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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傳來一股震動。
這股震動剛好在走上由四樓通往五樓的手扶梯之時傳來。
她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其實早已察覺到上麵的樓層似乎顯得格外吵鬧。
不過jr七夕山車站的車站大樓,也堪稱是這座小小地方都市的中心地帶。裏麵算得上是一間迷你的購物中心,在學校放學後及周末例假日,附近的國、高中生都會結伴來此逛街遊玩。
而其中完全不懂得遵守公共秩序的人,當然也不在少數。
簡言之,每次來這都一定會碰到這種吵吵鬧鬧的遊客。
所以並未特別在意。
頂多隻會告誡自己,眼神盡量別跟這種人對上就好了。
書籍賣場是她這次前來的主要目的地。
搭乘手扶梯來到五樓,再一邊斜眼瞥視著cd賣場、一邊繞向手扶梯的相反側,便可抵達設在此區內側的書籍賣場。她是因為接到電話,告知她所預定的推理小說已經到貨,才會前來車站大樓。
她訂的書,乃是大攏俊一的『真名川警部補係列小說』的最新作品。
她伸手摸了摸牛仔褲的後側,確認自己確實有將錢包放進口袋裏。為了這本最新作品,她可是省吃儉用地將零用錢全都存了起來。因為大攏俊一的作品總是格外厚重,所以明明采用*新書判格式,卻開出將近兩千元的昂貴售價。(譯注:日本戰後興起的書本尺寸,173x105mm)
換句話說,每本書都能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細細品味享受個中內容。
內心逐漸浮現出開懷喜悅的笑容,不過卻如往常一般喜怒不形於色的她,舉步踏上手扶梯。
從一樓搭王二樓、二樓搭至三樓、三樓搭至四樓。
緊接著,從四樓搭至五樓……
途中,她整個人晃動了一下。
她心想:是地震嗎?
她之所以反射性地抬頭仰望正上方,或許是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陣晃動並非地震所引起也說不定。
此時,剛好有個不明物體,從上方垂直往下掉落。
一個細細長長,不過看起來好像格外沉重的……巨大物體。
當她驚覺那是頭上……從五樓通往六樓的手扶梯底座之時,這巨大的金屬鐵塊已經快要坫到她身上,將她壓成碎片了……
她反射性地緊緊閉上雙眼……
心想:完蛋了。
短短十六年又數個月的人生,如今即將宣告結束。遭到上下兩個手扶梯用力一夾,噗滋一聲化為肉醬,生命隨之喪失。
我快完蛋了。
想著想著,睦美對『自己還能動腦思考』這項事實,感到十分訝異。
她緩緩睜開雙眼,小聲咕噥了一番。
她並沒有被鐵塊壓扁。
睦美還活著。
但這卻也是接下來降臨於她身上的巨大災難,對她所造成的第一擊。
「這是……什麽狀況?」
內海睦美跌坐在四樓.婦女服裝賣場的地板上,宛如呻吟般地自言自語起來。
她擺出雙腳伸直,幾乎平貼著地板的姿勢。她清楚看見自己那套在牛仔褲管之中,並穿著白色運動布鞋的雙腳平放於油布地毯上。
前方,則冒出漫天飛舞的大量灰塵。
她花了好幾秒鍾的時間,才得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大量塵埃形成的霧膜另一側,所能看見的物體乃是手扶梯。
而且是兩座手扶梯迭在一起。
隻見在四樓通往五樓的手扶梯上麵,有另一座手扶梯重迭於其上。連原本隱藏於地板下麵,平常根本看不見的巨大黑色馬達,都滾落到四樓的地板上。
這是掉落下來的……
從樓上。
那是從五樓升向六樓的手扶梯……也就是在短短一瞬之前,理當掉落至睦美頭上的那座手扶梯。
「這是……什麽狀況?」
睦美再次呻吟般地自言自語起來,所說的還是同一句話。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糟糕了。』
加以響應的,是男性的「聲音」。
『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麽小,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這陣低沉悅耳的聲音,並非從耳朵外部傳入,而是如同直接在耳中輕聲響起一般。
同時在視野一角,出現了一片飄動的黑布。
那是一塊綻放著光澤、既大又厚重的布料。邊緣破破爛爛,還留有好幾個像是被燒焦所造成的小洞。可是這塊布看起來不僅一點都不寒酸,甚至還隱含著一股極為穩重的威嚴氣勢。
置身於陷入一片嘩然的購物客群之中,陸美依舊坐在地板上,並轉頭望向背後。
出現在睦美正後方的男子,宛如保護著睦美一般單膝著地,雙眼筆直注視著前方……那座由樓上塌陷下來的手扶梯。
『看樣子,還是快點逃命比較妥當一點……』
男子隨即對睦美露出微笑。
『站得起來嗎?』
睦美邊伸出手指將滑落至鼻頭附近的眼鏡推回原位,邊向男子點了點頭。
像這種『男子』的容貌,她至今從未曾見識過。
該以『端正』這個字眼來形容才對呢?
還是應該更直接了當一點,以『美麗』來加以表現呢?
鼻梁直挺的鼻子,雖然很高……卻不會惹人討厭。
嘴唇雖薄,但也沒有薄得十分誇張。
長度足以遮住右半邊麵容的頭發,呈現出淡淡的褐色,且如同經過細心研磨的金屬一樣,充滿亮麗光澤。
還有眼睛。
眼神明明極為銳利,但他那深藍色的眼瞳之中,卻隱含著宛如寶石般深邃的光輝。
但……他隻有左眼而已。
半邊隱藏於頭發下方的右眼,被一片金屬製的黑色眼罩所覆蓋住。
『很好。』
男子的笑容,看起來就如同在溫柔態度之中,暗藏著某種獰猛意圖……是一種別有用心的笑容。
『那就快站起來,馬上逃離此地吧。』
睦美如同硬是被這段與俊俏麵容完全不搭調的粗魯語句拉起來一樣,從地板上起身,隨後她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
與她一同站起來的男子,擁有將近兩公尺的高佻身材。不過令睦美戚到瞠目結舌的,並下是他的身高。
而是服裝。
他身上的黑色皮革衣著,如同一套上下合一的服裝,看起來又很像是一件皮製的機車騎士服。或許是因為男子手戴黑色手套、腳穿黑色皮靴,才導致睦美產生這種印象。
不過,問題在於那塊從肩膀一路覆蓋住背部的黑色厚重布料。
……不,不對。
那並不是布,連那也是一塊皮革。那是一片既輕薄又寬大的黑色皮革。
這片皮革蓋住男子的肩膀,以及他直挺的背部,並從背後繞至正麵。若麵對麵觀看這名男子,會發現他的手腳都隱藏在這片皮革下麵,連看也看不見。
這是一件披風。
還是一件鬥篷呢……?
