪亞自古流傳的禁咒當中，包括了返魂的秘術。或許菲爾破壞雷恩之墓的目的，就在於奪走雷恩的遺骨吧。這簡直就是人神共憤的惡行，完全違背了人類的道德良知。若此事屬實，絕對不能善罷甘休。
——不過在追究責任之前，還有其他事情必須處理。
沒錯。莉絲蒂·艾爾·達·謝爾菲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
“告訴我，塞克斯。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塞克斯重重地歎了口氣，低頭俯視地麵。
“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頭到尾，一字不漏。”
“從頭開始是嗎……也罷。”
塞克斯低頭沉思，仿佛是在猶豫到底該從哪裏開始說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五年前——卡留斯進攻艾爾迪亞的目的並不是侵略。”
塞克斯慢慢地解開真相的繩結。
“卡留斯是為了報複雷恩而來的。所有的攻擊行動，都是為了殺死雷恩。”
5
勇者雷恩·艾斯帕利歐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不是別人，正是曉月。
當時一心一意隻想增強實力的曉月，偷偷地跟蹤雷恩。
想要變強的欲望，促使曉月比任何人更早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
平常跟曉月在一起的時候，雷恩並未進行特別的訓練，因此曉月認為他的實力應該是獨自一人進行某種修行之後的成果。然而勇者雷恩獨處的機會並不多，頂多也隻有他回到母親瑟莉娜經營的餐廳幫忙的日子。
這是雷恩的私人時間，不應受到任何的打擾；然而曉月卻依然決定偷偷地
跟蹤回到‘山貓亭’的雷恩。
然而事情大出曉月的意料之外，雷恩真的乖乖地回到餐廳幫忙母親。
從餐廳外麵繞到後門的曉月，躲在暗處窺視廚房，親眼見到雷恩與母親共同烹調料理、餐廳打烊之後再一起用餐的畫麵。
因此曉月做出結論，家人的存在、以及跟母親瑟莉娜共同渡過的時間，就是雷恩變強的秘密。
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在曉月準備離開‘山貓亭’的時候——
後門突然開啟，雷恩從屋內走了出來。
曉月立刻躲進暗處，不過他清楚地見到雷恩手上握著一把長劍。看來雷恩果然是獨自一人鍛煉劍術，累積實力。隻見雷恩在父親和姊姊的墓前停留片刻，旋即走進森林。
這時，想要變得和雷恩一樣強——或該說想要追隨雷恩的念頭湧了上來。
曉月立刻跟了上去。然而入夜之後的森林視野不佳，很快就失去了雷恩的蹤影。
如果就此折返，曉月也不會發現雷恩的秘密。
然而曉月並未放棄，依然留在入夜之後的無人森林，拚命地尋找雷恩的下落。
結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他親眼目睹雷恩的身影消失在地麵的魔法陣之中。
曉月對亞列薩德的《轉移之門》並不陌生，他認為地麵的魔法陣應該也具備同樣的效果。如果跟了上去，可能會被雷恩發現，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應該留在原地、還是鼓起勇氣跟上去？曉月陷入了掙紮。
——如果選擇回頭，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
然而凰澤曉月卻決定跟上去。畢竟繼續留在這裏，自己也得不到什麽。
若真想要得到最強的力量，就應該跟蹤雷恩，看看他到底正在進行什麽特訓。
於是曉月鼓起勇氣，踏進了魔法陣。
轉眼之間，曉月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曉月勉強辨識四周的景色，發現這裏並不是謝爾菲王城旁邊的森林。確定回程的魔法陣確實存在之後，曉月鬆了口氣，開始尋找雷恩的下落。
一段時間之後，戰鬥的聲響從遠方傳來。
曉月想也不想，立刻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結果目睹了殘酷的‘真相’。
6
魯提耶描述到這裏，突然閉口不語。
似乎正在猶豫該不該繼續描述下去。
