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那。別當殺手了,來當我的助理好不好?」


    新學期四月中。舞那當時上殺手課程上得很不順利,正在消沉時,零子對她道出這項提議。


    ——五十嵐舞那。會耍笨殺人,是荒誕至極的隨機殺人犯。


    跟舞那本人的意誌無關,她會隨機爆出突發性殺人行為,規模好比一場大災難,將身邊的人殺個精光。


    威力相當猛烈,同時也帶來嚴重的問題。


    因為是耍笨引起的,所以她沒辦法控製,這樣下去就派不上用場了;但硬是調教她,有可能抹殺舞那身上最強大的天賦與武器『絕對奇襲突襲』……也是種隱憂。


    不僅如此,舞那還是被稱作『災厄傻妹』的謎樣人物。大家都拿她沒轍,不曉得該用什麽方法教才好。可謂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殺人奇』。


    就連黑社會都不敢收,儼然成了特異分子。所以——


    「太好了。今天早上,『組織』已經下達命令了。」


    時隔一星期。零子提出的申請讓人跌破眼鏡,居然輕易獲得許可——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助手(玩物)!嗬嗬。」


    五十嵐舞那正式從『煉獄更生學院』退學。變成理事長冰河零子的部下,開始在她底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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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請問……我該做些什麽才好,零子老師?」


    隔天一早。舞那脫下製服,換上人生第一件套裝,造訪位於新校舍地底的『理事長室』,神情緊張地問出這句話。零子坐在豪華的辦公桌前,一麵替堆積如山的文件蓋章,一麵思考,嘴裏說著「唔、嗯,我想想看喔……」


    她沒有穿具有個人代表性的白衣,上半身隻套著一件襯衫,襯衫前方開了幾顆扣子,胸部就放在桌子上。好強大的狀態……


    「那你可不可以先幫我揉揉?」


    「唔欸!?」


    「揉肩膀。我肩膀僵硬。」


    「啊……原、原來是肩膀。是,我知道了!」


    舞那趕緊從辦公桌前方繞到後麵去,伸手搭上零子的肩。手指慢慢使力,開始替她按摩。零子嘴裏「哈呼……」一聲,逸出一口歎息。


    「好棒,你很會捏肩膀嘛。舞那真有一套。」


    「有一套……謝、謝謝誇獎!」


    被人稱讚似乎很開心,她揉肩揉得更賣力了。利用體重替拇指加壓,用力按壓肩膀。按得零子「咕哈……」地顫了一下。


    「好、好舒服喔~嗯,這個力道剛好。」


    「是,我明白了!」


    舞那精神抖擻地回應,繼續替人揉肩。零子邊看那些文件邊說:


    「真是的,討厭……還以為處理完『退學死驗』的事可以喘口氣,沒想到後麵的工作一直來!工作、疲勞、壓力連日堆積。煉獄更生學院太黑了~~~~~~!」


    「啊哇哇。從各方麵來看,真的都很黑呢,這裏……」


    「對啊。別說是勞基法了,他們根本連法律都沒在遵守吧?對了舞那,恭喜你啊,從今天開始成為黑心企業的一分子。」


    「啊嗚啊嗚。這、這樣啊……希望我不會過勞死!」


    看舞那怕得發抖,零子隨之一笑。


    「啊哈哈。別擔心,放心吧。你的工作都由我這邊指派嘛?如你所見,我一點也不黑心。」


    零子正在翻閱文件,袖子卷到手肘上,又白又滑的肌膚偷跑出來露臉。舞那笑著回應「啊哈哈。這樣我就放心了」,接著又說:


    「……具體而言,要做哪些工作呢?除了揉肩膀。」


    她提出疑問。零子則「唔、嗯……」地思考一會兒——


    「如你所見,我的胸部很大。」


    「——唔耶?啊,是的……相當宏偉呢,記得好像是j罩杯。」


    舞那歪頭下望,深邃的事業線竄入眼簾。她自認胸部不小,但跟這對大胸部一比,還是不免覺得自己的胸部很小。


    「……這對胸部很重呢。」


    「也、也對……」


    「所以說,我才會像這樣『放在桌上』。一站起來,胸部就沒地方放了。像這種時候,助手就該出馬!」


    「…………?」


    「舞那你可以繞到我背後去,用雙手撐住我的胸部。這可是最重要的工作。」


    「唔耶!?最重要的工作是這個嗎!?」


    「沒錯。很簡單吧?」


    「真的很簡單!」


    這工作內容也太超乎現實。零子聽了搔搔臉頰說:「沒有啦……」


    「學院會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我目前也沒空替你的身體跟料理解謎……總之呢,那隻是要讓『組織』通融的藉口罷了。目前真的沒工作分配給你。」


    「這、這樣啊……」


    ——那你為什麽要收我當助手呢?這句話她問不出口。


    不問也知道為什麽。


    舞那『不想殺人』,零子是為她著想。


    她不想當殺手,但回歸正常社會,又不知何時會殺人。她沒地方去,找不到容身之處,所以零子才對走投無路的舞那伸出援手。


    兼任煉獄更生學院的理事長跟『組織』科學家,蠟燭兩頭燒,在忙碌的生活中依然抽出寶貴時間應付舞那……這讓舞那更——


    「那、那個!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你盡管告訴我!我會好好努力的!」


    ——讓她更想報恩。想成為零子的助力。舞那激動、奮力地說著,零子轉頭看她,冰藍色的瞳眸溫柔眯起——


    「嗯,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好女孩,舞那……嗬嗬。那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調查你的身體時,順便把你這樣那樣吧?嗬嗬嗬嗬嗬。」


    「咿!?」


    零子露出邪惡的笑容,舞那看了隻覺得害怕。這時零子「啊哈哈」地笑了出來。


    「說笑說笑。我不會對你使壞,讓你吃苦頭啦。不過,我真的沒工作給你。唔~嗯,該怎麽辦才好……」


    ——啊,對了!零子雙手一拍。放眼望向牆壁上的時鍾——


    「早上的刑務勞動就快結束了,可以請你出去巡視嗎。」


    「巡視……」


    「嗯。一年級生目前還野性堅強,舊校舍那邊不去沒關係……麻煩你去巡視新校舍,二、三年級生在的地方,大概看一看就好。你穿套裝很有型,去給以前的同學跟那些學長姊們看看吧!」


    「——嗯。很、很有型嗎……?」


    被人這麽一說,舞那重新審視自己的穿著。米白色套裝給人成熟的印象。舞那目前十五歲,身高不高、看起來像小朋友,這衣服跟她不是很相稱,但不知為何,穿在她身上莫名像一回事。零子聽她這麽問,立刻「嗯嗯!」地點點頭。


    「超有型喔?有這樣的助手帶去哪都好看!你是我的部屬,立場上也等同這所學院的職員……今後校內巡邏、例行公事的協助工作就拜托你了。所以說,你就去打個招呼,上工第一天去跟大夥兒拜一下碼頭吧。可以的話,我是想陪你一起去啦……」


