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穀京輔是個非常普通的少年。至少大人們是這麽想旳。


    他是個外表普通、課業成績普通、運動成績普通的三普男。興趣是音樂欣賞和打電玩。


    預計半年後會從本市某國中畢業,升學誌願是可有可無的、某鄰近普通公立高中。諸如此類,普通人京輔現年十五歲,如今卻——


    「·········」


    身在一個被報廢、大半都成廢墟的倉庫裏。


    一身黑色運動服外加那睡得亂翹的黑發。京輔兩手插在長褲的口袋裏,眼神因為緊張而警戒著,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一、二、三、四……加起來總共十二個人。清一色全是不良少年,他們身上穿著花俏的便服,有的手上握著金屬球棒或鐵鏈、有的拿著鐵撬或木棍,一群人把京輔團團圍住。


    其中有個頂著飛機頭、身上穿著棒球外套的家夥,正從正麵目不轉睛地盯著京輔看。


    「你就是傳說中的『虐殺王(yer)』……號稱『百萬人斬(megadeath)』的神穀京輔?」


    「·········不,你認錯人了。我是普通人神穀京輔。」


    「普通!?你說普通!?哈!這家夥沒睡醒,還在說夢話啦!」


    飛機頭對京輔的話嗤之以鼻,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沒錯沒錯!」


    看起來似乎不把他放在眼裏,但當京輔邊「……啊?」邊將視線投射出去時,那群人就突然「咿!?」、「不、不要殺我!」的叫著,然後全都縮到後麵去。有人差點哭出來,也有人開始對京輔下跪討饒。


    這些人對京輔的恐懼程度非比尋常。緊接著,飛機頭拉大嗓門——


    「你、你們舊這些、這些家夥!別、別別別、別怕成那樣!對、對方隻有一個…… 就、就算他是『音速聯合(sonidicate)』(注3)的神穀,勝算還是有——」


    「那不是以前被我幹掉的某個幫派嗎?別把我跟他們混為一談啦,白癡。」


    輕輕拍了對方一下,京輔吐槽道。說時遲那時快——


    「嘎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被輕拍的飛機頭居然壓住自己的手臂慘叫,還撲到地上打滾。


    看對方那副鬼吼鬼叫痛苦不堪的樣子,京輔無奈地嘀咕著:「……是是是,老套了喔。」


    這恐怕就是那個叫什麽來著,傳說中小混混很擅長的一種伎倆。常見的像是擦身而過時不小心撞到肩膀,然後小混混就大喊『糟糕?啦。我骨折了。痛死?啦。』之類的。


    不過,就算剛才京輔更大力拍下去,對方的手應該也不至於會受傷才對。


    ——然而。


    「喪部啊啊啊啊啊!?可惡——怎麽會!那個喪部居然隻被摸一下就!?」


    「手、手爆掉了,要廢了……好可怕的怪力。這家夥,真的是人類嗎……!?」


    「喂!大家一起上!為喪部報仇! 一起圍毆他,把他宰了 !」


    嘍囉們大概是沒發現飛機頭的演技很假,看到同伴被幹掉所有人都殺氣騰騰。實在是……很想稱讚他們的智商。


    「……受不了。我其實不太喜歡使用暴力的說。」


    依目前情況來看,事情已經演變到沒辦法光靠出張嘴就能圓滿解決的地步。


    「咿咿咿咿咿……痛……好痛啊!媽咪救我……哭哭。」


    飛機頭邊讓同伴照顧,邊嗚咽著。睥睨那張窩囊臉的京輔下定了決心i他悠哉做起伸展操,緊接著是腿部拉筋。


    「事情既然已經演變成這樣,那就沒辦法了……要幹的話,老子就跟你們玩真的囉?」


    腰、肩膀、頸部……除了按順序舒展這些身體部位外,京輔再次掃視聚集在周圍的混混們。


    手上拿著武器的有七個,空手的四個。相較之下,我方隻有赤手空拳一人。


    雖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占下風,但完全沒問題——


    發抖的並非京輔,而是那群混混。


    悠閑結束暖身運動,京輔露出一抹無畏的笑容。


    「……怎麽?快上啊?我會讓你們幾個徹底改頭換麵喔。」


    「真是的!哥,你又跟人打架了對不對!?明明說是出去慢跑,怎麽又變成這樣了呢……難道非要我把你禁足才甘心嗎?」


    「·········抱歉,綾花。」


    一回家就在玄關被罵到臭頭,京輔默默地壓低著臉。


    表情完全失去霸氣,瞼上滿是擦傷的痕跡。原本應該是黑色的運動服被泥巴弄得灰一塊白一塊。帶著這副見鬼的模樣回家,被罵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是那些家夥故意挑釁我的……他們一群人擋在便利商店前麵,我隻是稍微講個幾句就被他們會嗆『有種來喬啦!』因為這樣才——


    「你看你,不要每件事都找借口!」


    京輔被妹妹用小拳頭咚地敲了下頭。


    手扠在腰上,少女鼓起腮幫子,抬眼用一種責備的目光看著京輔。


    她的雙馬尾上繫著紫色格子緞帶,身上穿著同樣花色的圍裙。


    ——神穀綾花。今年就要滿十三歲,是京輔引以為傲的妹妹。


    「哥真是的……人家一直很擔心你耶?去便利商店的路程明明就連五分鍾都不到,你卻去了一個小時以上。想說你該不會是惹上什麽麻煩了吧,結果又跑去打架……」


    被這對水汪汪的大眼由下往上盯著瞧,京輔不自覺感到慌張。


    「對、對不起啦……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會控製住自己的……」


    「唔。可是你之前也這樣說過不是嗎?就是有個超大型暴走族集會,然後你一個人跑去蹚渾水的那次。哥,你到底要讓綾花擔心到什麽地步才甘心呢?不管你多會 打架,老是這樣逞強的話……總有一天一定會被捲入再也無法回到我身邊的麻煩事 裏。你到底懂不懂嘛i?:」


    「啊,懂……真的很對不起。下次絕對會小心的,我發誓……」


    麵對妹妹如此嚴厲的叮嚀,京輔終於認命,發自內心道歉。


    綾花的話太合乎道理,完全想不出借口回嘴。


    兄長尊嚴碎滿地,從京輔頭頂上方傳來了綾花的歎息聲。


    放下心中那塊大石後,綾花的語氣變得平穩。京輔一抬起臉就對上妹妹那溫柔的笑臉。


    突然間變得有點不好意思,他下意識的把臉扭到一旁。


    「哼……這點小傷,不過就是些擦傷罷了。隨便用口水抹一抹就會好了啦。」


    「咦,真的嗎?那,就這麽辦吧。」


    ——舔。


    「呀啊!?等……你幹麽啦!?突、突然舔別人的臉一」


    「是你剛才說隻要舔一舔就會好的不是嗎?還『呀啊!?』呢,反應好可愛唷?」


    「……囉嗦。」


    用手捂住剛才被舌頭舔過的臉頰,京輔狠狠地把視線瞥向妹妹那邊。


    連小混混都會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暴戾眼神,對妹妹卻完全無用武之地。


    綾花惡作劇般眨了眨眼,吐出一小截粉舌。


    「別那麽愛計較嘛,哥哥。傷口不仔細消毒的話不行唷?你身上這件衣服也要洗一下……啊,先去洗個澡吧?還是要先吃飯呢……還、還是說,你要先吃綾一」


    「少在那邊胡扯喔!?——『還是要先吃綾花?』這種台詞鬼才會說咧!」


    「咦——你在亂講些什麽啊,哥哥?綾花自己隻是想問你『還是要先吃冰淇淋』〔注4〕而已啊?這麽想跟綾花卿卿我我嗎?嗬嗬?」


    看似故意地歪著頭,綾花臉上綻出甜美笑


    容。


    「……喂,你這家夥,剛才鐵定是故意的對吧?表現得有夠明顯·······」


    慘遭妹妹玩弄的京輔扁著嘴。


    不過,他並沒有真的生氣。剛才那隻是在把不小心鬆懈下來的嘴部線條硬撐回去而已。


    打從回家開始,氣氛就一直很緊繃,現在終於恢復正常。


    每次打完架回家,京輔都會重複領悟到某些事。


    (果然,綾花真的很懂事呢……如果我也有這種人格特質就能少打不少架了吧? 這樣一來,綾花也不必再為我擔心了——〕


    內心默默想著,京輔暗自握緊拳頭。


    為了讓這個重要的家遠離世間之『惡』,他曰以繼夜磨練著自己的身手。


    用這雙手就可以痛扁欺負綾花的小屁孩、可以痛扁企圖調戲綾花的混混、可以痛扁想來尋仇的不良少年,還可以痛扁被他們叫來當打手的無賴……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京輔就被人稱作『虐殺王』或『百萬人斬』。


