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他開始了兼職,而且還參加了暑假補習,再加上我練習鋼琴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最近已經很少和他見麵了。


    我試著發短信給阿健,他卻沒有回複。


    嗯,反正他這會兒正忙得不可開交吧。


    阿健他想不想和我去約會呢?


    我則很想和阿健他去約會。我無論如何都想呆在阿健的身邊。可是,阿健他整天忙於兼職和其他的事,好象那樣子更有意思。


    真不公平呢。


    隻是我那麽喜歡阿健嗎?


    想歸想,其實我在彈鋼琴的時候也會光顧著和鋼琴戲耍而忘掉了阿健。


    我們是彼此彼此呢。


    「唉……」


    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從今天早上起,我就一直在音樂室裏。在清涼的房間裏彈鋼琴的確是件很享受的事,可是……


    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因為一直坐在椅子上,骨頭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透過音樂室的窗戶向外眺望,烈日依舊在散發著灼熱,不過被擋在了音樂室之外。冷氣機吹出的涼風十分舒適。我突然覺得音樂室的窗戶玻璃把我封閉在了這裏。


    「咦?阿健?」


    我在操場的一個角落發現了阿健,他坐在操場的長椅上,而在他旁邊的是南老師。沒想到搬到阿健隔壁的神秘美人居然會是老師。不過,雖說是老師,可畢竟也是一個女生。


    看起來他們兩個似乎很開心,還挺親近。


    兩個人一麵喝著飲料,一麵在聊著些什麽。離得遠遠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絲的嫉妒,好像化作了一隻黑色的手揪住了自己的心髒。我卻對此無能為力。


    不,阿健他隻是在和老師聊天而已,這在師生間是常有的事。再說,阿健他無論對誰都很親切。並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麽的。


    但是。


    我和阿健最近都沒怎麽說話。這說不上完全是阿健的錯,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正在逐漸地拉開。


    阿健他,已經對我感到厭煩了嗎?


    我拚命地想甩掉頭腦中那不詳的念頭,卻怎麽也甩不掉。原本就是我先喜歡上阿健並向他告白的,或許阿健他隻是因為怕我受到傷害才沒有拒絕我而已。


    一想到這裏,我便害怕得不由自主地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冷靜下來。


    我對自己說。


    是我想太多了。


    阿健他是很喜歡我的。


    像念咒文似的不斷嚐試說服自己,目光卻完全不能離開阿健和南老師。


    讓人討厭的孩子。


    螢是讓人討厭的孩子。


    腦海深處似乎有個人在不斷地低聲對我這樣說。


    不久之後,南老師便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回到了校舍。而阿健也隨後消失在校舍中。


    他是來看我嗎?


    我抱著些許的希望等了一會,阿健他卻沒有出現。


    我現在必須集中精力練習鋼琴,可是鋼琴卻不能隨心所欲地發出美妙的音色。


    因為我心中連綿不斷的陰雨,因為我心中的濕氣,使得鋼琴的音色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突然,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保健室裏的那個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祈禱雨過天晴的晴天娃娃。


    可以讓我的內心也雨過天晴嗎?


    「好」


    我抱著雙手看著眼前的『那樣東西』。裁碎了的毛氈,還有裁縫工具和棉布。這些是做晴天娃娃的工具。


    我決定做一個晴天娃娃,來祈禱心中的陰雨能早日停下來。


    問題在於,我並不擅長裁縫。


    除了彈鋼琴之外,幾乎所有的事都是姐姐她幫我解決的,這樣的我對裁縫完全是無從下手。


    可是,阿健的心是無可替代的。


    「好痛!」


    被針刺到,原來是這麽痛的。


    隻是一根小小的針,卻完全不聽我使喚。


    「又刺到了……」


    我用麵紙包著指尖吸血。還是去保健室包紮一下比較好吧。


    我擦掉了滴在桌子上的血之後,把工具和材料放到書包裏,走出了音樂室。室外悶熱的空氣頓時包圍了我,使得我的心情很不快。不過這總比在音樂室裏的鬱悶要好那麽一點點。


    「打攪啦~~」


    保健室和音樂室一樣那麽清涼。保健老師似乎並不在,於是我便自己走到櫥櫃邊拿出紗布和藥膏。說起來,我還沒有見過保健老師呢,他(她?)有在認真地工作麽?


    我坐在了椅子上,用紗布包起了手指尖,紗布很快便被血染紅了。指尖的傷口仿佛有一個小心髒在砰砰亂跳一樣。雖然有些擔心會不會對彈奏鋼琴有影響,不過隻是小傷而已,應該沒問題的吧。


    我把染紅了的紗布扔掉,拿出一塊新的紗布貼在傷口上,並包紮好。這時,保健室的門打開了。我還以為是老師回來了,於是把視線移向那邊。


    「啊,螢」


    沒想到會和阿健在這種地方見麵。


    「阿、阿健!怎麽了?」


    我正在擔心阿健他是不是受了傷,阿健反倒先擔心起我來。


    「你受傷了?」


    「嗯」


    「哪裏?讓我看看」


    「沒事了啦!隻是一點小傷而已」


    我搖著手,證明自己沒有事。要是讓阿健他知道了我被針刺到,那他一定會追問我為什麽會受傷的。在晴天娃娃完成之前,我要向阿健保密。


    「隻是手指呢,稍微有一點點,裂開了……」


    我隻好說了個謊。


    「為什麽?」


    「練習過頭了……在指甲和指尖之間,裂開了一點……」


    一旦說了一個謊話,就必定會接二連三地繼續說謊來彌補這個謊話的漏洞。雖然本身並沒有惡意,但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我伸出左手讓阿健看。隻是在食指上包紮著一小快紗布而已,這點小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我說啊,這不是很麻煩嗎?」


    「啊?」


    這種小傷,怎麽會麻煩呢?


