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懂事時起,鋼琴就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彈奏著鋼琴。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就像是世界上有空氣一般自然。


    我之所以作為我存在,完全是因為鋼琴也與我同在。


    即使嚐試著回想我所能夠記住的回憶,也完全記不起我在還未彈奏鋼琴時的事。在那麽幼小的時候起,我就已經與鋼琴在一起了。


    最初的時候,我似乎是受到姐姐的影響才開始彈鋼琴的。比我年長三歲的靜流姐姐,對我來說是和鋼琴同樣重要,不對,或許是比鋼琴更加重要的人。每當我彈奏鋼琴的時候,姐姐她總會滿臉笑容地陪伴在我身邊。


    「真是努力的人啊。」


    別人都這樣說我。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做過多的努力。我隻是,很喜歡鋼琴,深愛著鋼琴而已。


    不努力就不能成為出色的鋼琴家。可是我完全就沒有想過要做出色的鋼琴家。


    而現在。


    我參加了一場鋼琴比賽大會。


    如果能在大會中取勝,就能夠獲得到維也納去留學的機會,就能夠到過去的天才莫紮特出生的地方,也是我一直以來所憧憬著的音樂之都。


    還有兩個星期,就是第第第二次預選。隻要能通過這次預選就能進入決賽。


    然後在大會中取得勝利的話……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中就不由得一陣刺痛。本應是值得高興的優勝,而且還可以到維也納去留學,可是……。


    現在的我,心中卻無法對此感到真心的喜悅。


    對於我——白河螢來說。


    「呼」


    走出了音樂室,我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氣。


    看看外麵,天空正在慢慢地被染成鮮豔的橘紅色。從蔚藍漸漸變為黃昏的橘紅。蔚藍和橘紅所交雜而成的不可思議的天空。我很喜歡這種顏色。


    而且。


    讓人有一種一天將近結束的滿足感。


    「今天也彈了很久呢」


    像是在誇獎自己一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我順手拉了一下入口的門。門順勢滑了一下,嗒的一聲合上了。手上拿著塞滿了樂譜的書包,我向著校舍的出入口走去。留在學校也沒什麽事好幹。於是我打算直接回家。


    走廊裏沒有別的人在。雖然日光燈並沒有打開,但從窗戶灑進來的夏日陽光,使走廊並不是十分昏暗。因為現在是暑假,學校裏並沒有其他的人在。隻是被寂靜和悶熱所支配著。


    由於剛才一直呆在有冷氣的音樂室裏,現在身體正不斷地往外冒著汗。


    「音樂室的冷氣真是偉大呢」


    我抓起製服的領口,不斷啪嗒啪嗒地往裏頭扇著風。但是,即使悶熱的空氣接觸到身體,也沒有絲毫涼意。


    快點回去吧。


    我正這麽想著,不經意間往走廊外看了一眼。


    「阿健?」


    有一個男孩子,此刻正在操場裏。


    對我來說是十分熟悉的男孩子。


    伊波健。該說是我的甜心好呢,還是該說……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才好。


    總而言之就是我的……戀人。


    不知道為何,阿健他一個人在操場裏踢著足球。


    難道是來見我的?


    一瞬間浮現了這種想法。但仔細想想,阿健他又不知道我會在什麽時間練習,應該是閑著沒事幹,才會來學校踢球的吧。不過這些事怎麽樣都好啦。


    阿健他現在就在這裏。


    隻要這樣,今天對我來說就已經可以說是個『好日子』了。


    我連忙換了鞋子,跑到操場。


    雖說太陽已經漸漸西斜,但依舊是浮在半空中,從雲間發散著灼熱的陽光。


    熱氣仿佛是隻盯著我和阿健而來的一般,弄得我們渾身都是汗。


    雖然我有自信和阿健間的熱戀有著絕對不會輸給太陽的熱量,但是,果然還是贏不了這種物理性的直接攻擊呢。


    不過,隻要看著阿健,所有的悶熱,所有的不快,全都不翼而飛。


    好幸福啊。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看著阿健。


    阿健穿著球衣,一個人在踢著足球,似乎是在做角球的練習。操場上並沒有其他的人在,可以很清楚地聽見阿健的腳踢到足球上時發出的聲音。


    真遺憾,阿健他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我的視線。是愛的力量還不足嗎?想出聲叫他,卻又不好意思妨礙他,於是我就站在操場一角的陰涼處,呆呆地看著阿健。即使單是這樣看著,也完全不會感到無聊。就這樣,再多看一會吧。


    阿健他的控球,看起來就像是一種魔法一樣。


    像那樣輕鬆自如的控球,我可做不來。阿健的足球水平果然很高呢。我不由得有點感動。我就這樣出神地看著不斷揮灑汗水奔跑著的阿健。


    看著看著,我忽然明白了阿健他為什麽會在暑假裏到學校來。


    阿健在一周之前退出了足球部,但他依然很想踢球,於是便來到了學校。和足球戲耍著的阿健,讓人感覺到好像在散發著一種歡樂的氣息。踢著足球的阿健果然是最帥的呢。


    忽地感覺到周圍一陣涼意。


    啪嗒。


    一滴水珠落到了我的臉上。


    「雨?」


    我的視線離開了阿健轉向了天空。不知不覺間,天空就已經被烏雲所覆蓋了。


    雨開始下起來,而且雨勢越來越大。


    我的頭發和身體,不一會兒就都被淋濕了。


    怎麽辦?不快點找個地方避雨的話。


    我看向阿健那邊。


    他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正在下雨一樣。像個小孩子般,興致勃勃地繼續踢著球。


    果然是男孩子呢。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於是我決定繼續留在原地看阿健踢球。


    大雨淋透了我的身體,雨水順著發絲不斷地滴落下來。但是,雨水並感覺不到冰冷,因為剛才的悶熱,現在雨水打在身上反而讓人覺得很愜意。


    我一麵看著阿健,一麵感受著雨滴落地時的聲音和感觸。


    從天空落下的雨滴,輕輕地敲打著地麵。雖然我很喜歡鋼琴的聲音,但我也很喜歡這種自然的音色。不過,雨和鋼琴卻是水火不相容的。隻要一下雨,空氣就會變得潮濕,鋼琴的音色也會因此變差。從這點來看,雨也可以說是我的敵人。


    不過,大雨滂沱之後快晴的天空,比世界上任何的東西都要美。如此美麗的天空,是雨水所帶來的禮物吧。


    阿健他,對雨是怎麽想的呢?