    太過響亮的惡名招來一些人覬覦,全是些血氣方剛又愛亂來的家憂。


    拜他們所賜,除了那些人以外其他人都很怕京輔,特別是女孩子。想找她們說話對方就嚇個半死,總是不了了之收場……為了拒絕他的告白,甚至有人對他下跪磕頭,然而這都還算是症狀輕微的例子。


    能夠坦然麵對京輔的異性大概隻剩綾花了。


    「……好。接下來,哥哥,綾花也差不多該回廚房去了。」


    重新係好圍裙上的係帶,綾花握緊那小小的拳頭,元氣滿滿地宣言著。


    「媽媽他們暫時又要去國外出差,所以有段時間都不會回家……綾花非好好振作不可!總之,哥哥你就先消毒一下傷口吧?飯再等一會就好了。」


    「喔、嗯……不好意思啦。每次都麻煩你做這些。」


    在這位能幹到完全看不出今年才十二歲的妹妹麵前,京輔完全抬不起頭來。畢竟,是她代替忙得不可開交的父母——除了兼顧學業外還要包辦所有家事。


    和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令人頭痛的哥哥相比,兩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話雖如此,其實綾花她——


    「啊哈哈。真的是個很會給人添麻煩的哥哥呢。要是沒有綾花在身邊你就慘 了……不過,其實綾花也一樣唷?因為有哥哥守護著我,綾花才能夠過得那麽開心!今後也請待在綾花身邊,讓綾花繼續努力照顴哥哥吧? 一


    對於無可救藥的京輔來說,綾花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正因如此,所以京輔他——


    「好啊,那有什麽問題。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天天煩你。」


    如此珍貴又無可取代的每一天,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


    『為您播報另一則新聞。就在稍早的下午六點左右,大槻市東區某閑置倉庫內,有數名目測約二十歲左右的男性,被發現遭不明人士殺害。』


    放眼望去是一片米白色係裝潢的客廳,整體看上去相當整潔。


    京輔坐在餐桌前,兩頰被綾花親手作的高麗菜捲塞得鼓鼓的。


    「——噗!?」


    飯菜噴了出來,接下來又噎到。


    彎著身體,京輔不停咳嗽。坐在對麵的綾花臉色一變,迅速起身。


    「哥!?你怎麽了······還、還好吧!?難道說綾花做的料理,裏麵有什麽問題——」


    「咦……什麽?電視新聞?剛才那個新聞有哪裏不對嗎……?」


    綾花弄倒椅子,慌慌張張的擠過來,京輔手裏指著電視螢幕。


    營幕上映著的是一間老舊空倉庫。那是約莫幾小時前,京鋪被一群不良少年強行帶去的地方。現在那裏居然……發生了殺人事件?事情還不隻如此——


    『目前發現的遺體共有十一 一具。遺體全都受損得相當嚴重,身上多處疑似遭鈍器重擊。此外,倉庫內還留有多件疑似行凶時被當作凶器的金屬球棒及鐵管等物品,警方懷疑,這幾名男性的死因可能是因為某種糾紛事件所造成,目前正朝此方向進行偵辦。』


    「騙、騙人……他說的那個地方,離我們家很近對吧?走過去隻要二十分鍾左右……」


    綾花整個人都快阽上電視,目瞪口呆地說著。


    京輔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光是要撇清當前狀況就夠讓他頭疼的了。


    案發地點幾小時前才去過,那些被京輔扁得不成人形的家夥竟然……被人發現 全死在那——開什麽玩笑,這一切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太奇怪了吧?剛才那則新聞簡直就像是在說……京輔他——


    把那些人關在倉庫裏麵,用盡各種手段虐殺了他們?


    「·······呐,哥哥,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你的臉色就很差呢?難道說……哥哥你該不會跟這件命案有什麽i」


    「不幹我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京輔的音量不自覺提高到連自己都嚇了 一跳。


    「·······!?」


    掃到哥哥的颱風尾,綾花縮了縮身體。


    不過這種反應並沒有持續很久,她很快就恢復冷靜,想辦法穩住陷入混亂狀態的哥哥,


    「你冷靜點,哥哥!綾花完全沒有因為這點小事就懷疑哥哥唷?綾花隻是很擔心哥哥是不是被捲進什麽麻煩事裏,所以才……」


    「——————」


    「求求你哥哥……告訴我吧?今天有沒有到那個倉庫去?有的話,你在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慢慢來沒關係,能不能全都說給綾花聽呢?」


    綾薩輕撫著京輔的背脊,用話語引導他。


    有個總是為自己著想、為自己無私奉獻的妹妹,京輔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


    電視畫麵裏的那位主播,早就在播報別則新聞了。


    「啊,嗯嗯……抱歉。已經沒事了,綾花……對不起。」


    「沒關係,綾花沒有放在心上唷!比較要緊的是,我想問一下……」


    「今天發生的事,對吧……全都告訴你吧,綾花。那個時候,其實我——」


    ——京輔開始娓娓道來。


    關於被帶進空倉庫後,獨力對付十二個不良少年的經過。當時他身上沒帶任何武器,手無寸鐵。當然,京輔並沒有殺掉任何人。他打完架後就把那些全身掛彩的不良少年扔在原地,迅速離開現場……


    自白到這結束,綾花聽完後,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也就是說,哥哥走掉後,有人到那個空倉庫去殺了那些人……是這樣沒錯吧? 我覺得應該跟警察說明一下事情經過會比較好……」


    「嗯……也對,你說得沒錯,我這就打通電話給錢形,跟他講講看。


    從口袋裏取出手機,京輔找到某個熟識警察的號碼。


    會認識那位員警並非刻意,是因為京輔常惹上麻煩,所以曾經受過他不少照顧。對於常遭他人單方麵誤會的京輔而言,這位員警是少數真正能瞭解他的人。


    深吸一口氣,京輔正準備按下撥號鍵——


    叮鈴鈴鈴——咚嗡嗡嗡——


    叮鈴鈴鈴——咚嗡嗡嗡——


    「怪了?都這麽晚了會是誰啊……該不會是媽媽寄來的包裹吧?」


    不知是不是故障了,走音的門鈴聲插了進來。


    瞬間, 一陣惡寒竄過身體。湧上心頭的是一種難以言喻、令人討厭的i極度 不祥的預感。


    「等等,綾花!」


    出於直覺,京輔製止正要走向玄關的綾花:


    「……我來開門。你在這等我,好嗎?」


    「哥哥···


    ··?嗯、嗯^我知道了。」


    綾花似乎從哥哥的反應察覺到事情並不對勁。留下一臉緊張向他點頭的妹妹,京輔一個人往玄關走去。在走廊上每走一步,那股不祥的預感就更加強烈。


    會在這種時間造訪京輔家的人,恐怕就隻有……


    「這麽晚還過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你就是神穀京輔同學,對吧?」


    對方是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男人——是刑警。他的身後跟著其他部下,幾個人就站在玄關的前麵。


    關上手中的證件,刑警對京輔投以淩厲的目光。


    和禮貌的態度相反,對方身上散發著一股壓迫感,京輔從未在認識的其他員警身上見過這種迫力。


    男人隸屬於搜查一課——他的眼神是專門偵辦殺人案件的刑警所特有的——追捕獵物的鷹隼之眼。


    沐浴在那雙鷹眼下,不祥的預感一 口氣升到極點。


    順了順又黏又幹的喉嚨,京輔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是、是的……我就是神穀京輔,但是我……」


    「現在方便借用你一點時間嗎?」


    「啊,好……沒問題。其實,關於在附近空倉庫發生的案件,我剛才正想打個電話給你們……」


    「嗯……這樣的話,那正好。細節方麵就請你到署裏再詳細說明吧。」


    語畢,男人拿出手銬將京輔銬住。


    ——卡鏹。耳邊響起金屬冰冷的撞擊聲。


    「········!?」


    剛才對方做了些什麽,當事人一時間還會意不過來。


    男人像在看種髒東西一樣,淩厲的目光朝京輔射去。


    「那個——·······請問,警察先生?這是在開什麽玩笑——」


    「神穀京輔。」


    男人叫了他的名字,接著宣告。


    京輔至今為止一點一滴累積了不少努力,他努力維持著安穩的生活、還有那份幸福。


    但,眼前男人來勢洶洶,嘴裏吐出的話語不容置喙,他不帶任何感情,蠻不講理的剝奪了京輔的未來。


    「今日於大槻市東區閑置倉庫,有十二名男性遭到殺害——為確保嫌犯,在此進行緊急逮捕。」


    「……也就是說。被帶到這所『煉獄更生學院』一年六班來的十六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殺過人。看一下你們的周遭吧。眼前這些同學們,大家都是殺人犯。不管長相凶惡也好、善良也好,全都一樣。咯咯咯······接下來這三年內,你們就給我相親相愛吧。」


