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莉姬無法理解眼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裘特裏爾……飄浮在空中……?)
普通的人類不可能做得到那種事。
至少莉姬所認識的裘特裏爾是做不到的。
莉姬的雙腳忍不住發抖。
(我果然被騙了嗎……?)
為了得到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拉傑爾才會演出這場騙局來接近莉姬嗎?
(啊——可是……)
莉姬像是要否定自己的想法般,用力地甩甩頭。
希露潘娜不會接受空有外表的裘特裏爾。無論拉傑爾的偽裝技術再怎麽高超,希露潘娜都能正確分辨出其靈魂的真偽。
(所以拉傑爾那家夥才會放棄。)
既然如此——為什麽裘特裏爾現在又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並發揮超乎常人的力量呢?
為什麽他的懷裏會抱著希露潘娜呢?
還有——為什麽天空會出現希露潘娜的神獸呢?
腦中浮現接二連三的疑問,令莉姬感到頭昏腦脹。
莉姬轉頭一看,發現伊歐也正在仰望天空。他的側臉和剛才不同,看起來顯得頗為鎮定。
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似的,他一語不發地凝望著眼前的光景。
莉姬握住伊歐的手。
「你能帶我到上麵去嗎?」
「很危險喔。」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做個確認。」
「莉姬——」
「假如他不是我所認識的裘特裏爾,那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是我的責任。」
若不是莉姬深信眼前這個裘特裏爾是真貨而帶著他逃亡,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了。
莉姬剛剛才對傑洛法說過,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絕對不會給傑涅斯迪亞帶來危害。如果傑洛法不相信,自己可以負起責任監視他們。
沒想到話才說出口沒多久,就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下子莉姬再也無法替他們辯解了。傑洛法這次一定不會原諒他們的——
(唉——更重要的是……)
看到這幕光景便能明白了。
假如讓神獸〈降臨〉的人是裘特裏爾的話,就代表傑洛法真的已經失去神獸了。
他失去了繼承王位的資格——瑪莉蕾妮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成真了。莉姬就連想袒護兩人都辦不到了。
此時莉姬緊咬著嘴唇。
有件事非得確認清楚不可。
她意誌堅定地望著伊歐。
另一方麵,伊歐卻露出不同於以往莉姬所熟知的表情。那不是平時那副柔和溫順的表情。
(……伊歐……?)
異樣的感覺令莉姬感到有些不安,她疑惑地凝視著伊歐的臉。不過那個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伊歐沉思了一陣後,便抱起莉姬。
「我知道了,你就用你的眼睛仔細確認吧。」
話剛說完,莉姬眼前的景象就產生了變化。
移動的時間隻有一刹那,莉姬連氣都來不及喘一下。轉眼之間,兩人就抵達莉姬想去的場所了。
回過神來,莉姬才發現自己正在伊歐的攙扶之下,站在傑涅斯迪亞宮殿的屋頂上。
下個瞬間,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席卷而來,令莉姬快要窒息。
「……!」
莉姬知道這是神獸所釋放的波動,光是存在於那裏,就會對周圍造成影響。正因為莉姬的體內也寄宿著神獸,才能理解那股力量有多麽強大。由於太過接近神獸的緣故,使得她全身上下都受到沉重的壓迫。
(真沒想到……)
莉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即使如此,她還是抵擋住神獸這股足以壓碎一切的可怕能量了。
隨後莉姬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神獸噪動了起來。
仿佛像是在排斥眼前的神獸一般,莉姬的神獸散發出翻騰激蕩的氣息。
莉姬不知道那種反應是憤怒,還是具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因為這次的反應和神獸剛〈降臨〉的時候不一樣。
隨著莉姬與自身的神獸越來越契合,神獸的存在感就越來越明顯。
現在的莉姬已經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體內神獸的氣息了。
她大口地深呼吸之後,抬頭望向裘特裏爾。
即使站在屋頂上,莉姬與裘特裏爾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
就像是站在地麵仰望塔頂一般——在比塔頂更高的位置,神獸的巨大軀體覆蓋住天空,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的黑影。
每當希露潘娜的神獸身上的青色火焰迎風搖曳,就會有一道道難以形容的力量波動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莉姬拚命穩住腳步,接著放開伊歐的手,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莉姬。」
伊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莉姬回過頭去,和伊歐四目交投。
「現在先讓我來處理,拜托。」
她知道伊歐很擔心自己。
但是現在她不能再依賴伊歐保護自己了。
不能再為了青梅竹馬的事情把伊歐牽扯進來。光是帶自己來到這個地方,莉姬已經非常感謝了。
伊歐不發一語,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不曉得是因為他答應莉姬的請求了,還是他早就放棄勸阻莉姬,所以決定站在遠處靜觀其變。
莉姬對伊歐感到相當過意不去。
伊歐總是會設法實現莉姬的心願。
(那家夥配給我太浪費了。)
如今的莉姬由衷地這麽認為,雖然現在才發現似乎有點太遲了。
接著莉姬再度麵向前方,注視著眼前的青年。
「裘特裏爾。」
聽到莉姬的聲音後,裘特裏爾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深色瞳眸。
「莉姬。」
聽到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莉姬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裘特裏爾的聲音。
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莉姬一聽就知道了。
(他是本人。)
他是貨真價實的裘特裏爾,和被拉傑爾附身的時候完全不同。
然而……
看著裘特裏爾的眼睛後,莉姬反而更加混亂了。
原本莉姬還以為頭上的裘特裏爾是被拉傑爾附身的冒牌貨,先前的舉止都是為了蒙騙莉姬而裝出來的。
但是映照在莉姬眼中的裘特裏爾——卻露出了自己所熟知的青梅竹馬的表情。
莉姬無法正確把握眼前的情況。
「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他會抱著希露潘娜飄浮在半空中呢?還有為什麽神獸會在這裏〈降臨〉呢……?
