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前,密德佳爾(midgar)的世界一分為二。一個是上層都市——建造在那遠離地麵,高高撐起的鋼盤上。另一個,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地麵上,是混亂、卻充滿生機的貧民窯。人們認為這將是永恒不變的規則:


    繁榮光輝高高在上,貧窮暗影籠罩下方。


    四年前,當星球深處的生命之流淹沒一切時,大多數人看來,密德佳爾(midgar)的末日來臨了。市民們抓起所能帶走的一切財物,四處逃散,但是他們最終無法拋棄那座鋼鐵城市。也許是因為那座城市已經成為他們心中繁榮富裕的象征。隻要可以靠近這個象征,他們可以再次重現過去的昌盛。不久之後,人們在密德佳爾附近建成了邊緣(edge)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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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緣城的主幹道起始於第三區和第四區的邊界處,然後直直地往東延伸,城區沿著幹道,逐漸向西北方擴展。遠遠看去,另人印象深刻。盡管如此,絕大多數的建築都是用從密德佳爾廢墟中挖掘出的廢料建造的,到處彌漫著鋼鐵的氣息。


    約翰尼(johnny)在邊緣城的主幹道上開了一家咖啡店。店裏的設施很簡陋,隻有幾套桌椅和一張櫃台——放在一小塊空地上,是他製作簡單小點心的地方。約翰尼模仿“第七天堂”給自己的咖啡店取名叫“約翰尼的天堂”,期望自己的生意象“第七天堂”一樣成功。“第七天堂”曾經坐落在密德佳爾的第七區,它的女主人叫綈琺(tifa),是約翰尼愛慕的人。


    在原“第七天堂”隨著第七區的鋼盤一起崩塌的幾個月後,綈琺在邊緣城開了一家新的“第七天堂”。當時,大群大群的人們感到前途一片迷茫,生命失去了奮鬥的方向,約翰尼也是其中的一個。不過,他很快就被綈琺那充滿活力的生活態度打動了。從那時起,綈琺成為了他心中愛慕的對象,以及學習和看齊的榜樣。


    “我決定要像綈琺那樣生活。那麽,我該從哪裏開始呢?有了!我要做一門生意,一門給迷茫者帶去希望的生意。”於是,他的計劃有了一個顯著的開端——“約翰尼的天堂”。每當有客人進來喝上幾杯的時候,總是能聽到“約翰尼重生”的故事。出於好奇,他的顧客都會去光顧新“第七天堂”,以求看一眼傑出的綈琺。許多人在不久之後都成了那裏的常客。不過在約翰尼注意到這點前,他總是把時間花在等待上,盼望客人來聽他那充滿愛與希望的故事。


    “一個客人來了。”他心裏想著。一個小孩子出現在店門口。“孩子獨自來這裏並不常見。”噢,那不是丁塞爾(denzal)嗎?他在約翰尼的心裏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他現在是偶像綈琺的家庭成員之一。所以,他總能得到約翰尼最好的招待,比如現在,約翰尼就在為他開門。


    “歡迎光臨,丁塞爾。”約翰尼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不過丁塞爾隻是在經過時看了他一眼,就走到離櫃台最遠的桌子前。“來吧,坐到這邊來!”


    “不必了,我在這裏等人。”


    等人?像這樣的小孩子在約會?噢,別為此煩惱。他看了丁塞爾一眼。在服務的全過程,約翰尼會時時為你分憂的,尤其是為了這麽一位特別的顧客,他會下足功夫,麵麵俱到的。


    “給我咖啡就行了,”丁塞爾對他這種態度感到厭惡地轉開臉。


    他這樣算是忽視我嗎?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感到害羞了。“如果你在煩惱要說什麽,隻要喊我一聲就行了。我知道許多你可以談論的有趣故事,或者,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兩個也可以,如果你——”


    很突然的,丁塞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難道我把他逼瘋了?約翰尼再次盯著丁塞爾細看。男孩凝視著咖啡店的入口。


    一個穿著樸素的男人站在那兒。


    “歡迎光臨,”約翰尼一邊致意,一邊望向來人。閭烏(reeve),舊神羅公司的主管之一,而現在是w.r.o(世界恢複組織)的主管。“我是第一次在這附近見到他,”他想,“這些日子裏正規軍們怎麽說來著?‘他去到哪裏,哪裏就有死亡的氣息。’像這樣一個人到我的店裏來做什麽?”


    閭烏一邊走向丁塞爾,一邊慎重的四處張望,似乎這是他的習慣。他來到桌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立刻,約翰尼明白到,這是w.r.o的童子軍運動,閭烏打算引誘可憐的丁塞爾加入他們的軍隊。必須阻止這件事!如果我任由這樣的事在我的咖啡店發生,綈琺就再也不會看我一眼了。


    他對閭烏投去冷冷的怒視,但隨即,平靜的表情回到了他的臉上。


    “給我來杯咖啡好嗎?”閭烏說著,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好的先生,就來!”約翰尼小跑回櫃台,但仍保持著對事態發展的關注。那人是個強大的對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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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塞爾呆呆地站在那裏,甚至忘了給來人打招呼。他太驚訝了,因為閭烏——w.r.o的高層主管——竟親自來接見他。


    “你可以坐下了。”


    閭烏的聲音把正在發呆的丁塞爾拉回了現實中,丁塞爾還有些猶豫,但閭烏堅持要他坐下。


    “好吧,丁塞爾。由於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我們必須開門見山。”他壓低著聲音說。“我事先有必要警告你,我們已經做了改製,現在不是歡迎任何新人加入的時間。如果你誌願參與我們的恢複工作,那就意味著你會接觸到區域主管,因為我們w.r.o現在是軍隊。”


    “我明白,先生。我知道危險會存在。”


    “就這樣……?好吧,那我們開始。首先,是你的背景?”


    “我的背景?但是——先生,我才十歲。”


    “我知道。所以你就有相當於十年的背景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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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塞爾是亞伯(abel)的獨生子,亞伯是神羅公司第三營業區的雇員,而他的妻子——克洛伊(chloe),是個善於持家的友善婦人。他們一家三口居住在屬於神羅公司的第七鋼盤雇員住宅區裏。亞伯出生在當地一個貧窮的鄉村家庭,所以他對能夠讓全家居住在密德佳爾上層而感到心滿意足。不過,亞伯認為生活還是需要目標的,所以,他的新方向就是——住到為經營主管們保留的第五住宅區。就在丁塞爾7歲生日前不久,亞伯被提升為區域主管,這讓他們家獲得了住在第五區的權力。一聽到這個消息,克洛伊和丁塞爾就開始準備一場派對,可想而知,一家之主回到家後受到那豪華彩帶和精致飯菜的歡迎是多麽高興。這是一頓愉快的晚餐。丁塞爾聽著他父親講述過去的生活,總是為其中的小笑話而捧腹。


    “作為我的兒子而出生,你應該感到慶幸,丁塞爾。如果你生在貧民窯,那你每頓就隻能吃老鼠充饑了。”


    “他們那裏難道沒有雞嗎?”