    「這下子你還怎麽彈鋼琴啊?」


    「這個啊,沒問題,沒問題的啦」


    為了不讓阿健太擔心,我故意回答得很輕鬆。


    「這點小傷,到了明天就會沒事的啦」


    阿健他一臉擔心地握起我的手,輕輕碰了碰傷口,看我有什麽反應。


    能在這裏遇到阿健,而且他現在還為我擔心,真是值得高興的事呢。


    「真的沒問題的啦~~」


    我把手放到桌子上,讓手指像在彈鋼琴一般躍動著。嗯,完全沒問題。


    「對了阿健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手指脫臼了而已」


    阿健若無其事地說,語氣輕鬆得似乎隻是手指擦傷了而已。可是,脫臼了不是會很痛嗎……


    「脫臼!?」


    我反應過來,吃了一驚。


    「哪裏哪裏?快讓我看看」


    「沒事的,關節已經接上了。我想再貼上藥布就沒問題了。」


    「為什麽會弄脫臼的呢?」


    阿健說是在和朋友互射點球的時候弄傷的。


    「在我撲救的時候,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就弄脫臼了。」


    我讓阿健攤開手,然後站起來走到櫥櫃拿出一塊藥布,接著用剪刀把藥布剪成適當的大小,輕輕地貼到阿健的手指上。


    「會疼嗎?」


    阿健搖了搖頭。


    「還有


    ,可以再順便幫我處理一下這裏嗎?」


    阿健一麵說著,一麵卷起褲子,露出了膝蓋。


    「哇~~這裏傷得很嚴重呢~~」


    阿健兩腿的膝蓋上都擦破了皮,露出了染血的粉紅色嫩肉。


    「看來你們的點球大戰似乎很激烈呢。——好,先用清水洗一洗,再消消毒吧」


    處理完畢之後,我和阿健肩並肩坐到了保健室的床上。好久沒有這樣子兩個人呆在一起了。阿健身上有一股令人心醉的汗味。隻要阿健他在我身邊,我便無憂無慮,既安穩又幸福。為什麽阿健他可以讓我有這種感覺呢?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我從窗戶看向操場,外麵依舊是盛夏。八月的太陽照耀著大地,散發出過剩的光與熱。窗戶的外麵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好想一直呆在這個隻有我和阿健的小小世界裏。


    那個晴天娃娃,依舊掛在分隔著兩個世界的窗戶下。我看著它,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我說,阿健。晴天娃娃……是喜歡晴天呢,還是喜歡雨天?」


    「或許會是喜歡雨天吧?」


    「啊,阿健你也是這麽想?」


    「嗯……因為要是沒有了雨,晴天娃娃不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了嗎?要是世界上再也不會下雨的話,也就再沒有人會去做晴天娃娃了把?」


    阿健說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我高興得不住點頭。


    「嗯嗯,就是這樣。晴天娃娃它其實一定是很喜歡雨天的」


    「不過,為什麽要問這個?」


    「嗯,感覺上呢,這個晴天娃娃,似乎一臉為難的樣子呢」


    「為難?」


    「對,因為晴天娃娃是喜歡雨天的吧?於是我就想,它會不會是在煩惱著『咦?我可以在這裏嗎?』這樣子呢」


    「原來如此。那就像是搭電梯搭錯了樓層,到了女裝部的男生感到困惑一樣吧?」


    阿健他的比喻真是奇怪。


    「要不,就是抱著衝浪板的衝浪選手到了海邊卻發現風平浪靜,那時的心境吧?」


    「嗯,後麵的例子倒比較接近……總之就像是弄錯了地方,在做些無意義的事一樣。」


    「這樣啊……」


    「所以啊,晴天娃娃它可是很了不起的哦?因為它為了祈禱明天放晴的大家而犧牲了自己呢」


    這時,保健室的門呼啦地打開了。


    我和阿健同時反射性地看向那邊。


    「咦?你們兩位,在這裏幹什麽?」


    原來是南老師。


    在看到南老師的瞬間,我的心撲通地跳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剛才老師和阿健在一起的畫麵。


    難道他們是約在這裏等嗎?


    不過看來老師並沒有這個意思,反而是一臉睡意朦朧的樣子。


    老師打了個嗬欠,交替看著我們兩個。


    「嗬嗬~~原來是這樣。健君?小螢?這裏可不是你們玩耍的地方哦?」


    老師滿是在責備學生的口氣,但我對她卻完全沒有老師的感覺。我還沒有上過南老師的課,她給我的感覺頂多就是『住在阿健隔壁的大姐姐』而已。


    雖然這並不是什麽壞事。


    在如此近距離來看,南老師果真是個美人呢,而且她就住在阿健的隔壁。兩個人之間會不會很有好感呢?


    我看向阿健那邊。不過阿健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視線,隻是對南老師聳了聳肩,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說。


    「我們不是來這裏玩的啦」


    隨後我和阿健同時開口說。


    「隻是受了傷……」


    「隻是受了傷……」


    然後一起把包紮好的手指伸出來給南老師看。


    「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些什麽?」


    看來南老師被我們一致的動作嚇了一跳。


    「不過,老師為什麽會來這裏?」


    「嗯?啊,這個嘛,我突然間覺到很困,所以想來這裏休息休息。」


    南老師說得很理所當然。


    真的打算在這裏睡覺嗎?