    從講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學生們,久瑠宮如是說道。


    聽著那一如往常高壓、語氣像流氓的甜美娃娃音,京輔用力握住藏在桌下的手。


    強忍住想大吼的衝動,拚死命地忍住。


    〔……好好相處?叫我跟這些家夥好好相處!?開什麽玩笑!?〕


    其他人都在互相觀察對方,隻有京輔低著頭,渾身顫抖。


    在這個空間裏,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十五個殺人犯在,光想就讓他怕到快瘋掉——


    不,正確來說是十四個人。倒在血泊裏的雞冠頭才剛被白衣醫療小組熟練地放上擔架抬走而已。


    那個雞冠頭也是殺人犯吧?居然打算找那種對手幹架,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捏把冷汗。


    如果久瑠宮不在的話,被人用擔架抬走的可能是京輔也不一定。這裏是一所收容未成年犯罪者的學校i當初隻聽說了這些,還以為是像少年感化院一樣的地 方,真蠢。


    說到底,所有同學都是『殺人犯』這種狀況,根本不可能設想得到。超展開也該有個限度。


    (太衰了······真是有夠倒黴的,這間學皎。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全都是些腦袋不正常的家夥。)


    在這間四處是瘋子的學校裏,京輔這種一般人顯得格外突兀。


    被當成殺人犯逮捕、被宣判有罪、被迫來這上課……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辦案疏失,有人把對象搞錯了。


    ——話雖如此,現在說什麽都太遲了。


    一旦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在久瑠宮和其他人眼裏,京輔就是個很毒的殺人犯。也就是說,被歸類成同類……


    (根本就是被放到狼群裏的小綿羊嘛,現在這樣……〕


    如果自己隻是個普通人的事洩漏出去的話,下場應該會很慘。


    可能被霸淩,或被淩虐——最慘的是,可能被圍毆至死。


    (總之,先假裝自己跟他們一樣是殺人犯好了?盡量裝得像一點……〕


    在心裏悄悄下了決定後,京輔為了不讓自己發抖,『用盡吃奶力氣』強裝鎮定。


    「接下來,你們一個個出來做自我介紹吧?姓名和年齡、殺了幾個人、怎麽殺的、動機等等……隨便講幾樣。每個人三分鍾。順序就照學號來。另外,上來亂的家夥,我會讓他吐血吐到死喔。」


    邊用鐵管敲著後頸,久瑠宮離開講台。


    她站到一揮就能輕易打傷別人的位置,釋放著無形的壓迫感。


    自我介紹的壓力從來沒有這麽大過。


    對京輔來說,棘手的還不止這些。


    ——該怎麽對大家說明殺人方式和動機才好?實際上他根本沒殺過人,看來隻能隨便瞎拜了事。相較之下——-等一下要做自我介紹的,全都是些殺過人的家夥·······


    究竟能不能安全過關呢?京輔不安到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呼啊。有夠麻煩。」


    邊打嗬欠邊抱怨,坐在左邊的女生從座位上起身。


    看來她應該是第一個要做自我介紹的。將指甲彩繪用具放在桌上,她慵懶地走向講台。仔細一看,還真是個沒話說的美少女。


    白皙滑嫩的肌膚、端整的鼻梁。鐵鏽色長發被紮成一束馬尾,看起來有稍微燙過。和發色相同的鐵鏽色眼瞳半隱於睫毛之下,在化著淡妝的臉頰上形成淡淡陰影。


    身材看起來是高銚纖細的模特兒體型。短裙下是一雙被黑白相間長襪包住的纖長美腿,那裏簡直是魅惑的絕對領域。


    「·········」


    這次的緊張來源跟剛才不大一樣,京輔下意識吞了口口水。


    難得對方就坐在旁邊,找她聊聊天或許不賴。


    遺憾的是,腦子裏的念頭在聽完她的自我介紹後,徹徹底底的消滅。


    「紅羽銳利,十五歲。殺過的家夥……有六涸吧。」


    那名少女——銳利,滿不在乎的說了個數字。


    「········!?」教室裏的人開始騷動起來。連久瑠宮也略顯驚訝地「哦?」了聲。


    少女剛才說出口的殺人數量,似乎對大家造成不小衝擊。不過會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畢竟剛被告知眼前這位外表楚楚可憐的少女,骨子裏居然是幹掉六個人的殺人犯……


    「······唉。煩。」


    和聽者相反,她本人似乎對大家的反應完全不以為意,淡漠地佇立在一旁。


    看向才弄到一半的指甲彩繪,少女開始變得煩躁起來。


    「……我用刀之類的東西把他們的喉嚨切斷。蠻普通的。理由是無。沒什麽特別動機。就算有也不可能全都記住。所以,殺人理由是無……以上?大概這樣,請多指教。」


    最後「·······呼啊。」打了個嗬欠做結尾,銳利步下講台。


    京輔心中浮現某個想法——絕針不要跟這個女的有任何牽扯。


    〔太扯了……根本是個危險人物啊,這家夥。差點被她的外表騙到。〕


    瞄著那個回到座位、再次沉浸在指甲彩繪世界裏的銳利,京輔捏了把冷汗。


    他拍拍自己的臉,重新整理好心情,將飄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班上所有人都是殺人凶手,沒錯。不論外表看起來多無害……〕


    「……喂,下一個。還在那龜個屁啊?給我死過來台上!想被調教嗎!?」


    此刻,久瑠宮不耐煩的聲音將教室裏的空氣震得軋軋作響。


    ——喀啦!左邊斜後方的位子上,有個人影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咿!?對、對對對對、對噗起!啊哇哇——」


    話聲剛落,一雙拖鞋啪噠啪噠地大聲在地上拖著,當事人身影從旁竄出。


    「真、真的很對不……因為在發、發發發、發呆!啊哇哇哇……」


    ——那是個留著栗色短發的嬌小女孩。看起來像隻小動物,結結巴巴的講話方式給人一種膽小的感覺,她似乎被久瑠宮剛才的怒吼聲嚇到了。


    好幾次都走到差點跌倒,最後終於來到講台上。


    噙著淚水的亞麻色大眼東張西望,裏頭盈滿了不安和迷惘。


    「嗯、嗯……那個、這個……我、我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對不起!」


    堂堂正正一鞠躬i喀咚!她的額頭居然撞在講桌上。


    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教室一片寂靜。


    維持撞到講桌的姿勢,那個女孩動也不動。然後終於——


    「嗚·······嗚·······嗚嗚嗚·······」


    僵硬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著。


    別哭啊喂——京輔心中暗忖。


    就在這時,久瑠宮抄起鐵管。


    「敢哭就給我試試看。我會馬上打爆你的頭蓋骨喔?」


    她麵無表情地威脅著。


    施暴者的聲音聽起來低沉、沙啞。


    原本隻是在發抖的女孩,身體大力震了 一下。她戰戰兢兢的抬起臉:


    「已、已經……哭惹……對補起咿咿咿……嗚!」


    「······喔——」


    久瑠宮的臉部肌肉忽地抽動了 一下。


    啊,這下完了——京輔接著想。其他人大概也這麽想吧。


    女孩「咿咿咿咿!?」的叫著並抱住頭,用力閉上雙眼。


    「呼……我知道了。這樣的話,就不能怪我囉?」


    一聲歎息後,鐵管揮下。


    那一擊連骨頭都能當場粉碎掉,金屬共鳴聲劃破空氣。


    「——給我繼續自我介紹。還剩一分四十六秒。」


    鐵管尖端來勢洶洶,隻差那麽一點就要襲上女孩的頭,卻以毫釐之差停住了。


    「·······嗚?」


    女孩悄悄睜開眼。


    這時的久瑠宮已經將鐵管重新放回肩上,向後退去半步。


    對著眼前瞪大雙眼的女孩,她用那令人恐懼的娃娃音威脅道:


    「喂,還閑在那幹麽?繼續自我介紹啊——就算你是矮子,這種好事也不會再有


    第二次。」


    放水原因大概在於對方跟自己一樣是蘿莉體型。


    「咦?啊······是、是得······!?」


    接收到久瑠宮發出的最後通牒,女孩用力把背弓到幾乎要折斷的程度。


    注入中氣的聲音像連珠炮似的,幾乎沒有換氣。


    「五十嵐舞那,今年十四歲!喜歡的食物是,軟綿綿的東西跟qq的東西還有甜的東西,討厭的食物是一顆顆凹凹凸凸的東西、黏黏的東西,還有很苦的東——不 對不對啦啊啊啊!?那個、那個、要說的是……對、對了!殺過的人!我之前、殺過的人有······」


    台上的女孩——舞那眼裏再次溢出淚水。她咬著下脣、聲音顫抖地繼續說道:


    「……有三個、人。但是那是一場意外……都是因為我太笨手笨腳了。因為我的關係,大家才會……嗚嗚。不是因為想殺他們、才殺的……唔噎。嗚嗚……對不起。我隻會說對不起,真的很對噗……咬到舌頭了。雖然我很不中用,還請多指 焦……又咬到了。一直搖到真的很對不咬!啊嗚啊嗚——」


    最後的結尾還是大舌頭了,匆匆一鞠躬,舞那落寞地回到位子上。


    被淚水弄得一塌糊塗的臉上,混入了深深的罪惡感。


    看到坐回位子後依舊不斷啜泣的舞那,京輔放下心中那塊大石。


    (還是有嘛,看起來很正常的家夥!雖然是個殺人犯……〕


    第一位給人的印象太具衝擊性,以至於他把這裏的殺人犯全都腦補成殺人不眨眼的異端分子——仔細想想,殺人為樂的家夥大概隻占少數吧。


    舞那剛才說了是『意外』。還說,不是因為想殺人才殺害對方。


    非自願的情況下殺了無辜的人,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顫抖著,怎麽看都是個尋常女孩。


    在如此異常的情況下,她看起來顯得再正常不過。


    (五十嵐同學也被人弄到這種地方來,一定很不安吧·······決定了!)


    ——等一下就馬上去找她說說話吧!


    如果還有其他正常人的話,就大家聚在一起,和銳利那些危險人物對抗吧!就這麽辦!


    「……接下來,下一個。後麵可是還有十三個人等著要講。給我幹脆點!」


    久瑠宮催促的聲音傳來,到這京輔已經安心了不少,他放心地垂下肩膀。


    原本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i說不定,其實還是有路可走的。


    ……結果全部幻滅。


    在舞那之後做自我介紹的人有兩個。


    而兩人都異常到瞬間把京輔才剛建立起的安心感抹殺殆盡,無論哪一個看上去都是很角色。


    首先第一位是身高不高又駝著背、全身散發陰鬱氣息的少年——宇佐見影郎。


    劉海長到幾乎把臉遮住,說話聲音又小又低讓人聽不清楚,這個人到底在說些,在想些十麽,完全無法拿捏。


    費好大力氣終於聽清的隻有一句,就是他殺過一個人。此外還出現傑弗瑞·丹墨(注5)還是艾德·蓋恩(注6)的人名,不太熟這兩個人……是電影明星嗎?


    那家夥莫名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可以的話盡量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接下來是第而位。雷鬼頭加墨鏡,皮膚是淺褐色,名字叫作大野木荒太。他說『之前把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亂放閃光)用刀砍爆過』。


    從頭到尾一副不屑的模樣,完全感受不到他有半點悔意,這家夥也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比較保險。緊接著,終於輪到第三位i


    「下一個是——那邊那個坐在第一排的家夥。給我出來!」


    「……是!」


    這次輪到京輔。他出完聲後吞了口口水,從座位上站起來。


    握緊汗濕的拳頭,他告訴自己盡量不要發抖,腳一跨站上講台。


    講桌的高度大概有配合久瑠宮的身高吧,站在這過低的講桌前,京輔深吸一口氣。


    下定決心後,他抬起臉。


    「······!?」


    那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比想中更有迫力的景象。


    到處都是塗鴉、近乎廢墟的教室裏,有四乘四共十六個座位,位子上坐的全是異端分子。就連已經見慣不良少年跟混混無賴的京輔,從他們身上也感受到排山倒海而來的壓迫感。


    (唔……這、這群人是怎麽回事?看上去根本沒一個是正常人吧?〕


    來自殺人犯們的、某種執拗晦暗的視線,現在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好可怕。這不是在說笑,真的好可怕。


    不過,不管有多可怕都不能落跑。


    這些家夥——怎麽能輸給這群殺人犯!想到這京輔就士氣高昂起來。


    他眉頭一凜,由左至右睥睨著所有人。


    「……神穀京輔,十五歲。我殺過的人數是 十——」


    講到一半,京輔腦中閃過某個念頭。


    說自己沒殺過人鐵定完蛋,不過在這種時候把那個不實罪名拿出來用不是更糟嗎?畢竟,京輔被冠上的殺人數多達······


    ——嗯,還是不要好了。講個沒什麽殺傷力的數字,低調點蒙混獲取就好。


    正所謂樹大招風。做人太高調,不是件好事。


    「那個——……我殺過的人有—一一個。沒拿凶器,徒手把對手打趴——」


    「騙人。你總共殺了十一二個才對吧?神穀。殺人數本班第一的殺人魔大爺,用不著那麽謙虛吧?咯咯咯……」


    「咦!?」


    居然被人給零時差爆料。而且那家夥還······附贈了多餘的情報。


    京輔的視線轉向久瑠宮她在笑。嗜虐到不行的表情,還有那燦爛的笑容。


    (我的殺人數最多?也就是說,是殺人犯裏的……首、首席咦咦!?)


    看向臉色越變越蒼白的京輔,久瑠宮繼續把坑挖大。


    她的視線掃過那些開始躁動起來的家夥,接下來的話簡直是在火上加油i——


    「聽說你把十二個男的全關在倉庫裏,用金屬球棒加鐵鏈加水泥塊喂他們吃了一頓鈍器全餐,所有人都快被你殺爛了不是嗎?截至目前為止我也算看過不少殺人犯,在曰本這裏,就單一場合殺掉的總人數來看,你可是僅次於那個『津山三十殺』,高居曆年來第二。不隻這樣,完全沒持槍隻用鈍器,然後還是個未成年!這個嘛——隻有殺人『魔』才辦得到······裝成乖乖牌,是打算糊弄我跟這些同學吧?不過很遺憾呐。那卑鄙狡猾的個性,我會幫你徹底修一下,給我做好覺悟聽到沒!?


    啊啊……茫了……這下全部死了。


    京輔開始放空,耳邊傳來同學們的聲音。


    「那個叫什麽的,神穀京輔……秋喔你!殺到十位數耶,也太屌了吧!?」


    「一次虐殺十二個?有夠變態。真可怕。嗬嗬嗬。」


    「咿、咿嘻……體液亂噴、腦漿四散、死前哀號……咿、嘻嘻嘻……」


    「嗚嗚……好怕….,我好害怕……把拔救我……媽咪……嗚嗚……嗚嘻——」


    諸如此類。畏懼、驚歎或羨慕。甚至還有意義不明的自言自語。


    ——真不愧是狂人們的敎室。


    大部分的人不是出於害怕,而是感興趣。


    集中在京輔身上的視線,全都注滿了大家的怨念。


    高調成這樣實在。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


    話雖如此,眼下局麵也不是京輔一個人就能想辦法搞定的。


    〔啊啊,可惡……衰爆了。會被盯上……這下絕對會被盯上……〕


    肩膀無力地垮下,他低著頭,心情慘澹的走回座位。


    就在這時,京輔突然感受到一道淩厲的目光,往旁邊一看立刻發現——


    「······哼嗯?」


    自稱殺了六人的美少女——銳利停下手邊作業,眼神尖銳地番視著京輔。


    不過那隻有極短的一瞬間,下一秒她就撇開視線,繼續沉浸在指甲彩繪裏。


    「··············」


    ——真是衰到不能再衰。恐怕……不管是出於興趣也好忌妒也好,自己已經引起對方微妙的敵對意識。理由在於,那一直呈現愛睏狀態的眼睛,隻有在斜眼瞪著此的時候看起來特別有精神。


    眼如其名,是對像刀一樣銳利的鐵鏽色雙眸。


    京輔的背脊倏地發涼。剛才那瞬間感覺好像被人用刀抵著脖子一樣。


    〔慘啦……這下完蛋了!連其他奇怪的視線也跟著往這邊黏過來了……〕


    ——在這種嚴苛的環境下,我還能活多久?