    喜歡?


    還是討厭?


    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阿健他突然停止了踢球。他轉過頭來看著這邊,雨水順著他的發梢之間滴下來。


    嗯,真帥。這樣子的阿健果然是很帥的。


    阿健看到我,先是一驚,接著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把手溫柔的搭在我的肩膀上。


    「怎麽全身都濕透了?怎麽啦?螢」


    阿健的聲音中充滿著對我的擔心與體貼。啊,真好啊。我果然是很幸福呢。


    「不要一臉奇怪的表情,快答我」


    「人家才沒有一臉奇怪的表情呢」


    「……」


    「人家是在等阿健你啊」


    唉。阿健歎了一口氣。表情變得稍微帶點嚴厲。


    「你在說什麽傻話啊?看你全身都濕透了」


    「阿健你不也是全身都濕透了嗎?又不是隻有螢一個人是這樣。」


    「螢是女孩子吧?」


    阿健依舊是一臉嚴厲的表情,抓起了我的手。


    「去保健室吧」


    「嗯」


    我就這樣被阿健牽著,向保健室走去。在大雨中,阿健的手顯得分外溫暖。


    保健室有一個入口,是為了迅速把在操場受傷的人送到那裏而設的。我和阿健在那個入口脫掉了鞋子,進入了校舍。這時,我們已經連襪子都濕透了。


    保健室的老師似乎不在。也沒有其他的學生在。開著日光燈的保健室裏空無一人。雨聲透過窗戶傳了進來,變得越發稀薄。


    「來、先用這個擦一擦吧。地板都要濕掉了哦。」


    阿健從櫥櫃裏抽出一條毛巾,遞給了我。


    「隨便亂用沒關係嗎?」


    「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吧。」


    「……對呢……」


    的確,雨水正不斷地從製服裏滴出來。即使現在是夏天,再這樣下去也會得感冒的。


    可是,這樣的話我就要脫掉衣服。


    我看著阿健,但是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螢要脫掉衣服擦拭身體,阿健,你想看嗎?」


    我低著頭問,不時地偷偷看向阿健。


    阿健先是一愣,接著臉越來越紅。


    「對不起……」


    阿健慌慌張張地背過身去。


    什麽啊。


    要是無論如何都想看的話,讓你看也是可以的哦。


    雖然很難為情。


    不過,如果是讓阿健看的話,我是沒問題的哦。


    我一麵胡思亂想,一麵慢慢地脫掉製服。雖然知道阿健他是絕對不會回過頭來的,但是畢竟是在他身邊脫衣服,心髒不停地撲通撲通亂跳。


    不管怎麽說阿健他畢竟是男孩子,要是突然轉變了心意轉過頭來的話……


    我一想到這裏,臉頰不由得發起燙來,就像是被火燒一般。


    我把衣服全都脫掉之後,用毛巾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身體。隨後用床單把身子整個包了起來,再把製服晾在窗邊。


    全部都準備完之後。


    「可以轉過來了哦?」


    阿健他轉過頭來,看到了包著床單的我。由於我包在床單裏的身子上什麽也沒有穿,被阿健這麽一看,不由覺得很難為情。


    不知為何,感覺床單就好像是透明的一般。


    阿健別過臉去,大概是因為看到害羞得扭扭捏捏的我而覺察到了什麽吧。


    「螢有帶衣服來換嗎?」


    「啊,沒有呢。」


    完全沒有預料過會變成這樣。


    「阿健呢」


    「我有製服換」。說著,阿健指了指放在保健室沙發上的男生用製服。


    阿健他似乎是穿著製服來到學校,然後在保健室裏換了球衣之後再去踢球的。


    「我在足球部的活動室裏還有練習用的運動服,先借你穿吧。」


    「那不行」


    「為什麽?」


    「穿著男生的運動服人家還怎麽好意思去搭電車啦。」


    「這、這樣啊。」


    阿健有點慌張地說,臉也變得有點紅。


    阿健。


    好可愛~。


    我不自覺地偷偷看向阿健,而阿健他則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啊,雨停了。」


    不知不覺間,雨已經停了。


    我打開保健室的窗戶。


    刺耳的蟬鳴聲傳了進來。


    夏季雨後那特有的香甜氣味滲透到了我的身體深處。這是我最喜歡的——雨後清新的氣息。


    操場上積了好幾灘大的水窪,每當微風吹拂而過,便蕩起一陣陣的水波。


    我抬頭看向天空,剛才的雨雲早已不知道飄往何方了。天空已經完全被染成橘紅色,開始慢慢地變得昏暗起來。


    「啊」


    這個時候,我在窗簷下發現了一樣東西。


    「阿健,快看快看」


    我回過頭,把阿健叫到窗邊。


    「怎麽了」


    躺在床上的阿健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


    他看著我所指的東西,歪著腦袋說。


    「晴天,娃娃?」


    掛在窗簷下那小小的晴天娃娃,已經有點變色了。看起來似乎是掛在這裏很長時間了。


    「很可愛吧?」


    我看著它,不由自主地這樣想,於是向阿健征求意見。


    「與其說它很可愛,倒不如說……」


    阿健看著它,沉思了一會之後接著說。


    「……很可憐」


    「很可憐?為什麽?」


    我的視線從晴天娃娃移向阿健。


    「因為,它看起來就像是在上吊一樣啊」


    阿健用下巴指了指晴天娃娃。


    我再一次看向晴天娃娃。可是無論怎麽看,也無法把它和上吊聯想到一起。


    「很可愛哦」


    晴天娃娃臉上用筆所畫下的微笑,為什麽看起來會覺得很可憐呢。


    「我想隻有阿健你才會看成這個樣子的」


    我豎起了食指,對阿健說。


    「晴天娃娃啊~是為了祈禱『明天是個好天氣』才會掛起來的哦?」


    「嗯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現在和晴天娃娃一樣的螢看起來就很可憐哦?」


    「為什麽?」


    「沒有別的什麽理由啊。沒有衣服穿的女孩子,難道看起來不可憐嗎?」


    哎呀、我看了看自己。雖說是包著床單,可畢竟是……難道說身體的曲線都透出來了?


    還是說?


    阿健撲哧地笑了出來。


    被阿健捉弄了?


