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甘,快給我消失。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綽號為赤紅x3的那那岐想要將那個以自己的心作為巢穴的漆黑怪物吐出來,於是對著月亮狂吠。那那岐的嚎叫聲回蕩在夜裏淒冷的高原上。在柔軟的尾巴尖上燃燒著的火焰,使得那那岐的身影從夜色中凸顯了出來,用盡力氣的嚎叫令它那覆蓋著紅色毛皮的身體微微地抖動著。


    並沒有任何聲音來回應那那岐的嚎叫。雖然這樣的結果與往常一樣,不過這次好像是某種信號。恐怕,隻能獨自解決這個問題了。基利甘在自己的內心裏,它隻是自己的敵人。


    首次意識到它的存在,是幾天前的事情。那那岐按照時間的順序,試圖回想起基利甘的誕生——或者說自己被附體的經過。


    與克勞德等人一起打敗薩菲羅斯,並結束了拯救星球旅程的那那岐回到了宇宙峽穀。穀中的居民們熱烈地歡迎著結束戰鬥後回到故鄉的那那岐,並饒有興趣地聽他講述旅途中的事情。一時間,那那岐的心中充滿了自豪的情緒。


    接著,前去見父親賽特的那那岐,對那位在與基族的交戰中被石化之後仍然守護著峽穀的勇敢戰士說道:“父親大人。父親和母親都是曾經守護這一峽穀的勇敢戰士,所以我也要像你們一樣守護這裏,我覺得我能夠做到。所以,父親大人,我要再次踏上旅途。這次並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去看看那些世界上的生命。看看陸行鳥的誕生,看樹木的枯萎,呃……總之我要看很多很多的事物。爺爺也曾說過‘用雙眼去觀察,並好好地銘記下來,然後將其傳達給其他人就是我的使命’所以……”那那岐看著父親已經變成了石頭的眼睛和耳朵,“我也會向父親您報告的,嗯,就是這樣。”


    從父親那裏回來之後,那那岐將相同的事情告訴給了峽穀中的人們。他說自己將要遵從爺爺——布甘哈甘的臨終遺言,將“銘憶這世界的旅程”作為自己新的使命。峽穀中的人們紛紛鼓勵那那岐,都說這次旅行將會是極其有意義的事情。他們還說自己會永遠留在峽穀裏等他回來,最後眾人送走了那那岐。


    離開高地上的村子,沿著地勢險峻的小路走了一會兒之後,那那岐停下腳步轉過身去,隻見峽穀的居民們還在朝他這邊不停地揮手告別。那那岐想要回應大家,於是坐在地上,將兩隻前爪舉過頭頂,並拉長聲音嚎叫了起來。再見了,我會回來的,你們要保重。接著,他一口氣跑下了山,很快就來到了那塊熟悉的岩石上。


    那裏是那那岐每次離開宇宙峽穀時都必然會回望村子的地方,隻要翻過這塊岩石,就再也看不到村子了。那那岐如往常一樣回頭望去,雖然想要仰望村子——可這次卻沒有看到。一塊以前並不存在的巨大岩石擋住了他的視線。是啊,那那岐隨即反應了過來,生命之流曾經流過這裏。由於受到其影響,那塊岩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掉了下來。當他在回來的途中就已經發現了,有些地方的地貌發生了改變。他重新望向四周,發現從很久之前就露出地表的一部分斷層此時已經被挖掉了,一些探出山體的岩石此時也已經崩塌。


    沒辦法啊,那那岐心想,幸好沒有人對此感到困擾。與米德加那種受到了難以修複程度的破壞的城市相比,這裏的情況幾乎算不上什麽。


    那那岐飛身從這塊小岩石上跳下,繼續朝前跑去,他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腳下。一部,接著一部,很快他就意識到了某種異變——並不是風景的變化,而是自己的身體裏,不,是在內心裏發生的異變。那那岐停下了腳步,並閉上了眼睛,仔細在自己的內心裏探尋著。


    找到了,就是這個,這是什麽呢?那那岐覺得自己無法用語言來說明。所謂對事物的理解,至少對那那岐而言就是這樣的一種行為。這個東西是——漆黑的,就像是在心裏有一個窟窿。不,不是窟窿,而是某種“感情的塊狀物”。很沉重,好像有什麽東西將內心堵得死死的。那那岐能夠感受到那個東西很快就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而且還預感到那東西會改變形狀。究竟會變成什麽呢——這樣的想法剛剛浮現在腦海中,那那岐就由於強烈的恐懼開始渾身發抖。


    “……”那是一種讓他發不出聲音的戰栗。那那岐緊咬牙關忍受著。不,這根本無法忍受。那那岐大口地呼了一口氣之後,便快速朝著村子的方向跑去。


    村子流的人們見到剛剛離開的那那岐忽然又回來了都覺得十分驚訝,於是重新聚攏過來。


    “那那岐,怎麽了?”


    “呃……”他勉強發出聲音,而內心裏的那個塊狀物已經消失不見。


    “難道說,你已經開始懷念自己的故鄉了嗎?”不知是誰冷冷地說道,周圍的人聞言全都笑出聲來。


    “嗯,也許吧……”


    “那那岐啊,振作一點!你可是勇敢的戰士啊!”