店內早已因著這驚人的騷動,而使得為了觀看這場突發事故而聚集的人潮,以及持相反想法,希望能夠盡量遠離事故現場的另一群人,呈現出互相推擠的狀態。
睦美與男子則剛好位於事故現場旁邊,擺出站立在混亂局麵最前線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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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像誰也沒有看到男子的樣子,雖然
是如此奇妙的服裝,可是大家就像沒有看到他…隻注視著崩塌的現場。
『我們走。』
「啊,是。」
回答的話語才剛說出口,睦美的肩膀已被男子伸手抱住。
被他那出入意料的結實手臂,連同發出『啪沙』聲響的黑色鬥篷。
接踵而來的『移動』則是……
「哇!」
簡直就像是在空中飛躍一般。
宛如溜冰一樣,從擁擠的人群當中穿梭而過。在人數如此眾多的人潮之間,卻能夠在不撞上任何一個人的狀況下,時而轉向右邊、時而轉向左邊,持續穿越人群而出。
雖以全力奔馳般的速度前進,但是睦美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她確實戚受到自己正在奔跑,然而她整個人卻以更快的速度穿越了整個四樓樓層,並沿著逃生階梯往樓下跑去。
當她回神之時,她已經從一樓出口逃至大樓外麵。
鼻子裏留有一絲香水味,正是她剛剛曾經通過一樓化妝品賣場的最佳證據。不過她卻幾乎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樣通過一樓的化妝品賣場。
「……咦?」
不僅跑遍整棟車站大樓,內海睦美甚至還穿越了人潮洶湧的車站大廳,佇立在車站入口的正前方。
環狀交叉路口出現在眼前,還有數輛出租車及市營公交車停靠在路旁。往來於大馬路上的行人們,似乎都尚未察覺到發生在車站大樓當中的事故。話雖如此,這陣不知是由巡邏車或消防車發出的警笛聲,之所以會逐漸自遠處靠近車站,大概是因為有人及早通報所致吧。
「那個……」
睦美想起自己還沒向那名黑衣男子致謝,於是轉身望向背後。
不過……
「咦?」
不見了。
「騙人的吧……」
他那隻手的觸感,還清晰地殘留在她肩上。
連隔著t恤觸碰她肩膀的每一根手指頭,她都能很清楚地回想起來。當然了,因為在短短數秒鍾之前,他還緊緊地抱著睦美,保護了她的生命安全。
然而……
他卻不見了。
「……怎麽會?」
睦美像是個笨拙的舞者一樣,轉了整整一圈。
那名男子的裝扮如此醒目,就算睦美的視力再怎麽差,也絕不可能看漏。隻是……她尋遍各個角落,還是沒能發現那名穿黑鬥篷的男子身影。
唉……睦美十分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傳來了一陣驚人的爆炸聲。
聲音從上麵傳出。
睦美跟其它往來於大馬路上的行人們,一同舉頭仰望天空。
同時,她看見了……
一個未曾看過的銀白色物體,正朝著空中飛舞而去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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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海睦美十分清楚,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既不聽偶像歌手cd也不看漫畫更不看電視。對好萊塢電影沒興趣也不玩電玩更不會上網。重點是,她家也沒有計算機給她用。
她從未在便利商店買過零食及雜誌,文具及生活用品都隻會前往百元商店購買,身上穿的衣物不是超市品牌,就是清一色的uniiqu……
學校製服也一樣,不像別人會將運動上衣或裙子的長度卷短一點。不管是在學校或是家裏,所戴的眼鏡也都是同一款銀框眼鏡。雖然頭發留得很長,不過上學時卻一定會把頭發綁成三條發辮。
所以,內海睦美並沒有任何的朋友。
這並不代表她在校內受到同學們的欺淩,純粹隻是她跟其它同學沒有共通話題可聊罷了。
實際上,當她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也隻有在每堂課開始及結束時,叫同學們起立向老師敬禮,以及上課中被老師點到要求發言時,才會開口講話。
最重要的是,她本人完全不會為這種狀況感到苦惱或難過。
沒有願意陪她一同上學的同學。
下課休息時間她若不是獨自一人預習下一堂課的內容,就是安安靜靜地看書。
到了午休時問,也是獨自一人靜靜地吃著自己所準備的便當。
而在放學之後,她依然獨自一人回家,途中也不會刻意繞到其它地方逛逛。
平平淡淡日子一再地重複……這就是睦美的『日常生活』。
至少在那一天來到之前……
「聽說有個二年級的學長,從頭到尾都看見了耶!」
才剛走進教室,班上男同學們的興奮討論聲隨即迎麵而來。
「嗯,這我知道。據說是棒球隊的高橋,對吧?」
「他說他看見了一架好像機器人的玩意兒喔。超經典的啦——!」
這裏是阪榮第一高中·一年c班的教室。這天早上,班上將近三十名的學生們通通沒有遲到,並在教室裏熱烈地討論著同一個話題。
一開始,睦美完全聽不懂班上同學到底在討論些什麽。
她也並不打算主動關心這個話題的內容。
因為現在她完全沒有那種心情管別人的閑事。
昨天,回到自家公寓的睦美,在伸手想拿出房間鑰匙之際,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抖個不停。她一股腦兒鑽進被窩裏麵,之後再次回過神時,天色早已完全變暗了。
看樣子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由於發抖的症狀已經消退,於是她便起床開始準備這頓時間較晚的晚餐。原本她打算打個電話給老家的姐姐,後來還是決定作罷。
她隻煮了些白飯,再加上咖哩口味的調理包,簡單打發掉這頓晚餐。
之後她做完作業及預習的功課之後,再次鑽進被窩,然而這次卻遲遲未能成眠。
隻不過到後來還是進入了夢鄉,而這次的睡眠隻維持了短短三小時,之後就被鬧鍾給吵醒了……
內海睦美的座位,在第一橫排的正中央,也就是教師講桌的正前方。
她就座之後,將第一節課的課本拿出來放在桌上。
不過她手部的動作卻戛然而止,因為她聽見了一句令她感到十分驚訝的話。
「還把整棟車站大樓都搗毀了,這教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啊?」
車站大樓?
該不會是指七夕山車站的車站大樓吧?
在比平常還要喧鬧的教室當中,不管男同學也好,女同學也罷,都分成由數名同學所組成的小團體,窩在教室的各個角落閑聊。她雖然察覺有半數以上的小團體,都在討論著同一個話題,不過直到此時,睦美總算才理解到……班上同學所談論的話題,乃是發生在車站大樓的意外事故。
將物理課本放至桌上的睦美,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開始凝神傾聽同學們的談論內容。若換成平常的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聽說手扶梯整個掉了下來,是真的嗎?」
「有人說,那是一場很難相信居然沒有出現任何傷亡人員的重大事故耶。」
「當時我人剛好在二樓說。」
「這是施工偷工減料所引起的嗎?」
「機器人?怎麽可能啦——!」
將這些情報片段彼此組合起來,睦美得以了解這個話題的大致內容。
簡言之,在那座手扶梯從樓上墜落之際,有許多人目擊到一個被形容成『機器人』的不明物體。
睦美也回想起她昨天所看見的光景。
一個朝著車站大樓正上方飛縱而去的……銀白色物體。
一個細細長長,好像是噴射機、又很像是飛彈的……總而言之,就是一個不明物體。由於她抬頭觀看時,天空剛好形成了背景,因此也不
太能看出不明物體的實際大小。但無論那是噴射機也好、是飛彈也罷,之所以會覺得它的長度看起來大概有兩公尺左右,八成是因為距離戚產生混淆所致。
隻是,不管再怎麽想,那個物體根本就不像是機器人。
那麽……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此時,又有其它相關情報,鑽進差一點陷入沉思的睦美耳中:
「我猜那一定跟出現在商店街的那玩意兒有關!」
商店街?
是指車站大樓旁邊那條商店街嗎?
「嗯,聽說有飛彈一路追著逃亡的機器人呢!」
飛彈?
「才不是咧!應該是超小型的噴射機才對吧?」
噴射機?
「這兩個不明物體,好像還互相展開攻擊耶!」
這算什麽?
機器人跟噴射機互相發動攻擊?在商店街裏麵?