    “不~那裏有,但所有人都窮的連一隻雞都買不起。但生活就是如此。那麽,如果你在那種環境裏,你會怎麽做?強迫自己把老鼠當為晚餐,就想那樣,一隻髒兮兮的灰老鼠。”


    “呃——好惡心……”


    “那麽……它嚐起來如何?”亞伯一邊問,一邊向克洛伊使了個眼色。


    “恩亨——丁塞爾?”克洛伊指著丁塞爾的盤子問。丁塞爾頓時緊張起來,看看自己的盤子,又看看他的父母。他的父親低著頭,盡力地掩飾著嘴邊的笑意。這讓丁塞爾想起母親的口頭禪“如果你沒有笑容,生活就沒有意義。”他們在嚇唬我,


    他想。


    “看!”他說,“我才不會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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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玩笑恰到好處。”閭烏道。


    “他們喜歡和身邊的人開玩笑。即使對象常常是我,我對此也不會感到厭煩。”丁塞爾回答。


    “我應該告訴你,從我懂事以來,貧民窯的人就不是吃老鼠過日子的,要是那樣的話,貧民窯的老鼠早就……”


    “我知道,先生。我對那裏的生活很了解。”


    “我明白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總之,一言難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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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電話響起的時候,丁塞爾正在看家。來電的是亞伯。“媽咪在家嗎?”他問。


    “她出去購物了。”


    “叫她回來之後馬上給我打電話。噢,算了。我自己處理吧。”隨即他掛斷了電話。呀,他的聲音裏透著哀傷,讓丁塞爾心神不安。他對此無能為力,隻好乖乖地看電視,等媽媽回來。電視報導著一號灰鯖鯊反應堆被一群自稱“雪崩(avnche)”的恐怖分子炸毀了。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爸爸最近才那麽忙的嗎?他想。這是爸爸老是生氣的原因嗎?還好不是因為我和媽媽的關係。


    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有人回家了。來的不是媽媽克洛伊,而是爸爸亞伯。“你媽媽呢?”他問。


    “她還沒回來呢。”


    “真糟糕!看來我們隻好去找她了。”亞伯話沒說完往門外衝,丁塞爾急忙跟了上去。兩人直奔購物區,很快的,他們看見克洛伊正麵帶微笑地和一個小販聊天。他讓丁塞爾一邊等著,自己來到小販的店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克洛伊的手,把她拖到丁塞爾跟前。


    “放開我!!”他的媽媽大聲抗議。丁塞爾的心擂鼓般的跳著。“你在幹什麽,亞伯?”克洛伊仍在掙紮。


    亞伯謹慎地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第七區就要被毀滅了。我們必須趕快撤離到第五區。那裏有公司分配給我的新房子。”


    “毀滅?”


    “是那群炸掉反應堆的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第七區。”


    丁塞爾盯著父母的臉,這一次沒有人在偷笑。“你們是認真的嗎?”他吸了口氣問。然後,他緊緊抓住父母的手,“那我們走吧!”


    但他們並沒有動。“我們怎能夠就這樣自己逃走。”克洛伊發話了,“我們應該去警告我們的鄰居,我們的朋友——”


    “克洛伊,我們已經沒時間了。而且這信息是公司的機密。我把它告訴你已經違反規定了。尤其是在我剛晉升了之後——”


    他的媽媽搖著頭,轉向丁塞爾。


    “和你爸爸一起逃吧。我隨後就會跟上的。別擔心。”離開前,她緊緊地握了握丁塞爾的手。


    “克洛伊——!”亞伯追了上去,但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看著父親痛苦的神情,丁塞爾的心裏充滿了恐懼。盡管很想跟媽媽一起走,但他知道自己會成為累贅。


    “丁塞爾,我們去第五區吧。”


    “不!我想我們應該帶上媽媽。”


    “你媽媽不會有事的。她畢竟是這個家的寶貝。”他的視線突然穿過丁塞爾,望向第六、七區的交界處。一個高大的人正沿著道路走來,身後拖著個看起來很重的箱子。亞伯叫著那人的名字。他一聽到,就立刻奔向他們。


    “先生,你怎麽還在這裏?”那人道,“特克們(turks)已經動手了,他們就快要完成炸彈的安裝。我的同事們也已經把要運走的東西都挑出來了。”


    丁塞爾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神羅公司的階層組織結構。所有的髒活都是由特克們幹的。那男人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們完成炸彈的安裝?難道他們是雪崩(avnche)的人?


    低著頭看著地麵,丁塞爾試圖理解他們的對話,突然,他發現爸爸正看著自己,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能把我兒子帶到第五區嗎?”亞伯說著,視線轉而停留在兒子身上,“我不會走遠的!”


    “不!!”丁塞爾叫了起來。


    “你和阿克翰(arkham)先走。我去把你媽媽帶回來。”


    “來吧,和我一起走!”那個叫做阿克翰的男人也對他說。


    “你可以保證這樣沒問題嗎,阿克翰?”


    “當然,先生。”


    “是第五居民區三十八號。鑰匙在這兒,我把它交給我兒子了。”他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硬是塞進丁塞爾手裏。


    “爸爸……”


    “我為新家買了一台寬屏的大電視,到了之後就打開來看吧,我和媽媽會平安回來的。”


    使勁的揉了揉丁塞爾的頭發,亞伯一把把他推到阿克翰跟前,轉身衝進了第七區。丁塞爾一時失去了平衡,掉到阿克翰懷裏。“來,我們走吧。我叫阿克翰,我在你父親手下工作。很高興認識你,丁塞爾。”


    丁塞爾試圖扭動身體掙開阿克翰的手,去追趕自己父親,但他失敗了。


    居民區裏到處是一排排相似的房子。丁塞爾一家的新居裏空空如也——除了那台電視機。阿克翰拆開電視的包裝,接上所有的纜線,然後打開了它。兩人坐下來看電視。裏麵依然在報導被炸毀的反應堆。丁塞爾想知道阿克翰會不會在這裏多呆些時間。因為他現在餓的慌。


    “我餓了。”


    “好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就在那時,整個房子震動起來,到處吱嘎作響,就像土地被炸了開似的。阿克翰打開了門,頓時鋼鐵摩擦的刺耳聲衝斥著房子。幾十米厚的的鋼盤像紙一樣被扯碎,巨大的金屬管喀嚓喀嚓地脆響著折斷,一切聽起來就像上帝在咆哮————