    不過,現在在阿健麵前的我也確實是和裸體沒什麽兩樣。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害羞得不得了,用床單把自己的頭蒙了起來。


    阿健一臉微笑地看著我,似乎十分快樂。


    和我聊天有這麽高興嗎。嗯,這樣就好。


    隻要阿健他在我身邊,我的心中就會充滿溫暖。


    我和阿健是在一個雪夜開始交往的。而且是我先告白。在一開始還是笨拙的交往著的我們,到了現在,相互的關係自然得簡直像是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交往一樣,又或者,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從曾經的『白河同學』到『小螢』,再到現在的『螢』,這一係列稱呼的變化,都使我十分高興。


    在我的日記裏,也認真地記載著阿健他每次轉變對我稱呼的日子。現在我很天真地相信著,我是為了與阿健相遇,才會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阿健轉過頭,看了一眼晾在牆上的製服。


    似乎是在想“製服幹了嗎?”


    我摸了摸看,雖然還沒有幹透,但是想到現在外麵還很暖和,應該不至於會著涼吧。


    這樣就沒問題了。


    我讓阿健轉過身去,穿上了製服。雖然還有點濕濕的,不過穿著衣服果然還是比較好呢。


    接著我們便一起離開了學校。


    從學校附近的濱盛站到我家附近的藍之丘站,一共有三個站的距離。平常的話我都是搭電車回去的,今天難得遇到了阿健,於是我就決定走一個站之後再搭電車。


    周圍灑滿了柔和的月光。我和阿健,沿著海邊的小道慢慢地走著。製服雖然還沒有幹透,不過在夏夜裏這樣反而覺得更涼快


    在沙灘邊的小道,是由木板拚成的。我站在小道邊緣的突起處,張開雙手像是在走鋼絲一樣往前走著。阿健則在我身邊不緊不慢地走著。


    「——哈欠!」


    我突然打了個噴嚏,隨後失去了平衡。下一瞬間,阿健抓住了我的手,並輕輕地


    抱住了我。


    用他那強而有力的手臂,寬闊的胸膛。


    有股阿健的味道。


    嗯~~真是不錯的味道呢。


    在我正想著這些的時候,阿健忽然放開了我。


    「謝謝你,阿健。」


    我有點不滿地撅起了嘴向阿健道謝。


    「喂喂,你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阿健一臉擔心地說。


    「啊、難道說你在擔心我?」


    我抬起頭偷看他的臉。


    「當然啊。第二次預選也快到了,不注意身體怎麽行啊。」


    阿健一麵說著一麵再次邁開步子。第二次預選確實快到了,可是難道我不參加的話,阿健你就不會擔心我嗎?


    我心中不由得有種期待落空的感覺。


    不過,他會為我擔心,依然讓我感到很高興。


    「哦呀,真難得呢。阿健,你今天似乎特別的老實哦?」


    「你說什麽呢,難道我平常就一點也不老實麽。」


    「對,就是一點也不老實。阿健你啊,就是拗。」


    說完,我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阿健身邊。


    從海上傳來連綿不絕的海浪拍岸的聲音,一輪滿月懸在半空中。


    月光與黑暗相溶合,把海岸染成柔和的潔白。


    沙灘上升起了一支煙火,撕裂了夜空。原來是一群和我們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放的。這就是夏夜的景色呢。


    能和阿健漫步在如此美妙的夜景裏,即使時間再短暫,對我來說也是十分幸福的時光。


    仿佛世界上的所有煩惱都消失了一般,是那麽的詳和。我和阿健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向櫻峰車站走去。


    每當想要永遠進行下去的時候,偏偏就會在這時迎來終焉。


    時間已經不早了,車站前並沒有什麽人在。一群小蟲子圍著昏暗的路燈不停地飛舞著。周圍寂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蟲子拍打翅膀的聲音。海風夾雜著海浪聲從遠處吹拂而來。


    「再見咯。」


    阿健微笑著對我說。阿健的家就在櫻峰車站的附近,所以我們隻能在這裏分手。


    「嗯、明天再見……」


    我用指尖卷著自己留得長長的頭發,離開阿健走向檢票口。


    我從裙子的口袋了拿出月票,走到檢票口前,停了下來。


    我忽然間不想回去了。


    隻要時間允許,我想一直都和阿健在一起。可現在,我們隻相處了幾個小時,就已經要分別了。


    「阿健……」


    我回過頭,阿健依然站在原地看著我。從他的表情我推測不出他在想些什麽。如果,我說我現在想去阿健的家裏,他會怎麽回答我呢。


    「拜拜。」


    說完,我準備穿過檢票口。很希望阿健他能叫住我,但我卻沒能自己說出口。


    「螢」


    他在叫我。


    「要、到我家去嗎?」


    一句很平常的話,卻使我欣喜萬分。簡直就好像我們都互相了解對方的心意一樣。


    「嗯,那麽就去一會兒。」


    我用力點了點頭,跑到阿健身邊。


    我在阿健的身旁靜靜地走著。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足以讓我感受到他些許的體溫。過了一會,我輕輕地牽起了他的手。阿健的手帶點濕潤,非常的溫暖。自從和阿健開始了交往之後,我才知道男生的手心原來是如此的溫暖。


    兩個人離開了櫻風車站。夜風輕柔地撫著臉頰,很是愜意。


    道路兩旁並立著免受現代化影響,古色古香的建築。在一間具有懷舊氣息的店前立著一塊看板。看板持續地沐浴在海風中,已經顯得有點風化了。路上幾乎完全沒有自行車通過,也沒有其他的行人。


    周圍的道路十分狹窄,而且錯綜複雜。要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走到這種平常不怎麽來的地方,鐵定會迷路的。回頭一看,路燈在我們身後照出了一道影子。從路燈下走過,影子便不斷地向前越伸越長,並最終消失在黑暗中。


    過了不久,便看到了左手邊的一家小小的居酒屋。在這裏拐彎,然後登上細長的斜坡,然後就會在右手邊看到朝風莊。


    朝風莊是木製的老舊公寓。它周圍被樹木所包圍著,共有兩層,八間房間。可是,住在這裏的就隻有遠離雙親獨自生活的阿健,和另一個名叫信君的男生。順便說句,信君的年紀和我們不相上下。而房東是在別的地方住,我到現在也還沒有見過他(她?)。