然而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人，可不允許魯提耶就此罷手。
“請繼續說下去——凰澤曉月到底看到了什麽？”
遙代表大家提出要求，魯提耶頓時低頭不語。
短暫的沉默之後，才再度開口。
緩緩地說出真相的起點。
“……雷恩正在屠殺毫無抵抗能力的魔族。”
7
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尖聲慘叫的魔族四處逃竄，卻還是難逃雷恩的殘殺。
魔族的肉體能力和魔力雖然優於人類，年幼的孩童以及老人卻不具備戰鬥能力。然而雷恩下手毫不留情，不管對方是否抵抗，一律格殺勿論。
曉月想也不想地衝了出去，試圖阻止雷恩的暴行。可是當他一把抓住雷恩的肩膀，卻被雷恩喊了一句“危險”往後一推，頓時狼狽地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當曉月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雷恩正半跪在地上，打量著曉月的氣色。
曉月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雷恩卻鬆了口氣。
魔族殘缺不全的屍體四處散落，雷恩的臉上沾滿了鮮血。
他笑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沒事了，曉月。
——家人之死讓雷恩立誌成為騎士，同時也不斷地屠殺魔族。
最後他成為勇者。每當打倒魔族，雷恩就獲得世人的崇敬與掌聲，最後終於陷入欲罷不能的處境。
勇者的存在意義，成為屠殺魔族的劊子手。
殺紅了眼的雷恩，最後甚至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熱愛家人正直善良的青年，在失去了父親和姊姊的瞬間，就已經墜入了墮落的深淵。
曉月試著勸阻雷恩。他試著告訴雷恩，這樣的做法跟虐殺沒什麽兩樣；屠殺魔族的老弱婦孺，父親和姊姊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感到欣慰。然而雷恩卻對曉月的勸阻充耳不聞，甚至還認為這是亞列薩德的問題，曉月隻是個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最後幹脆要求曉月利用謝爾菲北方森林深處的《異界之門》，盡快回到自己的世界。
回到謝爾菲之後，曉月十分清楚自己沒有阻止雷恩的實力，因此他向另一名好友、也就是塞克斯求助。
他請求塞克斯，一定要盡快阻止雷恩。
8
“——塞克斯，你就這樣輕易地相信曉月的指控？”
莉絲蒂的質疑不無道理，然而塞克斯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回想起過去的同時，塞克斯也說出他的理由。
“事實上我也是親眼目睹。”
——被曉月發現之後，雷恩依然繼續屠殺魔族。
一開始塞克斯還以為曉月是在開玩笑。
然而曉月的表情十分認真，看起來不像說謊。
塞克斯最後決定瞞著雷恩，獨自前往曉月描述的地點瞧個究竟。
結果在現場發現了能探測魔族的魔力改變傳送目的地的魔法器具。
於是塞克斯利用魔法器具前往蓋爾貝，來到魔族遭到屠殺的地點。
“還記得嗎？過去曾經出現過雷恩虐殺魔族的傳言。”
莉絲蒂點點頭，回應塞克斯的詢問。
“不過那隻是……”
“沒錯。放出謠言貶低敵方的英雄，向來是交戰雙方慣用的手法。因此大家都將傳言視為魔族的心理戰術，完全不當一口事。”
然而傳言卻是可怕的事實。
塞克斯也曾經多次勸阻雷恩，希望他就此罷手，然而雷恩還是保持一貫的態度，堅持不肯退讓，甚至還認為打倒魔王、消滅魔族是勇者的使命。無奈之餘，塞克斯和曉月隻好向魯提耶求助，希望限製雷恩的行動，剝奪他屠殺魔族的機會。最後三人決定向莉絲蒂的父親——謝爾菲的前任國王報告此事，希望國王下達逮捕雷恩的命令。
可是——
“——先王陛下並不同意。”
“父親大人……？為什麽？”
“勇者雷恩的名聲已經傳遍亞列薩德，逮捕雷恩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偏偏這件事情絕不能公諸於世。萬一其他國家知道雷恩虐殺魔族的事實，謝爾菲將會成為千夫所指的代罪羔羊。
結果時間就在眾人東手無策之中一天天過去。