……簡直亂七八糟。
睦美深深歎了口氣,並放棄繼續收集相關情報的動作。
3
升學,是內海睦美決定離開父母的照顧,來到七夕山開始過著獨居生活的理由。
對希望將來能考上城北大學的她而言,就讀城北大學錄取率最高的阪榮第一高中,可說是最為恰當的選擇。
她的決定並未遭到父親反對,不過要說服母親接受,卻花了她一番工夫。至於姐姐,則是浮現出略帶感傷的笑容對她說:
好好加油吧。
她本就有此決心。
所以她向來都不打算多費精力去處理用功讀書以外的雜事。隻有閱讀大攏俊一的『真名川警部補』係列作品,是她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來回於學校的路上,她也不會繞往其它地方閑逛。購物則是利用周六或周日,一次買齊一星期份的生活用品。
然而今天,她卻破天荒地第一次繞道而行。
目的地是商店街。
平常她總是橫越學校正麵的大馬路,並穿越住宅區,直接來到jr鐵路的正對麵,不過今天她卻轉向前往商店街。
在學校蔚為話題的『事件』始末如下:
昨天有真麵目不得而知的某種物體撞破牆壁,侵入了位於車站大樓內的購物中心六樓。其外觀看起來像是『沒有手腳的機器人』,以及數顆『金屬球』。
機器人與金屬球一邊破壞手扶梯、一邊往下方樓層的四樓移動,而睦美差點遭到波及的塌陷事故,似乎就是在此時發生。
之後,機器人利用逃生階段移動至屋頂,不過有證言指出,此時機器人好像是正在追著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少年。
據說就時間點而言,機器人八成是在抵達屋頂之後,才移動至商店街。它的移動過程是先撞碎遮雨棚,隨後幾乎跑遍了整條商店街。
而最具爭議的,不知是『飛彈』或『噴射機』的物體,直到此時才粉墨登場。
這兩個不明物體,在商店街上演了一場『戰鬥』……對於這個看法,似乎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甚至還有人說看起來奸像是飛彈在追擊機器人。
好幾間店麵遭到這場戰鬥的波及,據傳聞最後撞毀家電用具行的機器人與飛彈,又再次撞穿遮雨棚,並一同消失於空中。
之後再也沒人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知聽見一聲類似爆炸的驚人巨響,隨後一切便劃下句點。
「簡直像個傻瓜嘛。」
她嚐試小聲咕噥了一句。
混在放學回家的學生人潮當中的她,發出以身旁的人都無法聽見的聲量:
「這種無稽之談,哪有辦法作出一個合理的說明?」
話雖如此,但這句話絕無任何侮蔑之意。
當時確實發生過某種相當異常的事態,這點睦美本身也相當清楚。同時,她也很希望能夠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自認已做好心理準備,即便事實內容有點荒誕無稽,她也可以很圓融地加以認同、接受。
不過,將這麽多支離破碎,且意義不明的情報陳列在一起,隻會讓她越來越摸不著頭緒。
或許……她心想。
如果有他在的話……
她通過寬廣的行人穿越道,來到國道另一側之後,再往前直走即可抵達商店街。
在尚未走完行人穿越道之前,就已經有異常的光景映入她的眼簾之中。
有好幾個紅色的警告錐,並列於距離商店街入口不遠處。彼此相鄰的警告錐,全都用黃色與黑色相間的虎紋繩索綁在一起,所代表的意義自是一目了然。
也就是『禁止進入』。
走在她前麵的學生們,都會在警告錐前麵放慢步調,眺望著『禁止進入』另一側的狀況後再行離去。而對麵有一間麵包店,有三名看似家庭主婦的女性站在店門口,一邊看著設有『禁止進入』標誌的這一側,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閑聊。
走近一看……
「……嗚哇……」
睦美不禁發出驚歎聲,怔然停下腳步。
這裏是家電用具行。
店鋪本身的麵積並不算大,不過卻是時常出現在電視廣告上的某大企業加盟連鎖店。當從外地搬至七夕山時,睦美就是在這問店購買了延長線。
而今,這間店已化為一堆瓦礫。
外觀還勉強保留著店麵的形狀,不過店內卻呈現出極為零亂的狀態,似乎是一樓天花板連同二樓作為住家的地板一並被鑿穿。衣櫃與折迭床等家具,就這麽夾雜在洗衣機、電視及計算機的殘骸之中,散落於一樓地板上。
「這是……什麽狀況……」
麵對這句輕聲咕噥……
『是戰鬥的痕跡。』
那個聲音作出了響應。
一陣低沉、宛如在耳中輕聲細語,不過卻不會令人感到絲毫不悅的……不可思議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因為聲音的主人就站在她的正後方。
也就是他。
『妳……該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邊說邊以單眼露出笑意的他,身上穿著跟昨天一模一樣的服裝。也就是……黑得發亮的皮革套裝,加上黑色皮製鬥篷,以及臉上的眼罩。
而且是在太陽高掛的商店街當中!
「咦……知道什麽?」
『不要隨便跑來這種鬼地方閑逛,快點回家去吧妳。』
『這是怎麽回事?」
『妳以為待在這種地方,我還能慢條斯理地說明給妳聽嗎?』
他這樣說也對,她心想。
麵包店前麵的三名婦女,也正在看著她這邊,而且她們好像看見精神異常的人一樣,臉上都浮現出充滿憐憫的表情。
當然啦,睦美也一定會跟著被她們誤認為是他的『朋友』。
「真是的……」
睦美轉身背對男子,快步向前走去。她原本打算抄小路前往市民公園,因為她心想:在公園西側的運動場後麵,就不會有什麽行人經過。
「我們走吧。」
然而……
『等等。』
她回頭一看,隻見男子的雙眼,正筆直觀察著倒塌的家電用具行。
不……不對。
應該說他正瞪著那邊看。
『不要走那邊。』
「什麽?」
『那邊人太多了。』
話剛說完,男子隨即采取行動,就跟昨天一模一樣。
「呀!」
睦美整個人被發出『啪沙』聲響的黑色披風罩住,然後就此硬是被男子拉著走。
她想起來了。
她總算是回想起來了。
昨天也是
這樣,就是連同混凝土石塊一起掉落的手扶梯,即將壓死她的那個時候。
男子並非隻帶她離開車站大樓而已。
在那之前,他已先救睦美逃過被壓死的劫數。在她心想『我完蛋了』的下一瞬間,及時現身的男子一把抱起睦美,並縱身躍至後方。
現在,被男子摟住腰間的睦美,雖然被拉進店鋪與店鋪之間的小巷道,不過她卻朝著原本打算前往之處的相反方向一路前進。從狹窄小巷道左右兩側逼近的牆壁,以相當驚人的速度不斷往後方飛逝。
這根本就是雲霄飛車嘛!
睦美的腳雖然拚命地踹著地麵,不過或許是因為受到男子的支撐,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你……」
陸美終於開口詢問。
這算是她本來應該在昨天說出口的其中一句話。
「你……到底是什麽人?」
穿越小巷道,離開了商店街後巷,並如風一般從遛狗的中年男性麵前橫越而過。當再次穿越下一條小巷道之時,一片樹叢隨即出現在眼前。
通過樹叢的瞬間,視野突然變得相當開闊。
「這……不行!」
抱著睦美的男子,絲毫沒有再放慢速度的跡象。再這樣下去,兩人將會一同躍入國道當中。
這是一條交通流量不大的國道,但是縱然如此,睦美也不認為這樣突然衝進國道,是一種很安全的行為。
「行人穿越道……!」
就在前麵那邊……這句話才剛說了一半。
隻是……
『沒有必要。』
話剛出口,一股來自意料之外方向的重力加速度,將睦美的身體整個往上提。
「呀!」
提向上方!
兩人一同飛向天空,畫出一條弧度並不算大的拋物線。這是一記距離之長令人難以置信的大跳躍。
「騙人的吧!這是怎麽一回事!?」
被男子摟住腰間的睦美,隻能死命勾住對方的脖子,而且學校書包還差點掉到馬路上.
左右兩側都隻有雙線道的國道公路,從睦美眼下飛掠而過。在國道的另一側,則有一片尚未著手進行開發的雜木林。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睦美不自覺放聲發出的悲鳴……
『亞席克!』
換來男子的響應,而這也是他對睦美這個問題所作出的回答。
是個名字。
他的名字。
……亞席克?
外國人嗎?
應該說……那是名字嗎?還是姓氏呢?
隻是對現在的睦美西言,根本沒有從容的心情能夠繼續向他發問。
「呀!」
睦美的這聲悲鳴,是因為跳躍已越過最高點,開始順著下降線掉落所引發。受到地球重力的牽引,兩人逐漸朝著斜下方加速墜落。
「咿——!」
光是從空中眺望著茂盛蒼鬱的群樹,就已經夠令人害怕恐懼,如今居然還得由空中順著斜下方朝樹叢之中墜落……
然而在激烈碰撞所造成的衝擊傳來之前,緊緊抓住自稱亞席克男子身體的睦美,整個身體又受到一股往反方向而去的重力加速度牽引。
這是減速的力量。
幾乎在睦美心生疑惑,並睜開眼睛的同時,她那雙學校指定的學生鞋鞋底也已觸碰到地麵。
「什麽?這是什麽狀況?」
依舊抓著亞席克不放的睦美,環視了周遭一圈。
她們降落在雜木林之中,四周盡是高聳粗大的樹幹。
「什麽?到底是怎麽了?」
『待會兒再向妳說明。』
「咦?」
亞席克維持著抱住睦美的姿勢,不過他的眼睛卻並非注視著她。睦美依循著他的視線,發現他正透過並列叢生的樹幹間隙,凝視著方才從上方飛越而過的國道。
『敵人來了。』
「敵人……?」
『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說軍人所采取的行動,總是不夠周密。難道都沒想象過敵人可能會事先安排保險措施嗎?』
敵人?