    阿健打開鐵製的大門,布滿了鏽跡的它發出了吱啞的一聲悲鳴。在合上大門的時候,它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朝風莊的門前有間小小的狗屋。我們一靠近,一條白色的小狗便跑了出來並衝向我。


    「哇~~~好想見你哦~~智也~~」


    我蹲了下來,不停地撫摸著那條小狗。


    這條名叫智也的小狗,是信君養的寵物。


    在我和智也玩耍著的時候,信君出現了。


    「晚上好。」


    「呀,螢螢。」


    信君他稱呼我為『螢螢』。我挺喜歡這個叫法。信君他有時候雖然會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其實是個很可靠的人。


    「沒有去大會的初次預選真是對不起,我實在太忙了。」


    「沒關係,我完全沒放在心上哦。」


    「嗯,那我就不妨礙你們啦。再見咯。」


    信君揮了揮手道別,然後就走了。


    隨後,我們就到阿健了房間裏。


    阿健的房間是在2樓的205號室


    雖然每層有四個房間,但是朝風莊卻沒有101號和201號室。以前我曾經問過阿健原因。他說大概是在旁邊建新的高級公寓的時候,把礙事的兩間房間都拆掉了。


    阿健拿出鑰匙,走上了樓梯,隨後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我也跟著他進了房間。


    阿健打開了電燈和窗戶,從書包裏拿出濕掉了的球衣,並把它和其它換洗衣服一起整理好。


    我沒有關上門。夜風穿過窗戶直吹到走廊。因為朝風莊十分通風,在夏天的夜裏顯得特別舒適。


    阿健的房間大概有八張塌塌米大小,裏頭擺放著書桌和電視機,還有堆積如山的雜誌,一個低矮的書架。牆壁上貼著好幾張足球和足球明星的海報。


    我們在房間裏聊了一會天,信君也來了。他似乎是和阿健有話說,於是我決定先回避一下,到附近的便利店去買點東西。阿健讓我幫他買冰淇淋,而信君則說他馬上要出門,就免了。


    在炎熱的夏天裏,便利店的冰淇淋幾乎都賣光了,特別受歡迎的似乎還持續處於斷市狀態。


    於是我便買了平常不大會買的口味——寶石巧克力冰淇淋(意義不明……orz)


    估計著他們差不多該說完了,於是我回到了朝風莊。我前腳剛踏進房門,信君後腳便走了。


    「信君和你說了些什麽?」


    我一麵把冰淇淋遞給阿健,一麵問。


    原來是信君在一間餐廳裏打工,因為最近太忙了,於是來問阿健要不要也一起去幹。


    「現在還沒有決定。總之我明天會先去麵試。」


    老實說我也很讚成阿健去做兼職。剛退出足球部的阿健最近總是沒什麽精神,我希望他能借做兼職打起精神來。而且,有了兼職的收入,或許就可以去一些平常去不了的地方約會呢。


    嗯,這樣挺不錯呢。


    我開始祈禱阿健能成功被錄用。


    接下來,我們一起到公共浴場洗澡,一起到拉麵店吃拉麵,還到了自助洗衣場洗阿健的衣服。


    不知不覺間,


    夜已深了,但是我還一點也不想回家,於是決定住下來。


    我忽地張開眼睛,發現阿健不見了。


    是到廁所去了嗎?


    這房間裏並沒有廁所,所以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


    「有聲音?」從隔壁的房間傳來了一陣聲響。


    隔壁的房間應該是沒人住的啊?


    發生了什麽事呢?我揉著眼睛站了起來,打開房門出了房間。隔壁房間的房門正打開著。


    「阿健,你在幹嘛?」


    我對著房間裏說道。


    「晚上好。」


    回答我的並不是阿健的,而是一道從容的聲音,是有點低沉的,成熟女性的聲音。


    有一個女人站在窗邊。而阿健則站在房間正中央。


    「啊,對不起,我隨便就走了進來……我,我還以為這房間是空置的。」


    本來就睡意正濃,再遇上這種突發狀況,使我的腦袋越發混亂。為什麽她會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出現呢?為什麽阿健他會在這裏呢?阿健認識她的嗎?


    「嗯,那個,是住在隔壁的鄰居吧?」


    「對,你是?」


    「我,我是阿健的……」


    「太太?」


    那個人打斷了正要回答的我,說出些不得了的事來。


    這下子我完全清醒過來了。


    「啊?不,不是這樣子啦!螢還隻是高三而已。」


    「螢?那是你的名字?」


    「啊,是這樣沒錯。」


    「好美妙的名字……」


    她在柔和的月光下眯起了眼睛。


    [那麽,丈夫呢?是健四郎?還是健五郎?」


    她的視線由我轉向了阿健。


    「就是健。伊波健。」


    阿健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看來並不認識她。


    「還有,我再說一遍,我們並沒有結婚。」


    「結婚和同居,我想是一樣的吧。」


    「我們也沒有同居。」


    「那,你們是什麽關係?」


    「這個……」


    阿健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害羞地躲開了他的視線。我很在意阿健他會怎樣回答。


    「我們正在交往。」


    阿健淡淡地說出一句。怎麽可以這樣啊,應該帶點羞怯,但又很驕傲地說「她是我的女朋友。」這樣子才對的嘛。


    「原來如此。那,今天是小螢偶而來健君的家裏住……抱歉,打擾你們了嗎?」


    她微笑著看向我。因為不好直接穿著製服睡覺,我現在正身穿著問阿健借來的寬大的球衣。我害羞地躲在阿健身後,露出半個身子看著她。


    「那你又是誰?淨是在盤問別人,自己也不報上名字,這未免有點失禮吧。」


    「嗯,說得對呢。」


    那人點了點頭。


    「我叫南燕,東南西北的南,燕子的燕。」


    那人——南小姐,把單手握著的黃色塊狀物體遞出來讓我們看。


    「還有,這是檸檬。」


    那確實是檸檬,可為什麽會是檸檬?我和阿健不由得對望了一眼。


    「把這個,把這個,送給——你吧。」


    南小姐忽然像是唱歌般地說道。


    「不,我不需要。」


    阿健幹淨利落地拒絕了。


    「這樣啊,那真是遺憾。」


    南小姐若無其事地把檸檬放到鼻尖下,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聞著檸檬的清香。


    「那麽,我們就先告辭了。」


    阿健轉過身來,牽起我的手。我呆了一下。對著南小姐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回到房間之後,我問阿健是怎麽一回事。原來南小姐是搬到朝風莊204室來的新房客。