    “嗯,知道了。”


    那那岐與村民們簡單地交談了幾句,然後再次告別大家,踏上了旅途。雖然他完全可以選擇其他的路,不過還是轉身走回了剛才的那條。因為那那岐覺得自己有必要確認一下,剛才的那種恐懼是不是和某個特定的地點有關係。不過,這次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那岐將那個在自己的內心中突然出現的,釋放著無限恐懼的“東西”命名為基利甘。雖然他並不知道基利甘這個詞的意思,不過至少這個名字比較不容易忘記。一個名字可以讓人想起有關這個事物的各種要素。那那岐就這樣帶著這個寄宿在自己內心裏的“基利甘”繼續著他的旅程。偶爾也會想要探尋這個東西的真麵目,但是每次那那岐都會被這份恐懼嚇得發抖。所以他想,在自己能夠以平常心來思考這個東西之前,還是盡可能地將“他”放在一旁不去理會吧。


    離開宇宙峽穀之後,那那岐粗略地製訂了一個旅行計劃,首先朝西走,那裏有尤菲的故鄉,去看看那個南北細長的海島。然後再朝東走,那裏有希德所在的火箭村和巴瑞特的故鄉可利爾,還有克勞德和蒂琺的故鄉尼布爾海姆村所在的大島,然後試著去北邊看一看吧,因為他想去到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看看,雖然不知道具體會花費多少時間,但那那岐一點兒都不擔心。因為對於普通人而言近乎於永遠的五百年或者是一千年的時間跨度,在那那岐一族的生命旅程中隻能算是剛剛有些意義罷了。


    “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因為我的壽命比任何人類都長。”


    那那岐先以五台作為第一個目的地。如果有可能,他還想見見尤菲。雖然對方總是以類似主人的身份來對待他,不過那那岐相信那隻是她表達友好的一種方式而已。


    “尤菲是個很容易讀懂的人。”那那岐想著。雖然身邊都是年長的夥伴們,但尤菲還是想要與他們公平競爭。能夠看出,她主張大家可以站在同一個戰場上,而這一點與年齡的差異根本沒有關係。那那岐十分不了解她的這種心情,大概兩個人的精神年齡是相同的吧。雖然自己已經活了將近五十年,但是對於能夠非常理解隻有十五、六歲的尤菲這件事,那那岐的內心還是會感到有些複雜。不過,由於人類與那那岐的成長方式極為不同,因此關於這件事好像也隻能放棄。


    當來到五台附近時,那那岐突然發現了尤菲的身影。雖然他原本打算玩一個假裝偷襲的惡作劇,不過遠遠地看過去,尤菲目前所處的情況應該接受不了這種玩笑吧。隻見尤菲將一名與她同齡少年的腳踝緊緊地夾在肋下,並用力地拖拽著,倒退著朝五台的方向走去。她好像拖了好久,因為在草原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痕跡。雖然不知道少年的生死,不過尤菲會不時地對他說上幾句話。不一會兒,尤菲停了下來,那那岐以為她可能是想要休息,可是隻見尤菲俯身將少年抱起,看樣子是打算將其背在身後。但是對於並不十分強壯的尤菲


    來說,這好像是件比較困難的事情。


    “真拿她沒辦法啊。”那那岐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朝著尤菲的方向跑去。在對方沒有期待得到幫助時,自己能夠主動伸出援手,這感覺還真不賴。


    那那岐輕輕地靠近尚未有所察覺的尤菲,並輕輕地說:“要幫忙嗎?”


    尤菲的朋友,那個名叫由裏的少年在米德加染上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怪病。那是一種患病後會從身上各處流出黑色液體的可怕病症,而且患病後的死亡率相當高。在米德加,這種病症已經被認為是與修複被破壞的城市同等重要的問題了,而且還有逐漸超越的趨勢。那那岐曾經聽說過這種病好像具有傳染性,不過尤菲好像毫不介意地與由裏接觸著。那那岐有些不安,心想也許還是告訴她比較好吧。但是在兩個人對話的過程中,他發現尤菲早就知道了這種病症具有傳染的可能。那為什麽還會如此地毫無防備呢。不對,那那岐意識到了,這並不是毫無防備,而是一種體貼。對然不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到底有多麽親密,但是很明顯尤菲認為絕對不能拋棄朋友。這樣以來,他反而覺得這個叫由裏的少年實在是太可惡了,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會將病症傳染給尤菲,還能這麽心安理得地依賴對方,這家夥到底是怎麽想的。那那岐有些生氣,但卻又無能為力,畢竟對方是尤菲的朋友。不過,為了泄憤,當話題轉移到能夠用來治療病症的魔石上時,那那岐直截了當地說根本沒有那種東西。尤菲生氣了,這是那那岐預料之中的反應,但是尤菲那悲傷的眼神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那岐有些後悔,並開始深深地反省。


    三人很快就到了五台,那那岐在那裏待了一段日子。尤菲在此期間一直照顧著那些被隔離的患者們,雖然那那岐偶爾也會幫忙做些簡單的事情,不過大部分時間了都是在旁邊仔細地觀察這種疾病的各種表現。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件事牢牢記住,因為這是自己的使命之一。


    “你真的能夠說話嗎?”一位患者問道。


    “嗯。”


    “真不可思議啊。上帝為什麽會創造出像你這樣的生物呢?是他將容納靈魂的容器弄錯了吧,你是否會覺得如果自己是人類就好了?”


    “嗯……”這時,那那岐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與人類有著幾乎完全相同的感受方式以及思考方式的自己,一定是為了理解人類這種生物才被創造出來的。將人類這種生物的變化傳達給未來就是自己的責任。終於又弄清楚一件事,那那岐心想。


    雖然想要繼續留在五台觀察患者的病情,繼續與尤菲待在一起,不過尤菲卻拜托那那岐去收集一些有關這種病症的情報,於是他隻好離開五台。


    隻要進入眼前的這片低窪地就看不到五台了,於是那那岐轉身回想小鎮的方向。原本應該能夠看到在鎮子口處建造的病人專用的小屋前忙碌的尤菲的身影,可是那那岐卻什麽都沒有看到。好像這塊低窪地的地勢要比想像中的更低一些。