    「可是老師?這裏不是教師休息室哦?」


    「這個你放心,不是休息,我是打算來這裏好好睡上一覺的」


    說完,南老師就坐到了床沿上。


    「不過這裏還挺冷呢……冷氣會不會有點太強了呢?」


    南老師抱著雙手,縮起了身子。會麽?我倒覺得清清涼涼的,剛好。


    「啊,好懷念啊」


    南老師發現了掛在窗邊的晴天娃娃,似乎很高興。


    「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晴天娃娃了呢」


    「很可愛吧?這個晴天娃娃。」


    南老師皺起眉頭看著晴天娃娃。


    「嗯……與其說它很可愛,倒不如說……」


    然後說出和阿健同樣的話。


    「很可憐。」


    「看吧,果然是這樣。無論是在誰看來,晴天娃娃都是很可憐的啦」


    阿健一臉得意地對我說。不過我卻怎麽也不讚成這個意見。


    或許看起來它是一臉的困惑,可又怎麽會可憐呢?


    「你們知道晴天娃娃的起源嗎?」


    南老師問我們。阿健馬上搖了搖頭,不過我卻知道。


    「我知道哦~~這點小~~事。晴天娃娃的原型,就是中國的掃晴娘人偶,對吧?」


    阿健驚奇地看著我,看來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知道這個。


    「小螢,你知道得還不少嘛~~沒錯,就是這樣。掃除的掃,放晴的晴,姑娘的娘,掃晴娘」


    南老師先是誇獎了我,接著開始了詳細的說明。


    「這個掃晴娘人偶,就是晴天娃娃的原型。不過它和日本的晴天娃娃可是完全不同的哦。剪紙而成的人偶,讓它穿上紅紅綠綠的衣服,再拿上一把掃帚,然後掛在窗戶下。」


    這些事我基本上都知道,而阿健他一麵佩服地點著頭,一麵認真地聽著。


    「這個掃晴娘裏有個『掃』字對吧?這就是表示掃走烏雲,讓天空放晴的意思……因此要讓它拿上掃帚。掃晴娘具體是什麽時候傳來日本的我並不清楚,不過從平安時代的古書上有記載一事來看,那應該是更古老的事了吧」


    南老師流暢地解說著,果然不愧是老師。


    「起初,晴天娃娃是叫做『晴天和尚』或者『晴天法師』的。之所以會這樣子叫它,是因為古時候在日本旅行的僧人和修行者,會為自己的旅途祈求好天氣。而晴天娃娃會是個和尚頭,也是這個原因」


    後半部分連我也不知道,在不經意間我也開始認真地聽起來。


    「怎麽樣?很有趣吧?在日本的晴天娃娃是男生,可是在中國的卻是女生哦?」


    南老師解說完之後,上課的鈴聲剛好響起。宣告暑假補習第四節課開始的鈴聲,也宣告阿健要離開這裏去上課。


    本來想和阿健再呆久一點的,可是他卻急匆匆地離開了保健室。在阿健看來這隻不過是一個離開我的動作而已,可是在我看來,就好像阿健他丟下了我不管一樣。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傷心。


    保健室裏隻剩下我和南老師。


    老師睡眼朦朧地看著我,似乎在問「有什麽事嗎?」。


    阿健的事,是我想太多了嗎?要是坦率地向老師詢問操場的事,或許就可以解決。可是我卻開不了口。


    我對自己沒有自信。


    要是,老師她喜歡阿健的話……一想到這裏,我就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臉。


    南老師先是看了我一會,然後露出了微笑。


    那是很溫柔,很體貼的笑容。


    「風


    ……停了嗎?」


    「哎?」


    「你的……風」


    南老師直視著我的眼睛。她的瞳孔的顏色很深,有種大人的感覺,很不可思議。


    「風……我不明白」


    「這樣啊……」


    南老師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再次看向我。


    「風呢……是會轉生的哦。無論是怎樣的風,也一定會的。可是呢,在轉生之前,風會突然靜止,而變成凪(注:這裏直接采用,凪是指風平浪靜的意思)


    南老師深呼吸了一下,微笑著說。


    [cole]「你的風……現在停了下來嗎?」


    我的風——


    阿健的風,現在一定是停了下來吧。可是,那樣的話……


    「風一定會再次吹起來的吧?」


    「對」


    「那個……」


    「怎麽了?」


    「老師你的風呢?」


    不知為何,我突然問了老師這個問題。


    一瞬間,老師的表情變得無比悲傷。


    「我的風……」


    南老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又恢複成平常老師的樣子。


    「我的風……遲早也會再吹起來的。還有,你的風也是」


    隨後她伸了個懶腰,看向床那邊。


    「今天就到這裏吧」


    「老師你真的要睡嗎?」


    「當然」


    南老師毫不猶豫地躺到了床上。


    我覺得輕鬆了許多,和老師道別之後,就離開了保健室。


    風平浪靜,嗎。


    要是風能快點吹起來就好了呢。


    在我的人偶做好的時候就會吹起來嗎?


    在我的掃晴娘人偶做好的時候。


    可以掃除烏雲的人偶,我想把它掛在阿健的房間裏。雖然不知道阿健最近在想著些什麽,但我祈禱掃晴娘可以像掃除烏雲一樣,掃掉我和阿健之間的陰影,使我們的關係變成晴朗的天空一樣美麗。


    說起來,剛才在保健室的時候,南老師和阿健並不是顯得特別親近。之前他們雖然在操場上一起聊過天,不過看來也隻是在聊些很平常的事而已。


    嗯,這樣就好。反正心情也好轉了,去練習吧。我回到音樂室,準備繼續練習。


    雖然我並不是為了取勝才參加大會,可是大家對我的期待這麽高,我還是做出自己最好的演奏。


    平時是變e長調的我,感覺今天似乎變成了中d短調。


    第四節課快要完了。早上和阿健約好,他一下課就會來音樂室裏接我。


    我提早結束了鋼琴的練習,撐著臉蛋坐在音樂室裏呆呆地看著窗外。


    並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考慮,也沒有特別的煩惱。隻是,我最近在思考著一些說不上是煩惱的事情。一就是阿健他最近依舊是無精打采。而另一個就是,為什麽我非得減少和阿健在一起的時間來練習不可呢。


    即使我問他到底怎麽了,他也隻會回答


    「我沒事」


    看來上次去了遊泳池之後,阿健他還是一點也沒變。有什麽煩惱的事,照直對我說不就好了嘛。但是阿健他在煩惱著的事,或許是我解決不了的事也說不定。不能對我說的煩惱……難道是和我有關的嗎?


