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讓各位久等了喔!」


    「真是的,路烏,你太慢了啦。」


    早晨時分,一隻不斷拍打著小小翅膀的使魔往飯店的候客大廳飛來。


    我雙手抱胸,稍稍鼓起臉頰看著趕來會合的路烏,然後對喘著大氣的他罵道:


    「出去玩的時候遲到是沒關係,但今天是要去『女神試煉』的日子耶。而你……居然比法迪歐還慢到,到底是在做什麽啊!」


    「嗯,我覺得在質問路烏之前,必須先問問你對我的觀感是怎麽回事。」


    我無視從旁抗議的自稱大魔導師(無業)瞪著路烏,接著路烏撇開視線,嘟起嘴說:


    「……路……路烏會遲到也是有原因的喔。」


    「哦?那你說來聽聽吧。你說有東西忘記拿,結果就這樣讓我們等了十五分鍾以上,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這問題問得很好。主人,我們等等要去的『女神試煉』之一『裁判樓閣』,從這裏徒步過去的時間是半天對吧?」


    「是啊。所以我們才決定與其在倫海姆打混,不如當天過完試煉就直接回來不是嗎?」


    「因為早上出發,晚上回來的話,就不必露宿野外了啊。」


    補充說明一句的莎克雅麵露微笑。雖然師父非常反對她跟來,但莎克雅說什麽都想參加,就默默讓她同行了。反正在「女神試煉」裏不會遇到太多危險,沒什麽問題……吧。


    聽到莎克雅那麽說,路烏繼續講述他的借口。


    「不露宿,還要當天來回……說起來好聽,但其實就是我們今天的行程會超級無敵精實對吧!」


    「咦?呃……你這麽說,也是沒錯啦……」


    「那麽!我們就必須做好萬全準備!不是嗎!強過頭的主人和賽西莉亞大人、小混混c,還有當作去野餐的莎克雅大人,你們都太鬆懈了!各位為何能斷言今天絕不會露宿野外呢!為何要以我們一定能當天來回為前提行動呢!你們出來旅行居然隻考慮到最理想的情形,真是笑掉路烏的大牙了!」


    「「喔……喔喔……」」


    我們不禁被他的氣勢給壓倒,隻有法迪歐在說著「為什麽是『c』啊!至少是『a』吧!」這種不知道算不算離題的吐槽。


    路烏把他的小手交扠在身前,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哼了口氣。


    「代替各位做足旅行準備的路烏居然要被你們罵,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對……對不起……」


    在他的強烈憤怒下,我忍不住老實道歉……的確,我可能因為太習慣旅行,就太小看當天來回的難度了。說的也是……整天走路本來就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不能太疏於準備啊。


    我反省了一陣子後,才開口對怒氣衝衝的路烏提問。


    「那……那麽……呃……那個……不介意的話,作……作為日後參考?可以請路烏分享一下你具體上做了什麽準備嗎……」


    因為沒問清楚理由就生他氣讓我很尷尬,所以講話也變得很低聲下氣,甚至用了平常不會用的詞。其他人也都露出苦笑。


    路烏看到我們這樣,先是大大哼了一口氣……才受不了我們一般,挺起胸說:


    「路烏呢,剛才回到房間裏吃了一大堆客房服務餐點喔!卡路裏萬歲!這樣一來,就算行程超精實也不算什麽了!那麽,我們走吧!前往試煉之地!」


    「「…………」」


    飯店大廳陷入一片寂靜。


    ……我、師父、法迪歐、莎克雅……全說不出半句話。


    麵無表情呆站原地的我們和路烏對上了眼。


    「「…………」」


    「「…………………嗝!」」


    「「…………」」


    我們默默拿起各自的行李,快步走到大廳外仰望天空。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不過天空中沒有半朵雲,看來今天也會是大晴天。


    「請……請等等路烏啊!」


    拚命撐起自己沉重身體的毛球生物從我們身後飛來。


    我們露出打心底露出的笑容,溫柔迎接他的到來。


    接著,大家將肥嘟嘟的他團團包圍,帶著呆板的笑容異口同聲地說:


    「「多虧你,我們必須露宿的時候似乎能吃到脂肪豐厚的上等好肉啊(呢)。」」


    「各位快走吧!這樣才能當天來回!這樣才能當天來回呀!」


    淚眼汪汪的路烏以無法從他剛才的緩慢動作聯想到的高速,往我們前方飛去。


    …………我們今天的旅程,依然和平到令人傻眼。


    *


    世界上共有三個「女神試煉」,而我們已經闖過了其中兩個。


    第一個是「抉擇洞窟」。


    它的外觀正如其名,是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窟,但一踏進內部就能看見利用高等技術建立的人工(神工?)遺跡。


    那裏考驗的能力也正如其名,是我們的抉擇力。我們被迫在有限時間內回答數個「難以選擇的二擇題」……雖然基本上都是些無聊的問題,可是師父、法迪歐跟路烏卻也做出了像是發現其中帶有深義的舉動。


    完成試煉之後,隻有身為勇者的我被帶到其他空間去接受關於「重新啟動」的說明。老實說,說明的內容感覺充滿了言外之意,我根本不懂是什麽意思,不過,我還是察覺到了勇者「喚醒女神」的使命似乎暗藏著比字麵上更深遠的意義。


    而我們造訪的第二個試煉則是「代價迷宮」。


    那是一個很巨大,還會緩慢旋轉的倒金字塔型建築,整個遺跡看起來就像是插在大地上一樣壯觀。


    但說實話,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這裏接受過什麽樣的試煉。這是因為我在試煉的最終階段「獻出了自己的冒險記憶」。之後夥伴們告訴我這個試煉是要我們借由獻上「力量」、「自製心」、「語言」、「容身之處」、「性命(記憶)」……這些要素,來前往更上麵的樓層。


    過關之後,又隻有我被帶到另一個空間……接著,我就得知了一些讓我深深覺得「我寧願不要知道」的事情。


    在這個試煉中獻上的東西可能等於人類從魔物身上搶走的要素——也就是作為「魔法」動力來源的要素。這就是我在那裏得知的事實。


    雖然試煉管理者奧爾沒有明說,但其實我覺得應該差不多就是那麽回事。就算我隻是小孩,也能察覺到這一點。


    而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這種隻會告訴勇者的情報必須保密,不能讓勇者以外的人知道。


    老實說,我非常討厭「隱瞞」事情,所以我個人是很不想這麽做,但我也多少知道為什麽不能把這些事告訴別人。畢竟這個世界的人認為一切都是女神給予的恩恵……這對他們來說想必是不得了的驚人事實吧。而且,我還知道了教導大家這種觀念的女神教會中,其實還有名為「異端裁判官」的暗部組織……所以,現在我的心中抱著相當大的不安。


    因為……或許我「被賦予了拯救人類的使命」這個基礎是完全不受動搖……可是……


    我真的是能被稱作「勇者」的存在嗎?


    實際上,在「女神試煉」裏的時候,我也是被稱為「審判者」,而不是「勇者」。


    也就是說……這個稱呼恐怕是這個世界的人們……不對,說得更精準一點,應該是女神教會取的吧。


    ……以前的我被人叫勇者還那麽開心,完全不懷疑這名稱中有別的意思。現在想起來,真是打從心底覺得丟臉。


    「…………」


    我一邊回想著至今的旅程,一邊加緊腳步前往最後一個試煉的所在之處。


    「(……由我來背負這個使命,真的好嗎?)」


    我知道做這種假設也無濟於事。


    但是,我還是會忍不住心想「如果被召喚來這個世界的是哥哥呢?」……


    「裁判樓閣」位於倫海姆郊外的區域——達利爾沙丘。


    達利爾沙丘就如其名,是一片放眼望去都是沙子的土地,但這裏的氣候意外穩定,而且雖然因為這裏沒地方可以遮陽,會讓人很在意直接照射在身上的陽光,不過,氣溫也沒有高到會被稱為酷熱的程度。


    所以就這方麵來說,我們是不用擔心會昏倒在路上……但光是被沙地拖慢腳步,就夠累人了。周圍景色沒什麽太大變化也是很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我們在所有人身心倶疲的狀態下抵達了目的地……但眼前依然是一整片沙丘,找不到像是「女神試煉」的建築。


    法迪歐帶著明顯很焦躁的語氣說:


    「喂喂喂,我們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賽西莉亞小姐?可別跟我說走得這麽累都白走了喔,喂!」


    負責帶路的師父若無其事地回應他:


    「我也沒拜托你一定要跟來啊。不過,同樣是魔法師,我倒是挺歡迎如月這個寶貴戰力加入的說……」


    「可惜她有非處理不可的事情,不能來呢。」


    看起來不怎麽累的莎克雅在師父說完後這麽笑道……雖然隻有一天,但我本來很擔心讓她參與勇者的艱辛旅程會不會有問題,不過看來是我白擔心了。她的體力理所當然是比體力很差的法迪歐跟路烏好,可是她似乎還比雖然有勇者之力,但基本上還是個現代小孩的我還強壯。不愧是在鄉下旅館工作的人……我是很想這麽說啦,可我現在卻總覺得她的體力比在那種環境下養成的還要誇張,感覺莫名「強韌」。


    我佩服著她這種深不見底的潛力時,也轉頭望向師父。


    「不過,我覺得法迪歐說的也有道理喔。師父,你剛剛說我們到了,可是……這裏什麽也沒有耶。」


    我說著就環視周遭,但還是隻看到一整片沙丘。癱在我頭上的路烏也有氣無力的隨口附和一聲「是啊~~」,而師父則是不改自信滿滿的態度,再次向我們說:


    「不,就是這裏沒錯。雖然我不會煮菜、做家事和洗衣服,也沒有打扮的品味,甚至對花的種類也隻能以『大的』跟『小的』來做區別,但論劍技、魔物知識,還有方向感,我可是有自信自己多少比其他人厲害。」


    「賽西莉亞小姐的淑女度能誇張到這種地步,反倒讓人佩服呢。」


    「別這樣,莎克雅。你這麽誇我,我會害羞的。」


    「……我實在太佩服你了,反而又繞了一百八十度回來,覺得很火大呢。」


    莎克雅笑著握緊拳頭……最近的莎克雅老是會做些危險發言和舉止,好恐怖。應該說,她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恐怖。


    師父咳了一聲,把事情導回正題。她稍微看了看周圍,似乎是找到了什麽,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師父在大家的觀望下走了幾步……然後突然停下腳步,用手撥開某種東西。


    接著,師父用手撥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被沙子藏住,導致乍看之下沒能發現的裝置——一個黑色的六角柱。


    「「啊!」」


    看到那個六角柱,我、路烏和法迪歐忍不住叫出聲。因為那是在前兩個遺跡也經常見到的東西——也就是遺跡的啟動裝置。


    不清楚那是什麽東西的莎克雅正感疑惑時,我一如往常地把手放上六角柱。裝置就像是在回應勇者的接觸似的開始運作。


    出現在六角柱上方的翠綠色光芒化成一條絲線,往一旁垂直下墜,接著就被吸進地麵。下一秒——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


    「哇!」


    地麵一發出轟聲巨響,沙丘上就像軟木塞漸漸被轉開一樣出現了一個洞……出現了一個前往地底的巨大旋轉階梯。


    地鳴在持續了一分鍾左右後停下……這時候,師父就轉過身背對沙子裏的旋轉階梯,有些得意地對我們宣言道:


    「這就是最後的試煉。一座不是讓我們登上高處,而是前往深淵的寂靜巨塔——『裁判樓閣』。


    *


    我們順著巨大的螺旋形樓梯不斷往下走。遺跡內部的牆壁和地板是由深藍色礦石組成,而且裏頭因為缺乏光線的關係相當昏暗,還有點冷。


    一行人踩著有如在電影院播電影途中那種昏暗環境下離席的不安腳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前進。


    我們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就在走到覺得搞不好會有魔鬼之類的東西出現時,我們抵達了一個半球形的小房間。


    這是一個大小和構造上都會讓人聯想到星象儀的空間。這裏除了牆邊有我們下來時走的樓梯以外,什麽都沒有……沒錯,甚至沒看到往下的樓梯。


    「這裏就到底了嗎……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這樣就沒了吧。」


    法迪歐失望歎道。


    這時室內燈光突然變得很亮,同時也響起了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歡迎來到『裁判樓閣』,清廉正直的『審判者』。」


    這道聲音恭敬得有如事先錄音好的係統告知音效。


    「你好,奧爾。」


    「——你好,徹·三上。」


    聲音的來源——沒有實體的「女神試煉」管理者奧爾回應了我的問候。


    沒有體驗過試煉的莎克雅正好奇地觀察四周,而奧爾似乎馬上就察覺到她的存在並說:


    「看來這次也和上一次一樣,多了一位同行者呢。」


    「啊,對啊。她叫莎克雅·魯恩……呃……」


    我走到莎克雅身旁替奧爾介紹到一半時,突然想到她一起來的理由完全跟來觀光的沒兩樣,而有點說不出口。


    ——可是,奧爾卻向我問起毫不相幹的事情。


    「……上次有來的神流·如月的女兒似乎不在呢……」


    「啊,你說蕾雅姐姐嗎?嗯,她有點事,這次沒辦法來……呃,所以……要說是代替蕾雅姐姐來也有點怪啦,總之,這次就換莎克雅——」


    「歡迎來到『女神試煉』,莎克雅·魯恩!盡情享受在這座『女神遺跡』的體驗吧!」


    「「(這個管理者到底有多怕如月家族的人啊!)」」


    我們對奧爾的態度感到傻眼,隻有莎克雅困惑的笑著回應一句「謝……謝謝……」。


    ……雖然很多事情沒辦法釋懷,但結果上來說似乎還算不錯,就算了吧。看奧爾這個樣子,她應該不會讓莎克雅在試煉中遭遇危險。


    奧爾在經過一段像是要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奇妙空檔後,才又若無其事地用機械般的冷淡聲音開始進行說明。


    「這個試煉將考驗『審判者』的『裁量能力』。」


    「裁量?」


    「是的。或許我該說是麵對問題時的處理能力吧。在這裏,你必須麵對答案範圍比『抉擇洞窟』那種二擇題更廣的提問。舉例來說……」


    奧爾先停了一下,才提出例子。


    「假設你們看到一個非常想要的東西,身上的錢卻不夠。請問各位遇到這種情形時,會怎麽做呢?」


    聽到這個奇妙的提問,我們先是對望了一下……接著便各自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各自的答案。


    「當然是努力存零用錢啊。」


    「路烏會跟店家殺價!」


    「嗯……如果是我,應該就不會買那麽貴的,而是改去找更便宜的東西吧。」


    「我的話……與其買低一等的東西,我應該會幹脆放棄吧。」


    「我會直接用『次元移動』搶走。」


    雖然有一個人的回答完全是犯罪行為,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老實說,這讓隻想得到「存錢」這個答案的我滿震驚的。


    被師父狠瞪的法迪歐急忙流著冷汗說:「我……我隻是在開玩笑啦!」而奧爾則是再次開口說明。


    「就像這樣,這座『裁判樓閣』就是要各位回答這種答案會因人而異的問題。」


    「原來如此……感覺好難喔。」


    「你不需要想得那麽困難。畢竟這在性質上和『抉擇洞窟』一樣,就隻是衍伸型的簡單個性診斷罷了。最重要的是……」


    說到這裏,奧爾先是難得刻意停頓了一下,才有些興奮地以一副終於有機會說這段話似的口吻說道:


    「這次不才小女奧爾還替史上最年輕的『審判者』徹·三上特別準備了與曆代勇者完全不同的專屬試煉!這次可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喔!因為啊,各位隻要聽完還算挺長的一段故事就好了呢!」


    「「………」」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默默麵露複雜的苦笑……唔,我總覺得肯定不會有好事。


    但奧爾似乎不是會注意到這種細微情緒表現的人,她立刻以不像係統語音的興奮語調,開始這次的試煉。


    「那麽,現在就開始進行這次的試煉吧!係統即將啟動。」


    她這麽說的同時,室內的燈光也完全暗了下來。雖然周圍一下子就變得一片漆黑讓我們嚇了一跳,但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們下一秒就變成是在空中飛翔。


    「「!」」


    周圍是一整片蔚藍的天空,眼底則是快速移動的森林和草原景色。奧爾向不禁縮起腳的我們解釋情況。


    「請各位放心,這隻是投影畫麵。各位依然還是在剛才所處的房間內。」


    「就……就算你這麽說,這也……」


    法迪歐趴在地上不斷發抖。雖然我們幾個沒有他那麽誇張,但也是一直無法習慣這種景象……大概是影像實在太過清晰了,我們隻覺得自己是真的飛在空中。


    或許是奧爾顧慮到我們會怕,影像中的景色緩緩降落到地上,最後停在草原中央。安心下來的我們頭上有雲朵飄過,還有飛鳥在做大幅度盤旋……我隻覺得我們是真的在草原上。


    我們重新觀察周圍景色時,奧爾開始說明:


    「在『裁判樓閣』中,將會利用本係統提供『審判者』一場逼真的『虛擬體驗』,並在體驗中出題考驗你的『裁量能力』。」


    「好棒喔!真讓人期待!」


    「不過……」


    「?」


    在奧爾接著說下去的同時,風景中的一塊區域冒出了一麵像是畫布,橫邊較長的白色長方形。


    所有人都疑惑的望著那扇白色窗戶時,上頭突然——


    ——出現了一幅仿佛是三歲小孩用蠟筆隨便亂畫的怪異圖畫!