    “什麽嘛,不過沒關係,我還會回來的。”就在他打算繼續向前走時,忽然感覺內心受到了衝擊。是基利甘,他又出現了。那那岐這次想要弄清對方的真麵目,於是將意識全都集中在基利甘身上。那個黑色的塊狀物在顫抖,很快就在表麵上浮現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宇宙峽穀中的人們的臉。人們的表情很恬靜,不一會兒就好像被黑色的表麵吸進去了似的消失了。這張臉——哎?當回想不起這個人的名字時,那那岐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而且顫抖的程度十分劇烈,身體好像都難以直立,於是他原地坐了下來。名字,快回想起這個人的名字,那那岐在心裏鼓勵著自己。接下來浮現在基利甘黑色表麵上的是尤菲的臉,尤菲的表情很平靜,是那那岐從未見過的樣子。尤菲的臉也隨即如同陷入黑色泥沼一般地消失了。那一瞬間,那那岐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死亡”這個詞。難道說峽穀裏的人們都死了?尤菲也死了?他一下子被強烈的恐懼所籠罩。


    “救命!”那那岐無力地趴在地上,試圖讓星球來幫忙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當他試圖再一次高聲嚎叫時,基利甘消失了。那那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接著他快速跑上低窪地旁的斜坡,遙望五台的方向,並終於看到了尤菲忙碌的身影。


    就算是尤菲,總有一天也會生老病死吧。因為峽穀了的居民有很多上了年紀的人,所以他們應該會更好地去世吧。僅僅是想像一下都覺得哀傷。當那一天真的到來,自己一定會流眼淚,並很長時間都會處於低落的情緒中吧。


    但是,為什麽讓我想像到大家的死的基利甘會釋放出恐懼呢?難道說當我想到大家總有一天會死去時的恐懼就是基利甘的真麵目嗎?那那岐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種不詳念頭的糾纏。雖然那一天終將到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去考慮有關朋友們的死亡。


    那那岐改變了旅行的計劃,決定去調查有關尤菲說的“米德加病”的事情。


    最適合收集相關情報的地方就是米德加了,那裏應該有很多信息,但同時也會有很多混亂吧。不過總是對事物進行深入思考的克勞德和聰明伶俐的蒂琺也在那裏,所以隻要花費一些時間,最後肯定能夠有所發現的,那那岐心想。


    繞過尼布爾山朝著東邊前進的那那岐進入了一片他從未聽說過的森林,並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最開始他隻是憑借著野獸的直覺前進,但這片森林的規模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想。不過那那岐並不著急,而是十分冷靜地尋找著出口。雖說這是一片濃密的森林,不過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太陽的位置,借此可以利用從人類那裏得到的隻是來辨別方向,那那岐就這樣繼續前進。反正總有一天,他能走到這片森林的東部邊緣地帶。


    從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槍聲在樹木間回蕩著,讓人分辨不出這是從什麽方向傳來的,不過那那岐還是大致做了一個推斷,然後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於是他看到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正遭到怪物襲擊的場麵。那頭怪物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看上去就像是一頭熊,不,也許它就是一頭熊。從長有棕褐色體毛的前爪附近汩汩地流出了鮮血。


    那傷口大概是被子彈射傷的吧。受傷的野獸在摔倒在地的男子周圍不停地徘徊著,彷佛在思考接下來該做些什麽。不一會兒,他那被瘋狂或者是憤怒點燃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男子,並慢慢地開始向其逼近。那那岐從自己藏身的逆風位置跳了過去,然後咬住男子的衣服將其拉開。接著,在將對方帶到安全隱蔽的地方之後,重新轉身麵對那頭發狂的熊。這頭熊好像並不在意有新的敵人出現,而是理所當然地朝那那岐撲來。能夠看到它毛茸茸雙掌前段的鋒利爪子,那那岐知道一旦被那個東西攻擊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尼比熊的弱點是喉嚨!上吧,赤紅!”男子突然說道。雖然對對方的指示感到有些猶豫不決,不過幾乎可以確認大部分野獸的弱點都是喉嚨,所以那那岐將攻擊目標鎖定在尼比熊的喉嚨上。他久違地發出了類似野獸的嚎叫,試圖以此來威嚇對手。尼比熊突然停止了行動,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初次謀麵的敵人的實力。雙方互相對視著。


    “你在幹什麽,上啊,赤紅!”


    別擅作主張,那那岐心想。在除了自己的肉體之外並沒有其他武器的野獸之間的戰鬥中,人類是沒有資格插嘴的,森林就是野獸的地盤。


    這時,槍聲再次響起。與此同時,大量的鮮血一下子從尼比熊的喉嚨處噴薄而來,它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很快,從旁邊茂密的樹叢中跳出一個人,怎麽看都是個獵人。他向倒在地上的尼比熊補射了幾槍,熊終於氣絕身亡。


    緊接著,獵人將手中的槍對準了那那岐,看上去他隻不過是在警戒,並沒有隨即開槍的意思。


    “爸爸,不要開槍!是它救了我!這是命運,是上帝將它派到我身邊來的。我想將赤紅帶回家。”男子站在那那岐與獵人之間說道。


    “赤紅?”獵人反問道。


    “嗯,因為它是紅色的,所以我叫它赤紅。”


    真是個恥辱的名字啊,那那岐心想,於是在腦海中回想起曾經給自己命名了相同名字的那個瘋狂的男人。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發出了嚎叫聲,獵人父子隨即朝後退了幾步,並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你會說話吧?”獵人舉著獵槍說道,“很久之前,神羅公司曾經給你們這個種族開出了豐厚的賞金。如同一頭巨大的野狼般的體型,紅色的體毛和燃燒的尾巴。可惡!如果能在去年抓住你,我早就是大富翁了!”


    “赤紅,會說話嗎?”


    是啊,我的確會說話,而且也許我比你們更聰明。但是,我並不想開口對你們說話,像你們這樣舉著槍,並喜歡自作主張的家夥根本就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想到這裏,那那岐一轉身,邁著輕巧的步伐朝不遠處的那片茂密樹叢跳去。


    “混蛋!”