既然他不是拉傑爾、而是裘特裏爾本人的話,為什麽——?
隨後裘特裏爾把視線從莉姬身上別開,嘴裏發出痛苦的聲音。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你在說什麽啊……?」
麵對莉姬的詢問,裘特裏爾臉上的表情充滿痛苦。
「我沒辦法自由控製自己的身體。我根本不想做這種事啊。」
(沒辦法自由控製……?)
裘特裏爾低頭看著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希露潘娜。
「我想至少要把希露潘娜還給你,但是現在的我卻連這點也辦不到。」
無力地躺在裘特裏爾懷中的希露潘娜,看起來似乎是失去了意識。
雖然莉姬很擔心希露潘娜的安危,但是現在她更在意的是裘特裏爾。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
「裘特裏爾……?」
「這是我背叛你的報應。」
莉姬注視著裘特裏爾痛苦的表情。
「如果當初沒有帶希露潘娜逃離祖國就好了,如此一來希露潘娜就能在傑涅斯迪亞的保護下過著安穩的生活。所有的問題都是我的愚蠢造成的。」
聽到這句話後,莉姬倒吸一口氣。
「難道你……」
莉姬試探性地問道:
「你已經恢複所有記憶了嗎?」
裘特裏爾和希露潘娜一樣——全部都回想起來了嗎?
對於莉姬的疑問,裘特裏爾垂下了視線。他的反應說明了一切。
(到底是什麽時候……?在裏伯特的秘密住所時,他應該還沒有完全恢複記憶才對……)
莉姬回想起一件事。
透過秘密住所的窗戶看到的裘特裏爾。
他回過頭與莉姬四目相交,接著便化作一堆氣泡消失了。
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想說些什麽。原來從那時候起,裘特裏爾的身體就已經不聽使喚了。
而喪失的記憶大概也是在那時候恢複的。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裘特裏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麵露悲傷的神情。
——取而代之聽到的是細微的笑聲。
那個笑聲令莉姬屏住了呼吸。
莉姬移動視線,尋找笑聲的來源。
隻見裘特裏爾的身旁突然冒出有如漩渦般的黑色空間,隨後空間逐漸變化成人形。下個瞬間,一名少年出現了。
柔軟的栗色頭發和灰褐色瞳眸——樣貌和莉姬所認識的某個人物極為神似。
對方和沉入地底的阿爾提娜斯之少年王有著同樣的臉孔。
但是兩人的本性卻大不相同。
雖然看起來純真無邪又可愛,但是骨子裏卻是個怪物。
☆
「修雷薩。」
莉姬低聲叫出對方的名字。
少年看起來比起自己更年幼,甚至顯得稚氣未脫,但是莉姬曾深刻體驗到對方的本性是多麽凶惡。
就連那個伊歐·艾爾巴司都一度吃過他的虧。
「嗨,莉姬。」
有如與好朋友重逢而滿心歡喜一般,少年——修雷薩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但是莉姬這次沒有再被那個表情蒙騙。
她以銳利的目光瞪著修雷薩。
「這件事是你搞的鬼嗎?」
「討厭啦,莉姬,別露出那麽可怕的眼神嘛,好好一張漂亮的臉蛋都給糟蹋了。」
「少廢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聽到莉姬充滿憤怒的聲音,修雷薩就像個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一般,輕輕聳了聳肩。
「嗯,你猜得沒錯。有沒有嚇一跳啊?」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一絲惡意,就像個因為惡作劇成功而樂不可支的小孩似的。把腦袋微微偏向一邊。
看著少年的反應,莉姬顰起了眉頭。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隻見修雷薩指著裘特裏爾答道:
「因為希露潘娜說除了『這個人』以外,不願意接受其他人。所以我想既然如此不如成全她。」
「成全她……?」
看著眉頭深鎖的莉姬,修雷薩露出了幾乎可以用柔和來形容的親切笑容。
「身體和心靈都是她所愛的那個人喔。」
「——」
猶如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般,修雷薩以充滿慈愛的表情眺望著裘特裏爾。
「隻不過他是我手中的傀儡就是了。」
(……傀儡……?)
「你……」
麵對莉姬投來譴責的視線,修雷薩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
「這件事拉傑爾並不知情。如果被他知道,他一定會跑來礙事。」
「——」
「拉傑爾害怕功勞都被我搶走。所以就算目的一致,他也一定會處處妨礙我。很孩子氣對吧?明明擁有共同的目標,真希望他能懂事一點。算了,像他那種人注定永遠當個小角色。」
看個笑嘻嘻的修雷薩,莉姬像是驚覺到什麽事似地睜大眼睛。
(這家夥……)
種種的疑問總算解開了。
為什麽沒能早點發現呢?整件事明明是那麽不自然……
仔細想想,一切都太過湊巧了。
沒有力量的裘特裏爾竟然正好來到莉姬身邊……根據拉傑爾的推測,裘特裏爾可能是在逃亡的時候,無意間使用了被拉傑爾附身時所殘留的力量。
當時莉姬也相信了這個說法。經拉傑爾這麽一說,她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傳送裘特裏爾的人其實是修雷薩嗎……)
他操縱裘特裏爾的身體,並將他轉移到莉姬的所在之處。
為了防止計謀穿幫,他還奪走了裘特裏爾的一部分記憶。
之所以沒有奪走所有的記憶,是因為他想避免裘特裏爾變得不再是希露潘娜所認識的裘特裏爾。
為了取得寄宿在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維持裘特裏爾的基本特質是第一要件。
接著——不曉得是偶然還是修雷薩暗中策劃的結果,希露潘娜恢複了記憶。
察覺到這個事實後,莉姬忍不住緊咬嘴唇。
(我完全沒注意到……)
一切都按照修雷薩的計劃進行。隨著希露潘娜取回記憶、也取回對裘特裏爾的愛情,神獸不再屬於傑洛法。
但是並非聖獸操縱者的裘特裏爾,照理說是不可能讓神獸〈降臨〉的。
於是修雷薩利用了這一點。
如果取代了裘特裏爾的心,便無法獲得神獸。但如果隻是控製他的身體,那就另當別論了。隻要裘特裏爾還是裘特裏爾,希露潘娜就不會對他有所抗拒。
「對不起,莉姬。」
裘特裏爾的聲音讓莉姬頓時回過神來。
莉姬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對於毫無抵抗之力的自己有多麽懊惱。
「這不是你的錯……」
今天就算換成別人,也無法避免同樣的事態發生。
普通的人類又怎麽對抗得了修雷薩呢?