軍人?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睦美,妳聽好……』
亞席克收回摟住睦美腰間的手,改抱住睦美的肩膀。
就如同站在她的背後……守護支撐著她一樣。
『很遺憾地,事態已演變到非得讓妳知悉一切不可的地步了。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個人實在很希望能夠隱瞞妳一輩子啊……』
「什麽?」
睦美隻能說出這兩個字。
不過……現在她明明正在體驗比昨天還要異常的狀況,但很不可思議的是,她全身並末因此而顫抖不已。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感受到一股十分奇妙的安心感。
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並不知道。
他所說這番話的意義為何……她也全然無法理解。
不過睦美在這個時候,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裏實際體會到……
並非孤單一人。
現在……我並非孤單一人……!
『事後我會好好向妳說明。不過,此時請妳務必理解到一件事。』
「什麽事?」
『我們需要妳的力量。』
「我的力量?」
『沒錯,要是妳不肯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連半個敵人都無法擊退。』
噗通,心髒猛然跳動。
他到底打算要求些什麽,自己又該如何助他一臂之力才行……這些睦美都完全想象不到。
不過……就算想象不到,其實也無關緊要。
因為這並不是重點所在。
「那……」
睦美瞬間遲疑了一下。
開口說出這個問題,真的可以嗎?
現在……趁勢詢問這個問題,真的沒關係嗎?
「那,如果我……」
然而,她卻無法阻止自己閉口不問。
「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呢……?」
亞席克依然睥睨著國道的方向,所以睦美隻能看見他的側臉。
『想也知道嘛……』
他的側臉……頓時露出微笑。
『天底下就再也沒什麽東西,值得我們害怕囉!』
「我知道了。」
『很好!』
亞席克突然繞王睦美的正後方。
另一方麵,亞席克由後方伸出的手,與睦美的手重迭在一起。
包在黑色手套裏的厚實手掌,接觸到睦美那纖細的手背,而他的手指頭,則滑進睦美的指縫之間,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而且不僅雙手,連黑色鬥篷也環繞至前方,將睦美的身體完全包裹住。
同一時問,睦美也聽見了一陣『霹哩』的聲音。
隻見正前方的粗大樹幹,像是瞬間遭到刨削一般,出現一個圓形裂痕。
樹幹發出霹哩霹哩的聲響,並順著被刨走的部分橫向傾倒。
而那玩意……則出現在樹幹的對麵。
「……機器人……」
睦美不自覺說出口的話,正是學生們在學校異口同聲所說過的那三個字。
真的是一個隻能用『缺少四肢的機器人』這段話來加以形容這個物體。
它的外型如同一個寬度很大、腰部縮得很緊的倒三角形。仔細一看,在色澤暗淡的金屬軀體上,有以公厘為單位的金屬板彼此重迭,以及無數條細長金屬管線蜿蜒於其上。金屬板與管線的間隙,還可看見無數道小燈光在漆黑的軀體內部閃
爍不停。
『不對。』
亞席克明明站在她的正後方,但他的聲音還是如同直接在睦美耳中輕聲細語般響起。
『那是薩肯級戰艦。』
「戰艦……?」
『來了!』
在他話語說完的下一瞬間,一道閃光隨即進射而出。宛如不慎直視太陽,導致雙眼頓感暈眩的亮光,直接在睦美眼前炸開。
不過,睦美卻還是很清楚地辨識出不明物體的真麵目。
原來是無數條散布於色澤暗淡的機器人……不對,是戰艦前方的小型管狀物體,一起綻放出光芒所致。
而阻擋這道光芒的物體……正是睦美自身的手掌。
她並未刻意做出這個動作。
隻是當她回神之時,才發現自己那隻與亞席克之手重迭在一起的右手,已經徑自伸向前方。
啪嘰,一陣宛如抽動鞭子的聲音,使大氣為之震動。
隨即有一股肉眼無法看見,令人聯想到磁鐵相斥的力量,將睦美的右手掌推回原位。
「怎麽回事?」
『這是電磁防護罩。』
這是亞席克所做出的回答。
『不過,頂多隻能用三次。』
什麽隻能用三次?
還有,電磁防護罩又是什麽東西啊?
『我們上!』
還來不及開口回答亞席克的話之前……
「呀!」
睦美的身體再次做出了跳躍。
朝正上方而去!
或許因為這次看不見亞席克的身影,導致睦美覺得她好像是靠自己的力量躍向空中。而在她的視線當中,原本位於眼前的機器人身影也逐漸縮小,不過它那色澤暗淡的軀體,卻整個轉向對準睦美。
再次發射閃光。
隻是這一次,睦美並未再做出任何防禦動作。
『喝!』
隨著亞席克所發出的聲音,睦美好像被人從旁拉了一把似的扭轉身子。這次也一樣,身體在自己並未試圖做出任何反應之前,擅自采取了回避行動。
此時,睦美總算清楚理解到……
這道閃光的真麵目。
隻見一顆大小與成人頭部相近的閃光球體,由正下方朝正上方急飛而去,並掠過在空中翻轉身子的睦美胸口。
這令她感受到一股極強烈的熱能。
那是光束所形成的子彈……也就是光彈!
如此說來,無數根散布於那個色澤暗淡的軀體前方之管狀物……不就是槍口?不對,因為這個不明物體是戰艦,所以應該稱之為炮口才對。
總而言之,可以確定的是……那是用來攻擊的武裝!
而這些武裝……現在全都對準了自己!
『睦美。』
「什麽事?」
在空中一邊調整回原來的姿勢,一邊開口回應的睦美,雙眼依舊直盯著敵人。因為那個色澤暗淡的物體,開始自地麵緩緩升空。
『總覺得動作不夠流暢耶……』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突然,亞席克宛如靠在睦美肩膀上一樣,從背後探出頭來。
『將妳的一切,全都交托給我吧。』
「我的……」
……一切?
『沒錯,相信我就是了。』
相信?
他?
這個截至目前為止,隻知道名字,卻不知究竟從何而來的神秘男子?
然而,睦美所產生的躊躇,也隻維持了短短一瞬間而已。
「嗯。」
她點了點頭。
並持續注視著逐漸逼近的敵人。
「知道了。」
『很好!』
緊接著,亞席克所說出的話,更令她感到無法理解。
『開啟艦首第一、第三主炮!準備進行炮雷擊戰!』
然而,再接下來這句話,她就十分明了其意義。
『睦美,我們上!』
聽見這句話……
「是!!
她反射性加以響應。
下一瞬間,睦美的右手動了起來。
依循緊緊從背後握住自己手掌的亞席克所采取之行動,睦美手掌向下……朝著敵方機器人筆直伸出。
『開火!』
瞬間,睦美目睹了令她不敢置信的光景。
在這一瞬間來到之前,她已見識過好幾項難以相信的事物,不過跟現在……發生在自己眼前的現象,層級實在差太多了!
睦美那隻與亞席克之手重迭在一起的右手,居然發出了一道閃光——一道令人聯想到閃電、發生於一瞬之間、不過卻極為強烈的閃光。
兩人的手維持著重迭姿勢,被一顆閃亮的球體包裹住,隨後發射出一記光彈。
朝正下方。
對準敵方『戰艦』而去!