    是槍聲。一顆子彈擦著那那岐的耳朵飛了過去。你看,結果還是遭到槍擊了。一旦被你們抓到,我肯定會被毫無懸念地關進籠子,你們就是這種人。而且你們還會頻繁地和我說話,並一廂情願地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十分良好。


    在稍微遠離獵人們的地方待了一會兒,確認對方並沒有追來之後,那那岐重新回到了剛才那個地方觀察那對獵人父子,隻見兩個人正在使用匕首肢解那頭倒在地上的尼比熊。


    “爸爸,我,想要赤紅。”


    “嗯,那個東西……好像可以湧來賺錢。雖然神羅已經倒閉了,不過我們可以把它當成展覽品。也許隻要把它帶到金碟遊樂場就行了。”


    “不是的,我是想讓他成為我的朋友。”


    “說什麽傻話呢。”獵人用匕首幹淨利落地割斷尼比熊的尾巴,“那個東西和貓啊狗啊的不一樣,你根本馴服不了它。”


    我不會被你馴服的,那那岐在一旁暗自想到。


    “那麽,我們喊人來吧。”


    “幹什麽?”


    “以前隻有尼比熊的尾巴是有用的東西吧?為了提煉出給士兵使用的興奮劑,神羅公司會高價收購這種東西。但是從今往後,尼比熊的肉一定也會變得重要起來。雖然並不好吃,但也算不上難吃,我想隻要精心烹飪就不會有問題。”


    “是啊,這東西應該能吃!”


    “嗯,我想很快就會爆發世界範圍的糧食危機,雖然不知道是會一直持續下去,還是會馬上結束,但是我們肯定能大賺一筆。”


    尼比熊的屍體就被留在了原地,獵人父子轉身離開了。那那岐心想,那個獵人也不是什麽壞人,他隻不過是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罷了。如果尼比熊成為了人類的食物,那麽它受到獵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無論什麽種類的生物,不吃東西就會感覺到饑餓,這是一種本能。


    布甘哈甘也曾經對那那岐說過,動物與怪物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如何來對待自己獵殺的生物。動物為了進食而獵殺其他生物,但是怪物在這一過程結束之後,隨即就會去尋找下一個獵物。如果以這個標準來區分的話,人類更近似於怪物。如果是僅僅以獲取尼比熊的尾巴為目的進行狩獵,那麽即便說那麽獵人是怪物也沒什麽不對吧。但是如果說他不吃尼比熊就會死的話,這又要另當別論了。隻要人類有槍,這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決,這是屬於食物鏈方麵的話題。那那岐認為無論多麽不喜歡那對獵人父子,自己在這個事情上絕對不能出手幹涉,由於那那岐在童年時期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是與人類一起度過的,所以他幾乎沒有進行過真正的狩獵。隻是在認為如果自己不會狩獵是不行的時候,勉強嚐試過而已,卻從來沒有因為想要進食而奪走某條生命,所以那那岐覺得那時的獵人父子說三道四吧。很多人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通過吞食其他動物生命這種方式才活下來的這件事情。即便有所意識,也隻是那些由於職業的關係而與將會成為食物的動物接觸的人們,其他人都在盡力避免對這件事進行深入的思考。那那岐也是如此。停在這裏,思考這些毫不相關的事情根本沒有意義,隻不過即便存在著自己應該去做的、而且是絕對正確的行動,現在恐怕也做不到吧。


    在死去多時的尼比熊的屍體周圍,聚集了一堆肉食性的蟲子和小動物,那那岐端坐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這也是這個星球上生命的最終歸宿,他必須克製著情感,將這一狀況銘記下來。


    “吱!”伴隨著嘹亮刺耳的叫聲,兩頭年幼的尼比熊幼崽朝那具屍體跑去,圍在那裏的小動物們急忙四散奔逃。小尼比熊慢慢地靠近屍體——那應該是它們母親的屍體,並用爪子和鼻尖輕輕地碰觸著,彷佛想要喚醒那頭成年的尼比熊。那那岐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冷靜地觀察著,接著他忽然想到那名獵人好像說過要去喊人來。如果是這樣,那麽這兩頭幼崽也會非常危險。隻是在旁邊觀察的這種想法一瞬間不知道消失在什麽地方了,那那岐隨即從樹叢中竄出,暴露在兩頭幼熊的麵前。


    “雖然我明白你們此刻的心情,但是這裏很危險。快,跟我走。”


    那那岐試圖將兩頭幼熊領進樹叢中,但是由於言語不通,幼熊們隻是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盯著他。


    “跟我走吧,人類就要來了。”


    那那岐想了一會兒之後,衝到一頭幼熊的近前,低頭咬住對方脖頸子將其叼了起來。


    “吱!”被那那岐叼起來的幼熊叫了一聲,另一頭也隨聲附和“吱!”。


    這就對了,那那岐就這樣叼著那頭幼熊鑽進樹叢中,另一頭則追在他的身後。


    “好,很好。”


    那那岐就這樣朝著森林的深處跑去,偶爾他也會停下腳步,等待那頭拚命追趕的小尼比熊,當彼此的距離縮短之後再繼續跑。在如此反複幾次之後,那那岐很快就來到森林中的一塊開闊地。空地上全都鋪滿了古舊的石板,明顯是人類所為。那那岐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還有很多毫無秩序堆積起來的石材。大概是有人打算在這裏建造房屋。但是人類的痕跡卻僅此而已,能夠看出這些東西已經放在這裏很長時間了。


    那那岐將叼在嘴上的那頭幼熊輕輕放在地上,可對方竟然一動也不動,在驚訝之餘他仔細一看,原來那個小家夥已經進入了夢鄉。可真是無憂無慮的生物啊,那那岐心想。緊跟在他身後的另一頭幼熊此時也氣喘籲籲地出現了,隻見他“吱”地叫了一聲,徑直朝自己的兄弟撲去。緊跟著它低頭開始在兄弟的身體嗅了嗅,可能是有些介意對方身上沾染的那那岐的氣味吧,於是用鼻尖輕輕地蹭著兄弟的身體。很快,不知道是滿足了,還是厭倦了,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後也挨著對方睡著了。