    丁塞爾大叫起來,但他的聲音立刻就被巨響吞沒了,又一波震動傳來。最後,一切終於平靜了下來。


    “留在這兒。”阿克翰說著,離開了房子。丁塞爾剛要跟上去,電視裏的聲音把他拉回到屏幕前。


    “緊急消息!”熒屏上,一座城市正在崩塌。幾秒種後,他意識到那是第氣區——幾小時前他所在的地方。“這是第七區現在的狀況。”畫麵隨著播音員的解說變化。第七區毀滅了,什麽都沒剩下。


    丁塞爾衝出房子,全城一片恐慌。他跑啊、跑啊,擠過逃亡的人海,有人尖叫著——第五區是下一個目標。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來到第六區邊界時,他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一些士兵在這裏架起了保護路障。他盡力地擠在這些匆忙搭建的圍欄上,朝第七區張望。然而所見隻有滿目空蕩,仿佛第七區——那塊土地、那群人們、那些建築——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迷起眼睛,他可以眺望到遠處的第八區。在第七區的遺址裏隱約可見那破裂的鋼盤和斷裂的連接物。


    “喂,你!”一個士兵對他喊道,“你住在哪兒?”


    丁塞爾默默地指著前方那空蕩的大缺口。


    “噢,我很抱歉,孩子。”士兵放緩了口氣,“你的父母呢?”


    丁塞爾再次默默地指向前方那空蕩的大缺口。士兵深深地歎了口氣。


    “全是雪崩(avnche)幹的。記住孩子,當你長大之後要為你父母報仇。”他以此嚐試鼓勵丁塞爾。“走吧,孩子。”那士兵轉過丁塞爾的身子,把他推向第六區。


    丁塞爾在人群中徘徊,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的身體機械麻木。他完全聽不到周圍嘈雜的聲音,完全看不見人們四處躲避的慌亂。接下來我該去哪裏?他想。爸爸!這裏安全嗎?媽媽!


    該死的雪崩(avnche),我絕不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神羅公司現在在做什麽?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


    隨著他漸漸遠離,驚恐的人群、慌亂的叫喊逐漸隱沒,但是他的腦子裏那個孩子哀怨的聲音並沒有消逝。他停了下來,眼淚劃過他的麵頰,他終於意識到腦海裏的那把的聲音就是他自己的。


    第二章


    “這件事是神羅幹的嗎?”


    “對。”閭烏(reeve)移開他的視線,似乎正努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如果你因此而憎恨他們,和我聯手可以讓你如願。”


    丁塞爾(denzel)搖頭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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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當丁塞爾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回到了第五區的新家中,躺在一張昨天還不存在的床墊上,身旁放著一張紙條和一個小圓麵包。


    “我要去上班了。但我會定時來看望你的。記住,別跑的太遠了,這幾天人們的心情都不太好,所以外麵很危險。但最主要的是,尋找、並把你這個胖小子背回來是件苦差事呐。ps:我從鄰居家借了個床墊,所以,要記得還啊!阿克翰(arkham)”


    電視上一遍又一遍地重播著第七區崩塌的片段。但神羅公司不斷地重複聲明密德佳爾(midgar)安全性。他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還能對外宣稱密德佳爾是安全的,畢竟他的父母很可能都已經去世了。我想知道是否每個人都在快快樂樂地活著,他想,既然現在已經安全了,那麽我是否也能快快樂樂地活呢。他強迫自己吃下那個麵包,然而每當他的嘴唇碰到它,他就忍不住要把它吐出來。陡升的怒氣,使他把麵包使勁地砸向電視機,隨即再次奔了出去。


    外麵一片死寂。他一邊走著一邊盯著聳立在密德佳爾中心的神羅總部。突然一點希望的亮光在他的心裏燃了起來:也許爸爸還活著,並且帶著媽媽逃到那裏去了。現在那裏的職員一定都為可能將要發生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但這裏是神羅的住宅區,或許有人會認識爸爸。盡管丁塞爾在陌生大人麵前說話很不自在,但他還是決定盡其所能地去打聽一下消息。


    首先,他決定拜訪右邊的鄰居。他按響了門鈴,但沒人回應。他隻好試著開門,隨即發現門並沒有上鎖。“有人嗎?”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回答。似乎阿克翰是從這家借的床墊。不問自取能算借嗎?難道這就是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嗎?為了生存可以做任何事,甚至是偷竊?


    接著是左邊的房子,街對麵的房子,後邊的房子,一個人都沒在。他甚至查看了比較遠的房子。但大部分房子(就像主人很快就會回來似的)都隻在門上貼著一張聯絡地址。


    這裏一個人也沒有了。我的父母不可能會在辦公室。如果他們在的話,肯定會回來的。就算爸爸回不來,媽媽也會回來的。


    丁塞爾抱著破滅的希望走著,很快,他發現自己完全迷失方向了。他記不起自己走了多遠或者到過哪裏。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更多是因為生氣而不是悲傷。他氣“雪崩(avanche)”,氣這個被遺棄的世界。他停下來坐在路邊,但他的屁股在著地前碰到了什麽東西。是一個神羅飛艇的小模型。一定是哪個小孩遺落的。他頓時怒火中燒,撿起飛艇並使盡全力的把它扔了出去。


    “我討厭這世界!”


    遠處傳來打破玻璃的聲音。一個婦女的嗓子接著出現了:“喂——!誰幹的好事!?”


    起初他不能確定聲音的來源,沒多久一個中年婦女從他前麵的房子裏走了出來。她並沒有聽起來那麽老,丁塞爾實在不會憑聲音就估計出女人的年齡。


    “是你幹的嗎?”那個中年婦女問,揮著手上的飛艇模型。


    丁塞爾點了點頭。


    “那麽為什麽……”中年婦女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你在哭嗎?”


    丁塞爾搖頭否認,但他無法抑製自己的眼淚。


    “你家呢?”


    他想回答,可是現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於是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婦人的臉不再緊繃。“先進來吧。”


    利維(levy)太太的家裏有著一種家庭式的氛圍。牆壁上貼著花形紋樣的牆紙,墊子和沙發上也有相同的圖案。盡管裝飾的是假花,房間裏還是充滿了溫馨和親切。丁塞爾坐在沙發上望著利維太太,她正拿著個膠袋準備收拾碎玻璃。


    “等我兒子回來,我會讓他修的,現在就將就吧。”


    “我很抱歉,利維太太……”


    “如果不是處在現在這個時候的話,我會揪住你的領子把你拖到你父母跟前,然後對著他們大喊大叫的。”


    “我的爸爸和媽媽都……”


    “別跟我說他們扔下你自己跑了!?”