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隻是遭到利用的受害者罷了。
修雷薩不知何時把視線轉移到神獸身上。
他仰望著神獸,露出開心的微笑。
「好美麗的生物啊。」
眼前得手的崇高存在令他看得入迷。
此時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確實還不賴。」
聽到這個聲音後,莉姬吃了一驚。轉頭望去,隻見和莉姬有一段距離的屋頂上,站著肩扛大劍的亞許達,他正津津有味地眺望著神獸。
「亞許達……?」
他會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畢竟他比莉姬等人更早回到地麵上探查情況。
「雖然說最棒的還是我的神獸,不過這頭也不賴。」
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來對於神獸的出現,他是高興多過震驚。
(啊~~對了……亞許達還沒見識過希露潘娜的神獸……)
上次傑洛法讓神獸〈降臨〉的時候,他和伊歐都失去了意識。
接著亞許達把視線投向修雷薩。
「話說回來,這小鬼還真不可愛,給人一種討厭的感覺。」
亞許達似乎是本能地察覺到對方的危險性。
即使如此,他仍然絲毫不畏懼。傑涅斯迪亞王子一向和恐懼之類的感情無緣。
不過,他也沒有像當初與裘
特裏爾對峙時那麽衝動。
「你有什麽企圖?」
雖然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但卻持續和對方保持距離。
(看來這家夥也心知肚明。)
亞許達明白眼前的少年擁有多麽強大的實力。
可是個性不服輸的他是一步也不會退讓的,他對少年投以挑釁的眼神。
然而修雷薩卻還以一個天真無邪的微笑。
「我覺得這樣耗下去太麻煩了,所以打算直接毀掉傑涅斯迪亞。」
少年的發言令莉姬訝異得睜大雙眼。
「什——」
「傑涅斯迪亞一共有三頭神獸。無論我們再怎麽費盡心機,也頂多隻能搶到其中的一頭,所以我才想在情況變得更複雜之前,先毀了這個國家,如此一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原來如此啊~~」
亞許達像是事不關己似地點了點頭。看到他的反應後,修雷薩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你不阻止我嗎?」
「啥?」
「對你來說,傑涅斯迪亞是非常重要的祖國吧?」
無視於修雷薩的疑問,亞許達指著飄浮在空中的天馬說道:
「先不提那些,讓那玩意和我的神獸打一場吧。」
聽了這句話後,修雷薩顯得相當錯愕。看來他也被亞許達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反應嚇到了。
「咦?」
「我想知道誰的神獸比較強。」
他的眼中再次綻放出閃耀的光芒。
「我覺得我的神獸比較強就是了!」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這樣也好,兩頭神獸在這裏打起來的話,傑涅斯迪亞也就毀定了。」
複數的神獸光是長時間存在於同一個場所,這個世界就會不堪負荷。
要是神獸們肆無忌憚地開打的話,傑涅斯迪亞不用多久就會化為廢墟了吧。
莉姬連忙上前製止兩人。
「慢著!」
接著她趕緊對修雷薩說道:
「你們根本什麽也不懂。就算傑涅斯迪亞消失了,你們的國家也不見得能複興喔。不隻是傑涅斯迪亞,這個世界已經無法承受那麽巨大的力量了。也許再過不久,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啊!」
聽莉姬這麽一說,修雷薩眨了眨眼。
莉姬為了說服他而努力解釋:
「這個世界因為長期受到神獸不斷〈降臨〉的影響,已經快要毀滅了,所以目前神的使者正準備讓整個世界回歸於無。現在已經不是同樣居住在這個世界的人類互相爭鬥的時候了。」
修雷薩歪著頭靜靜聆聽著莉姬的一番話。但是他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卻如此說道:
「那不如來試試看好了。」
「咦……?」
「試試看世界是不是真的會毀滅。」
此話一出,莉姬不禁目瞪口呆。
「你在說什麽……」
「搞不好真的有這種可能。嗯,就來試試看吧。」
那過於輕佻的語氣讓莉姬頓時啞口無言。
(——這家夥……)
不論是瑪莉蕾妮還是修雷薩,看在莉姬眼裏都不正常。
假如自身的願望無法實現,他們都寧願世界毀滅嗎?