    真可愛,那那岐不禁想到,但隨即他又有些煩惱。接下來該怎麽辦呢,自己有責任要確保這對兄弟活下去。那那岐趴在地上,看著他們熟睡的樣子。這兩個家夥在失去母親之後,應該也能活下去吧;這種名叫尼比熊的生物到底喜歡吃什麽呢;雖然外邊看上去像是凶猛的肉食動物,不過這種野獸中有很多都是與那那岐一樣喜歡吃雜食,如果是這樣的話,森林的東西應該足夠他們吃的了——那那岐終於得出了結論:多少準備一些食物之後,我再離開這片森林。雖然自己十分在意這對兄弟的將來,但也總不能一直照顧它們啊。為了雙方考慮,在彼此的關係還沒有進一步深入之前離開才是最好的做法吧。不過在此之前——那那岐也打了個哈欠,然後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那那岐重新睜開雙眼,那對兄弟的身影已經從


    他的視線中消失了。這樣啊,不管你們去哪兒了,好好地活下去吧,那那岐剛想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的側腹部附近有些不對勁。扭頭一看,之間尼比熊兄弟倆將身體蜷縮在那那岐的側腹與地麵之間,還在香甜地睡著。


    “糟糕,這樣可不好。”


    那那岐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忽然被一種之前從未體驗過的感情所占據,那是一種將腦袋裏想出的諸多借口全都衝走的強烈感情。那那岐決定在這對兄弟能夠自力更生之前,自己要一直照顧他們。


    那那岐教這對尼比熊兄弟——他將他們命名為巴茲和林——如何狩獵,雖然他並不擅長狩獵,但那那岐總是對自己說這項技能早晚有一天對自己也會有用的,所以他總是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在奪走其他生物的生命時也不會產生罪惡感,因為這是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堂堂正正的戰鬥。偶爾也會遇到其他尼比熊,雖然那那岐總是試圖向對方傳達自己並沒有惡意的信息,卻總是被無視,每當這時,他總是會感到後悔,覺得自己真的不應該牽涉其中。不,即便如此,自己作為在森林中共同生存的夥伴應該被對方接受吧,諸如此類的各種想法在那那岐的腦海中此起彼伏。他每天都會有新的發現,也會感到不安,不過總的來說日子還是很和睦的。即便過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吧,類似這樣的疑問總是會不經意間閃過那那岐的腦海。而他總是對自己說這隻不過是一項使命罷了,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喜歡這種生活,而且難以割舍。


    很快,人類開始頻繁地進入森林,那那岐幾乎每天都能發現獵人們進行狩獵的身影。好像狩獵尼比熊的行動開始正式化,看來作為食物,人類已經能夠接受熊肉了。那那岐認為不能隻教給巴茲和林如何狩獵,還必須教會他們如何躲避人類。


    那那岐不知道自己在森林中究竟生活了多長時間,日期的感覺是人類特有的東西,他心想。人類與野獸,能夠靠近這兩種生物日常生活的自己,如今應該是生活在野獸的時代吧。雖然還記得與尤菲的約定,可那是屬於人類的疾病,與野獸沒有關係。雖然在最開始會覺得心痛,不過現在的那那岐已經可以坦白地說,等自己總有一天回到人類的世界後,再去考慮那種事情吧。我作為一頭野獸待在森林裏,就必須要以野獸的感情生存下去。


    基利甘在那那岐的內心裏出現了幾次,在那些熟悉的麵孔中,還增加了巴茲和林的臉。出現在那個黑色的感情塊狀物的表麵,隨即又消失的尼比熊兄弟的樣子讓那那岐感到恐懼不已。但是,每當他確認那是自己身邊的巴茲和林的樣子後,那種恐懼馬上就會消失。如今那那岐已經知道,原來基利甘的這麵目就是喪失的恐懼。失去愛著的人的恐懼讓那那岐的身體不停地發抖,在弄清這一點之後,基利甘也就變得不那麽恐怖了。害怕失去,就什麽也得不到。


    森林裏的生活十分突然地結束了。已經成長為成年尼比熊的巴茲和林的個頭與那那岐差不多高了,他們分別選定了自己的領地,並過上了不即不離的生活。雖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開始的,在某一天晚上,兩頭尼比熊不再依偎在那那岐的身邊,而是分開睡覺。那那岐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結束了,雖然有些落寞,不過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第二天,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兄弟兩個已經不在了。與分開睡覺一樣,它們還會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尋找食物,那那岐對此非常理解。


    有槍聲從遠處傳來,接著是尼比熊的咆哮聲,那是巴茲的聲音。在森林中即便蒙著雙眼也能自由移動的那那岐隨即朝著巴茲所在的方位跑去,緊接著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的,是曾經見到過的一幕。


    哪天的那名男子摔倒在地,被嚇得瑟瑟發抖。一頭尼比熊在他的周圍徘徊著,是巴茲。巴茲頻繁地望向不遠處的是從,好像是在等待著林的到來。它用後腿支撐起身體,像是要給上天供奉祭品一樣舉起雙爪,然後發出了吼聲。從森林中傳來了林回應它的聲音。男子雖然膽怯,不過目光一直都在尋找能夠脫身的路,於是他發現了那那岐的身影,眼睛中閃現出希望的光芒。


    “赤紅!是你啊!還記得我嗎?之前,你就是在這裏救了我。”


    那一天那那岐不能見死不救。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


    “這裏是森林,一切都要按照森林的法則來。”


    聽到那那岐的聲音,男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高興,好像是在為那那岐真的會說話而感到開心吧。