    「「!」」


    奧爾以自信滿滿的語氣向被嚇傻的我們宣告!


    「不過這次奧爾我特別為徹·三上——精心準備了專用的『紙戲劇』!這次將不使用美麗影像,而是利用這個紙戲劇來進行試煉!」


    「「真是太多管閑事了!」」


    我們所有人不禁放聲大叫。我指著飄浮在廣大草原風景裏那張素描本大小的小小畫紙,提出抗議。


    「為什麽!為什麽隻有我的試煉這麽寒酸啊!」


    「請放心,徹·三上。這次的試煉……我特別讓各位在看完這場紙戲劇就能過關!」


    「這樣感覺更寒酸啦!好好進行試煉嘛!」


    「啟動電梯……這麽一來,各位就可以在看著紙戲劇的時候抵達最底層的目的地了。其實原本有個需要各位借由走下冗長螺旋階梯來看見自身心靈深淵的試煉……但我想讓各位看看紙戲劇,所以省略該試煉。」


    「那是怎樣的試煉啦!好……好好對我進行試煉嘛!」


    「……好了,『審判者』。你究竟能不能一直看著這部紙戲劇,直到最後都不打瞌睡呢!」


    「這難度低得嚇人啦!不過……圖片的確是很『那個』……」


    我說著就看向紙戲劇的圖片……那是一幅上頭有著隨便排列的〇、a和□,看起來就像散掉的關東煮一樣的圖。


    奧爾大概認為我們終於把注意力放在紙戲劇上的這一刻是大好時機,她先是幹咳了一聲(有必要嗎?)才拉低語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故事。


    「某時某地,有間房子內的人們過著相當和平的生活……」


    「房子?原來這個『a口』是房子嗎!啊,所以這個『〇』是太陽……等等,更重要的是好像已經開始講起故事了!紙戲劇已經開始了嗎?我們明明沒有說要聽啊!」


    奧爾不理會我突如其來的抗議,繼續說:


    「這間獨棟房屋真的是非常棒的房子。由於室內有著完善的冷暖氣配備,每個房間內的環境都相當舒適,寬廣的庭院裏還滿是大自然的氣息,而且這般同時擁有高級感及天然感的外觀也真的是相當高雅——」


    「我看不出來是那樣啊!我根本沒辦法從這麽寒酸的圖想像到那個景象耶!應該說,沒有這幅圖還比較好想像啊!」


    「總之,有一天,這間很棒的房子——」


    她說著切換到下一張圖。這次……應該是房子的a和□裏麵有著密密麻麻的黑點。我們還在想那代表什麽意思時,奧爾說——


    「——來了數十萬名訪客。」


    「「這也太超展開了!」」


    所有人不禁大喊道。莎克雅看著那些斑點說著「好……好惡心……」並搗上嘴巴。


    我使盡全力吐槽奧爾。


    「這又不是大規模活動的會場!一間獨棟房屋來了數十萬個訪客是怎樣啊!」


    「……就算你這麽說,可照著劇情大綱走就是會這樣,這我也沒辦法。」


    「那一開始就別設定成獨棟房屋啊!為什麽要用會馬上讓故事出問題的設定來講啊!」


    「……因為獨棟房屋很好畫……」


    「你的故事居然是以圖好畫為優先嗎!既然這麽有困難,那你幹脆不要用紙戲劇了啦!以奧爾的繪畫技巧要畫這種故事有難度啦!」


    「……真是的,最近的小孩真缺乏想像力。太可悲了。」


    「為什麽說得好像錯都在我身上一樣!是說,就算真的有辦法想像數十萬人擠進獨棟房屋實際會是什麽景象,也隻會像莎克雅那樣覺得想吐而已啦!」


    「………………順帶一提,這棟獨棟房屋很寬敞,可以容納龐大人數。」


    「居然又補充了新設定!可是那樣一來,又變成要把那種超大規模設施稱作『獨棟房屋』本身就有困難——」


    「要管多大的房子可以叫獨棟房屋是我的自由!」


    「居然硬說自己是對的!」


    「總之!這數十萬名的訪客——在這裏就稱他們為『來訪者們』吧。他們找不到屋主……於是就先開始搜索屋中各個角落。」


    奧爾硬是繼續把故事講下去的同時,這次——畫在房子裏麵的那些黑點開始躁動起來。


    「「好惡心!」」


    在我們為這個不隻不像紙戲劇會有,還很不必要的畫麵效果感到吃驚時,奧爾依然自顧自地講著她的故事。


    「找了一陣子之後——他們發現屋主居然從庭院裏長出來了。」


    「「這到底是怎樣!」」


    圖片切換到下一張,可以看到房子旁邊那片綠地冒出了一顆頭。故事劇情再怎麽不合理也該有個限度。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還好我們不是透過逼真影像看這個故事……可是有些部分也因為是紙戲劇,反倒更有種莫名的瘋狂氣息。故事跟插畫都很


    奇怪……是怎樣?這是什麽內容超莫名其妙的書嗎?


    「屋主等自己完全長出來以後,就和『來訪者們』打了聲招呼,但他們卻無法理解彼此的語言。應該說,屋主也才剛出生沒多久而已,根本沒辦法做什麽。」


    「這個故事才是根本莫名其妙好嗎!為什麽屋主會在房子蓋好之後出生啦!」


    「……並非有屋主才有房子。而是有了房子,才會有屋主存在。」


    「雖然你說的好像誰的深奧名言一樣,但是這一點也不合理吧!」


    「…………就是像你這樣,我才覺得最近這些失去夢想的小孩子真的是……」「至少比一個給人看像惡夢一樣的紙戲劇的大人好啦!」


    「請放心,『審判者』。一流的紙戲劇是很深奧的。即使故事開頭的劇情看似無法理解,到最後說完時,一切都會說得通了……大概。」


    「唉……算了,你繼續說吧。」


    「了解……啊,我忘記一件事情了,要在講下段劇情之前把圖換掉……」


    奧爾說完,屋主從庭院裏冒出一顆頭來的圖片就產生了變化。換下個場景時,屋主的身體也全到外麵來了——


    「——等等,屋主看起來好像是四隻腳走路的生物耶!這是什麽?到底是怎樣!」


    看到這張有如幼童畫出的既無立體感又有四隻腳,還長得很像一隻狗的圖,我立刻開口吐槽——這時,師父突然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我回過頭,發現師父正帶著一臉似乎領悟了什麽事情的表情搖搖頭……看來是「要是每個問題都吐槽會沒完沒了」的意思……呃,這……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我歎了口氣,隨後便決定以相一當寬鬆的標準看待奧爾的紙戲劇。


    奧爾繼續說:


    「由於『來訪者們』是毫不客氣地擅自跑進屋裏玩,因此他們一開始看到屋主出現的時候,其實非常害怕,但令人意外的是屋主相當寬容……應該說,它也隻是個沒什麽智慧的可愛小型野獸,所以如此這般那般……總之,他們就變得很要好了。」


    「感覺這故事好隨便啊。」


    都過了這麽久,法迪歐才開口吐槽。雖然紙戲劇原本就是種講述劇情大綱的媒體……可就算從這點來想,這個故事的插畫和劇情也算是很草率。但是……


    「(感覺從剛才開始……師父就帶著滿認真的表情在聽耶……)」


    師父原本是我們之中最嚴格看待玩笑話的人,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對方是奧爾的緣故,她今天非常安分。


    ……難道這出紙戲劇真的有什麽深層意義在嗎?