修雷薩再度把視線移回裘特裏爾身上。
隨後裘特裏爾的身體突然有了動作,他的手緩緩伸向前方。看著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起來,裘特裏爾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看得出來他拚命想要抵抗,但是修雷薩卻無情地控製著他的身體。
就像是受到操縱的傀儡一般。
修雷薩打算操縱裘特裏爾來指使神獸。
「快住手……!否則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雖然莉姬如此叫道,但實際上她卻拿飄浮在半空中的修雷薩一點辦法都沒有。
倒臥在裘特裏爾懷中的希露潘娜仍然不省人事。
她還不知道傑涅斯迪亞即將毀在自己最愛的人手上。
裘特裏爾的指尖正對著神獸。
已經沒人能夠阻止了。
外型奇特的天馬展開它那閃爍著青色光芒的火焰之翼。
接著淡青色的閃光覆蓋了天空。
光是這麽一個動作,就令傑涅斯迪亞宮殿產生了異變。
庭院的樹木逐漸枯萎,雄偉的建築物開始出現裂痕。
看到眼前的景象,地上的人們相繼發出悲鳴.也有些人嚇得連滾帶爬逃出宮殿。
——就在此時,天空的另一端出現了更加駭人的異狀。
那是一團比眼前的神獸更加龐大的黑色物質。
詫異的莉姬不禁看傻了眼。
有如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那團黑色物質是莉姬目前為止從未見過的巨大異空間入口。
隻見亞許達拔出大劍舉向那個空間。
「降臨吧!我的神獸!」
在他高聲宣言之後,黑色空間開始出現電流竄動。
磁場無法承受那股衝擊,就像是火花迸射一般,一道雷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音落下。
下個瞬間——一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從天空的裂縫中翻躍而出。
「——!」
那是莉姬曾經目睹過的巨大怪蛇。
有著黑亮的鱗片和像貓一般的眼珠,黑褐色的巨蛇再度降臨於這個世界了。
地上的人們看見它的模樣,全都屏息以對。
那個美麗而又充滿不祥的姿態,掀起了人們內心對於世界終焉的恐懼感。
在擁有蝙蝠翅膀的蛇形軀體上,生長著像昆蟲般鋸齒狀的腳——凹凸不平的細長尾巴上有無數個突起、像龜甲般的物體,整體散發出形同劇毒的妖氣。
巨蛇渾身所散發出的驚人波動,與在一旁觀望的青焰天馬相比也毫不遜色。
兩頭異質的神獸正互相對峙。
淩駕於這個世上所有存在的兩大力量聚合體——此刻同時出現在傑涅斯迪亞的上空。
☆
莉姬隻能默默眺望眼前的光景。
(這樣的光景……簡直是惡夢……)
莉姬從來沒思考過、也從來沒想像過。
這樣的場麵……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受到兩頭神獸的力量影響,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承受不住的莉姬不由得閉起眼睛。
(啊——該怎麽做才能阻止他們……?)
光憑莉姬是不可能的……她沒有能力可以阻止眼前這幕可怕的光景。
她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
打斷這場惡夢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
「你們果然成了傑涅斯迪亞的禍害。」
莉姬心頭一驚。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緩緩睜開眼睛,確認發聲者的模樣。
結果不出她所料。
傳聞世界上最冷酷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任由一頭淡淡金發隨風飄曳——
莉姬愧疚地注視著他那高挑的身影。
帶著傑涅斯迪亞的主要神宮們來到現場的傑洛法,看起來就像是怒火中燒的鬼神一樣。
他用淡青色的眼眸冷冷地環視四周。
「傑洛法……!」
傑洛法·雷士特逐一看清在場所有人的臉孔後,緩緩地開口說道:
「我以傑涅斯迪亞國王之名,對你們所有人施以製裁。」
平靜但蘊含著無比魄力的聲音響徹了四周。
聽到這句話
後,莉姬屏住了呼吸。
「……國王……?」
一時之間,沒有人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看到隨侍在傑洛法背後的神官們後,莉姬的腦袋總算開始運作了。
「等一下,你說國王……!?」
(……這家夥成了國王!?)
這番驚人之語令莉姬頓時啞然失聲。
她不曉得這件事是什麽時候決定的。
「剛才我已經得到議會的承認了。」
傑洛法把視線移向身後的神官們。
而神官們先是點點頭,然後恭敬地朝著新任國王鞠躬行禮。
亞許達沒能即時理解狀況,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大聲叫道:
「什麽!?你在說什麽夢話啊?憑什麽在沒有經過別人同意的情況下就決定這種事!?」
「咻」的一聲,亞許達把手上的大劍指向傑洛法。
「你不是已經沒有神獸了嗎?哪還有繼承王位的資格啊?」
一直靜觀其變的修雷薩,此時也露出愉快的表情詢問突然介入這場紛爭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
「你是國王?」
修雷薩望向自己所〈降臨〉的天馬。
「這麽說來,就代表新任傑涅斯迪亞國王不是聖獸王羅?」
他歪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像是想通了一般,輕哼一聲。
「不過作為傑涅斯迪亞的末代國王倒是挺相配的。」
然而對於兩人的嘲諷,傑洛法隻是冷笑以對。
他的表情異常沉著。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奇妙的沉默——
此時,哥哥似乎是從弟弟的表情中察覺到情況有異。
然後他像是領悟到什麽似地開口說道:
「你這家夥……該不會……」
聽到亞許達的聲音後,傑洛法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猜得沒錯。」
接著傑洛法把手伸向天空。
下個瞬間,一道幾乎足以傷害眼睛的強光自傑洛法的頭上落下。
在刺眼光線的照耀之下,莉姬連忙伸手遮住臉部,並用力閉上眼睛。這突如其來的現象差點令她的意識遠去。
過了一會兒——
當莉姬恢複視力時——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光景。
天空又多了一頭她從來沒看過的巨大生物。
那是一頭散發著金黃色光芒的巨大野獸。
夾帶著電流的軀體就像是幻影般不斷飄逸晃動,卻仍然保有一個具體的形象。
(狼——)
眼前的生物比起傑洛法以往所使喚的聖獸不曉得大上多少倍,但毫無疑問的,它也具有狼的外表。
又有一頭新的神獸出現在傑涅斯迪亞的上空了。
(裘特裏爾……飄浮在空中……?)