    可是她兩手空空,而且是在這麽晚的時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問她在幹什麽,她居然說她在看風。感覺是個奇怪的人呢。」


    我很同意阿健的意見。


    對於新搬來的南小姐,老實說我並不怎麽歡迎。在朝風莊,廁所和廚房都是共用的。我不想讓阿健和南小姐一同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


    剛才房間裏很昏暗,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但南小姐她的確是個具有神秘氣息的美人,而且還給人一種成熟女性的感覺……我覺得很不安,可是又不好把心中的憂慮說給阿健聽,隻好鬱悶地睡下了。


    我坐在音樂室的鋼琴椅上,端正姿勢。


    輕輕地合上眼睛,連續深呼吸好幾次。冷氣機吹送出來的涼風流入到身體裏麵。因為現在是在暑假補習中,校舍內基本沒有什麽聲音。隔著窗戶可以聽到操場上各運動部的吵鬧聲。


    我的手指在琴鍵上躍動著,開始演奏李斯特的《愛之夢》。與名字相吻合的浪漫曲調頓時飄蕩在這個音樂室中。


    即使不用下意識地去想,手指也會自然而然地活動。


    自從進入暑假以來,我都在不停地練習著鋼琴。白天在學校的音樂室彈奏著德國舒特納公司的鋼琴,晚上在家裏也是除了練習還是練習。可以和阿健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少得可憐了。


    大會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之所以決定要參賽,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勸我去參加。


    而且,隻要在大會上取得好成績,我就會跟原足球部王牌,既聰明又帥氣的阿健更相襯。我想讓阿健他變得更喜歡我。


    對於既笨又呆的我來說,就隻有鋼琴可以算得上是優點了。


    我很享受彈奏鋼琴。


    而且,我也因此擁有了一個夢想。那就是在大會中取勝,並到維也納去學習音樂。


    可是,那同時也意味著我要和阿健分離。


    到底要怎麽做才好呢。這個問題無論我再怎麽想,也絕對不會得出結論的。而且,我也不能向阿健說出這件事。


    我一直,都在說謊。


    對最喜歡的阿健。


    明明隻要放棄鋼琴就好,就是這麽簡單。但我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對自己,對阿健都說了謊,欺騙了很多很多的人。然而,我卻對此無能為力。


    一旦停止練習,不止是周圍的人,連阿健也會擔心我。


    這樣的話,即使能在一起也隻會讓阿健徒增擔心而已。所以,我隻能繼續著鋼琴。


    阿健他現在在幹些什麽呢。一旦和阿健在一起的時間減少,我就很害怕阿健他會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不再喜歡我。我害怕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時,音樂室的門打開了。我一麵繼續著彈奏,一麵把目光移向那邊。


    「阿健!」


    我停止了彈奏站起來。沒料到剛想起阿健他就來了,我不由得欣喜萬分。


    「打擾你了?」


    「沒有,沒有這種事啦。我正好打算要休息一下下呢~~」


    阿健從音樂室裏並排放著的椅子中抽出一張坐了下來。


    我們說些閑話消磨著時間。阿健他似乎是來參加暑假補習的,而且他還說,昨天搬到朝風莊來的南小姐,其實是學校裏的臨時教師,負責教授暑假補習的現代國語。


    可以和阿健在一起,我感到很祥和,很安心,可以一直保持著燦爛的笑容。


    可是阿健他最近變得很奇怪。


    比如我在說著什麽的時候,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


    「哎?什麽?」


    他卻好像完全沒在認真聽似的。視線一旦與我交合,又馬上移開。他的笑容裏總有種冷淡的感覺。起初我以為他是因為剛退部而感到沮喪,但現在我開始覺得並不是這樣。


    「話說回來,兼職的麵


    試怎麽樣了?」


    我靠到窗邊問阿健。


    「嗯,錄用我了。不過卻讓我從今天開始就工作了呢。」


    阿健聳了聳肩。


    「這樣啊,太好了呢。」


    我坐在鋼琴前對著阿健微笑。


    「還不知道是好是壞呢……是信那家夥硬要拉我去,我才去試試看的。感覺好像上當受騙了……」


    「不過,兼職不是很有趣嗎?螢還沒有做過,一直都很想試試看的哦~~」


    我將兩指交叉到一起,使勁伸了個懶腰。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對了阿健。我有一首曲子想彈給你聽……」


    「什麽曲子?」


    「是貝多芬的《悲愴》,你知道嗎~~」


    「是剛才彈的那首?」


    「不對,剛才彈的那首是李斯特的《愛之夢》。《悲愴》是另外一首。」


    隨後我便開始彈奏起《悲愴》來。平靜而讓人心情舒暢的琴聲,在音樂室裏飄蕩著。


    這台德國舒特納的鋼琴,對我來說是可以把琴聲變為魔法的鋼琴。無論何時,隻要我一彈奏它,感覺就像是自己成為了魔法使一般。


    「阿健,怎麽樣啊。」


    演奏之後,我詢問阿健的感想。


    「阿健?」


    阿健撐著腦袋低下了頭。難道他睡著了麽?


    「真是的,我說阿健你啊!」


    我有點生氣地大聲說。


    「哎,怎麽?」


    阿健連忙抬起頭,就像是被人發現在上課時偷偷睡覺一樣。


    「你在說什麽啊!我在問你覺得怎麽樣了啦!」


    「啊,呃,嗯……對呢……」


    在沉思了一陣子之後。


    「我覺得非常好。」


    阿健居然說出小學生級別的感想。


    「就隻有這些而已~~~?」


    我用不滿的視線射向阿健。


    「魔法……就仿佛是被施加了魔法一般,就是這樣的感覺。螢你之前不也說過嗎?」


    阿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這句話,是我最渴望的感想。


    「這樣啊,魔法啊。」


    在細細品味著阿健的話的同時,我臉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覺地緩和了下來。


    「那個啊,阿健。或許阿健你並不知道,剛才的話,對螢來說可是至高無上的讚美哦?謝謝你」


    我用指尖卷著自己長長的頭發。


    「這首曲子啊,是螢最喜歡的鋼琴曲哦。」


    正因為是最喜歡的曲子,所以才想彈奏給最喜歡的人聽。要是阿健他也喜歡上這首曲子就好了。


    「這首曲子……說的是貝多芬的《悲愴》?」


    「嗯。」


    「為什麽?」


    「要說為什麽嘛,這很難回答呢……喜歡上某樣東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


    阿健點了點頭。要是阿健他也像我一樣,是沒來由地就喜歡上了他一樣喜歡上我的話,那就太好了呢。


    如果可以說出喜歡上某個人的理由,我想那一定不是真正的戀愛。因為可愛所以喜歡,因為帥氣所以喜歡,因為溫柔體貼所以喜歡,因為是有錢人所以喜歡,這些根本都是錯的。


    「總之呢,我自懂事以來,就一直很喜歡這首曲子的了。——啊,不過,硬是要說出什麽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這首曲子,不會讓人感覺到悲傷吧?」