    真是個勇敢的孩子,那那岐心想。


    “我明白,赤紅。”男子隨即快速站起身來,並隨即朝剛才被巴茲打掉的獵槍跑去。


    我是不會給你援助的,那那岐想道。就在這時男子已經來到了獵槍附近,再這麽繼續下去巴茲會被槍殺的,想到這那那岐剛準備跳出去,沒想到林出現了。林揮起一隻前爪朝男子橫掃過去,被撂倒的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無法動彈了。雖然那那岐不忍心去看這一幕,但他還是在心裏說那個孩子在遵照森林的法則戰鬥著,即便輸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巴茲和林開始在男子的周圍徘徊,隨即又憑借後腿直立起來,並再次朝著天空咆哮。已經足夠了。那那岐從樹叢總跳了出來,擋在男子與兩頭尼比熊之間。


    以人類為目標而揮下的兩頭熊的前爪,深深地刺進了那那岐的後背,並撕開了皮肉。


    “吱!”“吱!”巴茲和林同時發出了和初次見麵時相同的可憐叫聲,並縮回了鋒利的爪子。


    “別介意,你們走吧。”


    兩頭尼比熊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很快就消失在森林中。


    “嗚嗚……”


    從那那岐身體下麵傳來了男子的呻吟聲。


    “喂,真是的,你在哪兒?明明還是個新手,可別太得意了!”


    聽到另一個獵人的聲音後,那那岐隨即離開了那裏,躲進了樹叢。


    “喂,高迪!怎麽了!”


    果然,那名獵人朝這邊跑來,但是看到接下來出現的那個人時,那那岐不由得吃了一驚。


    “被尼比熊襲擊了嗎?”


    身穿塔克斯製服的年輕女性伊莉娜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瓶——應該是回複藥之類的東西——隨即開始對男子進行治療。


    那那岐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說神羅公司還在進行活動嗎。他有些後悔之前沒有注意有關人類的情報。目送著獵人背著男子離開森林,伊莉娜掏出一個手機不知和什麽地方取得了聯係。


    “已經發現了,我明天再去試著挑戰一次。”


    那那岐回到森林中用石頭搭起來的家時,發現巴茲和林正在附近不停地轉來轉去,看到他回來了,它們倆隨即便躲進了樹叢中。


    “我沒有生氣。”


    那那岐說完,便無力地趴在地上。雖然他並沒有生氣,但是傷口的確很疼。他想休息一會兒,試圖借此來回複傷勢。明天,神羅的人還回來,他們的目標好像就是尼比熊,明天會很忙碌吧。雖然意識到巴茲和林正在朝自己靠近,不過那那岐隻是沉默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兄弟倆開始輕輕地舔舐他背後的傷口。謝謝你們,巴茲,林。


    那那岐在晚上醒了過來,傷口的疼痛感已經減輕了大半。他十分滿足於自己的恢複能力,並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後並沒有發現兄弟倆的身影,平常它們倆總是會在自己視線所及範圍之內睡覺,覺得有些奇怪的那那岐在樹叢裏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它們,並非夜行性動物的尼比熊幾乎不會在晚間活動,那那岐有些著急,於是開始在森林裏尋找巴茲和林。


    他好像感覺到有槍聲從遠處傳來,而且是從森林外麵。那那岐的全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久未露麵的基利甘再次出現了。那那岐蹲坐在那裏,全身都被恐懼所籠罩,他


    早已忘記了如何在應對這種情況。到底該怎麽辦呢?對了,巴茲和林。那對兄弟能讓我克製住顫抖,可是它們並不在我身邊。那那岐緊咬牙關,勉強站起身來,朝著森林外麵跑去。


    他一邊盯著地麵,一邊忍受著顫抖。由於空氣中彌漫的氣息發生了改變,所以那那岐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森林。他抬起頭,發現在一條斜坡的下方是片廣闊的草原。在獵人警察走過的地方,雜草都被踩死了,所以形成了一條路。那那岐的目光順著這條路望去,看到在不遠處的前方有幾處光亮,是個小村落。在這些光亮中,最明顯的那個有些搖擺不定地晃動著。那個是火焰,那那岐心想,應該是有類似篝火的東西吧。他不停地思考著的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物,試圖借此來趕走基利甘,可惜一點兒效果都沒有。於是,他決定朝著那些光亮的方向移動。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會是這樣——篝火映照著巴茲和林,它們倆被吊在兩根粗壯的柱子上。它們擺出了擅長的姿勢,雙手向天空伸展。它們的尾巴已經被割掉了,那那岐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心裏的基利甘已經消失了。由於他還沒有仔細查看兩頭尼比熊目前狀態的勇氣,因此隻能先觀察周圍的情況。距離篝火不遠處有三幢小屋,每個都亮著燈。側耳傾聽還能聽到人類男女的歡聲笑語,好像正在慶祝,並沒有人在警戒外麵的情況。那那岐還是無法直視那對尼比熊兄弟。


    巴茲和林應該是為了給自己報仇才來到這裏的吧,那並不是野獸應有的感情。雖說人類和尼比熊是一對宿敵,但這隻是作為整個群體而言,那那岐認為在這兩者的個體之間並不存在什麽特殊的感覺。如果說有仇恨的怒火或者是怨恨之情,那也應該是人類才對。


    可能是由於暴露在森林外麵的空氣中的原因吧,那那岐意識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也萌生出了複仇的想法。這不是野獸的感情,而是人類的。


    “吱!”忽然聽到了尼比熊兄弟的叫聲,那那岐吃了一驚。那聲音聽上去很疼。就算身體再怎麽巨大,它們也隻不過是孩子。那那岐心中的黑暗情感在不斷地擴散著,雖說並不是基利甘,可是那份黑暗卻在不斷地吞噬著理性。想要複仇的想法在難以抑製地慢慢支配著那那岐的內心。


    從小屋中傳來了嬰兒的笑聲。哦,原來還有孩子啊,一定很可愛吧。屋裏有孩子——孩子可是無辜的呀,那那岐啊,饒恕他們吧。


    那那岐的心在野獸與人類的夾縫中似乎要破裂了。


    噗!