普通的人類不可能做得到那種事。
至少莉姬所認識的裘特裏爾是做不到的。
莉姬的雙腳忍不住發抖。
(我果然被騙了嗎……?)
為了得到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拉傑爾才會演出這場騙局來接近莉姬嗎?
(啊——可是……)
莉姬像是要否定自己的想法般,用力地甩甩頭。
希露潘娜不會接受空有外表的裘特裏爾。無論拉傑爾的偽裝技術再怎麽高超,希露潘娜都能正確分辨出其靈魂的真偽。
(所以拉傑爾那家夥才會放棄。)
既然如此——為什麽裘特裏爾現在又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並發揮超乎常人的力量呢?
為什麽他的懷裏會抱著希露潘娜呢?
還有——為什麽天空會出現希露潘娜的神獸呢?
腦中浮現接二連三的疑問,令莉姬感到頭昏腦脹。
莉姬轉頭一看,發現伊歐也正在仰望天空。他的側臉和剛才不同,看起來顯得頗為鎮定。
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似的,他一語不發地凝望著眼前的光景。
莉姬握住伊歐的手。
「你能帶我到上麵去嗎?」
「很危險喔。」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做個確認。」
「莉姬——」
「假如他不是我所認識的裘特裏爾,那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是我的責任。」
若不是莉姬深信眼前這個裘特裏爾是真貨而帶著他逃亡,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了。
莉姬剛剛才對傑洛法說過,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絕對不會給傑涅斯迪亞帶來危害。如果傑洛法不相信,自己可以負起責任監視他們。
沒想到話才說出口沒多久,就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下子莉姬再也無法替他們辯解了。傑洛法這次一定不會原諒他們的——
(唉——更重要的是……)
看到這幕光景便能明白了。
假如讓神獸〈降臨〉的人是裘特裏爾的話,就代表傑洛法真的已經失去神獸了。
他失去了繼承王位的資格——瑪莉蕾妮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成真了。莉姬就連想袒護兩人都辦不到了。
此時莉姬緊咬著嘴唇。
有件事非得確認清楚不可。
她意誌堅定地望著伊歐。
另一方麵,伊歐卻露出不同於以往莉姬所熟知的表情。那不是平時那副柔和溫順的表情。
(……伊歐……?)
異樣的感覺令莉姬感到有些不安,她疑惑地凝視著伊歐的臉。不過那個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伊歐沉思了一陣後,便抱起莉姬。
「我知道了,你就用你的眼睛仔細確認吧。」
話剛說完,莉姬眼前的景象就產生了變化。
移動的時間隻有一刹那,莉姬連氣都來不及喘一下。轉眼之間,兩人就抵達莉姬想去的場所了。
回過神來,莉姬才發現自己正在伊歐的攙扶之下,站在傑涅斯迪亞宮殿的屋頂上。
下個瞬間,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席卷而來,令莉姬快要窒息。
「……!」
莉姬知道這是神獸所釋放的波動,光是存在於那裏,就會對周圍造成影響。正因為莉姬的體內也寄宿著神獸,才能理解那股力量有多麽強大。由於太過接近神獸的緣故,使得她全身上下都受到沉重的壓迫。
(真沒想到……)
莉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即使如此,她還是抵擋住神獸這股足以壓碎一切的可怕能量了。
隨後莉姬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神獸噪動了起來。
仿佛像是在排斥眼前的神獸一般,莉姬的神獸散發出翻騰激蕩的氣息。
莉姬不知道那種反應是憤怒,還是具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因為這次的反應和神獸剛〈降臨〉的時候不一樣。
隨著莉姬與自身的神獸越來越契合,神獸的存在感就越來越明顯。
現在的莉姬已經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體內神獸的氣息了。
她大口地深呼吸之後,抬頭望向裘特裏爾。
即使站在屋頂上,莉姬與裘特裏爾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
就像是站在地麵仰望塔頂一般——在比塔頂更高的位置,神獸的巨大軀體覆蓋住天空,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的黑影。
每當希露潘娜的神獸身上的青色火焰迎風搖曳,就會有一道道難以形容的力量波動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莉姬拚命穩住腳步,接著放開伊歐的手,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莉姬。」
伊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莉姬回過頭去,和伊歐四目交投。
「現在先讓我來處理,拜托。」
她知道伊歐很擔心自己。
但是現在她不能再依賴伊歐保護自己了。
不能再為了青梅竹馬的事情把伊歐牽扯進來。光是帶自己來到這個地方,莉姬已經非常感謝了。
伊歐不發一語,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不曉得是因為他答應莉姬的請求了,還是他早就放棄勸阻莉姬,所以決定站在遠處靜觀其變。
莉姬對伊歐感到相當過意不去。
伊歐總是會設法實現莉姬的心願。
(那家夥配給我太浪費了。)
如今的莉姬由衷地這麽認為,雖然現在才發現似乎有點太遲了。
接著莉姬再度麵向前方,注視著眼前的青年。
「裘特裏爾。」
聽到莉姬的聲音後,裘特裏爾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深色瞳眸。
「莉姬。」
聽到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莉姬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裘特裏爾的聲音。
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莉姬一聽就知道了。
(他是本人。)
他是貨真價實的裘特裏爾,和被拉傑爾附身的時候完全不同。
然而……
看著裘特裏爾的眼睛後,莉姬反而更加混亂了。
原本莉姬還以為頭上的裘特裏爾是被拉傑爾附身的冒牌貨,先前的舉止都是為了蒙騙莉姬而裝出來的。
但是映照在莉姬眼中的裘特裏爾——卻露出了自己所熟知的青梅竹馬的表情。
莉姬無法正確把握眼前的情況。
「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他會抱著希露潘娜飄浮在半空中呢?還有為什麽神獸會在這裏〈降臨〉呢……?