    「啊,不用了!請你別放在心上。零子老師是大忙人……那邊是之前上課的地方,我一個人去沒問題的!」


    舞那握拳、胸有成竹地宣示,零子看了直笑說「真可靠!」她停下手邊作業,開始伸伸懶腰。豐滿的胸脯離開桌子,重重地下垂。


    在那瞬間,舞那「啊!?」了一聲,拳頭跟著鬆開——


    「好。肩膀已經揉得差不多了,你就去外頭轉轉……咦,你在做什麽啊,舞那?」


    「工作啊!支撐零子老師的胸部!」


    「………


    ……………」


    舞那兩隻手從零子腋下穿過,從下麵抬起左右兩側的乳房。零子伸懶腰伸到一半定格,舞那則向她徵詢意見。


    「那、那個……抬這樣可以嗎?像是高度之類的……要不要再抬高一點?還是要下麵一點——」


    她一上一下地挪動胸部,順便問零子的看法,此時零子要她「stop」。


    「啊,是的!高度到這就可以了吧?手的位置呢——」


    「……stop。stop,舞那。」


    「好的,這裏是吧?我記住了!不過,您的胸部真的好重唷……感覺沉甸甸的,讓人不敢相信它們是胸部。不曉得有幾公斤。」


    「……單邊大概一公斤吧。」


    「唔耶耶耶耶!?有、有一公斤嗎啊啊啊啊啊!?合計兩公斤!好、好膩害……跟剛出生的小寶包差不多重呢?」


    「舞、舞那——」


    「啊嗚啊嗚。難怪你會肩膀酸痛,我總算知道零子老師為什麽會說這是『最重要的工作』惹。手、手好酸……不過你晃心,零子老師!我會撐住的!為了不讓零子老師感到疲憊——」


    「不用撐沒關係啦!」


    零子大叫。


    「我剛說有這工作是開玩笑的,在說笑!你、你別當真……是說,別一聲不響地實踐啦!嚇我一大跳!」


    「…………堆噗起。」


    舞那的手從零子胸部移開,整個人了無元氣。她太認真了,結果分不清玩笑與真話。看舞那垂頭喪氣,零子「啊——……」地搔搔後腦勺。


    「……我才該跟你說聲抱歉。開這種奇怪的玩笑……沒關係,我沒生氣。你別那麽失落。來,提起精神巡邏吧?」


    「嗚嗚。堆噗起……謝謝泥。」


    舞那拿出圓點圖案的手帕擦淚。零子則摸摸她的頭說「好乖好乖」——


    「嗯。你這樣垂頭喪氣的,大家會擔心吧?要麵帶笑容,表現出有精神的樣子。別在意時間,慢慢巡邏吧。」


    零子露出微笑,舞那看了也跟著微笑。


    她又找回原本的精神了——


    「咕嘶咕嘶……是,我明白了!那我馬上出發,零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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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四道鐵門,舞那回到地麵上。離開樓梯附近的置物櫃,朝b楝一樓去,順便看看槍色手表。八點五十分。差不多是刑務勞動結束、大家在換衣服的時間。換完衣服,大家各自去吃早餐,九點二十分回教室。九點半開始上第一節課。舞那思考一會兒,接著——


    「總之,先去鞋櫃區看看吧……?」


    她決定去迎接上學的學生們,跟大家打招呼。鞋櫃區在a楝一樓,跟b棟以兩條渡廊相連。其中一條通往一樓。


    「好、加油喔喔喔喔喔喔……加油、加油、加油————!」


    她打出拳頭,幹勁十足。正當舞那要踏出腳步時——


    「……蛤啊啊啊啊啊…………」


    ——有個聲音傳來。聲音來自遠處,聽起來有點耳熟……維持單腳踏出的姿勢,舞那「——唔耶!?」一聲後僵住。她看向麵對外側的窗戶,下一刻——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久琉宮美眉的味道——————!」


    有個男學生留著紅色雞冠頭,突然朝這衝來——


    「唔耶耶耶耶耶!?雞、雞雞雞雞、雞冠頭先——」


    ——砰唰!


    雞冠頭衝破窗戶玻璃(跟舊校舍不一樣,沒裝鐵欄杆),朝校舍內部入侵。


    「哈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嚇到腿軟翻倒,慌慌張張地退開。在走廊上轉轉轉,設法避開粉碎的玻璃碎片。此時——


    「傻妹——————!?」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雞冠頭來襲。他張開雙手跳來,打算捉住舞那。舞那拚命將頭壓低,雞冠頭左右手在上方交叉畫過,巨大的身軀跟著飛離。雖然舞那第一時間就設法逃跑,玻璃碎片卻擋住她的去路,因為她的拖鞋掉了。


    「嘿嘿嘿……你無路可逃了。小妹妹~?」


    「咿——」


    雞冠頭兩隻手頻頻蠢動,朝她步步進逼。舞那害怕極了,對方則在她眼前動鼻子嗅聞味道——


    「……這味道。果然是久琉宮美眉————!給我聽好,傻妹~你身上那件套裝該不會是久琉宮美眉的……?」


    「迷、迷迷迷迷、迷錯!是久、久琉宮老蘇給我的——」


    「交出來——————!」


    「鼻要——————!?」


    「去死吧!」


    雞冠頭正打算襲擊舞那,背後突然有道人影跑出來痛毆他。頭部側邊被鐵管狠狠命中,雞冠頭先是「咿嗲噗!?」一聲,接著那巨大身軀就朝側邊猛飛出去。間不容發,人影再以另一隻手來個碎頸擊,手朝頸部橫掃將他撂倒,接著——


    「雞冠頭啊啊啊啊啊啊!」


    來人丟下鐵管、騎到雞冠頭身上,開始雙拳並用地連毆那掛滿刺環的臉。


    「你這家夥一大早幹什麽壞事,啊啊!?又把窗戶玻璃打破……知不知道這是第幾片了?第五十片,從你入學後算起————!小心我把你的頭蓋骨打碎,王八蛋!討人厭的雞●廢渣!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些什麽?有話要對我說吧!?」


    「久、久琉宮老滋……」


    雞冠頭的臉遭人痛毆,腫脹的臉滿是血跡,這時他動著那張臉回應。


    「——我愛你。」


    「應該說對不起吧————!?」


    「唏嘰哩(注2)!?」


    久琉宮的拳越打越用力,速度也跟著增加。一陣子後,走廊上出現血海,雞冠頭的慘叫聽起來又痛又爽,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小聲……


    「…………嗯?喔喔,那邊那個人不是五十嵐嗎?」


    雞冠頭的慘叫聲到一半突然中斷,久琉宮立刻中止這陣爆打,這才發現舞那在場。久琉宮那雙拳頭跟上半身都沾滿血跡,「嘿咻」一聲後起身——


    「對了,是從今天開始嘛……咯咯咯。我給你的衣服很適合你呢?尺寸也合得沒話說。」


    注2 原文為「ひじり(hijiri)」,久琉宮的名字「聖」之讀音。


    她朝舞那走去。用手帕擦擦染血的手——


    「喂。能站嗎?」


    「——唔耶?啊,可以……謝、謝謝裏。哈哇哇。」


    舞那戰戰兢兢地握住朝自己伸來的手,久琉宮光憑一隻手就輕鬆拉起她。久琉宮甚至還看著舞那,替她整理亂七八糟的衣服——


    「嗯,這樣就可以了。套裝別亂穿,要穿整齊。」


    「好、好得……」


    「回話講『是』就好,笨蛋。」


    ——久琉宮用手指輕彈舞那的額頭。舞那則是「哈唔!?是、是的……對不起」道起歉來,總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那、那個……久琉宮老師。你遇到什麽好事嗎?」


    「……好事?沒有啊。壞事倒有一堆……」


    久琉宮看向昏死的雞冠頭,嘴裏吐出歎息。舞那苦笑著說「也、也對……」,接著——


    「可是,那個……總覺得,今天的久琉宮老師好像很溫柔?」


    聽她這麽一問,久琉宮坦承回應:「是啊。」


    「因為你已經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變成『職員』了。從被虐者變成施虐者,換句話說立場跟我一樣。」


    「……施虐者。」


    「別在意,不一定要虐待人啦。總之你已經脫


    離學生身分了。不是學生就沒施教的必要,調教起來也毫無意義。因此,我不需要嚴格對待你……再說,你還是零子的助手。好友這麽寶貝這個助手,我怎麽可能故意找碴?更別說行使暴力了。」


    「 久、久琉宮老師……」


    「別叫我老師,加個『小姐』就可以了。叫我聖小姐也行。咯咯咯……你跟我體格相似,有種親切感。會給你舊的套裝跟手表也是一樣的道理,因為對象是你。那可是訂做的高級品喔?」


    「聖小姐……」


    穿著米白色套裝的舞那將槍色手表抱在胸前,眼裏泛起淚光。


    套裝不可思議地合身,全是因為一開始就配合久琉宮的(幼兒)體型量身訂做吧。雖然手表樣式有點粗獷,戴起來又很重……


    「這套裝是用特殊纖維做的,能擋刀,具備防彈功能。遇到突發狀況,手表還能拿來當鈍器,之前忘記跟你說,裏麵還藏了麻醉針。被那種畜牲襲擊就可以派上用場囉?」


    說著,久琉宮指指雞冠頭。還教舞那怎麽放麻醉針——


    「……總之呢。我跟你去年還是『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你可能不太適應……零子那家夥就拜托你了,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商量沒關係。」


    「……是、是的。謝、謝謝泥……啊嗚啊嗚。」


    她還是不習慣。不由得畏縮、緊張,久琉宮則拍拍舞那的肩膀。


    「別在意。要報答我,就幫忙照顧零子吧。」


    「是、是的!我會加油!」


    「嗯。耍笨的事也要多加防範啊。」


    拿這句忠告做總結,久琉宮從舞那身邊離去。她走向昏死的雞冠頭,一把抓起長得像雞冠的頭發。再轉頭看舞那——


    「辛苦了。」


    丟下這句話,久琉宮從走廊上離去。還拖著渾身是血的雞冠頭……


    「……咦,怪了?久琉宮老……聖、聖小姐。保健室不在那個方向。」


    久琉宮在舞那的叫喚下停住腳步,轉頭回問「——保健室?」


    親切的氣息消失殆盡,肅殺之氣從她身上飄出。久琉宮發出嗤笑。


    「我要去的地方是『懲罰室』。還沒虐夠呢,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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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那!」