    一顆子彈射進了那那岐身邊的地麵,可是並沒有聽到槍聲。那那岐意識到憤怒讓自己無法識別槍聲。他再次抬頭看了看被吊起來的巴茲和林,剛才的叫聲隻是自己幻聽罷了,它們應該早就斷氣了。他看著兄弟倆的眼睛,彷佛能看到他們緊閉的眼皮下鮮紅的雙眼,那裏映射著火焰的光芒。那那岐覺得那火焰好像轉移到自己的眼睛裏了,眼睛變得好熱,周圍的景象被染成了鮮紅色,什麽都看不見了。


    槍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那那岐憑借敵人開槍的聲音朝著小屋衝去。他撞破了玻璃衝進了屋內,裏麵好像有幾個拿著武器的男人。雖然驅動我的是人類的感情,可是如今的我卻發揮著野獸的本能,那那岐心想。


    已經辨別不出人類的臉了。


    槍聲響起,從臉頰上傳來鑽心的疼痛,那是一個信號。那那岐朝著旁邊的對手撲去,


    之後的事情幾乎全都不記得了,隻有子彈穿過身體的疼痛感與男子的慘叫聲還殘留在記憶中。


    “原本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那那岐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好像倒在染滿了鮮血的木地板上。他抬起頭朝四周看了看。


    一名身穿紅色衣服的男子坐在房間角落的椅子上,正看著他。這人很麵熟。


    “你行了?”文森特好像一點兒都不擔心地問道。


    “文森特?文森特!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文森特平靜地說道。


    雖然文森特說的事情並不多,不過還是能聽出他好像一直在旅行。他有些自嘲地說自己在等待著某些事情的發生。在途中,他偶然發現了神羅的直升機,於是便追蹤著直升機的蹤跡來到了這個獵人聚集的地方。塔克斯的伊莉娜好像是為了得到某樣東西才來到這裏,並和獵人們一同進入了森林。很快,他們帶著一個受傷的孩子回來了,當天夜晚又有兩頭熊出現在這裏。獵人們在騷動之後將兩頭熊射殺了,伊莉娜好像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於是坐著直升機回去了。正當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那那岐突然出現了。聽到獵人們的槍聲後,那那岐跳進小屋……


    “你打算咬碎那個被你撲倒的獵人的喉嚨,之前受傷的那個孩子一邊哭著,一邊說著什麽‘朋友’之類的話。雖然我並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過你看上去並不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那那岐,而是隻會襲擊人類的野獸,所以我就出手了……”


    文森特在射擊那那岐之後,隨即將一片混亂、手中持槍一直處於危險狀態的獵人們全都趕出了小屋。


    為了讓他們快點離開這裏,他還說:“一旦你們威脅到我,我會變身的。”


    之後文森特為已經失去意識的那那岐進行了治療,並等待著他醒來。


    那那岐看了看這個房間,發現地板上到處都沾滿了血跡。


    “我殺人了嗎?”


    “沒有。”


    “這樣啊,太好了。”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那那岐想要看看外麵,所以試圖站起身來。雖然有些搖晃,不過總算是勉強站了起來。


    文森特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說道:“外麵的熊被他們帶走了,我是不是應該阻止他們?”


    “嗯,那兩頭熊對他們一定很有用吧?這是森林的法則。不,是森林外的法則?文森特,我現在也有些弄不懂了,搞不清楚。”


    “說給我聽聽吧。”說完,文森特便不再言語。


    於是,那那岐便開始講述之前的事情——從在森林中遇到那兩頭發出刺耳嚎叫的尼比熊幼崽一直到與文森特再次相逢為止。


    “我到底該怎麽做?”


    文森特也然保持著沉默。


    就在那那岐以為不會從這個人那裏得到回答時,“我想在你以後回想起這件事時,應該就能得出答案了吧。不過,當時間過得再久一些,你重新考慮這件事情,也許會得出另一個不同的答案。雖然有答案,但並不是惟一的。你隻要窮其一生去思考就可以了,重要的,是不要忘記。”文森特說道。


    “嗯……”對於對方的回答,那那岐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似懂非懂。


    “我這樣說,你就能明白了吧。”好像是看透了那那岐的迷惑,文森特接著補充道,“在當時你覺得正確的事情,其實是百分百錯誤的,無論到什麽時候都是錯的。”


    “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做啊,無論怎樣思考,都無法做出正確的行動。”


    “就是這樣……”說完,文森特好像要結束這場談話似的站起身來,接著又想起什麽,“還有一種選擇是什麽都不做,我就是這麽做的。”


    “結果怎麽樣?”


    “作為一種懲罰來說,也許還不錯。”


    文森特像演戲似的一甩鬥篷,非常瀟灑地離開了小屋,那那岐急忙跟在他的身後。


    看上去文森特好像是要去東邊,不過他很快就離開大陸浸入了荒野。


    “你要去哪兒?”


    “知道之後,你想要怎樣?”


    “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為什麽?”


    “因為……”


    因為我很眷戀人類,那那岐心想,我想要和人在一起。


    這是,兩個人走在這片荒野的邊緣地帶——一個有普通樓房那麽高的懸崖下。


    我不想一個人。


    “這個回答百分百是錯誤的。”


    文森特輕飄飄地朝懸崖上方跳去。


    “文森特!”


    可是很快就看不到他的那件紅色鬥篷了,也沒有回答。


    “……也許文森特說的才是錯誤的!”