    自我介紹仍在進行中,被絕望填滿的疑問瞬間劃過腦海。


    「初次見麵,各位。我是『日版泰德·邦迪』(注7〕,名叫早乙女紳士。嗬嗬······各位認識嗎?泰德·邦迪?不是內褲(注8)。他是屈指可數的美國絞殺魔,是我最至愛的殺人犯。據說他殺過『三十人』,但我目前還沒辦法追上他·····我殺過的人隻有兩個,都是女性。我徒手把她們勒死。因為我待別喜歡用指尖去感受人通 過喉嚨嚥下的最後一口氣。當然,後續處理也很喜歡……嗬嗬嗬。我這個人呢,講白點,就是戀屍癖。最喜歡殺害像洋娃娃一樣美麗的女性了。比方說,像剛才那位紅羽銳利小姐之類的——啊,話說京輔同學,關於你的事跡,從殺人者的角度來看 還真是值得尊敬呢?今後,請多多指教。」


    視線交集時,對方朝自己眨了眨眼,那是個淡茶色秀發的美少年。


    乍看之下全身散發著高雅的氣質,不過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覺得恐怖。從自我介紹聽起來,這人根本喪心病狂。此時,有人從京輔左邊「……嘖」的咂了下舌。


    眼前又多了一號麻煩人物,京輔開始感歎自己的處境。


    (這家夥果然也會錯意了……別一個接著一個來啦喂!)


    ——繼『虐殺王』之後是『百萬人斬』,現在又被冠上『十二人虐殺魔』。


    慘的還不隻如此,被這不實罪名吸引過來的,並非混混或不良少年那種小角色。而是些腦子異於常人的殺人犯。


    今天開始就有無止盡的苦難在等著自己,光想就頭皮發麻。


    〔我的人生,居然淨是一堆這種鳥事^真、真是夠了。〕


    「……接下來。所有人都自我介紹過了吧?該上課了,那隻差點掛掉的臭豬…… 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早就回來了才對。」


    和剛下講台的男同學擦身而過,久瑠宮再次回到講桌前。


    突然間,教室內的氣氛比剛才又沉重了好幾倍。


    用鐵管在肩上敲啊敲,居高臨下看著台下每一個殺人犯學生,久瑠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水靈靈的大眼裏,沒有一絲恐懼和動搖。


    眼底透露的訊息是——從壓倒性的自信和從容裏,衍生出的優越感和嘲諷。


    外表看起來雖然像小學生,但就算同學們合力襲擊她,大概也殺不死這位老師吧——


    久瑠宮光以她的威嚴就足以讓人打消反抗念頭。


    「咯咯咯……聽完自我介紹的感想如何?不管哪個,全都是些無可救藥的家夥對吧——答案根本連想都不用想。因為這裏本來就是那種地方。專門建來收集你們這些垃圾、是這個社會專用的回收場。這裏是個垃圾桶、是豬籠、是沒人性畜牲盤踞的巢穴……我說得沒錯吧?」


    很遺憾,久瑠宮說的完全正確——京補內心深處這麽想著。


    雖然同學裏頭也有少數是像舞那那樣過失殺人,但,大部分都是故意行凶,或是不把殺人當回事的家夥……在大家自我介紹時,討人厭的冷汗和顫抖也從沒停過。


    〔要和這些家夥一起度過校園生活?根本沒辦法吧。因為,我根本就……〕


    對於他們的思考模式、思想、理念及認知i沒有一樣能搞得懂。


    異於常人的同學外加脫離常軌的這所學院,除此之外——


    「這裏是地獄嗎?不,是煉獄。這裏,是將滿身罪孽的你們灼燒淨化的煉獄。我們身為教師所被賦予的使命——就是要將你們這些殺人犯醜陋的劣根性徹底摘除,清清白白回去當個正常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擇手段吶……咯咯咯。」


    還有一個負責支配這些異常分子的異端教師——久瑠宮聖。


    京輔再次對自己發誓。眼前這個小不點魔鬼教師,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忤逆她。


    才剛想著,一道怒吼就衝著自己而來。


    「尤其是你這家夥!就是你,神穀!你身上沾粘的汗穢比誰都多,我打算好好幫你清理一下。期待嗎?怎麽說你都殺了十二個人。殺一人疼一倍,我會疼愛你二倍……到你掛、到你發瘋為止。」


    「·······哈······哈哈、哈·······」


    現在的他隻能笑了。


    不隻班上同學,連老師都把自己當眼中釘實在是^


    「喂,你在那傻笑個什麽勁?想提早被我調教嗎?啊啊!?」


    「咦!?不,沒有!不是那樣的,拜托您手下留情……請把鐵管收回去。請不要用鐵管搔我臉頰。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有忤逆老師的意思,拜托放過我吧真的!」


    ——前言撤回。現在是連笑都不能笑。


    對不斷道歉的京輔嗤之以鼻地「哼」了聲,久瑠宮收回鐵管。


    「……算了。之後再好好整治你。我看你能『演』到什麽時候,給我好好撐著吧……對了,當然你們幾個也包括在內,殺人凶手們!除非我不當班導,否則你們全都要屈服在痛苦和恐懼之下!我會徹底蹂躪你們,讓你們墜入絕望深淵! 一群畜牲,給我搞清楚畜牲是沒人權的!?」


    恫嚇著在場所有人,久瑠宮一掌拍在黑板上。


    被那股迫力給震懾住,殺人犯們一片鴉雀無聲。


    此時,天花板附近的擴音器開始震動,鍾聲斷斷續續傳出。


    「······唔?已經這個時候啦。」


    臉色因那刺耳的鍾聲變得難看起來,久瑠宮看了下手表。


    槍殼色的厚重表身上嵌著表盤,設計風格看起來很硬。


    「好。那麽,先下課休息一下。下堂課是十分鍾後。第二節課開始時你們人都要給我坐在座位上,否則——就要接受調教喔?咯咯咯……」


    露出和那可愛臉龐完全不相襯的笑容,久瑠宮威脅道。


    單看外表活脫脫就像個小學生的久瑠宮,不管手表也好、服裝也好、講話語氣也好個性也好,沒有一樣跟外表搭得上邊,其中最搭不上的,就是那慘絕人寰的笑容——


    京輔麵色凝重的想著。


    「……等一下,那邊的。」


    眼看久瑠宮走出教室,京輔也從座位上起身準備離開,但是一連串動作卻好死不死被左邊的家夥出聲打斷,他當場僵在原地。那是一種冰冷無機、如刀鋒般的聲音。


    京輔像個機器人一樣,卡卡地把屁股挪回位子上,隨後怯生生看向對方。


    「······有什麽事嗎?紅羽銳利同學?」


    「叫我銳利就好——問你,你殺了十二個人的事是真的嗎?」


    迎麵飛來一記直球。原先盯著指甲彩繪的臉沒有移動,隻有犀利的目光往旁邊一斜,捕捉到京輔,那眼神就像在質問對方一樣。


    「啊,不……那個、那件事可以說是……」


    被那對鐵鏽色的眼眸盯上,京輔眼神逃避似的開始遊移起來。


    「打擾兩位了。不介意的話,能讓我加入你們嗎?本來想說休息時間一到就過來找你攀談,沒想到卻被別人給搶先了……嗬嗬。」


    途中插入聽起來開朗又討喜的美妙嗓音。回頭一看,某個留著淡茶色發絲、給人溫和印象的美少年,此刻正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站在京輔等人不遠處。


    「初次見麵,兩位!我是絞殺魔早乙女紳士。能和你們這些優秀的殺人魔同班,我打從心底高興!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嗯……啊啊、你好。也請你i多多指教……?」


    雖然當下有點猶豫要不要握對方為了示好而伸出的手,最後還是帶著客套的的笑容回握。


    ——唰。交握瞬間,某種東西透過對方異常冰冷的手,化作數以萬計的蟲子竄向四肢百骸。紳士的這隻手——曾經扭斷過兩名女性的脖子……


    「嗬嗬嗬。感謝你,神穀同學。銳利同學你也——」


    「把你那隻髒手收回去好嗎?」


    麵對那隻伸向自己的友誼之手,銳利話中帶剌地避開了。


    「········什麽?」


    銳利的態度一點也沒有初次見麵時該有的禮貌,紳士臉上笑容出現一條裂痕。


    儘管如此,他似乎還是盡可能維持住笑意i搔著臉、苦笑著說了i 「嗬嗬……真過分,嫌我髒啊?拿這種話罵別人,還真是絲毫不留情麵呢!雖然 我是大家公認的虐待狂,不過剛才差點就要覺醒成被虐狂i」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那隻手再不拿開,等一下就剁了它。」