情況非但未見好轉，雷恩近乎瘋狂的暴行甚至愈演愈烈，超乎塞克斯等人的想像。
莉絲蒂的父親對於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向來抱持著消極的態度。
如果成為勇者的雷恩能夠發揮製衡的力量，說不定就可以消弭人類與卡留斯以及魔族之間的紛爭。簡而言之，前任國王打算將雷恩塑造成亞列薩德的和平象征，因此謝爾菲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並未參與討伐魔族的軍事行動。
除了謝爾菲人民之外，他國的王公貴族也十分敬重這位仁民愛物的國王。
然而對於一心一意隻想消滅魔族的雷恩而言，國王的存在無疑是一大阻礙。
“因此雷恩暗自擬定了一個天理不容的陰謀。”
“陰謀……？”
莉絲蒂不禁反問。
塞克斯點點頭，陷入了沉默。一段時間之後，才娓娓道出雷恩·艾斯帕利歐真正
的目的。
“——那就是暗殺謝爾菲所有的王族。”
9
“屠殺魔族，不過是謝爾菲王族暗殺計劃的第一步。”
魯提耶多姆俯視腳邊，緩緩道出五年前的真相。
“一方麵是為了宣泄雷恩內心的仇恨，二方麵則是為了挑釁卡留斯。”
雷恩的計劃果然成功，卡留斯在盛怒之餘進攻艾爾迪亞，打算親手殺死雷恩，替無辜喪命的族人複仇。然而卡留斯萬萬也想不到，他的複仇行動卻等於是助了雷恩一臂之力。
於是五年前的那一天，除了莉絲蒂之外的王族成員全部死於非命。
表麵上是因為受到魔族的襲擊，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雷恩早就在事前收買暗殺組織，命令他們殺害所有的王族。
——到時局勢將如何演變？
謝爾菲人民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王族，他們又能將希望寄托在誰的身上？
答案很明顯，就是勇者。失去國王、失去莉絲蒂這位未婚妻之後，雷恩將搖身成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者，獲得消滅魔族的正當名義。
至於暗殺集團也是將賭注押在雷恩身上，認為雷恩將成為謝爾菲的下一任領導人，才會冒險接下暗殺王族的工作，以期雷恩扶正之後能夠給予他們更多的特權。
於是暗殺集團的雙手，染滿了王族的鮮血。
“曉月似乎是在魔王軍大舉來襲的混亂之中，為了尋找雷恩而離開艾爾迪亞城的時候察覺事情的真相。當時雷恩以魔族的幼子為人質，逼迫與他展開對峙的卡留斯丟下手中的武器，結果這一幕剛好被曉月撞見。”
“天啊……”
葛葉難以置信的呢喃傳入魯提耶的耳中。
然而真正的悲劇，才正要開始而已。
於是魯提耶緩緩開口，揭開曆史的真相：
“這時卻發生了一件出乎雷恩意料之外的事件。為了尋找雷恩而離開艾爾迪亞城的人，不是隻有曉月而已，事發當時莉絲蒂也不在城內。”
於是莉絲蒂成為唯一逃過暗殺集團之手的王族。
透過通訊魔法得知莉絲蒂逃過一劫之後，雷恩再度命令暗殺集團追殺莉絲蒂。暗殺集團完成任務之前，雷恩就以魔族的幼子為人質，脅迫卡留斯待在原地，不得離開現場。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才能將王族之死嫁禍給魔王。”
魯提耶點點頭，證實了海堂的推測。
“就在暗殺集團找到莉絲蒂、隻等雷恩一聲令下就要動手的時候……”
魯提耶停頓片刻。
“——曉月撿起地上的長劍，朝著雷恩衝了過去。”
於是曉月阻止了失控的雷恩，同時也親手殺了自己的好友。得知雷恩死去的消息之後，暗殺集團立刻逃之夭夭，卡留斯也帶著被當成人質的魔族幼子離開。一段時間之後，莉絲蒂匆匆忙忙地趕到悲劇的現場。
就在莉絲蒂等人放棄王都、逃往阿列古拉斯達之後，卡留斯再度於化成一片廢墟的艾爾迪亞城現身，向全世界宣布謝爾菲的王族全部死於非命，唯一幸存的莉絲蒂流亡國外，艾爾迪亞正式成為魔族的領地。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
千影忍不住說出內心的疑問。
“這種說法不就等於向世人表明謝爾菲的王族是死於魔王之手嗎？美兔的父親為什麽要替雷恩扛起責任？”
“我們也不明白卡留斯的用意。”
魯提耶搖搖頭。
“可能是為了向全世界誇示自己的力量，也或許是……”
說到這裏，魯提耶凝視著一名少女。
“你應該知道卡留斯為什麽要這麽做吧，繆殿下。”