既然他不是拉傑爾、而是裘特裏爾本人的話,為什麽——?
隨後裘特裏爾把視線從莉姬身上別開,嘴裏發出痛苦的聲音。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你在說什麽啊……?」
麵對莉姬的詢問,裘特裏爾臉上的表情充滿痛苦。
「我沒辦法自由控製自己的身體。我根本不想做這種事啊。」
(沒辦法自由控製……?)
裘特裏爾低頭看著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希露潘娜。
「我想至少要把希露潘娜還給你,但是現在的我卻連這點也辦不到。」
無力地躺在裘特裏爾懷中的希露潘娜,看起來似乎是失去了意識。
雖然莉姬很擔心希露潘娜的安危,但是現在她更在意的是裘特裏爾。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
「裘特裏爾……?」
「這是我背叛你的報應。」
莉姬注視著裘特裏爾痛苦的表情。
「如果當初沒有帶希露潘娜逃離祖國就好了,如此一來希露潘娜就能在傑涅斯迪亞的保護下過著安穩的生活。所有的問題都是我的愚蠢造成的。」
聽到這句話後,莉姬倒吸一口氣。
「難道你……」
莉姬試探性地問道:
「你已經恢複所有記憶了嗎?」
裘特裏爾和希露潘娜一樣——全部都回想起來了嗎?
對於莉姬的疑問,裘特裏爾垂下了視線。他的反應說明了一切。
(到底是什麽時候……?在裏伯特的秘密住所時,他應該還沒有完全恢複記憶才對……)
莉姬回想起一件事。
透過秘密住所的窗戶看到的裘特裏爾。
他回過頭與莉姬四目相交,接著便化作一堆氣泡消失了。
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想說些什麽。原來從那時候起,裘特裏爾的身體就已經不聽使喚了。
而喪失的記憶大概也是在那時候恢複的。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裘特裏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麵露悲傷的神情。
——取而代之聽到的是細微的笑聲。
那個笑聲令莉姬屏住了呼吸。
莉姬移動視線,尋找笑聲的來源。
隻見裘特裏爾的身旁突然冒出有如漩渦般的黑色空間,隨後空間逐漸變化成人形。下個瞬間,一名少年出現了。
柔軟的栗色頭發和灰褐色瞳眸——樣貌和莉姬所認識的某個人物極為神似。
對方和沉入地底的阿爾提娜斯之少年王有著同樣的臉孔。
但是兩人的本性卻大不相同。
雖然看起來純真無邪又可愛,但是骨子裏卻是個怪物。
☆
「修雷薩。」
莉姬低聲叫出對方的名字。
少年看起來比起自己更年幼,甚至顯得稚氣未脫,但是莉姬曾深刻體驗到對方的本性是多麽凶惡。
就連那個伊歐·艾爾巴司都一度吃過他的虧。
「嗨,莉姬。」
有如與好朋友重逢而滿心歡喜一般,少年——修雷薩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但是莉姬這次沒有再被那個表情蒙騙。
她以銳利的目光瞪著修雷薩。
「這件事是你搞的鬼嗎?」
「討厭啦,莉姬,別露出那麽可怕的眼神嘛,好好一張漂亮的臉蛋都給糟蹋了。」
「少廢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聽到莉姬充滿憤怒的聲音,修雷薩就像個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一般,輕輕聳了聳肩。
「嗯,你猜得沒錯。有沒有嚇一跳啊?」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一絲惡意,就像個因為惡作劇成功而樂不可支的小孩似的。把腦袋微微偏向一邊。
看著少年的反應,莉姬顰起了眉頭。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隻見修雷薩指著裘特裏爾答道:
「因為希露潘娜說除了『這個人』以外,不願意接受其他人。所以我想既然如此不如成全她。」
「成全她……?」
看著眉頭深鎖的莉姬,修雷薩露出了幾乎可以用柔和來形容的親切笑容。
「身體和心靈都是她所愛的那個人喔。」
「——」
猶如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般,修雷薩以充滿慈愛的表情眺望著裘特裏爾。
「隻不過他是我手中的傀儡就是了。」
(……傀儡……?)
「你……」
麵對莉姬投來譴責的視線,修雷薩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
「這件事拉傑爾並不知情。如果被他知道,他一定會跑來礙事。」
「——」
「拉傑爾害怕功勞都被我搶走。所以就算目的一致,他也一定會處處妨礙我。很孩子氣對吧?明明擁有共同的目標,真希望他能懂事一點。算了,像他那種人注定永遠當個小角色。」
看個笑嘻嘻的修雷薩,莉姬像是驚覺到什麽事似地睜大眼睛。
(這家夥……)
種種的疑問總算解開了。
為什麽沒能早點發現呢?整件事明明是那麽不自然……
仔細想想,一切都太過湊巧了。
沒有力量的裘特裏爾竟然正好來到莉姬身邊……根據拉傑爾的推測,裘特裏爾可能是在逃亡的時候,無意間使用了被拉傑爾附身時所殘留的力量。
當時莉姬也相信了這個說法。經拉傑爾這麽一說,她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傳送裘特裏爾的人其實是修雷薩嗎……)
他操縱裘特裏爾的身體,並將他轉移到莉姬的所在之處。
為了防止計謀穿幫,他還奪走了裘特裏爾的一部分記憶。
之所以沒有奪走所有的記憶,是因為他想避免裘特裏爾變得不再是希露潘娜所認識的裘特裏爾。
為了取得寄宿在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維持裘特裏爾的基本特質是第一要件。
接著——不曉得是偶然還是修雷薩暗中策劃的結果,希露潘娜恢複了記憶。
察覺到這個事實後,莉姬忍不住緊咬嘴唇。
(我完全沒注意到……)
一切都按照修雷薩的計劃進行。隨著希露潘娜取回記憶、也取回對裘特裏爾的愛情,神獸不再屬於傑洛法。
但是並非聖獸操縱者的裘特裏爾,照理說是不可能讓神獸〈降臨〉的。
於是修雷薩利用了這一點。
如果取代了裘特裏爾的心,便無法獲得神獸。但如果隻是控製他的身體,那就另當別論了。隻要裘特裏爾還是裘特裏爾,希露潘娜就不會對他有所抗拒。
「對不起,莉姬。」
裘特裏爾的聲音讓莉姬頓時回過神來。
莉姬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對於毫無抵抗之力的自己有多麽懊惱。
「這不是你的錯……」
今天就算換成別人,也無法避免同樣的事態發生。
普通的人類又怎麽對抗得了修雷薩呢?