    阿健最近很少能和我在一起,或許他正在為這件事煩惱。


    不管怎樣,既然他不想告訴我,那我也不能太纏他。


    大會,我還是想要參加。當然,我並沒有打算為了鋼琴而犧牲阿健,可是,阿健他或許早就已經成為了我的鋼琴的犧牲品也說不定。因為我忙於鋼琴而無暇顧及他,阿健的心境也許早已發生了變化。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鋼琴。


    但是,目前那種可能性並不大高,因此我也不能輕舉妄動。


    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原本結合得很緊密的齒輪開始逐漸地錯位一樣的異樣感,而我卻不知道問題的所在。到底要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呢。


    音樂室的喇叭傳來了下課的鈴聲。


    約定的時間到了,阿健他也很快來到了音樂室。


    「怎麽了?好像突然老了幾十年一樣」


    「人家才不是那樣呢……」


    「可是,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哦?」


    阿健扇著衣服走進了音樂室。看來今天外麵也是很熱呢。


    從阿健身上可以聞到阿健的氣味,是我最喜歡的阿健的氣味。


    好想再多一點感受阿健啊。


    可是阿健他卻好像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思一樣,顯得漫不經心的。


    「螢很有精神哦?」


    「是嗎?下周二就是第二次預選了。你該不會是緊張得連練習時也彈不好了吧?」


    阿健走到鋼琴邊,看著我說。


    「沒有這回事了啦。反正螢又不是為了贏得大會才彈鋼琴的。」


    麵對我的回答,阿健顯得很十分意外。


    「不是為了贏得大會,那螢為什麽每天都不停地練習呢?」


    「這個嘛~~為什麽呢?」


    阿健又吃了一驚。


    「哎?」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螢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彈鋼琴的呢」


    隻是想你認同我而已。


    我並沒有說出心中的這個想法,因為這是不可以說的。


    阿健他,從心底裏為我祝福。


    這對我來說雖然是件好事……


    我看向阿健,發現他正一臉的為難。


    「即使你這麽問我也……」


    「嘛,總之呢……」


    我使勁站了起來,繼續說。


    「螢並不是緊張,也不是沒精神,更沒有一下子老了幾十年。隻不過是平時是變e長調的少女,而今天偶然變成了中d短調罷了……就是這樣。」


    阿健他似乎不大懂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反正我也沒心情說明,算了。


    「就是這樣,那為了變回平常的調調……」


    我一麵說著,一麵走到鋼琴前麵。


    「請聽我彈奏一曲吧?」


    對著阿健恭敬地低下了頭。


    阿健也用力點了點頭。我坐到鋼琴椅上,開始了演奏。阿健則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成為了這場小小演奏會的唯一一位聽眾。


    彈著彈著,我覺察到了一件事。比起自己一個人練習,有阿健在身旁聽我的演奏,會使我更用心去享受鋼琴。


    比起為了大會而練習這種理由,讓重要的人聽自己的演奏,才最適合我的鋼琴。


    我之所以會彈鋼琴,或許就是為了能讓喜歡的人聽我的演奏。


    「好了,現在提一個問題。這首曲的名字是什麽呢?」


    一麵繼續著演奏,我抬起了頭給阿健出了個問題。


    阿健突然握緊拳頭站了起來。


    「這個簡單!當然就是人貓群舞曲啦!」


    「自、自信心滿分,可是錯了。還有,人貓群舞曲是什麽東東啊?」


    聽到我的問題,阿健突然唱起歌來。


    「碰碰呀碰,碰碰呀那個碰,和著人貓群舞曲,大家一起跳吧~~」


    我明白阿健他為什麽會說出這種答案來了。


    「——正確答案是《愛之夢》。之前我不是已經有認真地教過你了嗎……因為忘掉了,所以才想蒙混過關的吧?」


    「嘻嘻嘻~~」


    阿健撓著腦袋坐了下來。


    「那、這首《愛之夢》的作曲是誰呢?再怎麽樣,也應該記得這個吧?」


    幾天前我才告訴過阿健,要是他不記得的話,那肯定是腦袋出問題


    了。


    阿健用手撐著下巴,細細地品位著曲調。他的目光很銳利,而且身體紋絲不動,認真地分析著旋律。我幾乎沒有見過如此認真的阿健,看起來就像是個音樂家一樣。


    「答案恐怕是——東野麗雅!」


    「……啊?」


    我開始懷疑阿健的腦袋是不是真出了什麽毛病。他還正常吧?