    「————」


    視線還是沒從指甲彩繪上移開,銳利維持同樣的姿勢下了最後通牒。紳士臉上的表情也在那時斂去。


    他慢慢把手放下,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弧度。


    「原來啊原來·······真是有趣,我並不討厭你這種類型的女性喔?愈來愈想殺你了······請務必和我做個朋友吧?」


    紳士愉快地嘮叨著,目光轉移到銳利那雙交疊的長腿上。


    視線沿著短裙底下裸露出的豔麗線條,貪婪地撫觸著。


    「……是喔。那跟我沒關係,所以可以滾了嗎?你很吵。」


    彷彿在挑釁紳士 一般,銳利故意將腳重新疊好,如此回嗆。


    之後還「……呼啊」贈送一個嗬欠,像在說對方活該似的揉揉眼睛。


    「············」


    相較於銳利的大動作,紳士隻有將眼睛微微瞇成一直線。


    他不發一語,把視線從銳利腳上移開後,對京輔聳了下肩。


    「看樣子,我這個人似乎很礙事呢。這次就識相點離開吧。你們兩位慢聊。嗬嗬嗬。那麽改日再敘,神穀京輔同學······銳利同學。」


    笑著拍了拍京輔的肩膀,斜眼瞥銳利一眼後,紳士從容地走了。


    |——感覺自始至終,他都維持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希望是自己多心。


    「········真的很煩說,那家夥。最好去死一死。」


    瞪著紳士離開教室的背影,銳利惡毒地說著。


    帶著又驚又怕的心情,京輔看向左邊這位鄰居。


    「喂喂。所什麽去死之類的,紅羽同學你······」


    「叫銳利就好。」


    「······這、這樣嗎?抱歉。那就,銳利同學——」


    「不是說了,叫我銳利就好嗎?」


    視線咻的砍過來。感覺超恐怖。


    隻不過是稱呼之類的小事而已,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


    話雖如此,他麵對的可是『六之殺人魔』。就算隻是小事也能讓人畏畏縮縮、坐立難安。


    「那個——……呃……銳利?該怎麽說咧,我覺得……我們可以再放輕鬆一點———你覺得呢?」


    「……蛤?你在說什麽啊?不是已經很放鬆了嗎。」


    「嗯。那不然換個講法好了,可以不要用那麽殺的眼神瞄別人嗎?像一般人那樣坦蕩蕩的看著對方說話嘛……啊不對,是麻煩你看著我……總之拜托別再瞪我了!」


    ——為什麽每次都要這樣斜眼瞪人啦!太可怕了,不小心祭出敬語。


    銳利「……嘖」了聲,看起來很煩躁。


    「……啥意思。你這家夥,是想找我打架嗎?」


    「咦?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再說,


    想找人打架的是你才對吧!?為什麽每次都那麽嗆啊!像剛才和紳士說話也是,如果你沒有用那種態度對他的話——」


    瞬間,銳利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


    原本隻睜一半的眼,現在睜到七成了。


    她的目光相當淩厲,彷彿一把出鞘的武士刀。


    「咿!?你說得對,我說成那樣真是太過分了,那個……」


    「剛才的自我介紹你都沒在聽嗎?那家夥殺了兩個女的,是個有戀屍癖的大變態耶?像那種家夥,不會有女孩子想跟他做朋友好嗎?」


    「……說、說得也是。」


    丨還敢說別人,你自己不也殺了六個人嗎?反駁的話才要出口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順帶一提,銳利累積的殺人數是六,僅次於京輔的十一 一人。


    也就是說,實際上銳利是全班殺人殺最多的一個……


    說到這,似乎是想一掃恐懼帶來的陰霾,京輔鬥膽向她提問。


    「問你喔。其實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清楚……戀屍癖是啥?」


    「……哼。居然敢問我這種事啊。」


    銳利厭惡的表情相當明顯。她扶著額頭重新翹起一 一郎腿。


    在椅子上的她坐的非常淺,裙子短到讓人想問『這樣有穿沒穿都一樣吧?』眼前光景給人無限的瞎想空間。說這麽多其實該瞄的早就瞄到了。


    〔居然是、黒白條紋……?是說學校也有規定女生要穿哪種內褲嗎!先不管這個,她的腳還真美啊……不對,我幹麽直盯著人家看啊!?)


    京輔連忙把頭轉開。接著,銳利一臉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的歎了口氣。


    「那個字有姦屍的意思。換句話說,就是喜歡屍體。再講白一點就是——不跟屍體做就硬不起來啦。」


    「……硬不起來?你說硬不起來是什麽東西硬不起來啊?」


    「嗯……那、那種事,就算不問別人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別逼我解釋那種事啦!」


    銳利大聲吼道,順便瞪了京輔一眼。那看起來很愛睏的眼睛,現在已經睜大到幾近全開。


    臉變得好紅——老實說會有這種反應還真意外。


    原本以為會跟先前一樣遭對方無情修理……


    雖然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外加個性很衝,但搞不好她內心其實很單純。


    「抱、抱歉……我明白了。如果事情是那樣的話還真沒辦法幫他開脫啊。被人討厭也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亨。對吧?聽得懂就好,重點是聽得懂。」


    銳利再次把頭轉開。看著她的側臉,京輔又提出一個問題。


    「不——i這樣一來情況不就更糟了嗎?把那種危險的家夥變成你的敵人。」


    「……不會啊?他殺過來的話我殺回去不就好了。」


    表情沒有任何改變,回答得很幹脆。


    「……銳利同學,你還真不是蓋的耶。」


    不愧是全班實質排名第一的殺人魔,自信破表。沒事絕對不要跟她作對。


    死都不想惹上這種麻煩,更不想因為惹上這種麻煩而死。


    「……基本上,這裏還有那個小不點在不是嗎?就算動什麽殺人的歪腦筋,八成也用不著我動手,自然會有人拿鐵管送他上路。就像今天早上那個雞冠頭一樣。」


    「你這樣說,好像也是啦……」


    算我求你了,別在她本人麵前講『小不點』三個字好嗎?


    雞冠頭那種家夥被打爛也就算了,要是換成像銳利這種女孩子被打爛的話i 就算她是曾經殺過六個人的殺人魔,自己大概也看不下去吧。


    聽完來自京輔的心聲,銳利的表情跟著變得柔和些。


    「……真蠢。講這些根本沒意義。別把我跟那種單細胞生物混為一談。我才沒那麽白目呢。挑也要挑對人……當然,包括要殺的人。」


    最後一句話是在喃喃自語,聲音輕到聽不清楚。


    京輔正想問銳利最後一句說了些什麽,紳士就回來了,他進到教室後就往這邊靠了過來。


    「……嘖。幹麽過來啊,那家夥。」


    銳利不屑的咂了下舌,繼續弄她的指甲彩繪。


    鮮紅色的指甲,被她一片一片用鑷子鑲上人工寶石。


    ——對了,剛才上課的時候她也在弄這玩意,居然都沒被老師罵耶。


    「我回來了,神穀同學。剛才和銳利同學進展到哪了?」


    「……到哪?沒有啊,隻是隨便聊些有的沒的而已。」


    要是休息時間小聊一下就能進展到牽手接吻什麽的,未免也太驚人了。


    專心弄指甲彩繪的銳利,似乎稍微有在注意這邊。


    此時的紳士,整個人就像舞台劇演員一樣誇張的向後仰去。


    「唉呀……你這樣不行唷,神穀同學!五分鍾內就要攻陷初次見麵的女性!雖然在本班這個任務應該不可能達成吧……嗯?因為我剛才的自我介紹太失敗了。想說b班的話沒人認識我,可以去遊說看看……結果還是不行。那邊的女生都不是很正常呢!看來看去隻有體型很誇張的巨人、戴黑色防毒麵具的怪怪女之類的。好像隻有我們班特別幸運······唉。」