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隻是遭到利用的受害者罷了。
修雷薩不知何時把視線轉移到神獸身上。
他仰望著神獸,露出開心的微笑。
「好美麗的生物啊。」
眼前得手的崇高存在令他看得入迷。
此時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確實還不賴。」
聽到這個聲音後,莉姬吃了一驚。轉頭望去,隻見和莉姬有一段距離的屋頂上,站著肩扛大劍的亞許達,他正津津有味地眺望著神獸。
「亞許達……?」
他會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畢竟他比莉姬等人更早回到地麵上探查情況。
「雖然說最棒的還是我的神獸,不過這頭也不賴。」
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來對於神獸的出現,他是高興多過震驚。
(啊~~對了……亞許達還沒見識過希露潘娜的神獸……)
上次傑洛法讓神獸〈降臨〉的時候,他和伊歐都失去了意識。
接著亞許達把視線投向修雷薩。
「話說回來,這小鬼還真不可愛,給人一種討厭的感覺。」
亞許達似乎是本能地察覺到對方的危險性。
即使如此,他仍然絲毫不畏懼。傑涅斯迪亞王子一向和恐懼之類的感情無緣。
不過,他也沒有像當初與裘
特裏爾對峙時那麽衝動。
「你有什麽企圖?」
雖然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但卻持續和對方保持距離。
(看來這家夥也心知肚明。)
亞許達明白眼前的少年擁有多麽強大的實力。
可是個性不服輸的他是一步也不會退讓的,他對少年投以挑釁的眼神。
然而修雷薩卻還以一個天真無邪的微笑。
「我覺得這樣耗下去太麻煩了,所以打算直接毀掉傑涅斯迪亞。」
少年的發言令莉姬訝異得睜大雙眼。
「什——」
「傑涅斯迪亞一共有三頭神獸。無論我們再怎麽費盡心機,也頂多隻能搶到其中的一頭,所以我才想在情況變得更複雜之前,先毀了這個國家,如此一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原來如此啊~~」
亞許達像是事不關己似地點了點頭。看到他的反應後,修雷薩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你不阻止我嗎?」
「啥?」
「對你來說,傑涅斯迪亞是非常重要的祖國吧?」
無視於修雷薩的疑問,亞許達指著飄浮在空中的天馬說道:
「先不提那些,讓那玩意和我的神獸打一場吧。」
聽了這句話後,修雷薩顯得相當錯愕。看來他也被亞許達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反應嚇到了。
「咦?」
「我想知道誰的神獸比較強。」
他的眼中再次綻放出閃耀的光芒。
「我覺得我的神獸比較強就是了!」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這樣也好,兩頭神獸在這裏打起來的話,傑涅斯迪亞也就毀定了。」
複數的神獸光是長時間存在於同一個場所,這個世界就會不堪負荷。
要是神獸們肆無忌憚地開打的話,傑涅斯迪亞不用多久就會化為廢墟了吧。
莉姬連忙上前製止兩人。
「慢著!」
接著她趕緊對修雷薩說道:
「你們根本什麽也不懂。就算傑涅斯迪亞消失了,你們的國家也不見得能複興喔。不隻是傑涅斯迪亞,這個世界已經無法承受那麽巨大的力量了。也許再過不久,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啊!」
聽莉姬這麽一說,修雷薩眨了眨眼。
莉姬為了說服他而努力解釋:
「這個世界因為長期受到神獸不斷〈降臨〉的影響,已經快要毀滅了,所以目前神的使者正準備讓整個世界回歸於無。現在已經不是同樣居住在這個世界的人類互相爭鬥的時候了。」
修雷薩歪著頭靜靜聆聽著莉姬的一番話。但是他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卻如此說道:
「那不如來試試看好了。」
「咦……?」
「試試看世界是不是真的會毀滅。」
此話一出,莉姬不禁目瞪口呆。
「你在說什麽……」
「搞不好真的有這種可能。嗯,就來試試看吧。」
那過於輕佻的語氣讓莉姬頓時啞口無言。
(——這家夥……)
不論是瑪莉蕾妮還是修雷薩,看在莉姬眼裏都不正常。
假如自身的願望無法實現,他們都寧願世界毀滅嗎?