    「啊?」


    「雖然曲名是《悲愴》,但剛才的那首曲子卻完全沒有給人悲愴的感覺對吧?與其說是悲愴,倒不如說是讓人感覺到充滿了愛意……不是嗎?」


    我征求阿健的認同。但阿健卻似乎並不是這麽想,還歪起了腦袋。


    於是我便開始向阿健說明《悲愴》這首曲子。


    「第一樂章『莊嚴的慢板轉輝煌的快板,c小調,4/4拍子,奏鳴曲式』。曲調很沉重,緩急變化非常激烈,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在痛苦地忍受著悲傷。而接下來的第二樂章『如歌的行板,降a大調,2/4拍子,三部曲式』。既平靜,而又讓人心情舒暢,給人一種在輕柔地歌唱般的感覺。螢呢,在每一次聽到這第二樂章的時候都會這樣子想的哦,這第二樂章,並不是在哀歎悲傷,而是在愛惜、撫慰悲傷。」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望向操場。足球部的部員們正在傾瀉而下的灼熱陽光底下比賽著。在不久之前,阿健還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我不由得想起在鋼琴的練習還沒有如此緊迫的時候,我也經常會邊休息邊欣賞阿健在球場上的英姿。


    「就像是站在遠處想要回頭緬懷過去的悲傷一般……卻又不忍回頭,但又帶有些許的懷念……我不能解釋得很好,總之螢就是很喜歡這首曲子。」


    上課鈴聲響起,因為阿健他還要參加暑假補習,於是便離開了音樂室。我很想和他在一起多呆一會,不過又不好妨礙阿健他學習,於是我就重新開始了鋼琴的練習。


    我一個人在音樂室裏潛心練琴的時候,就好像和學校處在不同的世界一般。


    從操場和走廊傳來微弱的聲響,反而讓人感覺是十分遙遠的聲音。


    我就在這個異世界裏,繼續在琴鍵上舞動著手指。


    即使是多一個也好,我想留下更多和阿健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因為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和阿健他在一起。


    所以,今天我就硬拉著阿健到了遊泳池玩。


    星期天裏,遊泳池果然是擠滿了一大堆的人。尖叫和歡笑,混雜著撲通撲通的跳水聲,或許是有點吵鬧,不過讓人感到心情愉快。


    「喂喂?阿健,阿健?」


    我在水池裏拍了拍阿健的肩膀,等他一回頭,我就用水槍迎麵給他來了一下。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彎下了腰,差點倒在地上。


    這次是暑假裏的第一次約會,因為跟原定計劃有點出入,於是我就扔下了鋼琴的練習,連推帶拉地把阿健帶到了公民遊泳池。


    「螢,你好象挺幸福的嘛。」


    「哎?什麽什麽?我沒聽清楚。」


    「我在說,你好象很幸……」


    說到一半,我又用水槍射向阿健。水柱直接命中了他的臉。


    「哇哈哈哈哈。」


    在別人看來或許是很無聊的事,但對我來說卻是十分有趣。


    「我、我說啊,螢。」


    阿健突然說道。


    「什~~麽事?阿健」


    「距離第二次預選,還有多少天。」


    他居然說出了今天的禁語。


    「啊?二條,什麽?」


    我裝作什麽也聽不見。我想在今天把鋼琴和大會都拋諸腦後。


    「我是說大會啦,你不是要參加第第二次預選嗎?」


    「哦哦~~是是是。『跌跌碰碰,妊娠紋』。(日語的第第二次預選與妊娠紋諧音)啊,誰懷孕了啊,笨蛋~~!」


    我又不停地向阿健的臉射水。


    過了一會,阿健依舊是老樣子。難得的約會卻是這副樣子。


    「不過啊,什麽也不幹就來遊泳池玩。沒關係嗎?」


    阿健坐在遊泳池邊,嘟嘟囔囔地說。


    「不練習鋼琴,真的沒問題嗎。」


    阿健他今天究竟是第幾次提起鋼琴和大會的事了啊。他真的是在擔心我參加第第二次預選的事嗎?我不由得懷疑阿健他其實是不是不想和我來。雖然我不大相信阿健他會這樣想。


    「所以啦,剛才我不是說過了麽?鋼琴?大會?第二次預選,這三個詞


    在今天是絕對不能說的!」


    「即使你這麽說……。」


    看來無論我再怎麽說,阿健他都不能接受。


    「老是說這些的話,我射你哦?」


    我從水中伸出了手中的水槍,對準了阿健的額頭。


    「難得可以來玩一次,今天就把討厭的事全~~部都忘掉,盡情地玩個痛快吧?好麽?」


    而且,為了今後能更努力的練習,也有必要放鬆放鬆。要是再那樣子在軟禁狀態下不斷地重複練習的話,我會討厭掉鋼琴的。


    「我說,螢?」


    我剛在阿健身邊坐下來,他就開口說。


    「嗯?怎麽了?」


    我看著阿健的臉,難道他又想說禁語嗎?但是阿健他卻突然用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冷不防地往我背上用力一推。


    「呀!」


    我臉朝下地被阿健推到了水池裏。


    「真是的!水都進耳朵裏了啦!」


    我從水裏冒出來,用手抹掉眼睛周圍的水。耳朵進了水的感覺真不好。


    我歪著腦袋,專心地把水弄出來。


    「這是剛才的回禮哦。」


    阿健一麵壞笑著一麵說


    「可惡,那這就是回禮的回禮!」


    我從水中拿出水槍,發射。水柱再次直接命中阿健的臉。


    「可、可惡!」


    阿健怪叫一聲,縱身跳進了水池裏。而我則邊尖叫邊四處逃跑。


    在那一瞬間,阿健他似乎精神起來了。嗯,這樣子就好。


    直到黃昏,我們才從遊泳池裏出來。


    我們順著沿海的小道,手牽著手悠閑地漫步著。身體中充滿了痛痛快快遊了一場之後特有的快感。我們沐浴在海風中,聽著浪濤聲,很是愜意。雖然陽光依舊猛烈,不過並不至於會出汗。