    久琉宮把雞冠頭打包帶走後——舞那打算清掃玻璃碎片跟血跡,從掃除用具櫃拿出畚箕跟掃帚,另外還有拖把,插曲就在那時發生。


    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舞那轉頭一看……


    「發生什麽事了,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這裏有好多血……」


    長寬高都異常巨大的女學生x1出現,看到碎裂的玻璃、走廊上的慘狀立刻大吃一驚。左手臂別有印著『風紀委員』字樣的黃色臂章。


    「鮑伯!」


    舞那開心地叫喚,朝以前的同學兼友人揮手。鮑伯小心避開玻璃碎片,慎重其事地步行靠近,深怕踩到血滑倒——


    「衣服換到一半就聽到玻璃碎裂聲,我馬上趕來這……該不會又是雞冠頭吧?」


    「是的。聖小……他被久琉宮老師調教,還被帶走。」


    「哎呀,原來是這樣?那我來晚了……沒關係,交給久琉宮老師處理就行了吧?總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早安,舞那!」


    「早安,鮑伯!兩天沒見了呢。」


    「是啊。你好像遇到不少挫折,能平安無事退學真是太好了。跟你重逢好開心……」


    鮑伯來到舞那麵前,用力抱緊她。舞那靠在鮑伯粗壯的手臂裏,一麵答道「是的……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鮑伯。」


    「唔咈咈。不過,真沒想到舞那會變成零子老師的助手……套裝打扮好有新鮮感!今天開始是不是該叫你『五十嵐老師』?」


    「五、五十嵐老師……別這麽叫我嘛~像之前一樣,叫我『舞那』就行了!就算我們不是同學,還是可以當朋友啊。」


    鮑伯升上二年a班。三天前,舞那還是她們班上的成員。鮑伯聽了笑著說:「哎呀真是的。我好開心~謝謝你,舞那!」


    ——她已經沒套麵粉袋了。半年前從麵粉袋『畢業』。


    鮑伯眯起圓滾滾的眼珠,嘴邊綻放微笑,舞那也跟著露出微笑。


    「……好了」,鮑伯說著放開舞那——


    「來把這裏打掃乾淨吧!」


    她從舞那手中搶過掃帚、畚箕。趁舞那吃驚到「唔耶!?」時,快手快腳地出動,過去把玻璃碎片掃起來。


    舞那手忙腳亂地製止鮑伯。


    「不、不用了!我一個人掃就好……鮑伯,你還沒吃早餐吧?早上通常都很忙,掃地的事就交給我吧——」


    「不礙事不礙事。讓我幫忙吧?」


    「啊嗚啊嗚。可是,鮑伯……」


    「沒關係啦。兩個人一起掃,馬上就掃完啦?要是舞那一個人掃,不小心受傷就麻煩了。我這個風紀委員可不能坐視不管!」


    真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堪稱風紀委員的典範——舞那聽了感動萬分。半年前,舞那的朋友全都離開這所學院,當時鮑伯適時對她伸出援手。這恩情永遠都還不完。不過——


    「請問。鮑伯都不在意嗎,那個…………」


    「你是指來這所學校就讀的事?」


    舞那邊拖地邊支支吾吾地問著,鮑伯則雲淡風輕地回問。舞那這才點頭說:「啊,是的……」


    「上殺手課程,跑去當殺手……往後的人生大概都得跟殺人為伍了?這樣實在……」


    「……是啊。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


    鮑伯停下手邊動作,臉上浮現苦笑。舞那才要對此做出回應,對方就趕在她開口前——


    「可是,人生本來就充滿變數。」


    鮑伯呢喃道。語氣聽起來就像在閑話家常——


    「或多或少都要忍受討厭的事。我是想說就盡量殺殺看囉~實在殺不下去,到時再看著辦。也可以轉換跑道啊。」


    鮑伯輕輕帶過。舞那聽了驚訝地說:「轉換跑道!?」


    「可以換工作嗎!?」


    「可以吧?不能換的話,到時再看著辦。來日方長,慢慢想就好囉?我這個人偏好活在當下。因為我是時下的年輕女孩嘛!」


    手橫擺在臉邊比ya外加吐舌,鮑伯「鏘啷」地擺了一個可愛姿勢。可能是脫除麵粉袋的關係,她的情緒轉折變得有點詭異。整個人莫名的high。


    鮑伯會持續套麵粉袋的理由,據她本人說是因為『少女的羞恥』,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羞恥……


    「——別管那個了,來談戀愛吧,談戀愛!戀愛比工作更重要!」


    「——唔耶?」


    鮑伯握住拳頭大力主張,舞那則呆呆地張嘴。


    「鮑伯,你現在在談戀愛嗎……?」


    「對。」


    「咦咦咦咦咦咦!?」


    舞那還是頭一遭聽到。拖把在地上滑行,人也跟著靠過去,再來就是一連串提問。


    「……跟誰?學長嗎,還是同學?該不會是學弟……」


    「跟學長、當風紀委員很受他照顧,三年a班的——」


    舞那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哪裏好啦、哪裏吸引她啦、當初是怎麽認識的、最近還發生這種事啦,諸如此類,鮑伯滔滔不絕地說著——


    「舞那呢?有沒有喜歡的人?」


    「嗯——」


    被人這麽一問,舞那的拖地動作跟著停擺。在那瞬間她想到——


    『——舞那很強。』


    『做什麽事都很拚命、有始有終……所以,我很想替你加油。』


    『舞那的心意一定能傳達出去。我敢保證。就算傳達方式很笨拙也沒問題吧?』


    『舞那很努力,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舞那?」


    發現鮑伯盯著自己的臉看,舞那這才回神。她「啊哈哈……」地搔搔臉——


    「……沒有。我現在光自己的事就忙不過來了。」


    她這麽回答。瞬間,鮑伯似乎想說些什麽,不過——


    「哎呀,也……也對啦。說得也是!沒錯,你說得對!舞那從今天開始就是社會人士了。沒空在那作夢談戀愛。要工作,先工作才對!」


    鮑伯刻意用開朗的語氣、連珠炮似的說完這段話,還拍拍舞那的背。舞那在她的蠻力肆虐下踉蹌個幾步,順便虧她「鮑伯,泥說的話怎麽跟剛才相反……」


    話雖如此,多虧鮑伯這段話,沉重的心情煙消雲散,讓舞那再次重拾心緒。走廊也變得很乾淨。不過——


    (…………京輔同學。)


    舞那心裏還惦記著『那個人』,一直在她腦海中縈繞不去。


    x            x            x


    流理台用小瓷磚拚貼而成,上頭有淡粉色的水流過。打掃工作結束後,鮑伯為了吃早餐跟舞那告別,舞那開始單獨行動,在那洗沾滿鮮血的拖把——


    「……有血的味道。」


    「唔耶?」


    好像有人在一旁細語。舞那不以為意地轉頭。接著——


    「嗅嗅。肚子、好餓……」


    ——她撞見一對血色雙眸。距離近到兩人的鼻子都快碰在一起。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嚇了一大跳。上半身倒在流理台上,下半身浮起——不,是她自己抬起來的。舞那由下而上踢出一腳,速度快到肉眼無法辨識——


    「……嘶嚕。」


    對方避開了,還伸舌舔了一下。發達的虎牙跟著露臉。下一秒,那人張開大口——


    「我要開動了——」


    「等等。口下留人,千尋!」


    舞那差點在剎那間遭人活咬。女學生朝她撲過來,後方則伸出一隻手抓住女學生的衣領,用力將她拉回。這讓那些牙「喀嚓!」地撲了個空——


    「咿!?唏咿咿咿咿!?」


    舞那嚇到六神無主,在流理台上旋轉——雙腳胡亂甩動,女學生的頭直到剛才都停留在某處,她的腳則於該處瘋狂亂踢。


    「呼、呼……你別嚇我好不好,千尋……」


    「……舞那才是。剛才那是什麽……街舞嗎?我的頭差點被你踢爆呢……?」


    舞那從流理台上滾落,按住濕濡的胸口,女學生——安藤千尋則對她小聲叨念。一名男子抓住千尋的衣領,嘴裏說著「不乖」,用另一隻手賞她手刀。


    「算你自作自受,這是你自找的!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不要看到人就吃……抱歉,千尋老是給人添麻煩。舞那。你還好吧?」