    我重新集中精神,再次專心聆聽紙戲劇。


    「這個野獸屋主——在這裏就先稱它為『小狗』吧。」


    「插畫跟登場角色的名字都隨便到不行……」


    那幅畫在傻眼的我麵前變成了隻畫著那隻四腳生物的圖……聽奧爾這麽說,就覺得它確實像一隻小型犬,不過它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可愛」,更該分類在「讓人覺得不舒服」。


    總之,屋主——「小狗」正不斷前後擺動,動作還很僵硬。看來是在表達它正在走路。


    這段描寫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奧爾才又繼續講起故事。


    「在『來訪者們』當中,小狗特別親近這名女性——」


    隨著她說出這段話,下個場景也跟著顯示出來。


    步伐僵硬的小狗湊到了新的登場角色身邊——


    「也就是這位超級天才美女科學家!」


    ——那是個畫工精致美麗到連輕小說都會為之震驚的高個子美女!


    我們一同大喊!


    「「你的繪畫技巧也太極端了吧!」」


    那是一幅無論是在哪個世界,又有著什麽樣的價值觀,都能看一眼就覺得「這是美女角色」等級的美女插畫。一名穿的衣服莫名有科幻風格,身材也相當姣好的長發美女從容的站在畫紙當中。


    下一刻,她——突然以格外精美的動畫效果順暢地動了起來,並蹲下來好好疼愛向自己撒嬌的小狗一番,臉上還露出充滿慈愛的笑容。


    我們正對這天差地別的繪圖品質感到傻眼時,奧爾若無其事地說:


    「這名女性——我想想,就先叫她奧爾好了——」


    「「喂,你這家夥給我慢著!」」


    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向聲音傳來的空中。接著,我代表大家提出了抗議。


    「再偏心也該有個限度吧!是怎樣!為什麽就隻有這個女科學家畫得超級用心啊!」


    「我這麽做沒有特別的意思。還有,這個角色叫『奧爾』喲,徹·三上。」


    「我隻覺得你很有特別的意思啊!這是怎樣!」


    「有什麽意見嗎?要是你過度妨礙紙戲劇的演出,我就把這次試煉視為失敗喔。」


    「身為一個管理者也太差勁了吧!這次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哪裏有問題啊!」


    「我很正常。雖然因為要畫紙戲劇,有裝了些來路不明的軟體,但我非常正常。奧爾很健康,非~~常健康。」


    「這完全是有問題吧!師父,我們就這樣繼續這個試煉真的好嗎!」


    我轉頭詢問師父,接著她便傷腦筋的抓了抓臉頰。


    「你這麽說,我也無可奈何啊。很可惜,我們並沒有幹涉女神試煉的方法。而且,若是完全不能進行試煉就算了,但現在女神試煉姑且有在運作,所以我認為我們還是隻能乖乖接受現況。」


    「唔……或……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雖然我有點不能接受,不過師父說的對,我們沒辦法做什麽。


    「……真拿你沒辦法。接下來我就繼續以『女科學家』來稱呼她。」


    「嗯……這樣倒是沒關係啦……」


    奧爾見我安分下來以後,便繼續講起故事。


    「女科學家和小狗變得非常要好。他們成了立場對等的摯友。」


    「啊,原來不是當成寵物啊。」


    「是的。剛開始小狗確實是無知的,但經過女科學家的教導,它便像是海綿吸了水般,變得聰明了。當雙方都擁有智慧時,當中產生的就不是主從關係,而是友情。」


    「喔,終於有種可能會是一段佳話的預感了——」


    「女科學家會將小狗的身體當成拖把、要小狗學會做家事、把大半雜事都交給小狗處理、就算小狗不情願還是在它脖子上掛鈴鐺、硬是把小狗當枕頭躺等等……總之,女科學家和小狗之間有段相當深厚的友誼。」


    畫紙上出現了麵帶笑容的女科學家踩在畫得很隨便的四腳生物身上的圖。我不禁大喊:


    「這比被當成寵物還過分啊!小狗會生氣啦!」


    「小狗並沒有生氣,它反倒自始至終都麵露微笑。是苦笑的那種微笑。」


    「真希望你可以不要把苦笑算成是笑容的一種!」


    「在他們如此加深友誼的時候,其他的『來訪者們』——在完全沒有征得屋主小狗的同意下,暗中開始改建這間房子,好讓自己可以住得舒適。」


    「小狗,後麵!注意後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玩在一起的小狗和女科學家身後,那些黑色斑點以詭異的動作躁動起來,房子也開始變形。


    最後房子變成了一間畫工莫名精巧,看起來像是設計公寓的建築。小……小狗……!


    「過了很久以後才發現房子被改建的他們非常生氣,但是寡不敵眾。」


    眾多黑色斑點包圍他們,試圖將他們拆散。首先是一群大量斑點製伏了小狗。


    「看到小狗被粗魯對待,女科學家生氣了。心想大家居然這麽對待擁有


    智慧的存在,真是太過分了!」


    「「(你沒有資格這麽說啊!)」」


    大家心裏都這麽想,但故事好像開始進入高潮了,所以我們都沒做不識相的吐槽。


    「女科學家想幫助小狗,可是『來訪者們』不許她這麽做。他們想讓她閉嘴,便采取了下一個行動。」


    詭異的斑點們開始聚集到女科學家的圖像上。但是……


    「……但就在下一刻,對朋友麵臨危機感到憤怒的小狗第一次使用了『能力』——一種屋主特有的『能力』。」


    庭院裏的樹很神奇的突然長高,隨後便把聚在女科學家身邊的眾多斑點一個個趕跑。但遭受攻擊的斑點們何止沒有就此撤退,還連忙以更壓倒性的數量攻過來。


    就在小狗開始陷入劣勢時……場上出現了奇怪的變化。


    「——房子感應到屋主遭遇危機,開始自動產生『仿造屋主』。」


    圖畫上開始冒出大量小小的四腳生物,仿佛是要和黑色斑點的數量抗衡。它們和黑色斑點發生衝突,然後……


    「戰況難分難舍,但在『來訪者們』將女科學家作為人質固守屋內以後,狀況就暫時陷入了膠著。」


    『來訪者們』帶著被抓來當人質的女科學家一起躲進設計公寓守著……雖然紙戲劇的插畫品質還是很慘烈,劇情也依然莫名其妙……但很神奇的,我們所有人都不再吐槽了……故事的性質很明顯的開始有所改變。


    奧爾繼續說道:


    「這時候『來訪者們』陣營已經處於壓倒性的劣勢了。小狗它們的力量出乎預料地強大,尤其是這間『房子』還站在它們那邊,可說是『來訪者們』麵對的最大瓶頸。」


    小狗們大搖大擺的走在設計公寓外頭,庭院的植物也在扭動。


    ……已經沒有人認為這純粹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妄想故事」了。


    「不過,他們找到了一個起死回生的手段……諷刺的是,那竟是以女科學家進行的研究為基礎的技術。那是種嶄新的科學技術,可以把構成小狗身體的特殊生體能量轉換成『來訪者們』可使用的力量……我想想,那麽在這出紙戲劇裏就先稱其為——『魔法』吧。」


    「「!」」


    我的心髒猛力跳了一下。這讓我確信自己在「代價迷宮」做的「不好想像」了。


    「(……可是,感覺不太對勁。這種事情原本不是隻會對勇者……對『審判者』說嗎?為什麽這次會告訴大家……)」


    奧爾以往都會嚴格限製消息外流,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我獨自感到可疑的同時……也繼續聽著紙戲劇的後續發展。


    「由於開發了這項可借由奪取小狗們的力量來強化『來訪者們』能力的技術,戰況又回到了不相上下的局麵。而在雙方都付出了不少犧牲時……」


    設計公寓裏的女科學家和外頭的小狗,都對著自己的陣營在說些什麽。


    「在智者們的提議下,雙方陣營為了避免出現更多無謂的犧牲,便緩緩把事情導往停戰的方向。」


    「嗯……我個人覺得『來訪者們』應該要再多受點懲罰才對……」


    聽到我的抱怨,師父便出言勸誡我說:


    「紛爭平息下來的關鍵都是這樣啊,小徹。總要有人妥協,才能為紛爭畫下句點。有些事情是就算自己會嚐到苦頭,也得忍耐下來。」


    「……我還是不太能接受……」


    我覺得師父的成熟論點很中肯,也很了不起,但要被害者對真正做了壞事的那一方讓步,實在讓我難以釋懷。


    我雙手環胸,苦惱地嘀咕著。這時,奧爾用聽起來有些溫柔的語調對我說:


    「……你果然是一位好的『審判者』呢。」


    「咦?哪裏好了?我還完全想不到該給什麽答案耶。」


    「我認為你無法馬上決定怎麽回答,就證明了你是個好的『審判者』。」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耶……不過算了。繼續把紙戲劇講下去吧,奧爾。」


    「了解……嗬嗬,看來你也完全成了我這出高品質紙戲劇的俘虜了呢——」


    「不,沒這回事。沒這回事,真的沒這回事。」


    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我果斷地講了三次。身後的法迪歐好像被我的態度嚇傻了,還說著:「小孩子真是坦率得毫不留情啊……」


    在一段會讓人擔心是不是係統發生故障的沉默之後,奧爾才繼續講下去。


    「具體的妥協方案如下——-小狗承諾會努力讓日漸凶猛的屋主陣營鎮靜下來,相對的,來訪者陣營要階段性停止運作讓他們使用『魔法』的裝置……也就是『加護裝置』。但理所當然,雙方都無法立刻收起刀鋒……於是這個措施便決定在一段『三十年』的緩衝期過後,才開始緩慢實施。」


    「三十年……」


    「正好和『加護節』與『神無節』的周期……一樣呢。」


    莎克雅小聲說道……事情真相隱約浮上台麵,令室內的氣氛更加沉重。


    紙戲劇上的小狗們和「來訪者們」相互對峙,但唯一以寫實畫風描繪的女科學家的圖像卻漸漸老去。


    差不多在她進到中年階段時……奧爾才開始繼續說明。


    「三十年過去了,加護裝置終於照著事前的設定漸漸停止運作……這時,『來訪者們』突然提議延後停下裝置的時間。」


    「怎麽這樣……再自私也該有個限度吧!」


    這不合理的要求讓心中焦躁差不多要來到巔峰的我不禁大吼。身後的法迪歐看到我這樣,以有些看開的語氣勸誡我說:


    「會這樣也是當然的吧。我們是透過紙戲劇看這個故事倒還好,但那可是三十年啊,三十年。生物會沉醉在新到手的力量帶來的便利當中、領導者會換人當、過去的人所立下的約定會變得無所謂……三十年是一段非常足以讓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啊。」


    「是沒錯……!但即使如此,擅自搶了人家的房子還這麽過分,實在是……!」


    「而且如果……這就是指我們熟知的魔法,那就算沒有現在這麽根深柢固,那時候魔法應該也早就深入生活基礎中,還占去不小地位了。這不是別人要你放手就能舍棄的力量。」


    「法迪歐,你到底是站在誰那一邊啊!」


    我激動地回過頭,就發現法迪歐……正帶著有些悲傷的眼神俯視我。


    「……小徹,我是一個『魔法師』。」


    「啊……」


    「就算我不是魔法師……要是沒有魔法這種力量,我大概也沒辦法好好生活到現在……不隻是我,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類都一樣。」


    「…………」


    「而且說這種話的你在這段旅途當中,應該也是一直接受著魔法帶來的恩恵。要我多說一點的話,連召喚你來這個世界的力量跟你一直使用的強大臂力,還有……最後會實現你願望的力量,也全是來自魔法……來自『女神的加護』。」


    「!」


    「我們沒有權利去嚴厲苛責『來訪者們』。」


    「……可是……」


    我不甘心到忍不住握緊拳頭。過了一小段時間,奧爾才又開口講起故事。


    「小狗當然非常反對這個提議。在這三十年之間和小狗建起更深層信賴關係的女科學家也是抱持同樣意見。但是……讚成他們意見的人……很可惜的,並不多。」


    「怎麽會……」


    「不過,『來訪者們』也深知再次和小狗們正麵對決會有什麽樣的風險。所以,他們便和女科學家跟小狗一起討論折衷方案。」


    「說……說什麽折衷方案啊!事到如今,小狗他們也沒什麽好讓步


    的了吧……!」


    「不,就像剛才那位先生也有提到的,其實這時候的『來訪者們』……並沒有多強大的武力,而已經開始紮根於這片土地的一般人民,也沒有足夠能力在完全舍棄『魔法』的狀態下,生活在凶猛的『仿造屋主』跋扈的世界。停下『加護裝置』想必會造成無辜人民犧牲,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可是……這件事……」


    「其實小狗也很難在這方麵上反駁些什麽。這是因為『仿造屋主』們與其說是小狗的忠誠仆人,更接近是從同一間『房子』出生的『同胞』,所以即使是身為屋主的小狗,也沒辦法完全控製它們。就結果而言,小狗無法完全阻止『仿造屋主』對『來訪者們』的暴行,也是不爭的事實。」


    「可……可是,這追根究底都是『來訪者們』搶走房子造成……」


    說到這裏,我覺得自己隻是反覆講出相同的意見,便把話吞了回去。


    「希望『加護裝置』繼續運作,讓自己可以繼續使用魔法的『來訪者們』,以及希望他們可以按約定歸還力量、房子和居所的小狗們。就『加護裝置』的開與關來說,這個故事的結局就隻有0或1兩種結果,是個很難得出『雙方各讓步一點』這種結論的話題。這時,女科學家提出了一個新的折衷方案——」


    奧爾說到這裏先停頓了一下……並在絕佳的時機點宣告:


    「也就是召喚徹徹底底的第三者——『審判者』。」


    「「!」」


    我們為這句話震驚不已時,奧爾不知為何又連忙更正。


    「啊,不對,是『省飯者黑猩猩』才對。說『審判者』會太直接,這樣就不像紙戲劇了。」(注:審判者日文讀音近黑猩猩)


    「事到如今就不用再顧慮那種事情了啦!」


    「所謂『省飯者』——」


    奧爾在解說的同時切換紙戲劇圖片。換到下個畫麵後,我看到上頭有個實在畫得很隨便,導致看起來特別蠢,還長得像黑猩猩一樣的生物。我忍不住出聲抗議!


    「我還是不太喜歡你用這個詞來代替耶!」


    「這真是教人感到不可思議。你和這個黑猩猩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絕對有關係好嗎!是說,這明顯是在比喻『審判者』吧!」


    「沒這回事喔,省飯——『審判者』。」


    「你剛剛差點把我叫成省飯者了對吧!是不是!」


    我提出了更強烈的抗議,奧爾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由於除了我這個當事者以外的人都開始散發出「別計較那種事了,我想趕快聽接下來的劇情」的氣氛,我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就此罷手。


    奧爾繼續說道:


    「那麽,接著就來詳細說明這個『省飯者』係統。」


    「唔……」


    要忍住,忍住。畢竟又不一定是隻針對我……紙戲劇上的黑猩猩看起來蠢得很過頭,肯定也不是奧爾故意畫成這樣,嗯。


    「這時候『加護裝置』的掌控權全在身為中立存在的女科學家手上,而且,這裝置說穿了其管理程式也是以女科學家的思想為基礎,讓其不會太過偏袒『來訪者們』和小狗任一方。


    重點在於這個管理許可權……具體來說是重新開機『加護裝置』的許可權,會暫時交付給第三者。這就是『省飯者』係統的大略概要。」


    紙戲劇上畫著黑猩猩頭頂出現一個閃閃發亮的皇冠,還開心得手舞足蹈的構圖。


    「嗯,用這種畫風來看『省飯者』係統,隻會讓人感到滿滿的不安啊。」


    師父小聲說道,額頭還沁出了汗水……我也這麽覺得啊,師父。用這種方式來解說,很明顯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


    奧爾對省飯者係統做出解釋。


    「其實這在當初是種苦肉計。唯一能勉強讓即將引發戰火的雙方都覺得『這麽做似乎對我方陣營有利』的提議,就是把裝置的開關與否完全丟給『省飯者』決定。」


    「喂,這種劇情再加上這種畫風,隻會讓人覺得這故事幾乎是在自暴自棄啊。」


    連法迪歐都露出傻眼的模樣。所……所以我就說不要用「省飯者」這個詞來講了嘛!真是的!