    「玩得很開心吧?」


    我手中邊玩弄著已經空了的水槍,邊問阿健。


    「嗯,很有趣。」


    「因為阿健你最近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所以我就想啊,如果和阿健你一起到遊泳池去玩的話,阿健你說不定就會打起精神來呢。」


    雖然其中也有我自己想去的原因,不過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阿健沉默著繼續往前走。他低下了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怎麽了?」


    「我看起來真的就那麽消沉嗎?」


    阿健問了我一句。看來他自己對此事也是有所覺察的。我左手牽著阿健,右手把水槍放回包包裏。


    「對啊,自從你退出足球部之後,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兒的人偶一樣。」


    「人偶本來就沒有靈魂的吧?」


    「不要挑字眼了啦!總之呢,在螢看來啊,阿健你現在就是這樣子。」


    阿健沉默了一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


    「我初戀的對象。也曾經這樣說過我。」


    「初戀對象?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為了知道更多阿健的事,我追問下去。


    「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吧。」


    「名字是?」


    「叫做宮田利枝,是比我大一歲的女孩。在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參加了一個當地的少年足球俱樂部。那裏人數並不是很夠,所以也會有女孩子。」


    「其中的一位,就是你的初戀情人?」


    「嗯,我喜歡上了她,卻被她拒絕了。」


    阿健的語氣十分低沉。從他緊握著我的手來看,他並不是很想回憶起那件往事。但是難得阿健會說他自己的事,於是我便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為什麽?」


    「在他生日的時候,我拿著禮物去了她家。我記得好像是……印有卡通人物的鉛筆盒吧?不,或許是手帕,又可能是襪子。總之就是類似的便宜貨。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已經是能送出的最貴重的禮物了。」


    「嘻嘻,阿健你還真是可愛呢。」


    我微笑著說出自己的感想。


    「嗯,雖然我那時很笨拙,不過有時候做出來的事還笨得挺可愛的。」


    說是這麽說,我想阿健他小時侯一定是很可愛的。下次有機會的話,讓他把小時侯的照片拿給我看吧。


    「當時我身上穿著在親戚的婚禮上穿過的半袖禮服。因為不會打領帶,就隨便打了個結。」


    我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幼小的阿健當時的穿著,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了不打斷阿健,我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就以這樣一副傻瓜般的裝束到了她家,用顫抖著的手指按響了門鈴。等她出現之後,我一麵祝她生日快樂,一麵把手中的禮物遞到她麵前。你猜猜她說了些什麽?」


    「說了什麽?」


    「『和你很相配』。在我陷入了沉默之後,她最後說了一句『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所以不可以收下你這份禮物。』」


    想象到當時的情景和阿健的心情,我頓時啞口無言。


    阿健使勁地握緊了我的手,我也回握他作為回應。


    「我當時就傻了眼,腦子裏不停地胡思亂想。『還是應該送更好一點的禮物』『穿成這個樣子太遜了』………淨在後悔些與她拒絕我的理由毫無關係的事。在她進了家門之後,我依舊呆呆地站在她家門前。」


    阿健緩緩地述說著,而我也沒有插話,隻是靜靜地聽著阿健的往事。


    「之後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周圍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她再一次出現,對我說了一句『你像個稻草人似的傻站在那裏幹什麽呢?』」


    說完之後,阿健停了下來,思考了一陣子之後,又重新開口說。


    「就是說,我當時,嗯——我當時想說的話……我到底想說什麽來著?」


    阿健他似乎不能很好地表達出自己的心情,不過我卻清楚得很。


    「沒關係,螢可是都明白的哦。就是說,阿健你又失戀了。」


    「又?」


    阿健歪起腦袋。


    「對。不過這次失戀的對象,似乎不是女孩子哦?」


    聽我說完之後,阿健他依然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就是說,阿健你和足球陷入了熱戀,可是卻在比賽中輸了,接著就被足球甩了。而阿健你現在就跟當時站在她家門前的你一樣。我想一定是這樣子。」


    不久之後,我們就到達了櫻峰車站。原本我們應該是在這裏分手的,因為我要回家和姐姐一起去藤川買東西,而阿健他要去做兼職。


    不過,離阿健去兼職的時間還早,於是他決定送我回家。從這裏到我家,大概要步行三十分鍾左右吧。


    走了不久,就可以看見登波離橋了。過了橋之後就到達了我所住的藍之丘。


    我們一麵聊著天一麵走著。


    「啊,對了。」


    在快要到家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麽了?」


    「阿健你今天要去做兼職是吧?或許我會和姐姐她一起去看你哦?」


    「姐姐?是靜流姐嗎?呃,也沒有其他人了呢。」


    阿健和姐姐已經在我家見過好幾次麵了。姐姐她也親手做了好幾次點心讓我和阿健吃。


    「大概會在什麽時候?」


    「呆會我們要去買東西,對呢……」


    我在腦中確認行程。


    「最早也要八點鍾吧。」


    「我知道了。那我等著你們來哦。」


    「嗯!那呆會見。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之後,我便進了家裏。


    姐姐她正在做出門的準備,看見我回來之後,微笑著對我說。


    「你回來啦,螢。」


    靜流姐姐是個大學生,雖然我們偶而會吵架,不過靜流姐姐她總是會為我著想的。


    姐姐她既漂亮又溫柔體貼,是我值得驕傲的姐姐。


    「好了,差不多要出門了哦。」


    「嗯,等我一下。」


    「好把,那我在車子裏等你。」


    我連忙轉過身,回到房間換好衣服,然後出門坐上姐姐的車子。


    從我家到藤川大概有十五分鍾的車程。藤川是這附近最大的商店街,要買東西的話首先都會想到去那裏買。


    多虧了姐姐高超的駕駛技術,我們可以既快速又安全的到達目的地。(這…寒死了….orz)