    「有鱷魚~~有小鱷魚~~,集合了大家的歡樂,東野麗雅的健康樂園~~從早上8點開始播放!」


    阿健配合著我彈奏的旋律,又開始亂唱一通。


    我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了。


    「哦,是在說那個廣告啊……等等,這跟《愛之夢》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吧!!一遇到不懂的,就馬上亂來一氣想要混過去嗎!?」


    阿健沉默了。


    「這首《愛之夢》的作曲呢,是李斯特,弗朗茲?李斯特」


    「弗朗茲?李福特」


    「不是李福特,是李?斯?特!」


    「李福特」


    「又錯啦!」


    「李福……李斯特」


    「這下對了,記住了嗎?」


    「李斯特……弗朗克?李福特」


    「阿、阿健……」


    看來阿健的腦袋是真的出問題了。


    一曲終了,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此時音樂室裏還回蕩著最後一個音符的餘韻。


    「愛之夢,第三樂章,變e長調。」


    我坐在桌子上,開始對阿健進行解說。我經常和阿健說關於鋼琴的事,大概是我想讓阿健更了解我這個心願的表現吧。因為鋼琴就是我的一部分,無論是曲名也好作曲家也好,隻要阿健他了解了鋼琴,也就等於是了解了我。


    「這首呢,是螢打算在決賽彈的曲子——不過那是通過了預選之後的事了……這首《愛之夢》是有《三之夢想曲》這個副標題的。和這個名字的含義一樣,它實際上是有第一、第二、第三樂章的。當中最出名的就是我剛才彈的第三樂章,而平時我們所說的愛之夢,一般也是指這第三樂章。」


    「嗯……」


    阿健以這麽一個有氣無力的詞,算是回應我。


    「這首曲子本來是一首歌哦。」


    「歌?」


    「也就是說,它本來是有歌詞的——曾經有位德國詩人,是叫佛朗裏希……拉德吧。李斯特就是根據他寫的詩,而作出了《愛之夢》的第三樂章。」


    「詩?是什麽詩?」


    阿健抬起了頭問我。


    「詩的題目就叫《用心去愛吧》」


    「內容呢?」


    我輕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裝出詩人的樣子,開始朗誦。


    「哦哦——能愛便愛吧~~隻要心中想愛那就盡情去愛吧~~你遲早會迎來站在墓碑前哀歎的一刻……為了打開你心扉之人,為了你的愛,竭盡所能吧。」


    「感覺上,這首詩好像很沉重呢」


    「會嗎?螢倒是認為這首詩隻是在說理所當然的事而已——不過『能愛就愛』這個說法,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哦?戀愛感情,跟本人的意思無關,是自然而然地產生的吧?隻是喜歡上,又或者是討厭掉,僅此而已……」


    我的目光離開了阿健,投向了窗外早已看厭了的景色。


    「一旦開始考慮可不可以去愛,那就是心中的愛已經冷卻掉的證據。至少螢不想喜歡自己的人是因為『還可以愛』這些理由而愛著我的……」


    我突然想到,阿健他是怎麽樣的呢?是像剛才我說的那樣,因為『還可以愛』才愛著我的嗎?不,不會的。


    「螢是這樣想的,與其勉強他愛自己,倒不如讓他討厭掉自己……那還更痛快。」


    說完,我隨手拿起了放在鋼琴上的樂譜,毫無目的地翻看著。


    「可是,我覺得有點不對……」


    阿健在我身後說。我轉過身來,歪起了腦袋。


    「『能愛就愛』用的是命令型,其實會不會是詩人想對自己說的呢?能愛卻愛不了,想愛卻愛不了——或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那個弗什麽來著……」


    「拉德。佛朗裏希拉德。」


    「那個人想表達的或許就是這個意思。也就是說,他的詩是在哀歎無常的愛就像是『虛無縹緲的夢』一樣……李斯特為了表現出那份『飄渺』,就用『夢』來作為這首曲子的名字……」


    阿健一麵思考著,一麵緩緩地說道。


    「說起來『虛無縹緲』的漢字,和『夢』很相似呢」(注:日語表示『虛無縹緲』的『儚』與日語中的『夢』相近)


    「對……人類的『夢』都是『虛無縹緲』的,所以『愛之夢』也有『愛的虛無縹緲』這個意思。我想可以這樣子理解吧。」


    「嗯~~是這樣啊。」


    我並不在意那位詩人是懷著什麽樣的感情去寫那首詩,我在意的是為什麽阿健會這樣子理解這首詩。能愛卻愛不了,想愛卻愛不了。這難道是阿健他現在對我的想法嗎?


    不,這不會是真的。我拚命否定這個想法,但它卻深藏在我腦海的某個角落中,揮之不去。要是阿健真的他對我有了這個念頭,那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即使這是真的,我也希望永遠不要知道這個事實。


    「阿健你說的我雖然懂,不過還是接受不了呢。我想,愛並不是可以用言語來說明的哦?」


    我再次坐到鋼琴椅上,撫摩著琴鍵。


    「說起來,阿健。你知道這個字怎麽讀嗎?」


    我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儚』這個字。(注:『儚』是日語,指『虛無縹緲』。)


    「我想應該沒有這個字的吧?」


    阿健回答。


    「為什麽會沒有呢?」


    阿健「啊?」的一聲,發出了疑問。


    「阿健你剛才不是說過,人類的『夢』都是『虛無縹緲』的嗎?」


    我轉過身來,看著阿健。阿健點了點頭。


    「嗯」


    「那動物做的夢,就不是虛無的了嗎?」


    「這個嘛~~動物是不會做夢的吧?」


    「沒有這種事了啦~~爬蟲類和兩棲類就另當別論,哺乳類動物一定會做夢的啦。」


    「你怎麽知道?」


    「因為啊,小貓小狗在睡覺的時候,它們的爪子不都是會亂動的嗎?我上一次還聽見智也在睡覺的時候嗚呀嗚呀地說夢話呢……」


    我想起了住在朝風莊門前的小狗,連忙把它也搬了出來。


    「說謊。」


    「是真的啦。那阿健你為什麽會知道動物是不會做夢的呢?」


    「這個……」


    阿健沉思了一會,說。


    「因為其他哺乳類動物的記憶不像人類的那樣井井有條啊」


    「你又怎麽知道呢……阿健你自己有當過動物嗎?」


    「當是沒當過,不過我就是知道」


    阿健說的話,就像是推理片裏的三流偵探說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知道犯人是誰」一樣,毫無說服力。