    “他們當時在第七區……”


    利維太太停下手上的活,坐到沙發上,扭身抱住了丁塞爾。


    當丁塞爾的心情平靜下來後,利維太太說:“我們現在去找你家吧!”他們手牽手地走著。早在六歲的時候,丁塞爾就不願意拖著父母的手走路了,因為他覺得那樣讓他看上去很蠢。但現在,他說什麽也不願意放開利維太太的手。


    神羅的官員需要通宵呆在總部來確保局麵受到控製。他們的家屬都撤離到築嫩(junon)或者考斯特·德裏·索爾(costadelsol)。利維太太說她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為無論在哪兒,她都是獨自一人。她覺得還是留在自己家好點。最後,兩人終於找到了丁塞爾家的房子。


    “謝謝,利維太太。關於窗戶的事情……我很抱歉。”


    利維太太默默的點了點頭。丁塞爾走到門口匆匆的朝裏麵瞥了一眼。


    “你打算怎麽辦?一個人住在一間空屋子裏?”利維太太道,“來我家吧,我不介意。”


    於是丁塞爾開始了與利維太太一起的生活。


    在第一個灰鯖鯊反應堆被炸掉之後,利維太太相信情況會變得更糟。她開始存儲食物,結果是後院的儲藏室裏堆滿了罐頭包裝食品。“你知道人們是怎麽說的嗎?‘做好最壞的打算,以應不時之需。’”


    利維太太的生活是忙碌的。打掃房子、清潔周圍的環境、做飯、縫紉。除了縫紉,丁塞爾都可以幫上點忙。而睡覺前,他們都會讀些書。利維太太總是讀些厚厚的,很難看懂的書。每當丁塞爾問道它們是否有趣時,她就會回答:“一點也不。”她說這些是她兒子的書。她認為讀了這些書她就可以了解兒子的工作,所以她已經反複讀了超過五年了。“它們可以幫你早進夢鄉。”她總是笑著說。


    利維太太借給丁塞爾一本怪獸畫冊,並告訴他,讀這個的話,將來會比較有用。這也是她兒子的,是她兒子在丁塞爾這個年紀時讀的書。裏麵有怪獸的圖畫和相關的說明。許多頁裏都印著相同的警告“如果你遇到一頭怪獸,盡快躲開,並向一個大人求救。”“如果我現在碰到一頭怪獸,我猜我會向利維太太求救”,丁塞爾想。但是利維太太看起來不像是能打架的人。還是我來上場吧,不知道行不行,或許我也能打贏。恩……我也許是個沒什麽用的人。所以我的父母才會丟下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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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變的更強烈了,丁塞爾出了一身的汗。


    “呀……今天真是熱壞了。”閭烏對約翰尼(johnny)說,“能給我們來杯水嗎?”


    丁塞爾掏出一塊手帕擦掉額上的汗水。


    “不錯的圖案。”閭烏說道,“盡管,這看上去像女孩子的東西。”


    “我想是的。”他回答道,並仔細地看著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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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早晨,他剛從床上爬起來,利維太太就拿了一件有領襯衫來到他麵前。“穿上它,這是我為你做的,但是我隻能找到印著這種花樣的布。”襯衫的白底上印著許多小粉花,就像是被風吹著散落在雪地上。通常,他絕對會拒絕穿上這樣一件衣服。但這一次,丁塞爾很樂意地換上了。


    “我還剩了些布料。所以我做了這些,拿著它們。”她拿出一塊與襯衫有著相同圖案的手帕。她一定還剩下很多布,因為她做了好幾塊手帕。丁塞爾隻拿了一塊,折好並放進褲子的後袋。


    “接下來……”利維太太的笑容消失了。“我該怎麽對你說好呢……”


    丁塞爾呆呆地站著,在他腦海裏浮現出的最可怕的話,就是“你走吧”。她不會這麽說,對吧?他想著,身體緊張地顫抖起來。


    “我們到外邊走走好嗎?”她問道。利維太太通過廚房門走到了後花園。丁塞爾猶豫了一會兒,但很快就跟了上去。他跨過堆起的泥土,來到利維太太身旁,她凝望著天空。丁塞爾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天空中隱隱浮著一塊黑色的陰影。這一定是使人們感到沮喪和擔憂的原因吧,他想。


    “我對它一無所知。”利維太太說道:“它被稱作‘流星’。顯然,人們說它將會撞擊我們的星球,然後就是世界末日。”她從儲藏室拿出兩個罐頭並遞給丁塞爾一個。“我的上帝!怎樣才能阻止這麽可怕的事情……”


    那一天利維太太沒有打掃屋子,也沒有縫東西。她隻是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想事情。


    突然,她似乎有主意了,於是給什麽人打了個電話。不過看情形,並沒有人接聽。興許是打給她兒子的。丁塞爾打掃了房子內外。他無法想像這裏受到流星的撞擊時會是怎樣的情形。更重要的是,丁塞爾還有其它事情想問利維太太,可他說不出口。


    天色漸晚,利維太太又開始了打掃,看來她已經恢複常態了。“丁塞爾——,這樣打掃不行,你又都做錯了。到現在為止一直是誰在照顧你啊?”是的,正常的利維太太回來了。


    當天晚上,她們依舊坐在一起讀書。利維太太的眼睛一直盯著書本,她說:“丁塞爾,我會留在這裏直到最後一刻。如果星球要被毀滅,那麽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但你呢?你打算怎麽辦?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不介意你拿走這裏的東西。你雖然隻是個孩子,但你有權力決定,當末日來臨的時候你要在哪裏迎接它。”


    丁塞爾很認真地考慮著利維太太的話。然後,他說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我能留在這裏嗎?”


    利維太太抬起頭看著丁塞爾,微笑在她的臉上慢慢的浮現。


    在那之後,他們一如往常地過著日子。隻是清潔外麵的工作現在交給了丁塞爾。在外麵時,他可以看到神羅公司開始了建築工程。就和想象中的一樣,一座巨型加農炮建成了。


    “似乎神羅公司想要消滅流星。”他告訴利維太太。


    “但那間公司總是有些不對勁。”利維太太一邊說著,一邊傷心地搖頭。


    最後,那座大炮隻是發射了一次就損壞了。然後神羅公司被一隻怪獸襲擊並被摧毀。丁塞爾很好奇到那底是哪一類的怪獸。他無法想像一個怪獸有能力摧毀一座建築物,但他並沒問利維太太。流星仍舊日漸逼進,無情的衝向這個世界。各地都在騷動,但丁塞爾的生活依舊平靜。


    有時候他會無法抑製想見父母的渴望,他會哭著呼喚他們,這時利維太太就會抱著他,讓他冷靜下來。隻要他睡在利維太太的床上,他就會感到很安心,甚至不介意末日是否會來。然而,打破丁塞爾寧靜生活的不是流星,而是那恐怖的白色洪流——生命之流雖然擁有摧毀流星的力量,但另一方麵那光亮的生命能量同樣可以毀滅人類。


    命運注定的一天終於來臨了。那天晚上丁塞爾和利維太太正躺在床上,等待入睡。外麵響起了暴風來襲般的聲音,但是遠比那更強,更嘈雜。不久,整個地板開始震動,房子的框架也開始格格作響。就像這樣,末日來臨了。丁塞爾希望這種情況能快點結束,但隨著時間的流動,搖動隻是變得更加劇烈。聲音時而減弱,時而像打雷一樣怒吼。最後變的像是一列火車在房子的邊上斜擦過去那樣震耳欲聾。利維太太緊緊抱著丁塞爾,而他則試圖捂住耳朵,阻斷那駭人的聲音,但是五分鍾後他已經瀕臨崩潰了。“利維太太,我害怕!”