轟隆巨響。
緊接著發生爆炸。
色澤暗淡的機器人遭到光彈擊中,由內側爆炸飛散。金屬軀體被爆炸威力所撕裂,外露的內部複雜構造則受到高熱熔解,一切均化為細小碎片飛散出去。周遭的樹木瞬間化為木炭,而位於較外側的樹木則攔腰斷成兩截。
這是發生在短短幾秒鍾之內的事。
4
她翩然降落在周遭完全化為焦土的隕石坑正中央地帶。
隕石坑的直徑整整有十公尺長,深度至少也有兩公尺左右。
啪沙……厚重的鬥篷發出聲音,亞席克也跟著離開了睦美。睦美的心海中的一角,感受到一絲寂寞。
『以第一次上場戰鬥而言,妳的表現已經夠好了。』
亞席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所以睦美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不過……
「那……」
唯有這個問題,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你說的敵人……是什麽東西?剛剛那個不明物體,到底又是什麽?」
這個問題,使亞席克臉上所剩下的一隻眼睛,頓時失去笑意。
隨後,他開口回答:
『機械奈克斯。』
「機械……奈克斯?」
『嗯……』
對於自稱亞席克的這名人物,睦美其實並沒有什麽很深入的了解或認知。隻是她可以清楚有出……在他說出這個答案之時,並非隻有一種情緒浮現於臉上。
其中一種是憎惡……
另一種則是憤怒……
最後一種情緒為……屈辱。
『它是侵略者。』
這也正是內海睦美……朝著以往未曾想象過的戰鬥,正式踏出第一步的瞬間。
轟……傳來一股震動。
這股震動剛好在走上由四樓通往五樓的手扶梯之時傳來。
她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其實早已察覺到上麵的樓層似乎顯得格外吵鬧。
不過jr七夕山車站的車站大樓,也堪稱是這座小小地方都市的中心地帶。裏麵算得上是一間迷你的購物中心,在學校放學後及周末例假日,附近的國、高中生都會結伴來此逛街遊玩。
而其中完全不懂得遵守公共秩序的人,當然也不在少數。
簡言之,每次來這都一定會碰到這種吵吵鬧鬧的遊客。
所以並未特別在意。
頂多隻會告誡自己,眼神盡量別跟這種人對上就好了。
書籍賣場是她這次前來的主要目的地。
搭乘手扶梯來到五樓,再一邊斜眼瞥視著cd賣場、一邊繞向手扶梯的相反側,便可抵達設在此區內側的書籍賣場。她是因為接到電話,告知她所預定的推理小說已經到貨,才會前來車站大樓。
她訂的書,乃是大攏俊一的『真名川警部補係列小說』的最新作品。
她伸手摸了摸牛仔褲的後側,確認自己確實有將錢包放進口袋裏。為了這本最新作品,她可是省吃儉用地將零用錢全都存了起來。因為大攏俊一的作品總是格外厚重,所以明明采用*新書判格式,卻開出將近兩千元的昂貴售價。(譯注:日本戰後興起的書本尺寸,173x105mm)
換句話說,每本書都能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細細品味享受個中內容。
內心逐漸浮現出開懷喜悅的笑容,不過卻如往常一般喜怒不形於色的她,舉步踏上手扶梯。
從一樓搭王二樓、二樓搭至三樓、三樓搭至四樓。
緊接著,從四樓搭至五樓……
途中,她整個人晃動了一下。
她心想:是地震嗎?
她之所以反射性地抬頭仰望正上方,或許是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陣晃動並非地震所引起也說不定。
此時,剛好有個不明物體,從上方垂直往下掉落。
一個細細長長,不過看起來好像格外沉重的……巨大物體。
當她驚覺那是頭上……從五樓通往六樓的手扶梯底座之時,這巨大的金屬鐵塊已經快要坫到她身上,將她壓成碎片了……
她反射性地緊緊閉上雙眼……
心想:完蛋了。
短短十六年又數個月的人生,如今即將宣告結束。遭到上下兩個手扶梯用力一夾,噗滋一聲化為肉醬,生命隨之喪失。
我快完蛋了。
想著想著,睦美對『自己還能動腦思考』這項事實,感到十分訝異。
她緩緩睜開雙眼,小聲咕噥了一番。
她並沒有被鐵塊壓扁。
睦美還活著。
但這卻也是接下來降臨於她身上的巨大災難,對她所造成的第一擊。
「這是……什麽狀況?」
內海睦美跌坐在四樓.婦女服裝賣場的地板上,宛如呻吟般地自言自語起來。
她擺出雙腳伸直,幾乎平貼著地板的姿勢。她清楚看見自己那套在牛仔褲管之中,並穿著白色運動布鞋的雙腳平放於油布地毯上。
前方,則冒出漫天飛舞的大量灰塵。
她花了好幾秒鍾的時間,才得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大量塵埃形成的霧膜另一側,所能看見的物體乃是手扶梯。
而且是兩座手扶梯迭在一起。
隻見在四樓通往五樓的手扶梯上麵,有另一座手扶梯重迭於其上。連原本隱藏於地板下麵,平常根本看不見的巨大黑色馬達,都滾落到四樓的地板上。
這是掉落下來的……
從樓上。
那是從五樓升向六樓的手扶梯……也就是在短短一瞬之前,理當掉落至睦美頭上的那座手扶梯。
「這是……什麽狀況?」
睦美再次呻吟般地自言自語起來,所說的還是同一句話。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糟糕了。』
加以響應的,是男性的「聲音」。
『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麽小,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這陣低沉悅耳的聲音,並非從耳朵外部傳入,而是如同直接在耳中輕聲響起一般。
同時在視野一角,出現了一片飄動的黑布。
那是一塊綻放著光澤、既大又厚重的布料。邊緣破破爛爛,還留有好幾個像是被燒焦所造成的小洞。可是這塊布看起來不僅一點都不寒酸,甚至還隱含著一股極為穩重的威嚴氣勢。
置身於陷入一片嘩然的購物客群之中,陸美依舊坐在地板上,並轉頭望向背後。
出現在睦美正後方的男子,宛如保護著睦美一般單膝著地,雙眼筆直注視著前方……那座由樓上塌陷下來的手扶梯。
『看樣子,還是快點逃命比較妥當一點……』
男子隨即對睦美露出微笑。
『站得起來嗎?』
睦美邊伸出手指將滑落至鼻頭附近的眼鏡推回原位,邊向男子點了點頭。
像這種『男子』的容貌,她至今從未曾見識過。
該以『端正』這個字眼來形容才對呢?
還是應該更直接了當一點,以『美麗』來加以表現呢?
鼻梁直挺的鼻子,雖然很高……卻不會惹人討厭。
嘴唇雖薄,但也沒有薄得十分誇張。
長度足以遮住右半邊麵容的頭發,呈現出淡淡的褐色,且如同經過細心研磨的金屬一樣,充滿亮麗光澤。
還有眼睛。
眼神明明極為銳利,但他那深藍色的眼瞳之中,卻隱含著宛如寶石般深邃的光輝。
但……他隻有左眼而已。
半邊隱藏於頭發下方的右眼,被一片金屬製的黑色眼罩所覆蓋住。
『很好。』
男子的笑容,看起來就如同在溫柔態度之中,暗藏著某種獰猛意圖……是一種別有用心的笑容。
『那就快站起來,馬上逃離此地吧。』
睦美如同硬是被這段與俊俏麵容完全不搭調的粗魯語句拉起來一樣,從地板上起身,隨後她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
與她一同站起來的男子,擁有將近兩公尺的高佻身材。不過令睦美戚到瞠目結舌的,並下是他的身高。
而是服裝。
他身上的黑色皮革衣著,如同一套上下合一的服裝,看起來又很像是一件皮製的機車騎士服。或許是因為男子手戴黑色手套、腳穿黑色皮靴,才導致睦美產生這種印象。
不過,問題在於那塊從肩膀一路覆蓋住背部的黑色厚重布料。
……不,不對。
那並不是布,連那也是一塊皮革。那是一片既輕薄又寬大的黑色皮革。
這片皮革蓋住男子的肩膀,以及他直挺的背部,並從背後繞至正麵。若麵對麵觀看這名男子,會發現他的手腳都隱藏在這片皮革下麵,連看也看不見。
這是一件披風。
還是一件鬥篷呢……?