修雷薩再度把視線移回裘特裏爾身上。
隨後裘特裏爾的身體突然有了動作,他的手緩緩伸向前方。看著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起來,裘特裏爾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看得出來他拚命想要抵抗,但是修雷薩卻無情地控製著他的身體。
就像是受到操縱的傀儡一般。
修雷薩打算操縱裘特裏爾來指使神獸。
「快住手……!否則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雖然莉姬如此叫道,但實際上她卻拿飄浮在半空中的修雷薩一點辦法都沒有。
倒臥在裘特裏爾懷中的希露潘娜仍然不省人事。
她還不知道傑涅斯迪亞即將毀在自己最愛的人手上。
裘特裏爾的指尖正對著神獸。
已經沒人能夠阻止了。
外型奇特的天馬展開它那閃爍著青色光芒的火焰之翼。
接著淡青色的閃光覆蓋了天空。
光是這麽一個動作,就令傑涅斯迪亞宮殿產生了異變。
庭院的樹木逐漸枯萎,雄偉的建築物開始出現裂痕。
看到眼前的景象,地上的人們相繼發出悲鳴.也有些人嚇得連滾帶爬逃出宮殿。
——就在此時,天空的另一端出現了更加駭人的異狀。
那是一團比眼前的神獸更加龐大的黑色物質。
詫異的莉姬不禁看傻了眼。
有如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那團黑色物質是莉姬目前為止從未見過的巨大異空間入口。
隻見亞許達拔出大劍舉向那個空間。
「降臨吧!我的神獸!」
在他高聲宣言之後,黑色空間開始出現電流竄動。
磁場無法承受那股衝擊,就像是火花迸射一般,一道雷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音落下。
下個瞬間——一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從天空的裂縫中翻躍而出。
「——!」
那是莉姬曾經目睹過的巨大怪蛇。
有著黑亮的鱗片和像貓一般的眼珠,黑褐色的巨蛇再度降臨於這個世界了。
地上的人們看見它的模樣,全都屏息以對。
那個美麗而又充滿不祥的姿態,掀起了人們內心對於世界終焉的恐懼感。
在擁有蝙蝠翅膀的蛇形軀體上,生長著像昆蟲般鋸齒狀的腳——凹凸不平的細長尾巴上有無數個突起、像龜甲般的物體,整體散發出形同劇毒的妖氣。
巨蛇渾身所散發出的驚人波動,與在一旁觀望的青焰天馬相比也毫不遜色。
兩頭異質的神獸正互相對峙。
淩駕於這個世上所有存在的兩大力量聚合體——此刻同時出現在傑涅斯迪亞的上空。
☆
莉姬隻能默默眺望眼前的光景。
(這樣的光景……簡直是惡夢……)
莉姬從來沒思考過、也從來沒想像過。
這樣的場麵……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受到兩頭神獸的力量影響,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承受不住的莉姬不由得閉起眼睛。
(啊——該怎麽做才能阻止他們……?)
光憑莉姬是不可能的……她沒有能力可以阻止眼前這幕可怕的光景。
她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
打斷這場惡夢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
「你們果然成了傑涅斯迪亞的禍害。」
莉姬心頭一驚。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緩緩睜開眼睛,確認發聲者的模樣。
結果不出她所料。
傳聞世界上最冷酷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任由一頭淡淡金發隨風飄曳——
莉姬愧疚地注視著他那高挑的身影。
帶著傑涅斯迪亞的主要神宮們來到現場的傑洛法,看起來就像是怒火中燒的鬼神一樣。
他用淡青色的眼眸冷冷地環視四周。
「傑洛法……!」
傑洛法·雷士特逐一看清在場所有人的臉孔後,緩緩地開口說道:
「我以傑涅斯迪亞國王之名,對你們所有人施以製裁。」
平靜但蘊含著無比魄力的聲音響徹了四周。
聽到這句話
後,莉姬屏住了呼吸。
「……國王……?」
一時之間,沒有人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看到隨侍在傑洛法背後的神官們後,莉姬的腦袋總算開始運作了。
「等一下,你說國王……!?」
(……這家夥成了國王!?)
這番驚人之語令莉姬頓時啞然失聲。
她不曉得這件事是什麽時候決定的。
「剛才我已經得到議會的承認了。」
傑洛法把視線移向身後的神官們。
而神官們先是點點頭,然後恭敬地朝著新任國王鞠躬行禮。
亞許達沒能即時理解狀況,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大聲叫道:
「什麽!?你在說什麽夢話啊?憑什麽在沒有經過別人同意的情況下就決定這種事!?」
「咻」的一聲,亞許達把手上的大劍指向傑洛法。
「你不是已經沒有神獸了嗎?哪還有繼承王位的資格啊?」
一直靜觀其變的修雷薩,此時也露出愉快的表情詢問突然介入這場紛爭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
「你是國王?」
修雷薩望向自己所〈降臨〉的天馬。
「這麽說來,就代表新任傑涅斯迪亞國王不是聖獸王羅?」
他歪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像是想通了一般,輕哼一聲。
「不過作為傑涅斯迪亞的末代國王倒是挺相配的。」
然而對於兩人的嘲諷,傑洛法隻是冷笑以對。
他的表情異常沉著。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奇妙的沉默——
此時,哥哥似乎是從弟弟的表情中察覺到情況有異。
然後他像是領悟到什麽似地開口說道:
「你這家夥……該不會……」
聽到亞許達的聲音後,傑洛法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猜得沒錯。」
接著傑洛法把手伸向天空。
下個瞬間,一道幾乎足以傷害眼睛的強光自傑洛法的頭上落下。
在刺眼光線的照耀之下,莉姬連忙伸手遮住臉部,並用力閉上眼睛。這突如其來的現象差點令她的意識遠去。
過了一會兒——
當莉姬恢複視力時——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光景。
天空又多了一頭她從來沒看過的巨大生物。
那是一頭散發著金黃色光芒的巨大野獸。
夾帶著電流的軀體就像是幻影般不斷飄逸晃動,卻仍然保有一個具體的形象。
(狼——)
眼前的生物比起傑洛法以往所使喚的聖獸不曉得大上多少倍,但毫無疑問的,它也具有狼的外表。
又有一頭新的神獸出現在傑涅斯迪亞的上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