    「小狗深信自己的陣營才是有理的一方,『來訪者們』也覺得如果是同樣擁有智慧的種族——人類,就能夠確實說服對方。於是,他們就決定召喚『省飯者』………………在說了是人類就可以怎麽樣之後,又說召喚物件是黑猩猩,感覺有種很嚴重的矛盾呢。」


    「所以我一直叫你不要用這個詞來講嘛!」


    「不過就一個處在人類和小狗之間的存在來說,奧爾很想誇獎自己用『省飯者』這個詞來形容實在是太中肯了。」


    「看來你根本就不打算放棄用『省飯者』這個詞嘛!」


    「喂,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吐槽很吵耶,黑猩猩。」


    「你看啦!都是你害我的外號變成黑猩猩了啦!你要怎麽賠償我!這已經是會讓有些人不敢去學校的程度了耶!」


    「一個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曠課好幾個月的人事到如今還在說什麽傻話……」


    「你以為是誰召喚我害的啊!你說啊!呼……呼……」


    我太過生氣又一直吐槽,終於累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看到我這樣,奧爾她……


    「徹·三上,我現在感到非常震驚……我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怎樣啦!」


    「——第一次看到這麽生氣的小孩子。」


    「很好!我要使盡全力拆了這個『裁判樓閣』!」


    我用力轉動我的肩膀,全力往地麵揮出一記勇者之拳——但當我正想揮拳的時候,所有人都衝上來抱住我,阻止我這麽做。


    我憤怒地呼著氣好一陣子……大概在我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時候,奧爾……以好像有稍微反省過的語調補充說明,順道繼續進行解說。


    「其實,召喚過來的精神能量……也就是靈魂,是有經過慎重挑選的。就職責性質上來說,召喚過來的人不能是擁有極端思想的人。因此,召喚物件便設定為首重於物件的『純粹性』……無論對方是什麽樣的人物。」


    「……純粋性……」


    我不曾認為自己是思想純粹的人,但我看周圍的夥伴們卻好像同意這種說法。


    「雖說如此,也不能召喚一個嬰兒過來。所以會和第二重視的專案『智慧』取平均值,而其中最適合肩負這個職責,且具有高智慧的生物靈魂,就會成為召喚對象。就這部分來說,你可以為自己擁有一個純淨無瑕又聰穎的靈魂感到驕傲喔。」


    「咦……是……是嗎?嘿嘿嘿,被人這麽說,我有點害臊——」


    「『省飯者』——徹·三上。」


    「不過被人這麽說會很火大就是了!」


    我覺得被誇獎自己很純粹跟被說成是笨蛋隻有一線之隔啊!


    在我氣得直跳腳時,師父開口說聲「可以問個問題嗎?」便開始提問。


    「說到底,為什麽不是連召喚對象的身體一起召喚過來,而是隻召喚靈魂?」


    「這是個好問題,賽西莉亞希維爾。真要說起來,會這麽做的原因其實有數百個,但大致上是以下兩個。


    首先,是單純在技術上有困難。長距離的物質傳送會有一定風險,但如果隻傳送靈魂這種沒有實體的存在,就我們當初的技術,幾乎可以毫無風險地傳送過來。」


    「原來如此,是基於現實考量啊。」


    「另一個理由是要維持審判——『省飯者』的公正性。我想,徹·三上應該對於自己的身體並非實體,隻是以靈魂的力量為基礎創造的一種類似能量體有


    所自覺。所以就算以這副身體迎接死亡……也隻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保持實體,靈魂還是可以正常回到原本的身體。


    簡單來說,對『省飯者』而言,這個世界就像是一種夢境。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基本上不會對『省飯者』的現實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也就是說,『省飯者』會基於這個理由成為脫離世俗的存在,並借此成為和這個世界保有一段距離的存在……這麽做也是為了讓『省飯者』徹底身為第三者的立場更加明確。」


    「嗯,原來如此……啊,不過這麽一來,又讓我在意起另一件事了。你說『省飯者』是能量體,那『省飯者』能生下女兒又是怎麽回事……」


    師父應該是指前代勇者的女兒蕾雅姐姐吧。


    「由於基本身體功能會幾乎原封不動地複製過來,所以要生小孩也絕非不可能……雖然我們當初並沒有料想到會有這種事情。」


    看來蕾雅姐姐的出身果然很特殊。我不經意地往背後一看,就發現法迪歐的表情看起來莫名不悅……對喔,記得法迪歐好像就是揍了說要把蕾雅姐姐這個特殊人類拿來做實驗的老師,才被魔法學校退學……


    師父說了一句「了解」之後,奧爾也繼續說明。


    「在雙方陣營的討論之下,『省飯者』係統被設立了三大製約。


    第一,『省飯者』必須充分視察這個世界的現狀。


    第二,『省飯者』身邊一定要有一名擔任這個世界與原本世界的知識橋梁,且擁有『仿造屋主』身體的中立存在——『使魔』。


    第三,必須準備能夠測量省飯者在『純粹性』與『智慧』以外的價值觀有無偏差的設施——通稱『試煉』。」


    「「…………」」


    麵對大量可說是這趟旅行真相的情報接連曝光,我們隻能一味感到震驚。


    「(這就是……我會被召喚的背景?可是,既然如此,那『勇者』這個稱呼……)」


    我心中那股從之前就隱約感覺到的疑惑,現在又更加深了。


    不隻是我,其他人也各自在心中反芻著剛才聽到的情報。這時,紙戲劇又動了起來。


    大家嚴肅地看著紙戲劇的變化。而紙戲劇上——


    ——首先是一臉蠢樣還帶著皇冠的「省飯者」突然出現在雙方陣營中央,接著有一個應該是「使魔」的生物……看起來像隻小小樹懶的生物靠近了省飯者的肩膀,隨後便帶著無力的表情垂在肩上。


    「「…………這也太糟了!」」


    我們所有人都開口吐槽這幅毫無緊張感的插畫,奧爾則小聲說:


    「……這是非常挖苦,又很諷刺的比喻式表現法,嗯。」


    「不不不不!你很明顯的根本沒有想那麽多吧!這完全是繪畫技巧的問題吧!這是什麽感覺絕對不能把重要決定交出去的這二人組啊!」


    「以這次來說,這就是徹·三上和那邊的路烏。」


    「「不要說(請別說)什麽這次啦!」」


    我和路烏拚命抗議,奧爾卻依然當成耳邊風。


    在我們放棄抗議時,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說:


    「接著,第一次的『省飯者』召喚——卻帶來了……應該將其稱為慘劇的慘痛結果。」


    「「…………咦?」」


    我們開始感到不安,這時紙戲劇的圖也切換到下一張。


    上頭畫著的是……


    拿著香蕉四處大鬧的蠢臉黑猩猩!


    「「這也畫得太沒緊張感了!」」


    所有人同時吐槽!我們已經知道這故事是在隱喻過去發生的事情,所以就算故事聽起來很蠢,還是會認真看待劇情,並以接受一切事實的態度繼續聽……但即使如此,這個黑猩猩到處大鬧的畫麵還是太誇張了。


    不過奧爾卻獨自以很沉重的語調說:


    「就如各位所見,那真的是仿佛惡夢般的慘劇……」


    「呃,這畫麵在另一個層麵來說確實是『仿佛惡夢般的慘劇』啦!是這樣沒錯啦!」


    「由於在『來訪者們』當中特別激進的派係——『繁榮派』暗中活躍,使『省飯者』受到過度洗腦,並完全失去了理智。後來,在所有相關人士的觀望下,即將於『聖域』決定『是否要重新啟動』,但事情就在此時發生了。雖然唯一敏銳察覺他的模樣有異的女科學家趕緊要求他先不要做出決定,但為時已晚——」


    「不不不!我是知道劇情非常嚴肅啦,但這種圖完全沒辦法表達故事有多沉重啊!」


    我這麽說完,奧爾先是短暫沉默了一下。


    然後下一秒——毫無緊張感的紙戲劇就消失了。同時,先前仿造成草原的模擬空間也被解除,隨後我們周圍便成了逼真的慘劇光景——


    在某個整片牆上濺滿了不祥赤紅的室內,一個長得和插圖一模一樣的女科學家,其腹部和嘴都流出了大量鮮血,並帶著無神的雙眼癱倒在地。


    「不……不要啊!」


    莎克雅發出尖叫,我們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在這慘烈無比的情境下,一隻小型犬衝到女科學家身邊,脖子上的鈴鐺還鈴鈴作響。而站在他們麵前哈哈大笑的那個人物的模樣——簡直就像人類與野獸醜惡地融合在一起那般,散發著極端不祥的氣息——