店內早已因著這驚人的騷動,而使得為了觀看這場突發事故而聚集的人潮,以及持相反想法,希望能夠盡量遠離事故現場的另一群人,呈現出互相推擠的狀態。
睦美與男子則剛好位於事故現場旁邊,擺出站立在混亂局麵最前線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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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像誰也沒有看到男子的樣子,雖然
是如此奇妙的服裝,可是大家就像沒有看到他…隻注視著崩塌的現場。
『我們走。』
「啊,是。」
回答的話語才剛說出口,睦美的肩膀已被男子伸手抱住。
被他那出入意料的結實手臂,連同發出『啪沙』聲響的黑色鬥篷。
接踵而來的『移動』則是……
「哇!」
簡直就像是在空中飛躍一般。
宛如溜冰一樣,從擁擠的人群當中穿梭而過。在人數如此眾多的人潮之間,卻能夠在不撞上任何一個人的狀況下,時而轉向右邊、時而轉向左邊,持續穿越人群而出。
雖以全力奔馳般的速度前進,但是睦美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她確實戚受到自己正在奔跑,然而她整個人卻以更快的速度穿越了整個四樓樓層,並沿著逃生階梯往樓下跑去。
當她回神之時,她已經從一樓出口逃至大樓外麵。
鼻子裏留有一絲香水味,正是她剛剛曾經通過一樓化妝品賣場的最佳證據。不過她卻幾乎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樣通過一樓的化妝品賣場。
「……咦?」
不僅跑遍整棟車站大樓,內海睦美甚至還穿越了人潮洶湧的車站大廳,佇立在車站入口的正前方。
環狀交叉路口出現在眼前,還有數輛出租車及市營公交車停靠在路旁。往來於大馬路上的行人們,似乎都尚未察覺到發生在車站大樓當中的事故。話雖如此,這陣不知是由巡邏車或消防車發出的警笛聲,之所以會逐漸自遠處靠近車站,大概是因為有人及早通報所致吧。
「那個……」
睦美想起自己還沒向那名黑衣男子致謝,於是轉身望向背後。
不過……
「咦?」
不見了。
「騙人的吧……」
他那隻手的觸感,還清晰地殘留在她肩上。
連隔著t恤觸碰她肩膀的每一根手指頭,她都能很清楚地回想起來。當然了,因為在短短數秒鍾之前,他還緊緊地抱著睦美,保護了她的生命安全。
然而……
他卻不見了。
「……怎麽會?」
睦美像是個笨拙的舞者一樣,轉了整整一圈。
那名男子的裝扮如此醒目,就算睦美的視力再怎麽差,也絕不可能看漏。隻是……她尋遍各個角落,還是沒能發現那名穿黑鬥篷的男子身影。
唉……睦美十分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傳來了一陣驚人的爆炸聲。
聲音從上麵傳出。
睦美跟其它往來於大馬路上的行人們,一同舉頭仰望天空。
同時,她看見了……
一個未曾看過的銀白色物體,正朝著空中飛舞而去的光景。
2
內海睦美十分清楚,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既不聽偶像歌手cd也不看漫畫更不看電視。對好萊塢電影沒興趣也不玩電玩更不會上網。重點是,她家也沒有計算機給她用。
她從未在便利商店買過零食及雜誌,文具及生活用品都隻會前往百元商店購買,身上穿的衣物不是超市品牌,就是清一色的uniiqu……
學校製服也一樣,不像別人會將運動上衣或裙子的長度卷短一點。不管是在學校或是家裏,所戴的眼鏡也都是同一款銀框眼鏡。雖然頭發留得很長,不過上學時卻一定會把頭發綁成三條發辮。
所以,內海睦美並沒有任何的朋友。
這並不代表她在校內受到同學們的欺淩,純粹隻是她跟其它同學沒有共通話題可聊罷了。
實際上,當她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也隻有在每堂課開始及結束時,叫同學們起立向老師敬禮,以及上課中被老師點到要求發言時,才會開口講話。
最重要的是,她本人完全不會為這種狀況感到苦惱或難過。
沒有願意陪她一同上學的同學。
下課休息時間她若不是獨自一人預習下一堂課的內容,就是安安靜靜地看書。
到了午休時問,也是獨自一人靜靜地吃著自己所準備的便當。
而在放學之後,她依然獨自一人回家,途中也不會刻意繞到其它地方逛逛。
平平淡淡日子一再地重複……這就是睦美的『日常生活』。
至少在那一天來到之前……
「聽說有個二年級的學長,從頭到尾都看見了耶!」
才剛走進教室,班上男同學們的興奮討論聲隨即迎麵而來。
「嗯,這我知道。據說是棒球隊的高橋,對吧?」
「他說他看見了一架好像機器人的玩意兒喔。超經典的啦——!」
這裏是阪榮第一高中·一年c班的教室。這天早上,班上將近三十名的學生們通通沒有遲到,並在教室裏熱烈地討論著同一個話題。
一開始,睦美完全聽不懂班上同學到底在討論些什麽。
她也並不打算主動關心這個話題的內容。
因為現在她完全沒有那種心情管別人的閑事。
昨天,回到自家公寓的睦美,在伸手想拿出房間鑰匙之際,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抖個不停。她一股腦兒鑽進被窩裏麵,之後再次回過神時,天色早已完全變暗了。
看樣子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由於發抖的症狀已經消退,於是她便起床開始準備這頓時間較晚的晚餐。原本她打算打個電話給老家的姐姐,後來還是決定作罷。
她隻煮了些白飯,再加上咖哩口味的調理包,簡單打發掉這頓晚餐。
之後她做完作業及預習的功課之後,再次鑽進被窩,然而這次卻遲遲未能成眠。
隻不過到後來還是進入了夢鄉,而這次的睡眠隻維持了短短三小時,之後就被鬧鍾給吵醒了……
內海睦美的座位,在第一橫排的正中央,也就是教師講桌的正前方。
她就座之後,將第一節課的課本拿出來放在桌上。
不過她手部的動作卻戛然而止,因為她聽見了一句令她感到十分驚訝的話。
「還把整棟車站大樓都搗毀了,這教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啊?」
車站大樓?
該不會是指七夕山車站的車站大樓吧?
在比平常還要喧鬧的教室當中,不管男同學也好,女同學也罷,都分成由數名同學所組成的小團體,窩在教室的各個角落閑聊。她雖然察覺有半數以上的小團體,都在討論著同一個話題,不過直到此時,睦美總算才理解到……班上同學所談論的話題,乃是發生在車站大樓的意外事故。
將物理課本放至桌上的睦美,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開始凝神傾聽同學們的談論內容。若換成平常的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聽說手扶梯整個掉了下來,是真的嗎?」
「有人說,那是一場很難相信居然沒有出現任何傷亡人員的重大事故耶。」
「當時我人剛好在二樓說。」
「這是施工偷工減料所引起的嗎?」
「機器人?怎麽可能啦——!」
將這些情報片段彼此組合起來,睦美得以了解這個話題的大致內容。
簡言之,在那座手扶梯從樓上墜落之際,有許多人目擊到一個被形容成『機器人』的不明物體。
睦美也回想起她昨天所看見的光景。
一個朝著車站大樓正上方飛縱而去的……銀白色物體。
一個細細長長,好像是噴射機、又很像是飛彈的……總而言之,就是一個不明物體。由於她抬頭觀看時,天空剛好形成了背景,因此也不
太能看出不明物體的實際大小。但無論那是噴射機也好、是飛彈也罷,之所以會覺得它的長度看起來大概有兩公尺左右,八成是因為距離戚產生混淆所致。
隻是,不管再怎麽想,那個物體根本就不像是機器人。
那麽……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此時,又有其它相關情報,鑽進差一點陷入沉思的睦美耳中:
「我猜那一定跟出現在商店街的那玩意兒有關!」
商店街?
是指車站大樓旁邊那條商店街嗎?
「嗯,聽說有飛彈一路追著逃亡的機器人呢!」
飛彈?
「才不是咧!應該是超小型的噴射機才對吧?」
噴射機?
「這兩個不明物體,好像還互相展開攻擊耶!」
這算什麽?
機器人跟噴射機互相發動攻擊?在商店街裏麵?