    就在利維太太下床開燈的同時,那布滿花紋的窗簾被映成純白色。緊接著,牆上顯現出詭異的,花一樣的影子。光束川流不息地在窗外流動,就好像這房子正浸在光海裏,而窗戶會是它致命的漏洞。


    “快藏到毯子底下!”利維太太喊著,自己卻衝出臥室。強烈的震動,已經遠非之前的鋼盤崩塌可比的了。衣櫥上的假花都掉到了地上。丁塞爾從床上跳了起來,不過他並沒有藏起來,而是緊緊地跟在利維太太後麵。


    利維太太看著客廳的窗戶,那扇被丁塞爾打破的窗戶,僅僅用膠袋封著。現在那些膠袋膨脹得幾乎隨時都會爆炸。利維太太毫不猶豫地跑到窗前用雙手按住它們。


    “丁塞爾,回去!”她發現了跟來的丁塞爾。


    丁塞爾拚命地顫抖著。他完全動不了,就像他的腳板被牢牢地粘在了地板上。


    是我把玻璃打破的,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的錯。


    利維太太衝到他麵前,猛的將他推回臥室。丁塞爾盡力地拉住她,想要她也留下來。就在那一刻,膠袋破了,耀眼的光流潮水般的湧進客廳。利維太太使勁地關上了臥室的門。她被留在了客廳裏,駭人的景象讓她失聲尖叫。


    “利維太太!!”丁塞爾抓著門把想要把門打開。


    “丁塞爾!停下!!”


    “但是——!”丁塞爾再次拉動門把。


    利維太太背對著門框,手腳分開頂著門板,阻止他出來。“關上門!!丁塞爾!”


    他可以看到幾束光流透過利維的身體,像蛇一樣地在牆上舞動,回彈。光蛇在房間裏肆意攢動著。這不是怪獸圖冊所能記載的事物。跑去向一個大人求救?不……我是要戰鬥的那個人。


    “利維太太——!”就在他叫出聲的那一刻,光蛇擊中了她,她痛苦地呻吟著。光線變成細繩狀從利維太太和牆上的縫隙中瀉入臥室。他被光線拋開了,昏迷的前一刻,他瞥到利維太太倒在了地上。


    第三章


    “我不知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當我醒過來後,房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利維(levy)太太正虛弱地躺在地板上。我呼喚著她,可她隻是微微睜開了眼睛,喃喃地說著她很高興見到我沒有受傷,然後,她讓我把手伸過去,我照做了。她握住了我的手,力道十分微弱,她對我說,她兒子的手長大了,已經不象過去一樣可以讓她緊緊的握在手心裏,她又問我外麵的情況怎樣了?外麵?是早上,和屋子裏一樣混亂不堪。”


    丁塞爾(denzel)低著頭,繼續講述著那悲哀的經曆,而閭烏(reeve)則閉著眼睛繼續聽著。


    ——————————————————————————————————


    丁塞爾來到了屋子外麵,不由得轉身看了看利維太太的家。窗框上的玻璃全碎了。他回過頭來往四周張望,其它房子的窗玻璃也都碎了。有的屋子連房頂都沒了,牆壁上盡是窟窿。到處是一片破敗的景象。即使不是因為我打破了利維太太的窗戶,他想,最後它也還是會破,一切還是會這樣發生。但是他馬上開始生自己的氣:盡管那樣可怕的事發


    生了,但利維太太還是盡了全力來保護我,而我居然想裝做這些事與我無關。


    他回到房子裏,利維太太正靜靜地躺在原處,仿佛靈魂已經離去,但恬靜的神色讓她看上去隻象剛剛睡著。他不安地搖晃她的肩膀試圖以此來喚醒她。


    “利維太太……”


    但她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利維太太!”,他呼喚著,更加用力地搖晃她。


    一滴黑色的液體從利維的嘴角流下。他很快的將這預示死亡的東西抹去。然而,黑色的液體卻開始從她的頭發裏往外湧。他從沒見過象這樣令人惡心的場麵:一個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體內竟流出這種惡性的黑膿。恐懼在一瞬間吞噬了他的心,他飛快的跑出了屋子。“爸爸!媽媽!救救我!!”他喊道。接下來,他不停的呼喚每一個認識的人的名字,直到他的嗓子都喊啞了,才疲憊的坐下來哭泣。


    “下巴抬起來,小子!”一個聲音在他身旁響起。繼而一隻大手粗魯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臉。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黑胡子男人,他身後停著一輛載著十來個人的小卡車。“你在這幹嘛?”,男人說,“電視不是說了,你們要被疏散到貧民區嗎?”


    “我……沒有看電視。”丁塞爾回答。


    “噢!又一個和他們一樣的,真該死,總是回答我‘啊!我不知道……’或者‘我認為我還是安全的……’”


    車上的男女開始局促不安的挪動身體。


    “那麽,小子!你的家人現在在哪兒?”


    “利維太太,還在屋子裏……”


    ——————————————————————————————————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卡斯金(gaskin)”,丁塞爾對閭烏說。“他把利維太太葬在了她自己的後院裏。車上的人也幫了忙。當他們把利維太太與她自己的一些縫紉用品,還有她兒子的書一起下葬的時候,每個人都對那裏土壤的深度感到吃驚。他們說,平常要是挖到這麽個深度,早就碰到底下的鋼盤了。”


    “也許,她想種點蔬菜什麽的,”閭烏說,“許多鄉下來的老人都這麽做。”


    “……我認為她想種鮮花,”丁塞爾看著手帕上的花紋回答道,“她的房子總是裝飾著許多花型的圖案和各種假花。但我想,她真正想要的是真花,自從她的兒子為神羅工作後她就住在密德佳爾(midgar),但是,當她終於收集到足夠的泥土時……哦,對不起,我扯遠了。”


    閭烏邊聽著邊點頭。


    ——————————————————————————————————


    卡車很快就到達了火車站。在過去,開往貧民窯的火車就是從這裏出發的。


    “很遺憾!火車已經停開了!我們無法修好它。不過幸運的是軌道還在,它仍可以把我們帶到底下的貧民窯,如果我們沿著它前進的話。”卡斯金說道。


    “密德佳爾現在還安全嗎?”有人問道。


    “噢!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但就現在來說,下麵可能安全點,你說不是嗎?”他回頭看著丁塞爾,“小心別從軌道上滑下去,因為沒人會有空救你的。你必須自己照顧好自己。”