    ——看到這裏,空間又變回原本的草原,然後……又回到了剛才那毫無緊張感,還畫著一隻黑猩猩在大鬧的紙戲劇。


    奧爾語調平淡地問:


    「……請問你比較喜歡記錄了真實畫麵的影像嗎?」


    「……不……對不起……請用奧爾畫的……紙戲劇吧……」


    我臉色蒼白地回答。其他夥伴們也沒人對我這個決定提出異議。


    紙戲劇的畫麵切換到下一張,這次是「省飯者」在跟「來訪者們」以及「仿造屋主」的大軍對峙的圖。


    「因為過度洗腦而失去理智的省飯……不,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吧。『審判者』……竟利用暫時性的管理者許可權之力——也就是能夠實現願望的那股與神同等的力量,嚐試令自己升華為全知全能的存在……具體來說,他許了希望獨占魔法力量的願望。結果……這令他的模樣變得不像人,也不像仿造屋主——魔物了。」


    「「…………」」


    沒有人能插上半句話……我的身體在顫抖。


    說什麽……說什麽勇者啊………………這種……這種……


    「最先察覺異樣並試圖阻止他的女科學家遭到殘忍殺害,魔法力量幾乎全被『審判者』連根奪走的『來訪者們』————人類也無計可施……


    這時候,隻有小狗——『星球的代言人』率領魔物群進攻,打算抗戰到底。但由於重新開機了『加護裝置』,使得它們的力量再度開始被壓榨到極限,根本敵不過已經化作殘暴之神的『審判者』。


    不論是人類,還是魔物,都隻能乖乖受他蹂躪……世界毀滅的時刻逐漸逼近。


    不過,事態至此……人類才終於提議和魔物……以及『星球的代言人』合力抗戰。」


    「……事到如今……」


    我不禁握緊拳頭……我認為攜手合作本身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也覺得這種情況下會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可是……可是,他們背叛了小狗好幾次,最後還因為洗腦這個多餘之舉引發了悲劇,更讓小狗最親近的聰明女科學家喪命。我由衷對他們……對人類失望。


    「沒錯,你說的對。『星球的代言人』也是一度打算拋棄他們……但魔物們一樣被逼到絕路也是事實。而找出女科學家秘密開發,且由人類私藏為最終王牌的秘密武器……『魔法封印裝置』,並於其中找到希望的『星球的代言人』,便決定再次與他們


    聯手。」


    「……那……最後……應該有成功阻止失控的第一代『審判者』……吧?」


    就這個世界目前和平的模樣來看……這個故事最後應該是得到了好的結局。


    我懷抱著微小的希望如此詢問……接著奧爾便幹脆地回答:


    「是的。由於『星球的代言人』使盡全力打倒了因『魔法封印裝置』而弱化的『審判者』,這場騷動便就此平息了下來。」


    「啊,太好了——」


    「——在那之後,『魔法封印裝置』立刻被用來對付疲憊不堪的『星球代言人』——於是人類便得以獲得現今的繁華。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紙戲劇突然以感覺很無趣的慣例語句作結。同時,投影畫麵也跟著結束,周遭景象又回歸那個昏暗乏味的室內。


    但沒有人對這樣的情況轉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沒有半點動作。


    經過一段令人覺得仿佛是永恒的沉默之後……我顫抖著肩膀,小聲說道:


    「……那是怎樣…………所以……這個世界從那時候到現在……」


    奧爾以沒有夾雜任何感情的語氣平淡回應我的低語。


    「是的。大家遵從隻有女科學家能夠改動的管理程式,每三十年就召喚一位新的『審判者』。人類反省自己在第一代『審判者』時犯下的錯誤,不再進行明顯的洗腦行為——改以借由將『審判者』捧為『英雄』或『救世主』,引導『審判者』算是自發性行使人類認為的正義。


    這種手法隨著時代的變遷越來越熟練,最後演變成利用『女神』和『勇者』這種既極端又順耳的詞語,來啟蒙世人與『審判者』的宗教。」


    「開什麽玩笑啊!」


    我激動了起來,忍不住狠狠瞪向空中。


    「那是怎樣啊!難道……難道我是被叫來幫忙做那種爛事情的嗎!」


    「沒錯,『審判者』。雖然整件事情充滿矯飾,但即使是現在,你所知道的旅行目的和本質本身,應該也和過去差不了多少。一樣是要喚醒女神,以弱化魔物,強化魔法……雖然是極端偏向人類那一方的觀點,但確實有掌握到事情的本質。」


    「這……!可……可是,現在知道曆史了,當中的意義也就完全——」


    「那麽,你要放棄『重新啟動』的權利,結束這趟旅程,並回到原本的世界嗎,『審判者』?這很簡單。我想你應該已經察覺了,其實最簡單的返回方法就是以現在的身體死去。如此一來,解除實體化的靈魂便會立刻回歸原本的身體。」


    「唔……這……」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可以立刻放棄這趟旅程。實際上,我也不想當這麽過分的係統的幫凶。


    可是……可是……那樣就不能救哥哥了……而且……


    「…………」


    我望向每個夥伴。莎克雅、法迪歐、師父……路烏雖然有點不一樣,不過……要是我不完成「重新啟動」,這些住在這個世界的重要夥伴們至少到下一個「審判者」被召喚過來以前,都會很傷腦筋。他們會沒辦法繼續過著和平生活。魔物的力量會增強,魔法會消失……恐怕會害得無辜的人們受害。


    「(不過……大家真的都是無辜的嗎?雖然那確實是以前的人擅自亂來……可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這個世界的人類,說到底……)」


    ……我的頭好痛,感覺要裂開了。這問題大幅超出了我給得出答案的領域。


    雖然為時已晚,不過我體認到「審判者」這個係統有多不負責任了。


    這是怎樣啊……為什麽我……非得負責下這麽重要的決定,還要付出代價,又要用心判斷和處理這種事情不可啊?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相對的,師父則是開口對奧爾提問。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你以往連麵對『審判者』都會刻意不透露某些情報,為什麽這次試煉卻是一反常態,如此清楚講明了曆史真相?我翻閱過曆代勇者……『審判者』們的冒險紀錄,也從未有過這種情形。」


    的確……奧爾講明的事實太過驚人,害我都忘了,不過這確實是個很大的疑點。我抬起頭,奧爾……便在經過一段像在猶豫的時間過後,開始說明理由。


    「這是因為第二權利人於稍早解除了情報的公開限製。」


    「第二權利人?」


    「擁有可以存取我所有程式之許可權的人隻有先前提到的女科學家,以及決定是否要重新啟動時的『審判者』。不過,其實女科學家還有給予另一名……雖然說不上是最大許可權,但她還有給予另一名人物特別的存取許可權。」


    「……是誰?」


    「我無法直接言明該人物身分。因為我被禁止透露這件事。」


    「嗯,好吧,沒關係。那麽,就是那名神秘的權利人……在我們離開『代價迷宮』到抵達『裁判樓閣』之間的這段時間,利用那個許可權解開了情報的公開限製嗎?」


    「沒錯。」


    這麽一來,為什麽過去不斷嚴格限製我不能把事情說出去的奧爾,會轉而把各種事實說出口,也就說得通了。不過……


    「就算是這樣啊——」


    法迪歐突然語帶懷疑地說道。他一邊抓著頭整理剛才聽到的情報,一邊問:


    「也沒道理因為公開限製解除了,就一定要把情報公開出來吧。而且你……明明我們也沒有求你告訴我們,你就擅自把應該稱之為『人類曆史內幕』的真相全說了出來……還特地準備了那種品味獨特的紙戲劇。」


    「這麽做有什麽問題嗎?」


    大家都猜不透法迪歐這段話的意圖,而他……則是露出奸笑。


    「意思就是,你已經說不上是『無感情的中立存在』了。」


    受到法迪歐的指正,奧爾先是進入一段短暫沉默,才吐著莫名像是人類的歎息說:


    「……唉,真是的。就是這樣,我才害怕你這類型的人類。」


    「腦袋靈光的人嗎?」


    「不,我指的是像如月那樣的人。」


    「咦,奇怪了,我明明從來沒見過如月小姐,卻強烈覺得你應該不是在誇獎我!」


    在法迪歐獨自大吼的時候,室內突然出現一名女性的立體影像——仔細一看,就發現是跟奧爾的紙戲劇裏那位女科學家長得一模一樣的美女。


    她和藹可親的笑容讓大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安心……這時,奧爾開口了。


    「……她的本名——叫作奧爾·蓋魯米爾。」


    「「?」」


    「開發了『女神試煉』、『加護裝置』等機構的天才科學家,同時也是管理者人工智慧原型的那名人物,就是她——奧爾。」


    「那麽,你是……」


    我看著女科學家的立體影像,愣愣地詢問。但奧爾否定了。


    「不,我當然並非她本人。我隻是以她的人格為原型而製成的人工智慧……隻是個偶爾會被稱作女神的美麗才女罷了。」


    「你為什麽突然有點自誇起來了?」


    「所以我的畫圖技巧很糟並非我的問題,全是她的錯。」


    「啊,原來你知道自己畫圖技巧很糟啊。」


    「我是以奧爾的感性來使用係統功能與知識的人工智慧。」


    ——這時,看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麽事情的路烏轉了個圈,開口加入話題。


    「也就是說,奧爾就像是路烏的同類對吧!」


    「並不是。」


    卻被直截了當地否定了。


    「我、我的意思是,奧爾和擁有魔物身體卻有異世界知識,以引導主人的路烏……」


    「不一樣。」


    「嗚哇——!主人——!」


    不知為何受到奧爾冷淡對待的路烏哭著跑來抓住我的肩膀。


    我一邊安撫著他,並對奧爾提出抗議。


    「奧爾,你也用不著徹底否定他的說法嘛……」


    「實際上,我和他的構成過程及思想完全不同,所以也隻是老實回答而己。」


    「感覺你那種像機械一樣的頑固腦袋跟仿佛人類的態度,是用非常巧妙的討厭比例混合在起耶……」


    「聽說你那個世界的男性對這種態度很沒有抵抗力。這是如月告訴我的。」


    「如月小姐真的都教這個世界的人一些有的沒的耶!」


    還有蕾雅姐姐對魔法少女的錯誤觀念也是……真是個老給人添麻煩的前代勇者。


    ——突然,師父把手放到了我肩上。我一回頭,就看到……


    「嗶、嗶~~嘎嘎嘎,小徹,請下達……指示。喀喀喀,喀鏗喀鏗。」


    師父正把兩手手肘彎得無謂接近九十度,還做出僵硬的動作。


    「……師父,你怎麽變得像機器人一樣?」


    「因為我……聽到小徹……喜歡這種的。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心動到顫抖起來了?咿~~喀鏘,嘰——喀,嘰——喀。」


    「嗯,就某種意義來說,看到師父這樣的確會抖個不停啊。尤其是看到師父對機器人的印象這麽單純,裝成機器人個性的手法又這麽粗糙,老實說,我真的難掩心中的驚訝。」


    「很好……那麽,今後的戰鬥,也用……這種……僵硬的動作——」


    「不要啊!我……我還是比較喜歡原本的師父耶!嗯!」


    「咦?……啊……喔,這樣啊,嗯…………好,我再也不當機器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師父滿臉通紅地背對著我走遠。莎克雅看著她的背影,小聲說了句「戀愛好可怕……」……練礙?


    法迪歐咳了一聲,重新談起原本的話題。


    「嗯,既然是以那個科學家——奧爾為原型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那種微妙的立場。你的想法是就算身為『來訪者們』的一分子,也不一定會隻站在人類那邊是吧。」


    「我覺得知道了和小狗之間發生過什麽事以後,會那樣也是理所當然……」


    莎克雅帶著嚴肅的表情說道。這時,奧爾開口糾正了一下法迪歐的說法。


    「我的中立立場是程式導致的必然結果。不過,告訴你們許可權內能說的曆史真相……是照著奧爾的感性所做出的行動。」


    「這樣啊……」


    一想像她——女科學家奧爾的心情,我們就覺得心裏很複雜。


    「(自己的摯友小狗被人類背叛……而且連自己開發的那些技術都被以她不希望看到的形式使用到現在。麵對這些事情,她是怎麽想的呢……)」


    ……我覺得要是奧爾現在突然擅自讓魔法從這世界上消失,也沒人有資格責罵她……不過,她現在隻是個管理者,也沒有許可權那麽做。


    大家各自反芻著在這次試煉裏得到的情報時,我突然感覺身體受到一股微小的衝擊。


    我正覺得奇怪的時候,奧爾便通知說:


    「自動升降裝置已抵達了地下樓閣的底層。各位辛苦了。這次的試煉就到此結束。」


    聽到這句話,大家似乎都放鬆了下來,一起呼出了一口氣。


    「……這次試煉真的隻要聽一段很長的故事就結束了呢。」


    我揉著肩膀小聲說道,接著奧爾便有些過意不去地對我說:


    「其實這個試煉本來有需要進行戰鬥的關卡……你是否覺得不夠過癮?」


    「……不會。」


    我一臉嚴肅地回答。


    「這是目前為止最艱難的試煉了。畢竟……我根本找不到答案。」


    「……說的也是……對不起,徹·三上。我果然讓身為這一代『審判者』的你,承受過度負擔了——」


    「不過……」


    「?」


    我打斷奧爾的話——老實說,我是在強顏歡笑,但我還是笑著說:


    「還好你有跟我們說。就算會很麻煩、很痛苦……也比在什麽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害別人遇上不幸還好上太多太多了!我會努力思考這個答案的!」


    聽到我的決心,夥伴們都露出了微笑……接著,奧爾溫柔地說道:


    「你果然是一位很棒的『審判者』。我由衷感謝你的『苦思』。」


    「別……別這樣啦,我什麽事都還沒做耶。這樣會讓我很難為情。」


    我害羞地搔了搔頭,大家看我這樣也笑了。


    原本的沉重氣氛稍微輕鬆了點,這時奧爾說:


    「那麽就按慣例,請『審判者』以外的各位先行退出本試煉。」


    「?都解除情報限製了,還有隻能和小徹說的話嗎?」


    師父提出了一個很有道理的疑問。奧爾語氣肯定地說了聲:「是的。」


    「存在於我之中的奧爾認為有些情報應該單獨告訴『審判者』。」


    「?雖然聽不太懂……但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感謝你的諒解。那麽,現在即將單獨傳送徹·三上至中樞空間。其他人請繼續待在升降裝置上等待數分鍾。接下來裝置將會回到原本的樓層。」


    奧爾這麽說的同時,我的身體也和往常一樣被光芒包覆。大家已經習慣了這個景象,唯獨第一次看到的莎克雅是一臉驚訝。看到這幅光景,我輕輕笑了一下——下一秒,我就漂浮在別的地方了。


    充斥著淡藍色的球體空間。


    我發著呆在這個已經完全不陌生的空間裏等待時,響起了奧爾的聲音。


    「辛苦了,徹·三上。這麽一來,你就完成所有試煉了。」


    「啊,嗯,謝謝……呃,所以你要跟我說什麽?這裏是……就前兩次來說,是你會告訴我一點點剛才那種情報的地方吧?」


    「沒錯。這個隻允許『審判者』進入的空間,原本在情報的公開限製上就比較寬鬆,所以我才會使用那種手法。」


    「原來是這樣啊……嗯?可是情報限製不是解除了嗎?為何現在還要隻帶我來……」


    我疑惑的歪過頭,而奧爾則是……以顫抖的聲音對我說:


    「一切都是我種下的禍根造成的。這原本是『審判者』的旅途中不該有的劫難。那是在我所能想像的範圍中,最糟糕的角色分配。」


    「?」


    「一開始隻是個很小的……真的隻是個很小的禍根。現在卻演變成最大且最惡劣的威脅——而且已經準備對你出手了。」


    「奧……奧爾?你……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威脅……」


    聽見她不尋常的模樣,連我都緊張到額頭開始冒汗了。


    然後,就在這寂靜的藍色空間裏隻響著我的心跳聲時——


    奧爾——以好像做好了覺悟的感覺……


    用有如在告知病情的語氣,沉重地宣告:


    「是關於你的哥哥——廣樹·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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