……簡直亂七八糟。
睦美深深歎了口氣,並放棄繼續收集相關情報的動作。
3
升學,是內海睦美決定離開父母的照顧,來到七夕山開始過著獨居生活的理由。
對希望將來能考上城北大學的她而言,就讀城北大學錄取率最高的阪榮第一高中,可說是最為恰當的選擇。
她的決定並未遭到父親反對,不過要說服母親接受,卻花了她一番工夫。至於姐姐,則是浮現出略帶感傷的笑容對她說:
好好加油吧。
她本就有此決心。
所以她向來都不打算多費精力去處理用功讀書以外的雜事。隻有閱讀大攏俊一的『真名川警部補』係列作品,是她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來回於學校的路上,她也不會繞往其它地方閑逛。購物則是利用周六或周日,一次買齊一星期份的生活用品。
然而今天,她卻破天荒地第一次繞道而行。
目的地是商店街。
平常她總是橫越學校正麵的大馬路,並穿越住宅區,直接來到jr鐵路的正對麵,不過今天她卻轉向前往商店街。
在學校蔚為話題的『事件』始末如下:
昨天有真麵目不得而知的某種物體撞破牆壁,侵入了位於車站大樓內的購物中心六樓。其外觀看起來像是『沒有手腳的機器人』,以及數顆『金屬球』。
機器人與金屬球一邊破壞手扶梯、一邊往下方樓層的四樓移動,而睦美差點遭到波及的塌陷事故,似乎就是在此時發生。
之後,機器人利用逃生階段移動至屋頂,不過有證言指出,此時機器人好像是正在追著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少年。
據說就時間點而言,機器人八成是在抵達屋頂之後,才移動至商店街。它的移動過程是先撞碎遮雨棚,隨後幾乎跑遍了整條商店街。
而最具爭議的,不知是『飛彈』或『噴射機』的物體,直到此時才粉墨登場。
這兩個不明物體,在商店街上演了一場『戰鬥』……對於這個看法,似乎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甚至還有人說看起來奸像是飛彈在追擊機器人。
好幾間店麵遭到這場戰鬥的波及,據傳聞最後撞毀家電用具行的機器人與飛彈,又再次撞穿遮雨棚,並一同消失於空中。
之後再也沒人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知聽見一聲類似爆炸的驚人巨響,隨後一切便劃下句點。
「簡直像個傻瓜嘛。」
她嚐試小聲咕噥了一句。
混在放學回家的學生人潮當中的她,發出以身旁的人都無法聽見的聲量:
「這種無稽之談,哪有辦法作出一個合理的說明?」
話雖如此,但這句話絕無任何侮蔑之意。
當時確實發生過某種相當異常的事態,這點睦美本身也相當清楚。同時,她也很希望能夠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自認已做好心理準備,即便事實內容有點荒誕無稽,她也可以很圓融地加以認同、接受。
不過,將這麽多支離破碎,且意義不明的情報陳列在一起,隻會讓她越來越摸不著頭緒。
或許……她心想。
如果有他在的話……
她通過寬廣的行人穿越道,來到國道另一側之後,再往前直走即可抵達商店街。
在尚未走完行人穿越道之前,就已經有異常的光景映入她的眼簾之中。
有好幾個紅色的警告錐,並列於距離商店街入口不遠處。彼此相鄰的警告錐,全都用黃色與黑色相間的虎紋繩索綁在一起,所代表的意義自是一目了然。
也就是『禁止進入』。
走在她前麵的學生們,都會在警告錐前麵放慢步調,眺望著『禁止進入』另一側的狀況後再行離去。而對麵有一間麵包店,有三名看似家庭主婦的女性站在店門口,一邊看著設有『禁止進入』標誌的這一側,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閑聊。
走近一看……
「……嗚哇……」
睦美不禁發出驚歎聲,怔然停下腳步。
這裏是家電用具行。
店鋪本身的麵積並不算大,不過卻是時常出現在電視廣告上的某大企業加盟連鎖店。當從外地搬至七夕山時,睦美就是在這問店購買了延長線。
而今,這間店已化為一堆瓦礫。
外觀還勉強保留著店麵的形狀,不過店內卻呈現出極為零亂的狀態,似乎是一樓天花板連同二樓作為住家的地板一並被鑿穿。衣櫃與折迭床等家具,就這麽夾雜在洗衣機、電視及計算機的殘骸之中,散落於一樓地板上。
「這是……什麽狀況……」
麵對這句輕聲咕噥……
『是戰鬥的痕跡。』
那個聲音作出了響應。
一陣低沉、宛如在耳中輕聲細語,不過卻不會令人感到絲毫不悅的……不可思議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因為聲音的主人就站在她的正後方。
也就是他。
『妳……該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邊說邊以單眼露出笑意的他,身上穿著跟昨天一模一樣的服裝。也就是……黑得發亮的皮革套裝,加上黑色皮製鬥篷,以及臉上的眼罩。
而且是在太陽高掛的商店街當中!
「咦……知道什麽?」
『不要隨便跑來這種鬼地方閑逛,快點回家去吧妳。』
『這是怎麽回事?」
『妳以為待在這種地方,我還能慢條斯理地說明給妳聽嗎?』
他這樣說也對,她心想。
麵包店前麵的三名婦女,也正在看著她這邊,而且她們好像看見精神異常的人一樣,臉上都浮現出充滿憐憫的表情。
當然啦,睦美也一定會跟著被她們誤認為是他的『朋友』。
「真是的……」
睦美轉身背對男子,快步向前走去。她原本打算抄小路前往市民公園,因為她心想:在公園西側的運動場後麵,就不會有什麽行人經過。
「我們走吧。」
然而……
『等等。』
她回頭一看,隻見男子的雙眼,正筆直觀察著倒塌的家電用具行。
不……不對。
應該說他正瞪著那邊看。
『不要走那邊。』
「什麽?」
『那邊人太多了。』
話剛說完,男子隨即采取行動,就跟昨天一模一樣。
「呀!」
睦美整個人被發出『啪沙』聲響的黑色披風罩住,然後就此硬是被男子拉著走。
她想起來了。
她總算是回想起來了。
昨天也是
這樣,就是連同混凝土石塊一起掉落的手扶梯,即將壓死她的那個時候。
男子並非隻帶她離開車站大樓而已。
在那之前,他已先救睦美逃過被壓死的劫數。在她心想『我完蛋了』的下一瞬間,及時現身的男子一把抱起睦美,並縱身躍至後方。
現在,被男子摟住腰間的睦美,雖然被拉進店鋪與店鋪之間的小巷道,不過她卻朝著原本打算前往之處的相反方向一路前進。從狹窄小巷道左右兩側逼近的牆壁,以相當驚人的速度不斷往後方飛逝。
這根本就是雲霄飛車嘛!
睦美的腳雖然拚命地踹著地麵,不過或許是因為受到男子的支撐,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你……」
陸美終於開口詢問。
這算是她本來應該在昨天說出口的其中一句話。
「你……到底是什麽人?」
穿越小巷道,離開了商店街後巷,並如風一般從遛狗的中年男性麵前橫越而過。當再次穿越下一條小巷道之時,一片樹叢隨即出現在眼前。
通過樹叢的瞬間,視野突然變得相當開闊。
「這……不行!」
抱著睦美的男子,絲毫沒有再放慢速度的跡象。再這樣下去,兩人將會一同躍入國道當中。
這是一條交通流量不大的國道,但是縱然如此,睦美也不認為這樣突然衝進國道,是一種很安全的行為。
「行人穿越道……!」
就在前麵那邊……這句話才剛說了一半。
隻是……
『沒有必要。』
話剛出口,一股來自意料之外方向的重力加速度,將睦美的身體整個往上提。
「呀!」
提向上方!
兩人一同飛向天空,畫出一條弧度並不算大的拋物線。這是一記距離之長令人難以置信的大跳躍。
「騙人的吧!這是怎麽一回事!?」
被男子摟住腰間的睦美,隻能死命勾住對方的脖子,而且學校書包還差點掉到馬路上.
左右兩側都隻有雙線道的國道公路,從睦美眼下飛掠而過。在國道的另一側,則有一片尚未著手進行開發的雜木林。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睦美不自覺放聲發出的悲鳴……
『亞席克!』
換來男子的響應,而這也是他對睦美這個問題所作出的回答。
是個名字。
他的名字。
……亞席克?
外國人嗎?
應該說……那是名字嗎?還是姓氏呢?
隻是對現在的睦美西言,根本沒有從容的心情能夠繼續向他發問。
「呀!」
睦美的這聲悲鳴,是因為跳躍已越過最高點,開始順著下降線掉落所引發。受到地球重力的牽引,兩人逐漸朝著斜下方加速墜落。
「咿——!」
光是從空中眺望著茂盛蒼鬱的群樹,就已經夠令人害怕恐懼,如今居然還得由空中順著斜下方朝樹叢之中墜落……
然而在激烈碰撞所造成的衝擊傳來之前,緊緊抓住自稱亞席克男子身體的睦美,整個身體又受到一股往反方向而去的重力加速度牽引。
這是減速的力量。
幾乎在睦美心生疑惑,並睜開眼睛的同時,她那雙學校指定的學生鞋鞋底也已觸碰到地麵。
「什麽?這是什麽狀況?」
依舊抓著亞席克不放的睦美,環視了周遭一圈。
她們降落在雜木林之中,四周盡是高聳粗大的樹幹。
「什麽?到底是怎麽了?」
『待會兒再向妳說明。』
「咦?」
亞席克維持著抱住睦美的姿勢,不過他的眼睛卻並非注視著她。睦美依循著他的視線,發現他正透過並列叢生的樹幹間隙,凝視著方才從上方飛越而過的國道。
『敵人來了。』
「敵人……?」
『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說軍人所采取的行動,總是不夠周密。難道都沒想象過敵人可能會事先安排保險措施嗎?』
敵人?