    「咦、呃·······你真是個行動派。」


    果然,這所學校不是隻有我們這一班啊。還可以戴防毒麵具來上學,也太自由了……全都是些打從心底想避開的家夥。


    應該說,這裏隻收那種怪人吧。


    「很——好!大家都到齊了吧?還沒坐好的家夥就等著變肉醬!」


    繼紳士回到座位上後,隨著鍾聲響起,久瑠宮也進到教室裏來了。她手上拿著 一大疊講義。京輔見狀慌慌張張地調整姿勢坐好。


    「……睏。」


    另一方麵,就算久瑠宮出現在眼前,銳利也還是那副模樣。


    〔紅羽銳利……其實是個比想像中還要正常的家夥嘛……〕


    想歸想,理智上還是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希望下次不會再遇到必須跟她交談的場合——京輔默默祈禱著。


    「……喂,京輔。」


    下課鈴響起,京輔手邊才在收著發下來的講義時,銳利又過來找他搭話。她把指甲彩繪用具收進化妝包裏邊說——


    「……你的午餐呢?打算怎麽辦?」


    「嗯。喔,午餐啊。我想想……」


    被問到午餐的事,京輔開始煩惱起來。等一下就是午休時間了。


    今天第一節到第三節都是新生訓練,介紹了不少關於學校的事情——這所煉獄更生學院,聽起來比想像中還要正常。


    通識課循序漸進,一天五堂,一堂課上一小時。科目有國文、社會、數學、理化、音樂、美術、健康教育、家政、英文……還有倫理與道德,共十種。


    除了每天早上和下午會有的『刑務勞動』,其他行程安排都與京輔上過的國中沒什麽兩樣。會出作業也會考試,也有安排課輔和補考。


    設施內有『懲罰室』及某些特殊教室、裝潢,除此之外一切都算正常,雖然很難離開校園,但校舍內的活動都非常自由。


    比方說,午休時間可以上福利社、也可以去學生餐廳買來吃。另外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銳利似乎想和京輔一起去吃午餐。


    被銳利這種美少女邀請,是男人都會覺得開心。但開心歸開心……


    (這花花是個美少女沒錯,不過同時也是班上最強的殺人魔·······如假包換、貨真價實。)說實話,銳利看上的恐怕隻是『十二人』這個殺人數字。


    要是被發現自己其實是冤枉的,根本沒殺


    過任何人,她的態度大概會一百八十度轉變吧。


    最可怕的是可能會當場被幹掉——這種事完全有可能發生。


    這樣一想,和她太過親近無疑是種自殺行為。


    待在一起的時間愈長,愈有可能破功。


    「……吶,京輔。動作快點。午休隻有一小時。」


    「喔嗯,抱歉……我沒什麽食欲。我再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就好了。」


    「……是喔。算了,我這邊沒差喔?隻是隨便問問而已。去吧。」


    銳利扔下收到一半的指甲彩繪用具,臉唰的撇向一旁。


    腮幫子好像有點鼓鼓的。她該不會——在鬧別扭吧?


    那樣的話就糟了。不趕快閃人會出事——焦慮感湧上,京輔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不過,臨走前他還是有句話想講。應該提醒她一下才對。


    「那我就先閃了。還有一件事,就是關於那家夥……」


    「那家夥?喔……沒差。他來煩我的話頂多扁回去罷了。」


    「……也是啦。不過,你還是多多少少注意一下比較好。」


    京輔在意的事,就是紳士的動向。


    紳士現在人在教室後頭,和兩個男同學混在一起。


    對方是宇佐見和大野木——陰森駝背的少年和雷鬼頭褐肌男。


    三人講得正開心,但那別有用意的眼神,時不時往這邊窺視著。


    這種情況下,把銳利一個女孩子留在原地然後離開,不知道事後別人會怎麽看這個男的——但從善良老百姓京輔的觀點來看,他隻是很不想被捲進殺人犯之間的紛爭而已。


    被當成膽小鬼或沒用的家夥也好、被人指指點點也好,這些他都認了。


    會怕就是會怕。京輔立刻決定逃離現場。


    「那、那就……先拜啦?」


    「……好啦好啦。拜囉。」


    和銳利火速道別後,紳士那邊也意思意思舉手打個招呼,這下京輔終於可以離開教室。,


    紳士微微一笑,向他揮了揮手致意——對方沒追上來。


    (很好······看樣子總算平安脫身了呢。)


    雖然現在可以先稍微喘口氣,但還不能完全鬆懈。


    走廊和教室一樣,牆壁上滿是塗鴉,窗戶也被鐵欄杆封死。


    穿唆在這堆披著製服外皮的殺人犯裏,為了不讓別人看輕,京輔努力抬頭挺胸的走著。


    (是說,這些全都是敢殺人的家夥對吧?好、好恐怖……〕


    盡量不要讓視線對上,也不要讓他們看出自己在害怕,快點去到目的地才是上策。


    煉獄更生學院的配置是這樣的:有兩棟四層樓高的新校舍、一棟兩層樓高的舊舍——加起來共三棟。舊校舍位置偏遠,建築物本身也破破爛爛的。


    一年級生京輔等人的活動區域大概都被限製在這個範圍內。


    他們的教室在二樓,一樓是保健室和福利社。用餐的餐廳也和二、三年級生分開,設在這棟建築物的一樓內。除了體育館和道場等少數設施外,其他似乎都被劃分得很清楚。事實上,京輔還沒遇過看起來像學長姊的學生。


    ——原因大概可以推測得到。


    煉獄更生學院之所以成立,是為了矯正殺人犯並令其重生。在這所學校裏,新生們都才剛入學而已,還沒接受過感化教育,可想而知都是些危險分子。


    如果讓已經受過感化教育的學長姊接觸到那些家夥,兩者碰在一起可能會發生麻煩事,甚至進一步帶給他們不好的影響也說不定。基於以上考量,才會把某堆爛掉的人渣關在一起、接受隔離。


    如此這般,京輔目前身處的地方可以說是個恐怖魔窟······


    (咦!?那是什麽!?剛才那女的根本就是鮑伯·●普(注9)吧!不管從那個角度看都超巨大……是說,旁邊那男的也好誇張!刺青刺到整片皮膚看上去都變綠色的耶!?〕


    看樣子另一班也淪陷了,b班的人跟a班一樣,全都是些怪咖。眼神看起來異常銳利、不然就是很混濁——所有人的眼神看上去都不太對勁。


    在被他們扁爛前非得想辦法脫身不可,想著想著,京輔正要加快腳步的時候——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嗯?哈?〕


    從他背後傳來一陣異常響亮的腳步聲。


    〔怎麽回事啊,這個聲音是……不會吧,有人追上來了!?)


    京輔大動作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栗色短發的女生正在走廊上全力衝


    剌——那是五十嵐舞那。


    她人正往這邊飛奔過來。


    舞那緊?緊閉著雙眼,仰頭痛哭。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啊!討厭,人家不要啦啊啊啊啊啊!我想回媽媽那裏——哩噎噎噎!?」


    下一秒,她踢到自己的腳跌倒了。眼看就要撞上,京輔慌慌張張地想避開。


    但……


    「等……哇啊啊啊啊啊啊!?」


    身體沒趕上腦子下的指令,京輔被撞倒,和舞那一起撲倒在地。


    「好……痛……剛才的是……五十嵐同學,是你嗎……?」


    痛到臉全都皺成一團,京輔環視著四周。


    「·······啊。」


    在離自己約一公尺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團黑色不明物體。剛才和京輔正麵撞上的女學生——舞那跌了個狗吃屎,臉朝下的倒在走廊上。


    裙子翻捲到連內褲都看得一清二楚,但這一切並不讓人意外。


    大家都湊上前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群學生們七嘴八舌的。就算周圍已經吵成這樣,舞那還是動也不動的趴在原地。


    纖細的手腳向外敞開,內褲繼續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


    「——啊!?我怎麽在發呆!?不要緊吧,喂!?」


    京輔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急忙感到舞那身邊,深視對方安危。


    關於那件翻得亂七八糟的裙子,京輔也悄悄把它整理好了。


    「·······嗚。」


    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舞那動了 一下。


    看起來應該還活著。京輔第一時間的反應是用手撫著胸口。


    ——但。


    「嗚嗚·······嗚嘻······嗚嗚嗚嗚嗚嗚·······」


    臉仍然貼在走廊地板上,舞那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別哭啊——京輔心裏歎道,用手搔著後腦勺。


    「那——……有哪裏痛嗎?如果會痛的話,我帶你去一趟保健室吧。先站起來看 ?站不起來的話,我背你過去。」


    京輔的手搭在對方肩膀上,試圖對她說些什麽。舞那則嚇得繃緊身體。


    「咿!?……嗚?啊……對、對補起。窩已經沒似了……嘶嘶……」


    原本很怕,但似乎發現來人並沒有敵意,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中的淚水,緩慢起身。