    「啊、是的……我、我沒事。哈哇哇。」


    舞那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眼前的男學生瞧。除了黑色長發及肩外,沒什麽醒目的特徵,看起來很平凡。舞那稍作思考一陣子後——


    「多謝你救我——魔境院喰餓同學。」


    她朝對方道謝。這話一出——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別說了!別用那個名字叫我,笨蛋!會害我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欸!?我的名字是道郎、道郎!鈴木道郎!」


    他紅著臉,開始覺得難為情。這時千尋小聲開口:


    「…………『片翼死亡天使(azrael)』。」


    「咕啊!?」


    瞬間,魔境院喰餓——更正,是道郎,就好像被人打中肚子一樣,下盤搖搖晃晃。這反應太有趣了,所以——


    「《灼天地獄炎(heaven shall burn)》……」


    「住口!」


    舞那有樣學樣,隻見道郎摀住耳朵。舞那、千尋互看彼此一眼,接著——


    「《地平線彼端(rihe horizon)》……《為災禍祈福(pray for gues)》……」


    「快住口喔喔喔喔喔喔!」


    「『魔耀蒼穹羽慟(skylit drive)』……『扼殺希望的絕望巨鐮(hopes diest)』!」


    「別、別說——」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冷靜點!冷靜啊『片翼死亡天使(azrael)』!現在解放您的力量『什麽跟什麽』,後果將不堪設想……『零世』會這個那個!」


    「求求你們別說了拜托——」


    舞那跟千尋接連學魔境院喰餓講話,道郎向她們下跪。按住左手、情緒高漲的千尋總算恢複平靜——


    「…………噗。」


    「笑屁————!」


    道郎抓狂,一把抓住千尋的領口。千尋則笑著露出虎牙——


    「……抱歉。那我跟你賠罪——喀呣。」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口咬住道郎的脖子。道郎方寸大亂地嚷嚷,不過,看千尋的血色瞳眸幸福地眯起,在那「……嚼嚼。」「好好滋~嗯咕嗯咕……」「我吸~~~~~」,還一個勁地吸血,道郎便發出歎息。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隻能吸一點點喔……?」


    他的手繞過去抱住千尋,彎腰方便她吸食。邊摸千尋的發邊看舞那,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


    「對了舞那,現在才說或許晚了點,但你穿套裝了!已經開始工作了嗎?」


    「——唔耶?啊,是的……今、今天開始上工……」


    千尋吸住道郎的脖子,啪滋啪滋響的水聲很色情,讓舞那答得無所適從。道郎聽完後應道「是喔~」。


    「這樣啊。你已經是零子老師的助手了。話說,你都做哪些工作啊?」


    「唔~嗯,我也不太清楚……目前是巡視校園。當糾察隊!還有幫忙處理校內的例行公事……」


    「是喔!聽起來很像某種職業,像校內工友?工作內容意外正常,這樣我就放心了。加油!」


    「好的!謝謝你,道郎同學。」


    道郎的個性也變正常了呢……舞那有感而發。


    約莫兩個月前,道郎總算不再發表那些愚蠢的妄言,從廚二病(白目死小孩)『畢業』。他不像鮑伯,在大家麵前宣布『我要脫了!』之後才脫胎換骨,事情突然在某天發生——道郎來上學,老綁在左手上的黑色繃帶失蹤,換綁白色繃帶,眼罩也拿掉了。


    學院裏頓時掀起一陣騷動,不分學年,聽到這傳聞的學生全殺到一年b班教室。


    『你怎麽了,魔境院喰餓!?』『吃錯藥喔,魔境院喰餓!?』『片翼死亡天使怎麽了,魔境院喰餓!?』『 快回來!回來啊「暴蝕的死帝(beelzebub)」(注3)!』


    注3beelzebub,又譯別西卜,意為蒼蠅王,聖經七罪裏的「貪食」。


    一大票學生蜂擁而至,至於那個到昨天為止都還自稱魔境院喰餓的少年——


    『魔境院喰餓……嗬。他已經回去了。回到原來的住所「零世」……』


    他目光惆悵地望向遠方,在微笑中道出這句話。


    這說明無怯讓大家接受(因為太謎了),直到『某件事』真相大白後,劇情才急轉直下。這項驚人事實就是——


    「——喀呣。」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笑著眺望舞那的道郎突然發出慘叫。一臉驚恐,整個


    人慌亂不已——


    「住手,別咬我!吸血可以吃肉不行,脖子的肉——嘎啊啊啊啊啊啊!?冷靜點,你冷靜點安藤千尋!唔哇啊啊啊,救救我,『片翼死亡天使』!」


    「哈哇!?千、千千千千、千尋!你在對男朋友做什麽!?」


    道郎苦不堪言,舞那趕緊要千尋從他的脖子上「住口」。這讓千尋鼓起腮幫子——


    「…………我嫉妒。道郎,都怪你用色色的眼神看舞那……」


    「我哪有!」


    道郎按住出血的脖子,出聲反駁千尋。


    「我隻是覺得……那件套裝意外適合她!」


    「……騙人。這些肉有、騙人的味道……!」


    「那什麽味道!?可惡,血止不住……你咬掉一大口吧!?」


    「嗯。因為我很生氣……你不說真話,我會更生氣喔。」


    「…………就覺得她意外成熟……」


    (瞪…………)


    「穿、穿的內褲意外成熟——」


    「唔耶!?你、你你你你、你刊到惹!?」


    「果然!唔嘎————!」


    千尋一陣光火,朝道郎發動攻擊。道郎被壓倒在走廊上,不忘辯解「不是我主動看的,是它自己跑出來!」一隻手拚命抵擋千尋的牙。


    舞那用雙手按住裙襬,直盯鬧成一團、難分難舍的兩人——


    (……他們好恩愛。)


    看著看著就笑開了。千尋跟道郎。這兩人目前是男女朋友。


    聽說告白的人是千尋,道郎之所以會從廚二病畢業,似乎跟這件事脫不了關係。道郎會害羞,千尋嫌麻煩,所以他們沒告知詳細情形,但一向話少的千尋曾經這麽說:


    「……『片翼死亡天使』,已經被我吃掉囉?很好吃呢!」


    以上就是她的說詞。


    舞那知道道郎自稱『魔境院喰餓』、左手寄宿『片翼死亡天使』的緣由是什麽。是在一年級的暑假得知的,鮑伯曾跟她說過。


    道郎不小心失去理智殺人,認為犯案都是左手寄宿惡靈的關係,持續用這種方式弭平罪惡感,扮演魔境院喰餓——在他變回『鈴木道郎』那天,左手換上新的繃帶,上頭還滲著些許血跡。


    想必是道郎決定結束自欺欺人的生活,鼓起勇氣麵對現實吧。千尋吃下他的肉,一並吞食『懦弱』……


    「……唉。我可能會在某天被人吃到連骨頭都不剩吧?鮑伯跟我讀不同班,最近老覺得有生命危險。」


    一陣扭打後,道郎總算順利安撫千尋,說話時臉色蒼白。千尋露出沾染道郎血跡的虎牙笑說:


    「……咦?這還用說。因為我很喜歡你啊!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想吃!我討厭吃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會這樣想很正常吧?」


    「前提是你沒吃人肉啦!?受不了……真是的。我怎麽會喜歡上這種家夥……對『平凡』的我來說,這擔子太重了。」


    我又不是神穀京輔——道郎說著就歎了一口氣,再牽起千尋的手。另一隻手按住脖子,血從縫隙間撲簌簌地湧出。


    「…………抱歉,我的意識開始渙散了,先去保健室一趟。舞那,工作加油喔?有什麽事別客氣,盡管找我商量——」


    「啊嗯——……」


    「盡管找人商量,好比鮑伯!哈哈哈……」


    道郎冷汗直流地笑答,千尋這才闔起大開的嘴——


    「……拜拜,舞那。下次遇到你,可以讓我咬一口嗎?」


    她這麽問。舞那則笑應「不行」,接著說:


    「千尋喜歡的是道郎同學,想吃的也是道郎同學……你才是,搞外遇不好。要對道郎同學忠誠喔!」


    x            x            x


    「你出賣我,舞那啊啊啊啊~~~~~!?」


    道郎留下這道慘叫,兩人雙雙離去。舞那將清洗乾淨的掃除用具歸回原位,改朝校舍a楝前進。那裏有福利社、餐廳、保健室跟班級教室等等,學生很多,到處都鬧哄哄的——


    「唔哇!?舞那,你穿套裝了欸!一大早看到這個,心情真好~!」


    「早安,舞那……啊,現在該叫你五十嵐老師才對。早安,五十嵐老師!工作加油喔?」


    「小心別耍笨。拜托你一定——要注意!」


    「嚕、嚕、啦?看五十嵐當老師好開心?羅納度很喜歡你唷?羅納度也認識你唷,嚇到了吧?」


    「我也認識你,舞那老師。內褲很性感嘛?」


    大家七嘴八舌。舞那在走廊上步行,跟她擦身而過的學生都主動打招呼,要不就是過來搭訕。相對的——


    「大家早安!」「大家早安!咬、咬到舌頭惹……」「是,我會努力的!」「……我會多加注意。啊哇哇。」「咿!?別、別嚇我!」「…………你聽誰唆的?」


    東一句西一句。舞那開朗地回應大家,此時——


    「傻妹————~~~~~!」


    有個妝很濃人又辣的女學生跑來,伸手朝舞那的脖子繞去。


    「啊咿!?」舞那嚇了一跳,她則唰唰唰地摸亂舞那的頭發——


    「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傻妹~~~~~!?」


    「啊嗚啊嗚。友、友美……好久不見!」


    這辣妹帶著高漲的情緒發動纏人攻勢——被友永友美嚇到,舞那有點退縮。友美則毫不介意地「呀哈哈!」笑——


    「剛才啊,鮑伯跟我說傻妹出現了~見到你真好,我說真的!等一下要工作嗎?」


    「啊,是的……對。目前在巡視校舍。」


    「哦——是喔?好笑。」


    舞那聽不出「好笑」在哪,但友美平常說話就沒頭沒腦的,所以舞那也跟著沒頭沒腦地附和「啊哈哈。對啊,好好笑!」


    友美又說一次「好笑」,接著——


    「對了,你聽我說。超~扯的……」


    像這樣突然轉變話題也是常有的事。


    還有,每當友美抱怨『超扯~』時,大多都跟某事有關——


    「紳士同學又跑去拈花惹草嗎?」


    ——早乙女紳士。她這麽抱怨通常跟那個花花公子男友有關。不過——


    「啊啊,你說紳士?他愛怎樣都好。反正我們分手啦?」


    「fa!?」


    舞那驚嚇過度,噴出友美才會用的詞。


    「你、你你你你、你們分手了!?為什麽!」


    「沒啦——就覺得……」


    友美答話時,罕見地支吾其詞。頭發變長了,她玩弄那些顏色掉一半的發梢,垂下眼簾、憂鬱地歎息著。


    「紳士,他好像有喜歡的女孩……」


    「……這種事常常發生吧?」


    一看到美女就愛上對方,下一秒跑去追人。戴著甜美的假麵具、說著甜言蜜語,見一個勾一個——這就是他的作風,但基本上那些女人都不把他當一回事,最後紳士會哭著叫『友美小姐~!』跑回來找她,以上戲碼是兩人的必備橋段。


    照理說是這樣,為什麽這次……


    「是沒錯。但這次他好像很認真了……今年新入學的一年級生裏,有個叫白石朽菜的女孩,你聽說過嗎?是愛裝清純的婊子,殺過九人的瘋癲女。」


    「是、是的……有聽過。僅限名字……」


    九人。那個女學生是目前學院內殺最多人的,特別受到矚目。不過,舞那還是頭一遭聽說她很賤又愛裝清純、腦子有病……


    「……紳士同學很中意那女孩?」


    「對。接下來要說的激爆無敵瞎——」


    友美神情認真地


    續道。


    「……那女孩也很喜歡紳士。」


    「咦。品味太差了吧?」


    舞那過於驚愕,一不小心就說出真心話。友美則頗有同感地回應「對啊」,繼續補充:


    「我想說『真的假的!』跑去問紳士,結果那女人好像在入學前就認識他了……」


    「唔耶耶耶耶!?跟、跟跟跟跟、跟殺人犯認識!?」


    「…… 對。超鳥的。我們讀一年級放暑假時,紳士不是有『假釋』出去嗎?」


    「啊,是的……他是全學年第二名嘛。超鳥的!」


    就不知點有沒有對到,舞那猜這句話應該是『好驚奇』的意思,試著學辣妹說話。友美則應說「對啊」,對她的話表示讚同。


    「……然後。他當時在外麵把妹,對象好像就是那女的啦?兩人隱瞞身分約會好幾次,最後紳士打算殺掉對方……結果對方也很想殺他,害他差點掛掉!超——好笑的吧。呀哈哈哈哈!」


    「啊哇哇哇哇。好、好驚人的體驗……」


    殺人鬼企圖殺害的對象也是殺人鬼——居然有這種事。光想就覺得可怕。正當舞那感到害怕時,友美就斂去笑容道「還有啊」——


    「……紳士跟那瘋女人挑明這所學院的事,你猜怎麽著?那女的跑去自首欸,自首!為了明年、後年,自己可以入學就讀……想去紳士讀的學校,跟他一起消磨青春……不覺得很烏嗎?就覺得,這女人是有多愛他啦!?」


    「哈哇哇哇哇。好、好驚人的劇情發展……」


    跟某人的妹妹好像。怪不得紳士會一頭熱,那個一年級女生看願望實現,肯定也很高興吧。舞那總算知道友美說的『認直』有多認真,也明白她為什麽會想抽身了。可是——


    「……友美你無所謂嗎?」


    她這麽問。「……咦?」這話聽得友美一陣錯愕,舞那則目不轉睛地望住那雙眼——


    「紳士同學的事,你放棄得這麽乾脆……這樣真的好嗎,友美!?雖然你們每天吵架,但兩人感情看起來還是很好。我覺得你們很相配!明明很配……卻因為半路殺出一個相遇橋段有點戲劇性的女孩就退讓,這樣也沒關係!?看他被人搶走都無所謂嗎!?你明明很喜歡紳士同學……!」


    「傻妹……」


    聽舞那用強烈的語氣訴說,友美睜大雙眼。就地僵了一會兒,再來就「——呀哈。」地噴笑出聲——


    「呀哈哈哈哈哈哈!這什麽太好笑了,超——好笑的!呀哈哈哈哈!欸……傻妹,你也太會逗人開心了吧!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開始捧腹大笑。還猛拍舞那的背——


    「我又沒這麽愛他ing!哪來的放棄啊!是說,我隻喜歡他的臉啦?誰要就拿去啊,差不多醬囉?」


    「……………………」


    男友是那副德行,女友也好不到哪去。舞那眼帶責備地看向友美,嘴裏喚道「……友美」,友美則搔搔臉說「沒啦——……」,尷尬地吐露真心話。


    「留戀度也不完全是零。既然紳士都真心愛上人家了,對方也愛他愛得要死,那我就退出好啦?好歹都相處半年多了。基本上雙方都有共識才切的啦。所以沒問題、沒事!就醬囉?」


    「友美……」


    友美說話時看起來很落寞,同時又擺出相當豁達的表情。


    這讓舞那心頭泛起一陣甜蜜。她想起『他』跟『她』的事。正因為他們深愛彼此,舞那才——


    「……嗚嗚。我受不了了,再也撐不下去了……那種瘋女人不要也罷,真是夠了……」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從鞋櫃區那拖著腳、慢慢朝這靠近。淡茶色發絲變得亂七八糟,端整的臉龐因痛苦扭曲,該名男學生是——


    「……紳士?」


    「啊啊,友美小姐——」


    一看到友美,紳士就換上欣喜的表情,邁步朝她跑去——


    「友美小姐~~~~~~~~~~!」


    「fa!?」


    那張臉就這樣埋進友美的胸口。舞那這邊可以看到他的側臉,還有後頸跟手背,上頭布滿無數的割傷、抓痕,更有啃咬跟毆打的痕跡,看起來怵目驚心。


    「等等……紳士,你怎麽了!?」


    「還不就那個——————!」


    友美大吃一驚,紳士巴著她號啕大哭。他抱住友美,邊哭邊吐苦水。


    「我不過跟其他女孩對上眼,朽菜小姐就出拳打我肚子!對其他女孩笑就拿筆刺我,跟其他女孩講話就諂我脖子……未免太會吃醋了!不隻是我。對那些女孩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指責她們『用眼神勾引人』,要不就是『色誘我』,再把她們虐得遍體鱗傷,害好多人身負重傷!結果,我莫名其妙受大家憎恨,朽菜小姐被調教的這段期間,大家一直欺負我……嗚嗚。我受不了了,那種瘋癲女……已經超出身心的容忍極限!幫幫我,友美小姐,友美小姐~~~~!」