10
“啊……”
眾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在美兔身上，然而美兔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雷恩屠殺魔族的事情，美兔也略有耳聞。
隻是她並不明白整件事的起因或是背景。
如今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實如海浪一般蜂擁而至，美兔隻感到大腦一片混亂，毫無思考能力。
因此美兔考慮再三之後，才當著大家的麵前緩緩開口：
“……對不起，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說到這裏，美兔不禁低頭俯視地麵。
“當初父親從謝爾菲回來的時候，隻提到雷恩已經死了而已。”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的不對了。對你而言，這也是不堪回首的過去呢。”
魯提耶滿臉歉意，美兔連忙搖搖頭，表示她並不介意。
美兔不知道父親卡留斯為什麽替雷恩背黑鍋。
之後父親卡留斯在決鬥中落敗，將美兔托付給曉月的時候也是一樣。
畢竟當時自己還來不及聽到真相，父親就已經斷氣了。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五年前的真相。”
魯提耶做出總結。
“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曉月、我、塞克斯……以及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莉絲蒂女王並不知情嗎？”
遙不禁皺起眉頭。
“是的，另一個人並不是莉絲蒂。這件事情的真相足以動搖國本，為了保護當事人，恕我無法表明對方的身分。”
“……”
魯提耶的描述不禁一讓美兔為之一怔。
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個人物。
……一定是她……錯不了的。
凰澤美兔的耳邊響起那個人溫柔的聲音。
‘……這場戰爭奪走了我的丈人和孩子。’
即使如此，女主人依然接納了美兔。
雷恩的母親——瑟莉娜·艾斯帕利歐。
沒錯，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而且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兒子吧？’
這句話的含意並不是詢問美兔是否聽過勇者雷恩的名號。
而是暗指身為魔族之人的美兔應該知道雷恩曾經做過什麽。
……所以她才會……
凰澤美兔終於恍然大悟。
為什麽瑟莉娜如此厭惡戰爭、又為什麽願意接納美兔。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奪走家人、奪走許多生命的戰爭其悲慘哀戚的本質。
戰爭所產生的憎惡總是令人陷入瘋狂，這種無法控製的憎惡最後將會引發負麵的連鎖反應。得知美兔和曉月的目的在於阻止人類的侵略之後，瑟莉娜義無反顧地表態支持，為的就是不讓戰爭所引發的悲劇再度發生。
——可是過去的悲劇卻讓曉月身受重傷。
即使如此，美兔依然忘不了瑟莉娜的期許。
‘跟曉月一起阻止這場戰爭，然後再回到這裏嚐嚐我的私房料理。’
斬斷憎惡的連鎖，了結過去的悲劇。
……沒錯。
美兔抬起頭來，將內心的意念轉化成堅定的誓言。凰澤美兔凝視著前方，義無反顧。
“魯提耶小姐，謝謝你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為了阻止這場戰爭，曉月甚至禁止美兔上戰場。
然而就算待在後方，也可以利用不同的方式參與這場戰爭。
一定有自己使得上力的地方。
……現在還來得及……
凰澤美兔握緊雙拳。曉月已經盡了力，現在輪到自己為大家做些什麽了。
11
沉重的氣氛籠罩四周，事情的真相壓得人喘不過氣。
塞克斯將五年前那場悲劇的真相和盤托出。剛開始莉絲蒂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可是聽著聽著，心中卻萌生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因此她決定問個明白。