    「好,既然你說到這個份上,那我們就去確認一下吧」


    我提議道。這可是個約會的好機會呢。


    「確認?怎麽確認啊?」


    「直接去問不就好了嗎?」


    「問誰去?」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問動物們咯」


    於是,我決定逃掉明天的練習。雖然阿健說他明天還要參加補習,不過我強迫他逃掉了。


    態度不強硬一點,甚至連約會也去不成。


    已經,變成這種不穩定的關係了……


    當天晚


    上,我回到家吃完晚飯後,又練習了幾個小時的鋼琴。在洗完澡之後,再用了少許縫製掃晴娘人偶,便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手機的鬧鍾準時把我吵醒了。我衝了個澡,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照了照鏡子。


    嗯,沒問題,很可愛。


    吃完早飯後,我就開始做便當。本來是打算全部由自己做的,不過最後還是讓姐姐幫了忙。


    原本隻是有點陰沉的天空,在我出門後幾分鍾,就開始下起雨來。難得的約會日子居然下雨,真是倒黴。本來打算冒雨直接趕到阿健家的,可是雨勢越來越大,我隻好先回家裏拿傘。


    當我打著傘再次走出家門的時候,天空已經變成渾濁的灰色。


    大雨傾盆而下,使得視線模糊不清。雨水不斷打在傘上的聲音,甚至使我感到煩人。難得的約會竟然下大雨,這使我的心情很煩躁。


    我在藍之丘站坐上了蘆島電車。電車上空空蕩蕩的,不過到櫻峰站也隻有幾個站而已,於是我便一直站著,眺望的電車外傾瀉而下的雨。


    在櫻峰站下車後,我就向著朝風莊走去。不一會兒,就到達了目的地。而智也此時正在狗屋裏蜷縮成了一團。


    我脫掉了鞋子走上樓梯。


    雖然比預定時間晚了一點,不過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敲了敲了房門,然後打開它。


    「讓你久等啦~~外麵的雨還真是大呢~~」


    我掃掉肩膀上的水滴,走進了房間。隔窗看著樟樹的阿健轉過頭來看著我。


    「好、那麽,快點出門吧」


    我對阿健說。


    「哎?去哪裏?」


    阿健有點吃驚地說。


    「真是的,你在發什麽呆啦?去動物園啦,動物園。昨天不是都約好了嗎?」


    難道他全都給忘了嗎?


    「約是約好了……可是,即使現在去了也沒意義啊」


    「為什麽?」


    「現在不是正在下雨嗎?」


    阿健指著窗外說。而窗外的雨水正不停地打在樟樹上。


    「我們既不是去遠足,也不是去參加運動會,下不下雨有什麽關係嘛。」


    「當然有。這麽大的雨,我想動物們都會躲到籠子裏或山洞裏了吧」


    「……會嗎?」


    「當然會」


    難道說,不去動物園了嗎?難得的約會要取消掉嗎?


    「怎麽這樣啦……真沒趣。難得人家起得這麽早,還做了便當來……」


    我打開包包,從裏麵拿出用格子花紋的餐巾包好的便當盒給阿健看。


    「啊,thankyou。其實我今天還沒有吃早飯呢。」


    阿健伸手想把便當接過去,我連忙收回便當。這可是當午飯用的啊!


    「我說!你真的想現在就吃嗎?」


    「嗯,反正不吃掉的話會很浪費吧?」


    看來他是真的打算現在就吃。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做好的便當……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便當遞給了阿健。阿健毫不客氣地大吃大嚼起來。這麽期待的約會,沒想到卻變成現在這樣子,讓我感到很沮喪,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心情也沒了。雖然阿健不時地稱讚便當很美味,這倒讓我感到挺幸福。


    為了驅散房間裏的抑鬱和悶熱,我打開了窗戶,隨後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窗外。


    雨完全沒有要停的樣子。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裏,隻聽得見沙沙的雨水聲。


    一股細霧從打開的窗戶流了進來,在房間裏飄蕩了一會,便溶化在了空氣中。


    我望著窗外,阿健則坐在一旁,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整個朝風莊寂靜無聲,南老師和信君大概都不在吧。


    「雨、嗎?」


    我輕聲唱起歌來。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快讓明天放晴吧~~」


    「就像夢中的天空一樣,放晴的話就送你金鈴哦~~」


    歌聲被雨聲所掩蓋,很快便消失了。


    除了雨水沙沙的聲音之外,便什麽也聽不見。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忽然覺得胸口很難受。


    「夢……夢中的天空……會是怎樣的呢?」


    我一麵自言自語,一麵轉了過來。阿健背靠著牆壁看著我,一言不發。


    「會是虛無縹緲的嗎?夢,永遠都是虛無縹緲的嗎?」


    我並不是想要確認些什麽,甚至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麽,我隻是斷斷續續地說出這麽一句。阿健似乎也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


    「阿健你昨天不是說過嗎?『人們的夢都是虛無縹緲的』」


    「然後還說『愛也是虛無縹緲的』……」


    「我沒有這樣說啊,那隻是我對那德國詩人所寫的詩的見解而已。」


    阿健說是這麽說,可我現在卻不怎麽相信他。


    「那阿健,你認為會有不是虛無的夢嗎?」


    我問他。


    阿健垂下了目光,什麽也沒有說。雨聲和抑鬱的沉默不斷地壓迫著我,我覺得好難受,甚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這樣啊……也對呢。這種事,誰也不會知道的呢」


    我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長發,視線再度回到窗外。


    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麽來轉變氣氛,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於是又再次陷入了沉默。阿健他剛才為什麽沒有回答呢?阿健現在在想著些什麽呢?我的腦袋裏充斥著這兩個問題,可我卻沒能開口問。


    「不過,即使螢……螢要和阿健分開得很遠很遠……即使再也不能見到阿健,螢也會永遠地喜歡著阿健。所以螢的愛,並不是虛無縹緲的夢。」


    為什麽要說出這些話呢?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不說出口我就放心不下嗎?我是想表達「螢是一直喜歡著阿健的,所以阿健你也要隻喜歡我」這樣的意思嗎?