    我們到藤川是為了買我參加大會用的衣服。我在那裏買了幾件平常不會穿的,比較成熟的衣服,還有幾雙鞋子。走出商店街的時候,我們的雙手都已經提滿袋子了。


    之後,我們便到了阿健做兼職的地方——名叫『魯薩克』的餐廳吃晚飯。


    「你知道嗎,魯薩克這個名字,在法語裏是『浪花四濺』的意思哦。」


    姐姐一麵推開門,一麵對我說。


    「是這樣啊。」


    我跟隨姐姐進了餐廳。


    「歡迎光臨。」


    一進到店裏,我們就受到冷氣和店員雙重的歡迎。我看了一眼那位迎接我們的店員,原來就是阿健。


    「阿健,我來了哦。」


    我跑向阿健。


    姐姐也向阿健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健君。你現在有空吧?」


    「正好現在客人並不多。」


    這時,有個女店員走了過來對阿健說。


    「我一個人沒有問題的,請你先休息吧。」


    「抱歉,那我就不客氣了——啊,現在還有很多空位置,請隨便坐。剛好輪到我休息,一起吃晚飯吧。」


    「哇,太好了。」


    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沒想到我們會剛好在阿健的休息時間到達。


    店裏頭擺放著幾盆觀賞植物,顯得很美觀。


    跟阿健說的一樣,此時的客人並不太多。我和姐姐並排坐在了靠窗的禁煙席上,把手上的袋子放在腳邊,翻開了菜單。


    「不過,還真的來得挺晚呢。」


    從店內回來的阿健坐在了我的對麵。


    「嗯,今天買東西時稍微多花了點時間。」


    「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不會來了呢。」


    「難道你不想我們來嗎?」


    姐姐向阿健問道。


    「怎麽可能會這樣想呢。不過今天一直都很忙,你們晚了來反而幫了大忙呢。」


    「哦,一直都很忙麽。」


    姐姐微笑著說。


    「嗬嗬,挺勤快的嘛。不錯、不錯。」


    姐姐突然伸手越過了桌子,摸了摸阿健的頭,把阿健嚇了一跳。


    姐姐她也常常會這樣子撫摩我的頭,這似乎是她的習慣。當然,姐姐她並不是對誰都會這樣的,隻有對我和阿健才會這樣做。


    我想對於沒有弟弟的姐姐來說,自己妹妹的男朋友就相當於自己的弟弟一樣吧。


    不過,阿健他和姐姐的關係這麽好,我也很高興。


    要是姐姐她不準我和阿健交往的話,我會左右為難的。


    「螢……你平常都是這樣向靜流姐撒嬌的吧。」


    等姐姐把手收回之後,阿健對著我說。


    「才沒有呢。那隻是姐姐她寵我而已啊。」


    「是、是。」


    這時,剛才那位女店員走了過來幫我們點餐。


    「螢要點些什麽?」


    「嗯——剛才在外麵熱得不得了,我想要些冷飲呢,然後再來點三明治什麽的。」


    「冷飲?那我推薦這些哦。」


    阿健指著菜單對我說


    「聖代?」


    「最近店裏新進了草莓聖代,還挺受歡迎的。」


    「那我就要這個吧。姐姐你呢?」


    「我就不要甜食了。明天還有實習,所以我想呆會練習一下。」


    姐姐她很喜歡做料理和點心,即使大學放暑假了,她也會到學習製作點心的專門學校去上課。我想實習大概是指專門學校裏的吧。


    「嗯,有什麽濃湯類的呢。」


    「有奶油口味和南瓜口味。」


    「健君推薦哪種?」


    「對呢……」


    阿健看著菜單,想了一會之後回答。


    「奶油口味吧,我想應該不錯。」


    結果,我點了草莓聖代,姐姐點了奶油濃湯,阿健則要了份泡菜烏冬麵。另外,我們還要了三人份的三明治。


    過了不久,菜就上來了。


    「呼呼,有點東西下肚果然就是不同啊。」


    隻是吃了一口,阿健就很感激萬分地說。


    「真有這麽餓嗎。」


    我吃著三明治,一邊問阿健。


    「今天來了很多客人,忙得完全停不下來呢。」


    「所以才會這麽累的啊,辛苦你啦。」


    姐姐喝了一口奶油濃湯。


    「這種時候啊,就應該『嗨』地鼓起幹勁來上一下。保證會精神百倍的哦」


    『嗨』地鼓起幹勁……姐姐她難道……


    「那、那個,是要挨揍嗎?」


    阿健戰戰兢兢地問。


    「不是這樣啦。是幹勁啦,幹勁。」


    姐姐擺起了格鬥的姿勢,連說話的聲調也完全變了。


    姐姐她很喜歡摔角,一旦進入了摔角模式……就會變得『稍微』有點暴力。


    糟糕,姐姐的全身上下已經開始散發出鬥氣了。


    「啊,姐姐。」


    要是這樣下去,阿健他不知道會遭受到怎樣的對待,於是我連忙岔開話題。


    「看、這個聖代很好喝哦。」


    「對、對對,這可是今年最受歡迎的聖代哦。」


    阿健適時地配合著我。我把自己的杯子推向姐姐那邊。


    姐姐見我和阿健這麽推薦,便喝了一口。


    「啊,真的呢。這裏的冷飲味道似乎都不錯呢。螢要試試我的湯嗎?」


    姐姐她恢複了平常的樣子,看來作戰成功了。


    「不用了,那個湯又不甜。」


    我不大喜歡奶油濃湯,便拒絕了。


    「那下次我做個甜的湯給你喝吧。水果湯,既甘甜又美味,而且製作也很簡單呢。」


    「這不是很奇怪嗎……」


    阿健喃喃自語。


    「啊,健君你不相信嗎?水果湯在現在可是很流行的哦?」


    隨後,姐姐對著我說。


    「螢,下次我嚐試新作品的時候,把健君也帶來吧。」


    「嗯。」


    過了不久,信君也走了過來坐在阿健的旁邊。我們一麵互相交談著,一麵吃著美味的料理。


    突然,姐姐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姐姐的朋友小夜美打來的。


    「怎麽了?姐姐」


    看見姐姐掛掉電話我,我便問她。


    「對不起,我把料理的教材忘在朋友那裏了,現在要馬上去取回來。螢要怎麽辦?和我一起去嗎?」


    我決定在這裏一直等到阿健他下班。姐姐看了看帳單,把足夠的錢放在桌子上,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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