    卡車掉了個頭就開走了。丁塞爾發現,已經有一大群的人被集中在火車站裏。生命之流那毀滅性的影響波及了整個密德佳爾。失去家園的人們,認為整個城市都將被毀滅,恐懼使他們選擇逃離,但大多數人都對沿著軌道走到貧民窯的做法感到遲疑。幾乎每個人都麵色陰沉地低著頭。這裏絲毫沒有摧毀流星的慶祝感,有的隻是對那等同於不存在的撤離指引的抱怨。我很高興爸爸不在這裏,丁塞爾一邊想一邊擠過人群,他走向月台並跳下軌道,雖然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他的是什麽,但是卡斯金是唯一一個為人們指路的人,他覺得自己應該聽他的。


    從鋪在支柱上的軌道空隙中,他可以看見通向下麵的路。這個高度要是摔下去的話就死定了,他想。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沿著密德佳爾的外圍軌道旋轉而下。路途長的可怕,但他太小心步子而完全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走在他前方的人群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前麵有些障礙。他推開人群擠過他們,隻見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坐在軌腰的一個缺口上,雙腿緊緊地夾著軌道。丁塞爾不由的好奇為什麽沒人願意走過去。他根本不能把這個聯想成路障。


    “你的媽媽呢?”一個人問到。


    那孩子突然失聲叫道“媽咪!!!”然後焦急地往下張望。隨即失去了平衡,慌亂地揮舞著手臂。丁塞爾馬上衝過去抓住了他的手,背後立刻響起一陣議論聲。


    “小心!那個孩子被感染了!!!”有人喊道。


    “別碰他!否則你也會被傳染的!”


    “怎……怎麽回事?”丁塞爾問。那個孩子很害怕,但除此以外,他看上去很正常。


    “夠了!快讓路吧!”有人叫道。


    丁塞爾想回敬那人幾句,但他無法辨認那是誰說的,隻好不了了之。他抱住男孩的腰,把他拖到為修理鐵軌而搭建的金屬平台上。為什麽沒人幫助他?丁塞爾想著,自然地朝那男孩看去,一些黑色液體正從男孩的背部往外滲。他猛的縮回手,就是那東西……從利維太太身上滲出的東西!!


    人們開始繼續往前走。男孩則繼續嗚咽著,“媽咪!我好疼……”


    丁塞爾記得其中一個大人說“你也會感染的。”他想哭,生著那男孩的氣。但是突然他想到了利維太太。黑膿從她身上湧出時是那樣的惡心,對於一個待他極好的人,他所做的事卻隻有丟下她逃命。一絲內疚湧上他的心頭。如果對這個男孩好點可以作為補償的話,他渴望得到利維太太的原諒。所以,他蹲在男孩身旁。


    “哪裏疼啊?”他問道。


    “我的背!”


    “這裏?”


    “恩!”


    他溫柔地將手放在男孩的背上。每當他肚子不舒服,或者撞疼自己的時候,他的媽媽就會輕輕地幫他揉疼痛的地方,然後,伴隨著媽媽溫暖的手,疼痛消失了。也許我可以用媽媽魔法!丁塞爾揉著小男孩的背,並試圖讓自己忘記那蓋在手上的黏黏的黑膿。起初,男孩的臉痛苦地扭曲著,但是最後,他總算進入了夢鄉。


    三個小時過去了,也許更久一點。丁塞爾繼續照顧著男孩,隻間中休息了一會兒。走過的人們都對丁塞爾和那個男孩視而不見。


    “他已經死了。”


    丁塞爾抬起頭,看見一個一臉倦容的婦女站在自己麵前。她胸前綁著一個嬰兒,手裏拖著一個和丁塞爾年齡相仿的女孩。


    “那是件女孩衣服,他真奇怪。媽咪,我們可以走了嗎?”女孩說道。


    那位被稱做媽媽的女人脫下她女兒的藍色外衣,遞給丁塞爾,“用這個蓋著他吧。”她說。


    她的女兒,之前不得不穿著三件外套的她,看起來輕鬆多了。


    “拿著吧。那是我姐姐的衣服,所以它一定夠大的。”女孩說。


    丁塞爾看著那蜷縮在身旁睡去的男孩,他已經停止了呼吸。頓時,他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什麽東西從身上抽離了。那女孩子迅速地從母親手上接過外套,蓋在小男孩身上。


    “他和他媽媽在一起了。”女孩說。


    “謝謝……”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了。那位母親默默地轉身離去,女孩追了上去,小手滑入媽媽的大手中。她們的手和他的一樣,散布著黑色的斑點。


    丁塞爾看著女孩背著的陸行鳥包漸行漸遠,他獨自想著:我們將會死去嗎?伴隨著黑膿的滲出,痛苦地呻吟嗎?我們都會得病,然後死去嗎?


    ——————————————————————————————————


    “那時侯,我們對星痕一無所知。那些接觸過生命之流的人,身體都會滲出黑濃,慢慢死去。有人說那是通過身體接觸傳播的。而實際上,那是由於傑諾瓦(jenova)的意誌混在了生命之流裏……哦,算了,忘了它吧。就算我們了解了原因,我們也無法改變現狀。”


    “特別對於孩子們來說。”


    “恩!”


    “我在軌道時也想起這問題。我希望我很快就能長大成人,那樣的話自己不明白的東西至少會少點。”


    ——————————————————————————————————


    丁塞爾望著那些打算從火車站逃到貧民窯的人們一個個地經過,每個人看上去都滿懷心事。他們不停的往下走,似乎害怕一停下來就會死去似的。他覺得他也應該那麽做的,不過坐在這裏等待一個自己認識的人經過也是不錯的主意。然而無法忍耐的饑餓很快的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開始四處尋找食物,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不遠處的一大堆行李吸引了。他可以看見再遠一點的地方,有些人在做著什麽。他們似乎在挖坑。風中帶著一絲腐敗的味道。一個男人背著個年輕的女人來到坑旁,緩緩的將女人放到坑裏。是墳墓,一個臨時的墳墓。他轉身離開,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結果行李堆中一個熟悉的背包映入了他的眼簾,是那個陸行鳥背包!一種難以解釋的衝動,讓他從那堆行李中把它揪了出來,翻開背包,裏麵有曲奇和巧克力。丁塞爾想起那個女孩,她現在應該也死去了。


    “吃吧!”一個聲音說,是卡斯金。


    丁塞爾抬起頭,為了再次見到他而高興。


    “在擔心會生病嗎?那隻是個謠言罷了。就算那有可能是真的,可目前它還隻是謠言。況且,如果你不吃點什麽的話,你也一樣會死的。所以不如做個飽鬼上路,對吧?”卡斯金從包裏掏出一塊曲奇。“看起來不錯,還能吃。”他說,“如果你不吃它們的話,壞掉就可惜了!”