    「咦?螢,在說什麽呢?」


    我揉了揉眼睛。並不是因為流出了眼淚,隻是不知為何覺得很擔心。


    「像個笨蛋……螢,真的像個笨蛋一樣……」


    我差點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急忙收拾好包包,站了起來,強迫自己以盡可能開朗的聲音說。


    「好吧,反正到動物園的約會也取消了,真沒辦法呢。那我去練習鋼琴吧」


    說完,我注意到從剛才起阿健就一直都沒有說話。


    「嗯?阿健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也沒說過,是身體不舒服嗎?」


    阿健並沒有回答,隻是背靠牆壁,盤腿坐著。他的頭發擋住了垂下的臉,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果然很奇怪,是因為我剛才問的問題嗎?我完全不知道阿健他在想些什麽,他感受到些什麽,這使我很不安。


    「啊,我知道了!因為外麵下著雨,所以阿健你就變得有點多愁善感起來了吧?我也有聽人說過,人的心情是會受自然環境所左右的哦~~」


    我並不是為了追問阿健。其實我是很想能和阿健在一起,關心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我害怕那樣做的話,阿健他會突然勃然大怒。因為他好像一直在忍耐著什麽,就像是被人觸碰到了不可觸碰的東西一樣,隨時都會爆發。


    「那螢現在就去學校吧——唉~~早知道這樣就把製服也帶來就好了。」


    說完,我便走出了房間,而阿健他甚至沒有向我道別。我真的弄不懂,阿健他到底怎麽了。


    我回到家之後,並沒有換上製服去學校,而是開始製作起掃晴娘來。不知如何是好的我,現在隻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人偶上。


    第二次預選已經越來越近了,而我卻還滿腦子都是阿健的事。


    這樣,明明是不行的……


    距離第二次預選還有兩天。


    我照舊在音樂室裏彈著鋼琴。平常都是隻有我一個人在練習,而從今天早上起,我更是沒怎麽說過話。


    我想放棄參加大會,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伴阿健了。最近阿健之所以變得那麽奇怪,大概是覺得和一個老是見不了麵的女孩交往很沒趣吧。所以我就想,隻要放棄比賽,那我和阿健就可以回到從前那樣。


    預示著暑假補習第二節課下課的鈴聲響起,也預示著午休時間的到來。


    當我正彈奏著《悲愴》的時候,音樂室的門打開了。


    「螢?」


    是阿健。並不是幾天前取消了約會時的阿健,是和平常一樣的阿健。我一看見他,心情頓時就愉快起來,心中的煩悶也一下子不翼而飛了。


    「阿,阿健?怎麽了?」


    我繼續彈奏著鋼琴,對阿健說。


    「不,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後天就是第二次預選了吧?所以我就打算來看看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停下了手指的動作。要是我跟阿健說我想放棄參加大會,阿健他會怎麽說呢。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阿健。而阿健歪起了腦袋,好像在說「怎麽了?」。我張了張嘴,又馬上合上,不知道該往哪擺好的雙手捂著額頭。


    「那、那個啊,阿健。螢想要放棄參加比賽……」


    我無法正視著阿健說出來,感覺就像是在坦白自己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哎?為什麽突然要……」


    「因為……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不想參加了」


    「不知道為什麽!?世界上有哪個家夥會因為這個理由放棄的啊」


    我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到阿健麵前。


    「阿健,你希望螢參賽嗎?」


    「我……」


    阿健躲開了我的視線,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說。


    「我是怎麽想的,那沒有關係。這是螢你自己的問題吧」


    對我來說,阿健他的想法當然是有關係的。如果阿健說他希望我參賽的話,那麽我就會盡全力參加。


    「可是阿健,你剛才生氣了吧?」


    阿健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隻是認為,因為『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無聊的理由就放棄,那是不對的。你知道嗎?螢通過了第一次預選,也就是說有人因此而落選了。而那個人即使再怎麽想參加第二次預選也參加不了。那個人或許現在正後悔得不得了,趴在鋼琴上痛哭也說不定。螢,你也稍微為那些落選的人考慮考慮吧?」