    「……………………」


    友美無言。聽紳士大吐苦水,那張臉不知不覺變得麵無表情。


    「友美小姐……」紳士仍在哭訴,友美則用死魚眼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紳士。」


    「友美小——」


    「我看你乾脆去死好了?」


    說話的語氣相當冷酷。平常的友美總是活潑開朗,現在卻判若兩人,用沉重、昏暗的聲音放話:


    「紳士一天到晚拈花惹草,但這次來真的……想說你真的愛上她了,才放手讓你自由欸?不是還笑著目送你嗎?結果,最後又變成這樣……啊——啊,你真的很瞎欸,紳士?sskkmtus!」


    「ssk……不好意思,麻煩你講日文。」


    「最差勁、最爛、夠臭、夠惡心、莫名惱人、超無聊、我看了就煩、死死最好,你這無節操臭爛男!別以為你怎麽搞我都會原諒你,想太多去死吧!」


    「呀!?」


    紳士被友美推飛,人朝地上摔去。友美氣呼呼的,獨自一人跨步離開走廊。紳士慌慌張張地起身,朝漸行漸遠的友美伸手。


    「啊啊!?等、等等等等、等等我,友美小姐!是我不好,友美小姐!我跟你道歉,原諒我……我們重修舊好吧,求求你!我愛你,友美小——」


    「幹我屁事,去死啦!」


    「友美小姐~~~~~~~~~~!」


    「去死!」


    臨走時丟下一句難聽的饅罵,友美的身影就此消失於轉角處。放下伸長的手,紳士整個人趴到地上去。還哭著叫喚:「友美小姐……」


    「……………………」


    「——舞那小姐。」


    「唔耶!?什、什摸事……」


    舞那打算悄悄離開,卻被紳士叫住。他抬起低垂的臉龐,用哭腫的眼凝望舞那,接著——


    「我隻剩你可以依靠了,舞那小姐……其實,我從以前就很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求你幫幫我。拜托你!」


    ——他開始告白加懇求。


    舞那聽了愣愣地說「紳士同學……」,順便補上這一句:


    「……你老是這樣,才會被人甩掉。還不如去追友美,跟她重新來過吧?」


    x            x            x


    「啊啊,等等!請你等等友美小姐,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少囉嗦!別說那種娘娘腔的話!快去跟那個瘋女人說清楚講明白劃清界線。你不是想跟我複合嗎!?」


    「嗚嗚。很想啊……但我一定會被她殺掉的!不隻是我,連友美小姐都會被她大卸八塊——」


    「她敢就死定了!我要


    給她好看去死!竟敢小看學姊去死!」


    ——友美小姐~~~~~!?紳士放聲哭喊,友美硬是把他拖走。


    看樣子他們順利和好了,但接下來似乎會麵臨很恐怖的局麵。這兩人衝進舊校舍,鮑伯等風紀委員為了以防萬一追在他們後頭。


    「世界和平、世界和餅、西接——」


    舞那到走廊角落避難,專心地祈禱著。


    ——午休時間到來。上午的課結束,a棟二樓有班級教室,在學生的襯托下顯得很熱鬧。


    「辛苦了,五十嵐老師!」


    「辛苦你了,舞那!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是說你吃的飯跟老師一樣好喔?吃那麽好讓人很羨慕欸、那些人一向都吃得很豐盛……身分差距真的好懸殊!」


    「嘻、嘻嘻……看到傳說中的性感內褲了……嘻、嘻嘻嘻……」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朝舞那搭話——


    「謝謝裏!」「謝謝!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該回去了……」「嗯~希望是這樣。之前讀一年級真的很慘。」「哈哇!?你、你你你你、你做什麽——!?」


    諸如此類。舞那忙著回應,而後——


    「唔喔喔喔!?嚇、嚇我一大跳……還在納悶這位套裝美人是何方神聖,原來是舞那啊。辛苦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一道輕浮的聲音傳來。是穿紅色和服的美少年,嘴裏說著「嗨!」朝舞那揮揮手。


    「紅、紅羽老師……」


    「哈哈!叫我刃更就行了。你從今天開始在這上班嘛,舞那?既然是同事就別那麽見外。來談職場戀愛吧!」


    ——紅羽刃更。暗殺名門『紅羽家』的長男,半年前來煉獄更生學院任職,在這當老師。舞那早在稍久之前就跟他有交情,不過——


    「……紅羽老師。你現在不就一天到晚談職場戀愛嗎。」


    「職場戀愛?不不。要說我目前在做什麽,這個嘛……其實是種教育行為啦。利用美色引誘目標失去理智,讓對方輕忽,趁機掠奪身心——我在教那些招數。床上功夫了得殺人自然不費事,簡單講就是公事公辦囉?」


    「……………………」


    刃更說得冠冕堂皇,聽起來就是把學生們吃乾抹淨。每每見到舞那就發動追女攻勢,雖然舞那一直拒絕他,但刃更人帥又會耍嘴皮,其實還滿受歡迎的。就因為他受歡迎,所以從不缺女伴,去年教的二年a班女學生疑似全員中招。連紳士都覺得他很『紳士』,是個大色胚。


    舞那用輕蔑的目光瞪人,刃更看了不禁失笑。還以為他會知難而退——沒想到……


    「哈哈哈,這個好!不會落入甜蜜圈套的女孩才有攻略價值。好比你跟零子。畢竟那些迷上我的女孩,擺布起來都很易如反掌嘛?」


    ……連零子都盯上了。『可以遇到一大堆年輕女孩』,懷著這種不純念頭當老師的男人果然不一樣。


    舞那嫌麻煩,打算無視他回零子身邊,正要轉身離去時——


    「刃更老師!」


    刃更目前負責帶三年b班,有個女學生從班級教室跑出——


    「您要去哪,刃更老師!?今日午膳不是要跟小女子一起用嗎。您好狠的心,刃更老師!」


    女學生緊抱住刃更的背。刃更回道「啊啊……」,頭向後轉去——


    「是嗎?抱歉抱歉,我不小心忘了。」


    「您的態度斷無悔意!不過,小女子不在乎……隻要您能撥時間陪陪人家,小女子就心滿意足了。這對小女子來說是莫大的榮幸,刃更老師!」


    「……………………」


    那女孩對刃更死心塌地。柔軟蓬鬆的翹毛、深紅色大眼,用詞遣字有點文言,這學姊似曾相識。舞那在心裏默念……你們兩個慢聊,打算從該處撒退,這時耳邊又聽到——


    「啊哈哈。你說得太誇張了,春代——」


    「春代鞋姊!?」


    聽到不容忽視的字眼,舞那立刻轉頭察看。抱住刃更的春代(?)則「……唔唔?」地看向舞那——


    「噢噢,舞那!我的勁敵。你怎麽穿成這樣?」


    「我才想問裏呢!花、花花花花、花生啥摸事了……平常那套玩偶裝到哪去了!?摸起來很舒服的毛毛裝怎麽不見了!?」


    「被我扔了。」


    「為哈咪!?」


    「唔唔。這、這是因為……(害羞害羞)」


    「我替她脫了。」


    春代扭扭捏捏,刃更則伸手搭上她的頭,一麵做出回應。手裏玩弄看似柔軟的秀發,不忘解釋:


    「我想看她長什麽樣子,就把頭摘起來。在那之後,她超抓狂……還說要『宰了你——!』說老實話,我當下可急壞了。」


    「居、居然做這摸危險的素……」


    春代是超級害羞的女孩,真麵目被人看到就會抓狂。不殺光目擊者絕不罷手,會進入無法駕馭的『狂亂模式』。


    對此,刃更他——


    「我是想速戰速決封殺她啦。所以就撲倒她,讓她失去抵抗能力,將那張臉看個夠。看完發現這女孩是我的菜,就直接拐走囉。灌些像是『你好可愛』、『你好漂亮』、『害羞的你也很可愛』之類的迷湯……」


    「呀——!?求、求您別說了,刃更老師!羞死人!」


    春代用雙手遮臉,身體害羞地扭來扭去。臉都紅到耳根子去了。這時刃更愉悅地「哈哈!」大笑。


    「一開始根本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但我持續說一小時的甜言蜜語後,她慢慢安分下來,眼神也變得很陶醉……我又求她,說『不隻是臉,還希望能看看你的身體』,結果她就害羞的脫掉玩偶裝啦?接著我就地——」


    「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春代激動地怪叫。伸直身體、摀住刃更的嘴。


    「刃更老師!?請、請請請請、請您別說了!萬萬不可啊!」


    「春、春代鞋姊……」


    舞那從沒見過這樣的春代,她一臉吃驚。春代跟刃更如戀人般你儂我儂,看他們這樣,舞那的視線開始遊移,接著——


    「——唔耶?」


    她發現走廊轉角處有張臉露出,那人一直在偷看這邊。是禿頭的中年男子。


    「六車、老師……?」


    「…………唔!?」


    發現舞那在看自己,六車渾身一顫。接著——


    「啊——」


    他突然流出一堆淚水,消失在牆壁彼端。「六車老蘇!?」舞那大叫,春代則歪頭道:「……六車老師?」


    「那人有何問題?」


    「啊哇哇。剛、剛才他好像在那……!」


    「……哦?無妨,隨他去吧。」


    「居然說隨他去!」


    ——之前明明這麽仰慕老師、這麽尊敬他!