    雖然沒有受傷,但她看起來十分憔悴。


    「……弄成這樣,剛才到底發生什麽事啊?班上有人對你做了什麽嗎?」


    「嗚嗯?就、就是那個······殺、殺了六個人的女人突然、突然來找我講話,她說······『要一起吃飯嗎?』可是可是,她的眼神好凶,我看了好害怕·····不小心就回她說『對不起』,結果她的眼神變得更凶惡……我想說、是不是等一下就會被殺掉, 然後就——」


    「……然後就逃走了,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京輔臉上掛著苦笑,朝她點了點頭。舞那的心情——京


    輔不是不能理解。


    殺過六個人的殺人魔——銳利,她的眼神真的讓人很毛。加上有那惡名昭彰的前科加持,一旦被她的鐵鏽色眼珠盯上,感覺起來就像被人拿一把血淋淋的刀架在脖子上一樣。


    這種情況下會想逃是正常的吧……換做是京輔也會拔腿開溜。


    舞那拿出一條淡粉色手帕,她把哭得亂七八糟的臉埋進那塊布裏。


    「嗚嗚……人家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旁邊都是一些、看起來很可怕的人。明明是被強迫來這裏的,為什麽會……嗚嗚。好過分……太過分惹……嗚噎·······咯·······嘶嘶——」


    「啊啊,我懂……我完全懂你的心情。」


    「········咦?」


    舞那從手帕裏抬起臉,用充滿水氣的大眼看向京輔。


    京輔將手帕搭向好不容易遇到的正常人肩膀上,與其堅定地說了:


    「我也一樣,五十嵐同學······我跟你一樣是被人硬弄進這裏來的!那時看到身邊全都是些腦袋不正常的殺人犯,整個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不過,五十嵐同學你跟他們不一樣!你跟我是一國的,我們都是正常人。也就是說我們是戰友。是夥伴!」


    ——我說得沒錯吧?京輔握住舞那的手,臉上浮現笑容。


    「沒、沒錯!我們是夥伴!總算……總算遇到一個正常人哩!太好了 ·······太好惹······嗚噎·······嗚嗚嗚嗚······」


    被握住手的人似乎很感動,眼中溢滿喜極而泣的淚水。


    此時京輔心中下意識浮現一個念頭,腦海內的他熱血沸騰地握緊雙拳、擺出達陣姿勢。


    (幹得好啊啊啊啊啊啊!正常人朋友一枚、get)


    差點就要跳起舞來了,趕快自重一下。記得要拿出最誠懇的態度。


    「哈哈。總之先把眼淚擦幹吧?不擦一擦會看不清楚啦。」


    「……咦?啊!真的耶。咕嘶……現在馬上擦!欸嘿。」


    放開交握在一起的手,舞那拿起手帕擦拭眼眶。


    總覺得好像在看小動物洗臉一樣。好治癒。


    靠這麽近看才發現一件事情,舞那其實長得很可愛,京輔的心情越來愈亢奮了。臉頰跟其他地方都膨膨的和年幼彈性,看起來好像很柔軟。


    「很好!擦完就一起去吃午餐吧!去餐廳吃還是去福利社買回來吃比較好?舞那你覺得呢·····啊不對,我居然直接叫你名字······呃,我的話倒是不介意,你要不要直接叫我『京輔』就好?跟你說件別的事,舞那你真的超可愛的!怎麽說呢,就是那個······會讓人不禁想守護你之類的?感覺就是無法丟下你不管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做個朋友——」


    「唏咿咿咿咿咿i?:神神神神神·······神·······神苦京補!?咿······咿咿!?啊咿咿咿咿咿!?」


    「咦?」


    手忙腳亂地光速後退,一連串動作後舞那抖著手指向京輔。


    因為剛才的眼淚都擦幹了,舞那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起來。


    如此這般,發現好心人其實是神穀京輔後,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反應似乎不假。


    「咦耶耶耶耶耶耶耶耶!?噗、噗噗噗、噗要殺······不要殺窩窩窩窩!?窩會乘乖聽話滴!拜托裏!求求裏!這條小命!請饒過這條小命i?……(抖抖〕」


    她趴在油氈步地板上,整個人抱著頭縮成一團。


    京輔見狀連忙移動到她身邊,與其極盡溫柔地說道:


    「啊、沒有啦……我不會殺你的,先冷靜點吧——好嗎?就像剛才講的,我跟你一樣,都被這鬼地方逼到快瘋掉了。我不也是被人硬弄進這裏來的嗎i這些你都瞭解對吧?」


    「啊、是的。其實你還沒完全殺夠對不對?」


    「嗯嗯!沒錯沒錯!第一次隻殺十二個人,感覺下次還能再殺多一點耶?結果還在構想就被抓起來了,真可惜!超級欲求不滿的?才殺這樣根本不夠呢?······才不 是這樣啦啊啊啊啊!」


    「唏咿咿咿咿咿咿咿!?露出真麵目哩咿咿咿!?」


    「才不是什麽真麵目,這是假裝傻真吐槽啦!是說,差不多也該——」


    ——關於殺了十一 一個人的罪名,我是被冤枉的。


    話來到嘴邊,又被京輔硬生生憋了回去。


    轉頭一看旁邊,那群來看熱鬧的家夥好像都散得差不多了。如果剛才的對話被 聽到鐵定完蛋。想跟舞那說明來龍去脈的話,非得轉移陣地不可。


    「總之先換個地方再說吧?好多人都在注意我們兩個……」


    京輔丟出一個建議後,手伸到縮成一團的舞那肩上,下一秒——


    「啊咿!、鼻、鼻要碰我!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久!?跟你這個······殺惹十二個人的凶惡殺人犯一起!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整個人彈起來,像隻飛毛腿兔子一樣逃之夭夭。


    沿途不停哇哇大叫、跌倒好幾次,最後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


    一條粉紅色手帕從空中飄落下來,輕輕掉在走廊上。


    哭聲和腳步聲慢慢遠去。


    等到這些聲響完全從耳邊消失後,四周又恢復一片寧靜。


    ——然後。


    「……十二個人?居然殺了十二個人啊i?:那家夥……開、開玩笑的吧?」


    有人出第一聲後,走廊上其他人馬上就跟著騷動起來。


    幾個學生站在離事發現場比較遠的地方,聲音聽起來非常興奮。


    「十二個!?咦、真……真假!?的確,臉看起來是很凶沒錯啦……」


    「聽說好像是a班的,那家夥……殺過十二個也太屌了吧?還好我是b班的……」


    「居然那麽多……好棒棒喔!人家的心也快死了,啾?」


    「咕!冷靜點!冷靜點,吾之左腕呐······嗚呼(啊啊)、吾知曉,其必將吾等之力葬送。然,時機而到。忍耐、還須忍耐!『片翼死亡天使(azrael)』啊!」


    諸如此類。大家七嘴八舌亂講一通,現場騷動不已。


    代替剛才跑掉的舞那,這次換成京輔抱著頭。


    (太、太慘了……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大肆宣傳啊……雖然應該不是故意的,況且她看起來超怕我……〕


    撿起掉在地上的手帕,京輔用手按住隱隱作痛的額頭。


    舞那那邊再慢慢解釋好了,這邊的騷動比較麻煩。


    被這樣一搞,『十二人虐殺魔』的存在可以說是徹底傳開了。被這不實罪名吸引過來的怪家夥,希望不要再增加——


    「請問!吶吶,請問請問?」


    還在懊惱,突然間就感覺到有人在輕敲自己的肩頭。


    (唔咕!?好像被纏上了!是說,這聲音是……女的?男的?〕


    嗓音這麽厚實聽起來好像不太妙,轉頭一看發現——


    「這?邊。跟你說到話了呢!欸嘿?」


    體型異常巨大、長得像飽伯·●普的109辣妹就站在那。


    長兩公尺、寬一公尺——製服穿在她身上看起來超緊繃。一直線的瀏海看起來也很繃,金色鮑伯頭下麵的眼珠子圓滾滾的,此刻正用一種莫名嫵媚的眼神俯看著京輔。


    「······咿!?」


    京輔嚇到噤聲,猛地向後退去。緊接著,為了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長得像鮑伯·_普的鮑伯頭女——簡稱『鮑伯』伸出那粗壯的腳,向前邁進。


    「你叫什麽名字呢?不介意的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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