“……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是曉月的意思……你應該能夠體會吧？”
塞克斯宛若在歎息般，說出了他的名字。
“他拜托我們別讓你知道這件事。”
為了不讓這個殘酷的事實傷害莉絲蒂的心靈。
“為了我著想？他是這麽說的嗎？”
莉絲蒂直視塞克斯的眼睛。她很感激曉月和塞克斯的體貼，然而這五年來，並不是沒有說出真相的機會。
當初是曉月先找上塞克斯，兩人又找上魯提耶，最後三人一起向莉絲蒂的父親、也就是謝爾菲的前任國王報告此事。整個流程十分自然，沒有不合理的地方，因此莉絲蒂在悲劇發生之前得知真相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為了國家、也為了莉絲蒂著想，父王恐怕也會選擇隱瞞吧，說不定還對塞克斯以及魯提耶下達封口令。
可是五年前——父王以及所有王族死於非命的那一天開始，即使並未舉行正式的即位儀式，莉絲蒂也順理成章地成為謝爾菲的領導人。
“身為一國的女王，我有權利知道這個國家的悲劇、以及王族之死的真相。”
“嗯，沒錯。”
塞克斯點點頭。
“然而曉月也有他的權利。”
“曉月的權利？”
莉絲蒂不禁反問﹒而塞克斯點頭回應。
“沒錯，曉月也有替你著想的權利。”
接著，莉絲蒂·艾爾·達·謝爾菲聽見了最後的真相。
“其實我跟魯魯本來想向你報告的。”
塞克斯歎了口氣。
“畢竟我們是這個國家的騎士以及精務官，像這種重大的情報，理應立刻向身為公主的你報告才對。而且讓曉月背負起害死雷恩的罪名，對他也不怎麽公平。”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麽……”
“隻因為曉月千拜托萬拜托，請求我們別讓你知道這件事。”
五年前的那一天，僥幸逃過一劫的莉絲蒂成為謝爾菲最後的王族，舍棄王都艾爾迪亞流亡海外。當時的莉絲蒂可說是跌入人生的穀底，然而她並沒有自憐自艾的時間，必須立刻肩負起公主的責任。
即使在精神極度緊繃的狀態下，也要著手奪回王都艾爾迪亞。
“在那個節骨眼上說出事情的真相，難保不會讓你的精神狀態徹底崩潰。”
事實上人民以及謝爾菲這個國家也是如此。王族在一夕之間死於非命、王都艾爾迪亞又被魔族攻陷，人民的打擊已經夠大了。萬一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全體人民知道這一切都是大家所信任的勇者幹的好事，謝爾菲這個國家勢必難逃分崩離析的命運。
因此曉月冷靜地向塞克斯以及魯提耶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一介外人的曉月跟莉絲蒂以及其他幸存的人民到底誰比較重要，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於是曉月將真相深藏心底，延續了之前的說詞。
雷恩是為了保護曉月而死的。
勇者雷恩的名譽以及奪回王都的希望，就此成為莉絲蒂心中的兩大支柱。
然而莉絲蒂卻不知道，這是隱瞞真相的曉月犧牲了自己的名聲所換來的結果。
“當時我們的反應就跟現在的你一樣，完全無法接受那個家夥的做法。我甚至還當麵指責他的不是。”
塞克斯停頓片刻。
“然而那個家夥卻說他不想再看到你的淚水，即使因此而背負罵名，也絲毫不以為苦。莉絲蒂，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塞克斯……”
紅發將軍的語調微微顫抖，莉絲蒂頓時無言以對，同時也驚覺塞克斯和魯提耶也是經過一番掙紮之後，才不得不選擇了沉默。畢竟曉月為了自己著想的意誌過於悲壯，令人為之動容。
“為了止住女人的淚水，就算是下地獄也在所不惜——他的美學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
凰澤曉月的鬼畜美學，始於謝爾菲的悲劇。隻要能夠化解女人的悲傷，就算受盡世人的唾棄也甘之如飴。如果隱瞞真相是必要的，就算是說謊又有何妨。
“王都解放戰並不是曉月保護謝爾菲的第一仗。”
塞克斯緩緩道出凰澤曉月不為人知的真相。
“五年前的那一天，那個家夥獨自保護了你、保護了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