    丁塞爾嚐了一塊曲奇,味道好極了。


    “謝謝。”丁塞爾看著背包說。


    卡斯金揉了揉丁塞爾的頭發,雖然他和丁塞爾的爸爸不同,而且動作還是有點粗魯,但他確實讓丁塞爾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丁塞爾在貧民窯住了大約一年。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行李堆裏找可吃的。他很快的交了一些朋友。他們全都是失去父母的孩子。而卡斯金也有了一些同僚。不過他總是把他們稱作一群死腦筋的白癡,一天到晚就喜歡四處巡邏,而起初,他們的時間都花在了掩埋屍體上。不時的,丁塞爾發現自己的臉上又有了微笑,他覺的原來的自己回來了。盡管如此,兩個星期後,從密德佳爾逃來的人越來越少了,維修火車站的人也離開了。卡斯金和他的夥伴開始無事可做。很多個夜晚,丁塞爾都輾轉難眠,對未來憂心忡忡。


    一天,一個男子出現在貧民窯附近,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很快,那個男子來到丁塞爾和他朋友麵前。


    “我需要一些鋼管,越多越好。”


    孩子們開始尋找鋼管。他們可以在第七區廢墟中找到不少。男子在感謝了他們之後就離開了。之後,他又回來了幾次。在他第三次到來之後,他帶來了他的夥伴,一些同樣在尋找材料的人。他說他們開始在密德佳爾的東邊建造一座新城市,所以在到處尋找可用的材料。作為對找來材料的回報,孩子們得到了食物。


    丁塞爾和他的小夥伴們給自己取名為“第七區探險隊”。他們能接到很多工作。他們為自己能像成年人一樣工作和生活感到自豪,每天都工作的很愉快。雖然他們也有因思念父母而哭泣的夜晚,但最後大家都會再次快活起來。“分享命運”成了他們的口頭禪。然而命運,並不會如他們所想的一般把每個人牢牢地聯係在一起。


    一天早晨,卡斯金召集了所有的夥伴,也就是小孩子和成年人組成的探險隊,並且提議大家都行動起來去幫助新城市的建立。其中的一個孩子注意到,卡斯金在說話的時候總是揉著自己的胸部。


    “卡斯金先生,你還好嗎?”


    “不太好。”卡斯金一邊回答一邊鬆開外套的扣子。一種熟悉的不祥的感覺在丁塞爾的心裏縈繞。


    卡斯金先生的襯衫上滲出點點的黑斑。


    ——————————————————————————————————


    “卡斯金先生在一個月後去世了。所有人都幫了忙,我們把他葬在了一個特別的地方。好人總是會死……對嗎?”


    閭烏點頭表示同意。丁塞爾拿過他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苦死了。他不喜歡咖啡,但是他想盡快習慣這個味道。大人總是喝咖啡。


    第四章


    大人們都離開了,可是作為第七區探險隊的成員,大約二十個孩子留了下來。


    據說新城市的名字叫“邊緣(edge)”,目前的建設工程也進行的很順利,那裏還設立了孤兒收容所。不過,孩子們仍然願意選擇不需依靠大人的幫助,同時還可以協助建設新城的生活。如果他們真的去了那裏,大人們會把他們當成孤兒來照顧,這種態度讓孩子們覺得相當難受,他們能夠照顧好自己。然而,孩子們的這種想法並沒能持續太久。因為丁塞爾和他的小夥伴們運送一個鐵框來回跑一趟,所花的時間也夠一輛起重機掉走一整座房子了。漸漸地,第七區探險隊裏的孩子越來越少了。終於,在一個寂寞的晚上,隊裏隻剩下了六個孩子——包括丁塞爾自己。他很想留住他們,但他不能夠因此而責備離開的人。他們都沒有一個真正的家,而且大多數時候都在挨餓。沒過多久,最後一個女孩子也要離開了,這個小姑娘在臨走前告訴丁塞爾,她會去“邊緣”城。


    ——————————————————————————————————


    丁塞爾突然笑了起來。


    “想起了滑稽的事嗎?”裏烏好奇地看著他。


    “我從前不喜歡那個女孩子。因為人們總是說‘女人會成為累贅的!’但最後他們還是想讓女孩子加入隊伍,這事真有趣。可是當我們的人數不足十人時,工作變的越來越艱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離開了。”


    閭烏(reeve)聽罷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我現在明白了。那些天裏,我總是在為一些日常的小事情發愁,甚至覺得氣悶。”


    “你現在應該很感激她吧。”


    “太遲了……她已經不在了。”


    ——————————————————————————————————一天早上,當丁塞爾醒來的時候,身旁隻剩下一個名叫裏克斯的(ricks)小男孩了。


    “事到如今,螺絲釘和電燈泡是我們僅有的最好的東西了。”丁塞爾笑著說。


    “可別急著離開它們啊。”裏克斯咧開嘴巴,露出可愛的牙齒。


    “我會去買些早餐。然後看看我在那裏能不能找到點活兒幹。”


    “先等一下!我去取錢。”裏克斯跑到他們收藏東西的地方,把蓋子掀開。


    “嘿——!丁塞爾!我們被偷啦!”


    剩下的錢連一塊麵包都買不起。他們靜靜地呆坐了好一會兒,裏克斯首先發話了。


    “也許我們該到‘邊緣’城去生活。據說哪兒能領到免費的食物。”


    “可那樣我們自己生活的想法就失敗了啊。”


    “沒錯!但被大人們當成一般小孩來養總比餓死在這裏好吧。”


    丁塞爾的腦海裏突然閃過爸爸從前開玩笑時說的話。“我


    們可以抓老鼠吃嗎?”


    “老鼠?”


    “對。我爸爸以前曾經說過,貧民窯裏的人窮的隻能吃老鼠,而且是髒兮兮的灰老鼠。而現在,我就在貧民窯,而且的確窮的揭不開鍋……”


    “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我打算吃老鼠。我要作個真正的貧民。”


    裏克斯站起來,彈掉身上的灰土。丁塞爾也站了起來,向四周張望。


    “我想我們起碼需要一隻矛。”


    “不!是你需要一隻矛,然後你自己去抓老鼠吃。”裏克斯皺著眉頭,“我一生下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貧民,但我從來沒吃過老鼠。”


    丁塞爾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嚐試解釋。“我不了解……”


    “如果你了解了你會怎麽做?不和我交朋友?”