    阿健他在責備我,這讓我覺得很失落。我的確沒有為那些因為我而落選的人考慮過。到了現在才說要放棄比賽,也許真的隻是我太任性而已。


    可是。


    隻要我贏得了比賽,就要到維也納去了,就要和阿健分隔兩地了。


    我想和阿健在一起。


    可是……


    「嗯……說得對呢,那我還是參加吧~」


    我最後也隻能這樣說。肚子裏想說的話早已堆積成山,可我卻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


    「我、我說,螢。之前我也有問過,為什麽螢會參加這次的大會呢?之前你隻是說連自己也不知道……」


    「這個嘛……現在也是不知道呢。為什麽呢……因為喜歡,因為我很喜歡鋼琴。這樣不行嗎?」


    「我,我又沒有說不行……」


    我反過來問阿健。


    「那阿健,你又為什麽要參加足球比賽呢?是想贏得比賽嗎?隻有這個目的而已嗎?」


    「嗯……」


    阿健抱起了雙手,陷入了沉思。


    「被你這麽一說……當然,贏得比賽那是很重要的目的。不過,或許參加比賽本身就是其中的一個目的。」


    「對吧?阿健喜歡足球,所以參加足球比賽。而螢喜歡鋼琴,所以就參加鋼琴比賽咯」


    一麵說著,我一麵用雙手重新係了係胸前的絲帶。


    「我想,一定就是這樣」


    我說完之後,阿健伸出雙手把我的絲帶往兩邊輕輕地拉了一下,看來我剛才把它弄歪了。


    「謝謝」


    我微笑著說道。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喂,阿健,過來過來!」


    我抓起阿健的手,把他拉到鋼琴前。


    「阿健喜歡鋼琴嗎?」


    「呃、嗯,我想……喜歡吧……」


    「那有沒有想過,要試著彈一下看看呢?」


    「想是有想過……不過隻是想想而已」


    「好!那就由螢老師來教你吧!」


    「哎,怎,怎麽?」


    「好了啦好了啦。來,坐到這裏來」


    我把雙手放到阿健的肩膀上,催促他坐到鋼琴前。


    「可是……」


    「我說可以就可以了啦,這個算是剛才的謝禮吧」


    「謝禮……?」


    「阿健剛才不是幫我弄好了絲帶嗎?」


    說是這麽說,其實原因並不在此。我想讓阿健他也彈彈看我一直以來都在彈奏的鋼琴。而且,在教阿健彈琴的時候,我也可以和他呆在一起呢。對了,說不定還可以聽到阿健的演奏呢。嗯,這可是很有吸引力哦。


    我把練習用的《悲愴》樂譜放到阿健麵前,指著標在音符上的數字開始說明。


    「大拇指就是1指」


    「大拇指是1,然後依次而下……小指就是5,明白了嗎?——所以呢,用右手的1指彈這個音符,在這裏就換成4——在這個地方要換手指……」


    我已經盡可能認真、仔細地去教阿健了,可是他就是學不好。


    我第一次知道,要是方法弄錯了的話,鋼琴也會發出如此「不得了」的聲音。


    「真是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懂啊~~?不是2、3、2,是1、4、3啦!」


    「是拇指、無名指、中指吧?我知道,可是……」


    「不對不對,這邊是左手的1……音階再低點,一、二、三……」


    完全沒有進展。


    「所~~以~~啦~~!那是4,這裏是3!!唉……」


    我歎了口氣。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事也做不到呢?


    「我還是不行的啦,我的手太不靈活了。」


    「沒有這回事!阿健絕對可以做到的!螢保證!」


    我用雙手緊緊握著阿健的手。


    「為什麽你就這麽確定……」


    「因為啊,阿健的手指長得很浪漫哦~」


    所以,絕對會很快就學會的。


    「浪漫?」


    阿健滿臉不相信的樣子,盯著自己的手心看。


    「可是,都已經練了二十分鍾了,才練到第五小節哦?」


    「是『才』練了二十分鍾,『都』已經到第五小節了才對。照這個速度下去,阿健你很快就可以超越螢的哦」


    「是、是嗎……」


    「好,那麽打起精神,再來一遍好嗎?」


    阿健點了點頭,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開始了彈奏……不,這根本不是彈奏。


    沒想到可以把琴聲變為魔法的鋼琴,竟然會發出這麽可怕的聲音,這是讓人不快的魔法嗎……


    「……不對~~!最初的音不是d是c啦!」


    「我還是不行的啦……」


    「沒什麽不行的!」


    我大聲地說。


    「為什麽這麽容易就放棄啊?」


    「每個人都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啦。就像螢你根本就不會踢足球


    一樣,我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控製自己的手指去彈鋼琴啊」


    阿健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當阿健還在足球部的時候,我曾經讓他教過我踢足球。當時我非但一點也學不會,還經常被足球絆倒。那時我深刻地體會到了人也是有自己做不了的事的。


    「嗯~~……好,那就這麽辦吧!要是阿健你能彈奏出這首《悲愴》的話……那螢就實現你的一個願望吧!」


    我提議道。


    「願望?」


    「嗯」


    「那就是說,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聽我的?」


    「就是這樣」


    那是當然的,無論是什麽事,我都會照阿健所希望的那樣……


    「怎麽樣?這下有幹勁了吧?」


    「好!這樣的話,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彈給你聽!」


    說完,阿健就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雙目炯炯有神地注釋著樂譜。嗯,看來這招的效果挺不錯呢。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我繼續鼓勵他。


    「啊,不過,要馬上學會那是不可能的……我想還要再練習多一點時間。」


    「嗯,要是阿健你拜托我的話,螢隨時都可以教你哦」


    「這個約定,你可要好好遵守哦?」


    「阿健才是呢,『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彈給你聽!』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忘記了哦」


    阿健的話雖然還有點含糊,不過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阿健,是會溫柔體貼我,是會對我微笑的阿健。


    阿健,你知道嗎?


    我隻要有阿健你就足夠了哦。


    我穿上可愛的衣服,戴上合適的帽子,全部都是為了阿健你的哦!


    你看著我的視線,還有你誇獎我的話語,那全部都是螢的幸福。


    你知道嗎?


    我看著阿健,他卻一臉不知情的樣子傻笑著。


    嗯,算了。


    不知不覺間,我也放下了心來。好,這下可以鼓起幹勁來彈鋼琴了。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進入決賽……總之,加油去彈吧。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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