    「我該跟那位高人學的,在這兩年已全數習畢。他已經沒東西教我了。」


    「好過分!春代學姊,你好過混!」


    「……過分?你才過分吧,舞那……」


    「唔耶!?我怎麽會過混!?我啥摸都沒做啊!?」


    看舞那驚訝成這樣,春代歎了一口氣。她垂下眼,換上沉痛的麵容——


    「……『退學死驗』時我們交手過。當時我跟師父都拿出全力,為的就是取你性命。結果呢?我們慘敗了……師父花上四十餘年的歲月磨練技巧、鍛煉拳頭、累積實力……卻不敵你。區區一個十四歲黃毛丫頭,還是門外漢!自此,師父信心全失,霸氣不再,一口氣老了許多。我對那樣的師父失望至極,才主動拜辭……」


    「六、六車老師…


    …」沒想到他居然受這麽大的打擊……這麽說來,舞那想起在走廊上碰麵、擦身而過時,他似乎很怕自己。刃更聽了「啊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再加上疼愛的弟子還被我睡了?怪不得失落成那樣,哈哈哈!」


    ——太可憐了。改天一定要跟他賠罪。舞那心想。


    「啊嗚啊嗚。那、那麽……我先走了……」


    「嗯。你要回零子那去吧?」


    「是、是的。我打算回去找她。」


    「嗯……」


    刃更伸手扶住下巴。朝春代瞥去一眼——


    「是嗎,我知道了。幫我跟零子打聲招呼。下次那對大奶——」


    「再見。」


    舞那都還沒聽到最後就轉身離去。這時春代又「啊噠!?」一聲——


    「刃更老師!?您又對其他女子獻殷勤了……」


    「哈哈!你吃醋了?既然這樣,你就要多加努力,讓我對你更加著迷,春代。試著把我的心摘下吧?」


    x            x            x


    「那個人金的是銳利的哥哥嗎!?太會臉花惹草了!我也要叫零子老蘇小心防範才行——」


    舞那碎碎念發牢騷,折回新校舍地底。不過,零子不在理事長室。地底除了理事長室外,還有『研究室』、『茶水間』等隔間,就算不回到地上也能過生活。


    舞那稍微思考一會兒,決定去理事長室旁邊的『假寐室』找找看。那裏放有單人床跟簡易桌具,室內空間狹窄,約三張榻榻米大小。她敲敲門,再將門打開。


    開門後隻見——


    「呀嗯!?不行,太激烈了……這、這樣弄會……啊嗯,哈啊啊啊啊嗯!?」


    「……………………」


    零子一絲不掛地仰躺在床上,發出難耐的嬌喘。旁邊站了一個肌肉發達的魁梧男子,正用那雙大手搓揉零子的胸部。


    ——舞那的腦子瞬間刷白。


    「花、花、花花花、花生啥摸事了……」


    「……………………?」


    男子看向入口處。象牙色的眼定在舞那身上,眼眸微微睜大。剎那間——


    「鼻……鼻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舞那發出慘叫,男子的手在同一時間離開零子,筆直朝她衝去。舞那陷入恐慌狀態,一麵將手表舉起——


    ——噗嘶!


    麻醉針射向男子的胸膛。不過——


    「咩用!?」


    男子並未停下腳步。舞那「咿咿咿咿咿咿!?」地後退,打算逃跑的她向後跌跤。在神準的時間點上踢出後空翻旋風腿,一腳踢進男子的胯下。這樣還沒完——


    「呀咿!?」


    男子不為所動。腳尖命中人的舞那反倒覺得疼,在地上痛苦打轉。男子則眼明手快地抓起她的右腳踝,將她高高舉起。


    「哈哇啊啊啊啊啊!?啾啾我!誰來啾啾我——!?快住手,住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奪走我的貞操!放過我的貞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


    舞那被人倒栽蔥提起,四肢胡亂揮舞,這時零子慌慌張張地跑向舞那。還用浴巾蓋住身體正麵的春光——


    「你冷靜點,舞那!他不是敵人!是煉兒、煉兒!煉?兒」


    「唔耶?煉……煉兒、同學…………?」


    停下慌亂掙紮的手腳,搖晃的視野逐漸安定,曾經在哪見過的防毒麵具——『gmk48』的招牌標誌映入眼簾。舞那抬起上下顛倒的視線,隻見一對象牙色瞳眸正在凝視她。煉兒臉上帶著苦笑。


    「……舞那。嚇到你、對不起……」


    「煉、煉兒同學……」


    「煉兒!」


    零子用力拍煉兒的屁股。手扠在腰上——


    「沒我的命令怎麽能動?還突然跑過去,真是的……就算不是舞那也會嚇到啊。你到底怎麽了?」


    「…………對不起,媽媽。我…………」


    煉兒被零子罵,嘴巴跟著閉上。頻頻偷看舞那。


    這時零子「嗯?」地抬起單邊眉頭。接著就「哦哦~?」地泛起微笑,似乎對什麽事心裏有譜。


    「哎呀,煉兒~?你該不會——」


    「啊嗚啊嗚。零、零子老師……?」


    「……嗯?什麽事,舞那。冷靜下來了?」


    「是、是的。我已經、冷靜下來了……不過、那個……」


    舞那被煉兒放到地板上,雖然剛才嚇到血色盡失,她還是用紅紅的臉看著零子。


    「該怎麽說,就那鍋……打、打擾惹!」


    她看到零子豐滿的胸部在浴巾包裹下呼之欲出——此時,剛進房目擊的畫麵又活色生香地在腦中重播,舞那一顆頭跟著垂得老低。


    「…………唔!?舞那,你誤會了……我、我我我我、我隻是……啊哇哇哇哇。」


    「噗、啊哈哈哈哈!」


    看煉兒慌忙否認、舞那低頭外加害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零子不由得失笑。


    「嗬嗬,抱歉抱歉……那是在按摩啦,按摩。」


    「……唔耶?按、按摩……?」


    「嗯。我讓煉兒學習專家級按摩技巧。像是精油舒壓、香氛按摩,連脊骨神經醫學都學了。我生活忙碌,很容易身體酸痛。才要他定期幫我按摩,讓我恢複精神。」


    「言、言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說,舞那剛才看到的『那個』是全身按摩……正要朝合理的方向解釋,腦中就浮現一個單純的疑問。


    「……咦?可是,零子老師。你發出的聲音好像有點奇怪——」


    「啊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


    零子突然提高音量,出手拍拍煉兒的屁股。


    「煉兒出差一個月,剛辦完『公事』回來,好像有什麽事想拜托你呢,舞那?」


    「唔耶?拜托我嗎……」


    「嗯。對吧,煉兒?」


    「…………咦?」


    「咦什麽。快,你不是有事想拜托舞那嗎?」


    「……………………」


    零子用手肘輕輕頂撞煉兒的側腹,臉上笑咪咪的。煉兒則默默無語。他早已脫掉充當『安全裝置』的防毒麵具,露出精悍的臉龐,嘴巴欲言又止地蠕動,最後才說出那句話:


    「…………舞那。拜托你。請你幫我——」


    x            x            x


    「…………………………………………」


    「哈哇哇。煉、煉兒同學……覺、覺覺覺覺、覺得……準樣?」


    一小時後。舞那窺探煉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著。在舞那前方,煉兒正挺直背脊坐在桌前,身體一動也不動地杵著。舞那背後開始冒出冷汗。