    “裏克斯……”


    “好好記著吧。貧民窯所有的老鼠身上都沾滿了可怕的細菌,因為你們這些鋼盤上的居民把汙物隨便排下來的結果。沒人有膽量去吃那樣的東西。”裏克斯說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


    丁塞爾歎了口氣。


    “我沒有跟他一起走。我認為他不會原諒我了……”


    “為什麽?”


    “我是出生和成長在鋼盤上的小孩。我喜歡那樣的生活和第七區,因為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我不想去別的貧民窯。我想去‘邊緣’城,雖然我認為它的狀況和貧民窯沒什麽差別——一個貧窮、肮髒的地方。”


    “那麽裏克斯呢?”


    “他很好,盡管他不願搭理我。”


    “這樣很好。你們最後還是會和解的。”


    ——————————————————————————————————


    再次孤零零的丁塞爾握著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四處尋找著老鼠。他打算抓一隻來吃。貧民窯的人不吃老鼠又怎樣,我會吃的,因為我既沒錢又沒工作,處境還遠不如一個貧民。我是從上層來的第七區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裏我無法生存。


    孤獨的感受逐漸侵蝕著丁塞爾活下去的意誌,和第七區崩塌時的情況一樣。但這一次,父母、利維太太、卡斯金,第七區探險隊,簡直是地獄,所有他遇到的人,那些支持著他活下來的人都離開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感到自己再也不會笑了。他的媽媽說什麽來著?“如果你沒有笑容,生活就沒有意義。”那很對,媽媽,他想。一隻汙穢的滿是細菌的灰老鼠應該能讓我解脫了吧。


    ——————————————————————————————————


    “噢!噢!噢!!”在一旁偷聽約翰尼(johnny)叫了起來,把一直沒注意到他的丁塞爾嚇了一跳。


    “嘿!那隻是我過去的想法,”丁塞爾說,“那時我的想法是錯誤的。所以現在我活生生的坐在這裏。”


    “因為我遇到了最好的人呐。”


    “是在那種狀況下能遇到的最好的人。”約翰尼說。


    ——————————————————————————————————


    附近一隻老鼠也沒有。隨著尋找老鼠,他已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第五區一座廢棄的教堂前。一輛摩托車停在教堂的門口。丁塞爾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的摩托車。不過最吸引他目光的是掛在把手上的手提電話。


    一絲微笑竄上他的臉頰。我隻是借來玩一會兒,希望它能打通吧。他一邊躡手躡腳地靠近那輛摩托車,拿起那個電話,一邊幻想著自己撥通家裏電話的情形——如果還能撥通的話——第七區的廢墟裏就會響起一陣鈴聲,他希望有人能接聽,的確有——


    “第七區的電話無法接通!”


    在與探險堆工作的日子裏,丁塞爾一直有打聽父母的消息,但是一無所獲。他們被壓在所有的碎石下麵了,他想。他們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第七區的電話無法接通!”


    丁塞爾把電話按在耳朵上,緩緩抬起頭。他可以看見第五區鋼盤的東部。他意識到利維太太正長眠在這塊鋼盤的上麵,而他在她的墳墓下方。所以這裏是個孤單的地方啊。


    “第七區的電話無法接通!”


    他切斷了電話,努力克製自己想要摔成碎片它的衝動,他不會那麽做的,他想再試一次。他試圖回憶起利維太太的電話號碼,但他總是想不起來。所以,他隻好查看這電話的曆史記錄,決定撥來電最多的那個號碼。他撥了,電話接通了。


    “克勞德(cloud),你主動打回來的電話真少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丁塞爾默默地聽著。


    “克勞德?”女子的聲音裏透出懷疑。


    “不,我不是……”


    “……你是誰?這是克勞德的手提電話,不是嗎?”


    “我不知道。”


    “你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麽。”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你在哭?”


    他的眼淚從臉上滑下。他伸出手去,想要抹掉它們。頓時,一陣尖銳的痛楚從他的額頭傳來。粘粘的,他的額頭又濕又粘。不!不!我不想死!!他想對著一切東西大喊,這個星球、上帝、可能會聽到他的呼喊而同情他的人。但是劇烈的疼痛讓他根本開不了口,他在心底竭力地祈禱著。千萬不要是黑的!!!千萬不要是黑的!!!他放下手來看著它……


    粘稠的……黑色。


    ——————————————————————————————————


    “我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事。當我醒來時,我躺在床上。綈琺(tifa)和馬琳(marlene)正關注地看我。以後的事……,你也知道了,對吧?”


    “知道的相當多。”


    “我之所以活到今天要感謝許多人。我的父母、利維太太、卡斯金先生,整個探險隊。有些人還在,有些人已經走了。綈琺、克勞德、馬琳,還有……”


    閭烏點著頭。


    “我希望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下一次,就該輪到我來保護人們了。”


    閭烏沉默著。


    “所以,讓我加入吧。”丁塞爾向前探起身子。


    “不!不!不!”約翰尼叫了起來。


    “你給我安靜!”丁塞爾說。


    “你隻是個孩子!”


    “這個和那個沒關係!”


    “不!”閭烏說,“事實上,w.r.o(世界恢複組織)不收小孩子。”


    約翰尼張大嘴巴笑了起來,“啊哈!看吧!”


    “什麽!那你一開始為什麽不告訴我不行呢?”


    “我剛剛才決定的。當我聽了你的故事後,我覺得有些事情隻有孩子可以做到。所以現在,我希望你為我做一件這樣的事。”


    “……這是什麽意思?”


    “讓我們這些大人們重獲力量!”


    丁塞爾還在等著他把話說完,但閭烏站了起來,似乎他認為他已經說完了。


    “噢,還有……”


    丁塞爾盯著閭烏,眼睛裏滿是希望,看起來他改變主意了。


    “謝謝你在那些日子裏照顧了我的母親。”


    閭烏從自己的後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給丁塞爾看。白底上印著小粉花。毋庸置疑……


    ——————————————————————————————————


    閭烏離開後,約翰尼開始清潔桌麵。丁塞爾默默地注視著手裏的手帕。


    “嘿!”約翰尼停


    下了手上的工作。“如果你想戰鬥或做些其它類似的事情,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去做的,不一定非要加入w.r.o(世界恢複組織),對嗎?為什麽你那麽在乎這件事啊?”


    “克勞德……”


    “那和他有什麽關係?”


    “他過去在那軍隊裏呆過。那是讓他變強的地方。我也想要變強。”


    “時代已經不同了。”


    “為什麽?”


    “該受到讚美的不是那些拿著刀槍四處奔波的人,而是那些能夠解除人們痛苦的人。”


    “我並不是想被讚美或者尊敬。”丁塞爾回答。他的背後有那麽多的人一直在支持他。男的和女的,大人和小孩。每個人都用他們不同的方式感動著他。“我覺得我欠他們的太多了……我隻是想要回報他們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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