軍人?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睦美,妳聽好……』
亞席克收回摟住睦美腰間的手,改抱住睦美的肩膀。
就如同站在她的背後……守護支撐著她一樣。
『很遺憾地,事態已演變到非得讓妳知悉一切不可的地步了。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個人實在很希望能夠隱瞞妳一輩子啊……』
「什麽?」
睦美隻能說出這兩個字。
不過……現在她明明正在體驗比昨天還要異常的狀況,但很不可思議的是,她全身並末因此而顫抖不已。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感受到一股十分奇妙的安心感。
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並不知道。
他所說這番話的意義為何……她也全然無法理解。
不過睦美在這個時候,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裏實際體會到……
並非孤單一人。
現在……我並非孤單一人……!
『事後我會好好向妳說明。不過,此時請妳務必理解到一件事。』
「什麽事?」
『我們需要妳的力量。』
「我的力量?」
『沒錯,要是妳不肯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連半個敵人都無法擊退。』
噗通,心髒猛然跳動。
他到底打算要求些什麽,自己又該如何助他一臂之力才行……這些睦美都完全想象不到。
不過……就算想象不到,其實也無關緊要。
因為這並不是重點所在。
「那……」
睦美瞬間遲疑了一下。
開口說出這個問題,真的可以嗎?
現在……趁勢詢問這個問題,真的沒關係嗎?
「那,如果我……」
然而,她卻無法阻止自己閉口不問。
「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呢……?」
亞席克依然睥睨著國道的方向,所以睦美隻能看見他的側臉。
『想也知道嘛……』
他的側臉……頓時露出微笑。
『天底下就再也沒什麽東西,值得我們害怕囉!』
「我知道了。」
『很好!』
亞席克突然繞王睦美的正後方。
另一方麵,亞席克由後方伸出的手,與睦美的手重迭在一起。
包在黑色手套裏的厚實手掌,接觸到睦美那纖細的手背,而他的手指頭,則滑進睦美的指縫之間,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而且不僅雙手,連黑色鬥篷也環繞至前方,將睦美的身體完全包裹住。
同一時問,睦美也聽見了一陣『霹哩』的聲音。
隻見正前方的粗大樹幹,像是瞬間遭到刨削一般,出現一個圓形裂痕。
樹幹發出霹哩霹哩的聲響,並順著被刨走的部分橫向傾倒。
而那玩意……則出現在樹幹的對麵。
「……機器人……」
睦美不自覺說出口的話,正是學生們在學校異口同聲所說過的那三個字。
真的是一個隻能用『缺少四肢的機器人』這段話來加以形容這個物體。
它的外型如同一個寬度很大、腰部縮得很緊的倒三角形。仔細一看,在色澤暗淡的金屬軀體上,有以公厘為單位的金屬板彼此重迭,以及無數條細長金屬管線蜿蜒於其上。金屬板與管線的間隙,還可看見無數道小燈光在漆黑的軀體內部閃
爍不停。
『不對。』
亞席克明明站在她的正後方,但他的聲音還是如同直接在睦美耳中輕聲細語般響起。
『那是薩肯級戰艦。』
「戰艦……?」
『來了!』
在他話語說完的下一瞬間,一道閃光隨即進射而出。宛如不慎直視太陽,導致雙眼頓感暈眩的亮光,直接在睦美眼前炸開。
不過,睦美卻還是很清楚地辨識出不明物體的真麵目。
原來是無數條散布於色澤暗淡的機器人……不對,是戰艦前方的小型管狀物體,一起綻放出光芒所致。
而阻擋這道光芒的物體……正是睦美自身的手掌。
她並未刻意做出這個動作。
隻是當她回神之時,才發現自己那隻與亞席克之手重迭在一起的右手,已經徑自伸向前方。
啪嘰,一陣宛如抽動鞭子的聲音,使大氣為之震動。
隨即有一股肉眼無法看見,令人聯想到磁鐵相斥的力量,將睦美的右手掌推回原位。
「怎麽回事?」
『這是電磁防護罩。』
這是亞席克所做出的回答。
『不過,頂多隻能用三次。』
什麽隻能用三次?
還有,電磁防護罩又是什麽東西啊?
『我們上!』
還來不及開口回答亞席克的話之前……
「呀!」
睦美的身體再次做出了跳躍。
朝正上方而去!
或許因為這次看不見亞席克的身影,導致睦美覺得她好像是靠自己的力量躍向空中。而在她的視線當中,原本位於眼前的機器人身影也逐漸縮小,不過它那色澤暗淡的軀體,卻整個轉向對準睦美。
再次發射閃光。
隻是這一次,睦美並未再做出任何防禦動作。
『喝!』
隨著亞席克所發出的聲音,睦美好像被人從旁拉了一把似的扭轉身子。這次也一樣,身體在自己並未試圖做出任何反應之前,擅自采取了回避行動。
此時,睦美總算清楚理解到……
這道閃光的真麵目。
隻見一顆大小與成人頭部相近的閃光球體,由正下方朝正上方急飛而去,並掠過在空中翻轉身子的睦美胸口。
這令她感受到一股極強烈的熱能。
那是光束所形成的子彈……也就是光彈!
如此說來,無數根散布於那個色澤暗淡的軀體前方之管狀物……不就是槍口?不對,因為這個不明物體是戰艦,所以應該稱之為炮口才對。
總而言之,可以確定的是……那是用來攻擊的武裝!
而這些武裝……現在全都對準了自己!
『睦美。』
「什麽事?」
在空中一邊調整回原來的姿勢,一邊開口回應的睦美,雙眼依舊直盯著敵人。因為那個色澤暗淡的物體,開始自地麵緩緩升空。
『總覺得動作不夠流暢耶……』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突然,亞席克宛如靠在睦美肩膀上一樣,從背後探出頭來。
『將妳的一切,全都交托給我吧。』
「我的……」
……一切?
『沒錯,相信我就是了。』
相信?
他?
這個截至目前為止,隻知道名字,卻不知究竟從何而來的神秘男子?
然而,睦美所產生的躊躇,也隻維持了短短一瞬間而已。
「嗯。」
她點了點頭。
並持續注視著逐漸逼近的敵人。
「知道了。」
『很好!』
緊接著,亞席克所說出的話,更令她感到無法理解。
『開啟艦首第一、第三主炮!準備進行炮雷擊戰!』
然而,再接下來這句話,她就十分明了其意義。
『睦美,我們上!』
聽見這句話……
「是!!
她反射性加以響應。
下一瞬間,睦美的右手動了起來。
依循緊緊從背後握住自己手掌的亞席克所采取之行動,睦美手掌向下……朝著敵方機器人筆直伸出。
『開火!』
瞬間,睦美目睹了令她不敢置信的光景。
在這一瞬間來到之前,她已見識過好幾項難以相信的事物,不過跟現在……發生在自己眼前的現象,層級實在差太多了!
睦美那隻與亞席克之手重迭在一起的右手,居然發出了一道閃光——一道令人聯想到閃電、發生於一瞬之間、不過卻極為強烈的閃光。
兩人的手維持著重迭姿勢,被一顆閃亮的球體包裹住,隨後發射出一記光彈。
朝正下方。
對準敵方『戰艦』而去!
轟隆巨響。
緊接著發生爆炸。
色澤暗淡的機器人遭到光彈擊中,由內側爆炸飛散。金屬軀體被爆炸威力所撕裂,外露的內部複雜構造則受到高熱熔解,一切均化為細小碎片飛散出去。周遭的樹木瞬間化為木炭,而位於較外側的樹木則攔腰斷成兩截。
這是發生在短短幾秒鍾之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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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翩然降落在周遭完全化為焦土的隕石坑正中央地帶。
隕石坑的直徑整整有十公尺長,深度至少也有兩公尺左右。
啪沙……厚重的鬥篷發出聲音,亞席克也跟著離開了睦美。睦美的心海中的一角,感受到一絲寂寞。
『以第一次上場戰鬥而言,妳的表現已經夠好了。』
亞席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所以睦美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不過……
「那……」
唯有這個問題,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你說的敵人……是什麽東西?剛剛那個不明物體,到底又是什麽?」
這個問題,使亞席克臉上所剩下的一隻眼睛,頓時失去笑意。
隨後,他開口回答:
『機械奈克斯。』
「機械……奈克斯?」
『嗯……』
對於自稱亞席克的這名人物,睦美其實並沒有什麽很深入的了解或認知。隻是她可以清楚有出……在他說出這個答案之時,並非隻有一種情緒浮現於臉上。
其中一種是憎惡……
另一種則是憤怒……
最後一種情緒為……屈辱。
『它是侵略者。』
這也正是內海睦美……朝著以往未曾想象過的戰鬥,正式踏出第一步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