    「啊哇哇。果、果然行不東!快、快吐出來——」


    「沒問題啦。」


    零子坐到舞那身旁,自信滿滿地斷言。話一說完,吞下第一口就靜止不動的煉兒若無其事地動了,再度開吃。默默吃完舞那親手做的咖哩飯。「……看吧?」零子說著就揚起嘴角。舞那呆呆地張著嘴,盯著若無其事吃她親製料理的煉兒。


    一小時前,煉兒拜托舞那一件事——那就是『想請舞那做菜』。


    單隻是做菜,倒還算是很普通的願望。不過,舞那的料理一點也不普通。


    原因至今不明,不管舞那怎麽做、做哪種料理,都會弄出不能當食物吃的謎樣毒物。效力驚人


    ,吃一口就會狂冒冷汗,拉肚子兼嘔吐、呼吸困難、心肌梗塞、全身麻痹、全身抽搐,將引發這類症狀,最後休克死亡——也就是『活活吃死』……對,普通人都難逃這種下場。


    「嗬嗬嗬。煉兒不僅肉體強度跟身體機能異於常人。就連免疫力和腸胃強度都非一般人能及。剛才你射麻醉針不是沒用嗎。」


    「——嗯。速、速這樣搜沒錯……」


    脫下『安全裝置』就更厲害了吧,舞那點點頭。煉兒跟他的『姊姊』不同,脫下防毒麵具也不會凶性大發。因此,用餐之類的場合都能以真麵目示人。但他的力氣還是強大得很,基本上都戴著『安全裝置』過活……


    此外,據零子所說,按摩時要脫下防毒麵具的原因是這樣的——


    『因為力道會改變。麵具脫也好不脫也罷,兩種狀態都能替我按摩。不過,脫下麵具會比較有力吧?你剛才進房的時候就是這樣,我會叫全因為他捏得太痛了!』


    ——以上。說是痛呼,那叫聲未免也太色情了,但舞那決定不去深究。取而代之——


    「那、那鍋……身體或許沒大礙……可是東西還是一樣難吃吧?」


    她這麽問煉兒。接著,煉兒邊吃邊回答:


    「…………不會。很好吃喔?」


    這是他的答案。頭上還冒著鬥大的汗珠。


    「別、別逞強惹!吃剩也迷關係——」


    「…………再來一碗。」


    「唔耶耶耶耶!?別、別別別別、別滋了!會吃出苗病的!」


    煉兒起身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打算去蒸飯機那多添一碗飯,舞那則朝他跑去。然後——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踢到腳絆倒了。橫著肩頭使出飛撲擒抱技,用力撞上煉兒的腳,不過——


    「啊咿!?」


    ——反倒是舞那被彈開,煉兒從鍋子裏撈完第二份咖哩,伸手將舞那扶起。零子見狀「啊哈哈哈哈!」地笑了。


    「換做是一般人,舞那的耍笨早就讓他身受重傷,對我家的煉兒來說卻不痛不癢呢?料理也殺不死他,簡直是專門生來克你的!」


    「……啊嗚啊嗚。不用擔心會殺死人,吃了沒用是很開心迷錯……但你這樣硬撐不好唷?我說真的,吃剩也沒關係——」


    「舞那。」


    煉兒坐到位子上,伸手拿起湯匙。舞那在搖他的肩膀,他則對舞那報以溫柔的微笑——


    「很好吃。謝謝你。」


    煉兒這麽說。剎那問——


    『很好吃。謝謝你。』


    進入煉獄更生學院就讀前,舞那生平第一次做菜、第一次殺人,還有——第一次遇到自己喜歡的男生,他的死狀又重回腦海……


    「嗚——」


    淚水自舞那的眼眶湧現。煉兒看了錯愕地「咦!?」了聲。


    「舞、舞舞舞舞、舞那!?你怎麽了,還好吧!?對、對不……啊嗚啊嗚。」


    「唔欸欸欸欸欸欸欸……我、我迷速、沒事……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你把她弄哭了。要負起責任喔,煉兒~?」


    「要我負責,媽媽…………」


    煉兒一臉狼狽,舞那則哭個不停。零子笑著調侃煉兒,煉兒聽了悶悶地回話。那張臉跟半年前的樣貌相去無幾,如今卻多了顯而易見的困惑。


    x            x            x


    「啊嗚啊嗚。剛才真是對不起,煉兒同學……那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喜極而泣?你明明很開心,卻哭了?」


    舞那做的四人份咖哩被煉兒吃光,舞那跟零子也用餐完畢。在那之後,零子打算回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接獲她的命令,舞那跟煉兒前往『某個房間』。


    舞那手裏抱著洗澡用的毛巾跟臉盆。煉兒手裏拿著裝有熱水的水瓶跟替換用睡衣,臉上戴著象牙色的防毒麵具。


    看著經遮光處理的麵具鏡片,舞那朝他微微一笑。


    「會啊?就算不覺得悲傷,人還是會哭的!煉兒同學沒哭過嗎?」


    「…………沒有。還沒、哭過……」


    煉兒說起話來還是不怎麽流暢,但跟之前相比,多了抑揚頓挫、感情也越見豐富。


    自去年九月中旬到十二月底前,煉兒共計在煉獄更生學院待了三個月,今年開始以殺手的身分回歸,前去執行任務。


    話雖如此,他會抽空回有零子在的學院,持續跟以前的同學、朋友們交流,慢慢學會表達喜怒哀樂。


    至於跟他混在一起的,主要都是『姊姊』的熟人——像鮑伯啦千尋啦道郎啦入墨啦(gmk48的影子樂團『munder faith』貝斯手。全身刺青、刺到皮膚泛綠的男子),另外也常跟舞那玩在一起。


    煉兒是名喚『殺戮機關』的超強殺手,不過,跟他接觸就會發現這人心地善良又溫和,有莫名討喜的一麵。就像在陪小男孩一樣……


    看煉兒逐漸成長,舞那打心底感到高興——


    「這樣啊。希望煉兒同學的『第一次』是喜極而泣。」


    「…………嗯。」


    兩人邊走邊聊。不久後——


    位於地底最深處、看起來像金庫的牢固鐵門現身。這是前理事長當『理事長室』使用的房間,門板上用英文寫著——


    『cocytus』


    cocytus在希臘語中代表『悲歎之河』,是流於地獄最底層的冰河。忤逆神的背叛者遭到冰凍,永遠沉眠於該處。在此——


    「煉子……」


    ——有『她』的身影。她是舞那的朋友、煉兒的姊姊、零子的寶貝女兒、瘋狂殺手,還是『他』——神穀京輔心係的女孩。


    半年前,煉子在『退學死驗』中賭上性命,替京輔等人贏得未來,也因此陷入嚴重的昏睡狀態,到現在都還沒醒來。在厚重的鐵門後,她仍持續沉睡……


    「……………………」


    「……………………」


    舞那跟煉兒有好一會兒都閉口不語,就這樣站在房門前。


    ——舞那曾愛著京輔。喜歡那個堅強溫柔又誠實、彷佛少年漫畫主角的男孩。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心情也很愉快。雖然自己又弱又沒用,但隻要他對自己說『你很強』,舞那就覺得自己什麽都辦得到,可以懷著開朗的心情勇往直前。是他帶給自己勇氣、為自己增添許多力量,所以舞那也想替他打氣,在背後支持他。這份心意不輸給任何人,不管誰來都不退讓,舞那是這麽想的。不過——


    『那些事我一點也在意啊!?我要……貫徹自己的想法!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改變,我要貫徹到死!』


    去年九月。煉子在『體育災』上大肆咆哮,喊出對京輔的愛。她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直到最後倒下的那一刻都不改初衷,此舉憾動舞那的心,還有——


    『曾經跟你做過哪些約定,我到死都不會忘喔?絕對、不會忘記……會銘記在心,一直等你的。你要早點醒來,把我給殺了。』


    離開學院那天,京輔對躺在保健室床上沉睡的煉子輕語,悄悄地吻了她,舞那偷看到這一幕——


    『我愛你,煉子……再會囉?』


    ——還聽見京輔的真實心意,所以她下定決心。


    ——決定放棄對京輔的愛。


    那份愛沒有旁人介入的餘地,沒有可乘之機、毫無勝算……這些都不是舞那放棄的原因,她純粹是真心想聲援這兩人。希望他們能結合。希望他們能獲得幸福。因為她愛京輔勝過任何人、任何事物……所以舞那才決定放棄自己的愛,將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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