    在朝著已經看不見的對方大喊之後,那那岐忽然意識到——到底什麽才是正確的,到底要怎麽做,對這樣的問題感到煩惱根本是沒有意義的。過去已經無法改變,自己擁有的隻有未來。但是,不要遺忘,隻有持續思考才是最重要的。也許隻要這麽做就能找到答案,隻要能找到答案,可能就會起到某種作用。但是,僅此而已。與生存相比,隻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無論是我,還是巴茲和林,在森林中沒有任何煩惱,在森林裏渡過的日子是那麽快樂。


    那那岐剛在原地蹲下,就回想起來森林中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那對睡相十分糟糕的兄弟——在清泉中溺水的巴茲,從樹上掉下來的林,兄弟倆第一次捕捉到的魚……那那岐笑了,不過眼淚也止不住地流淌著。再見了,野獸的世界。那那岐站起身來,繼續向東邊走去。走了一會兒之後,他停下來想了想,接著將前進方向改為北邊。


    火箭村的希德好像正在忙著開發飛空艇,盡管如此,但發現渾身是上的那那岐時,他還是讓他留下來慢慢養傷。那那岐為了不妨礙他們工作,隻是遠遠地看著那艘已經接近完工的飛空艇。他對自己與尼比熊兄弟一起在森林中生活了將近兩年時間這件事感到驚訝無比,不過,希德在得知自己與那那岐已經兩年沒有見麵之後也十分驚訝。


    那那岐聽說,巴瑞特在不久之前剛剛造訪過這裏。真想見見巴瑞特啊,他咋心裏暗想。與希德一樣,巴瑞特也一定會和上次分別時一樣來對待自己吧。


    某天,完成了製造飛空艇工作的希德興高采烈地邀請那那岐一起來試飛,那那岐很高興地坐上了新的飛空艇。


    “如果墜落的話,我們隻能各安天命了,你可不要恨我。”希德說道。


    各安天命,這句話說得不錯,那那岐心想。


    飛翔在空中時,所有人都會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狹小,對於平時總在地麵上狂奔的那那岐而言,這種感覺尤為強烈。他想,必須要感謝能讓我體驗到這種特權視野的希德。這個狹小的世界,就是我要生活上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世界。這世界裏有很多我所不了解的事物,還有很多我應該去看,應該了解的事情。如果是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由於迷失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而感到困惑幾乎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可是,自己現在已經知道這世界並非那麽寬廣。這種想法讓那那岐再次鼓起了勇氣,他覺得了解所有事物並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世界正在等著我。”


    “什麽嘛,別說得那麽誇張……哎?喂喂,你看那個……”


    “怎麽了?”


    “快看啊,是尤菲。那家夥怎麽會在這裏?”


    與尤菲的重逢,讓那那岐感到稍微有些內疚。之前為了收集與疾病有關的情報才與尤菲分別,可是那那岐卻什麽都沒有做,為了掩飾內疚的心情,他盡量裝出開朗的樣子。不一會兒,希德駕駛著飛空艇飛走了,隻留下了那那岐和尤菲兩個人。尤菲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邀請那那岐一起去尋找魔石。那那岐的想法與之前見麵時一樣,當時他對尤菲的朋友——由裏感到很生氣,並想要刁難對方,所以才說並不存在能夠治療那種疾病的魔石。但是,現在不同了,他確信沒有能夠治療米德加病的魔石。而在火箭村,他得知這種病被稱作星痕。


    自己在森林裏生活的這段時期,如果尤菲一直都在尋找,而且沒有任何發現的話,那麽就足以證明這種魔石是根本不存在的。雖然這一結論是在新人尤菲能力的基礎上得出的,可是那那岐在說出之後,尤菲的表情還是顯得十分落寞。


    “對不起,我跟你一起找吧。”那那岐說道。


    那那岐與尤菲一起進入了位於北方雪原上的某個魔石洞穴,在那個冷凍刺骨的洞穴裏尋找了一番之後,結果證明不過是一場徒勞。


    “啊,果然還是沒有啊!真是的!”尤菲說道。


    “放棄了?”


    “沒有,我還要接著找,因為還有希望。”


    “什麽意思?”


    “我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魔石洞穴全都去過了,或許我有所遺漏,所以打算再從頭找一遍。不過呢……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最近我在那件事上花費了很長時間呢。”尤菲看著遠處說道。


    尤菲之前在教那些五台的星痕患者們學武術,雖然最開始都是些孩子,不過現在有很多成年患者也都加入了進來,他們在尤菲的指導下,身體的狀態有了明顯的好轉。


    “嗯,那種疾病果然具有傳染性。但是呢,並不會傳染給所有人,而指揮感染那些感到煩惱、痛苦,並打算放棄人生的人,這種病就像是在利用這些人內心的縫隙趁虛而入一樣。所以呢,通過學習武術,讓自己的身體活動起來,就不會再去想那些事情了吧?隻要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晚上倒頭就睡,人就不會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而感到煩惱了。所以,我要加油啊。”尤菲看著那那岐微笑道,“你覺得怎麽樣?”


    “我讚成!非常讚成。”


    “是吧!”


    尤菲勒住那那岐的脖子用力地向上拉。


    “住手!”


    “哎?我才發現,你的身上怎麽到處都是傷口啊,怎麽弄的?”


    那那岐想了想,回答道:“我之前在進行銘記世界之旅。”


    雖然和想像中的不同,結果那那岐還是投入了生命的懷抱,努力地去生存,然後銘記下這一切。他體驗到了一種如果隻是旁觀,就永遠不會明白的事物,而代價則是心靈與身體的雙重創傷。


    “真是個喜歡裝酷的笨蛋啊!”尤菲說著,再次勒緊那那岐的脖子。


    不過,她隨即就鬆開了,並說道:“加油啊,那那岐。”


    與尤菲告別之後,那那岐開始到處閑逛。他打算如果見到野獸,就試著和對方生活一段時間;如果遇到人類,就積極地和對方接觸,盡量從這些事情中——這無關對與錯——學習到所謂的真實。因此,在那那岐的心中增加了很多名稱。閃爍、小偷、貝殼、蜘蛛群、戀愛、樹木的呼喊——全都是從那些珍貴的,偶爾還會伴隨著疼痛的體驗中得到的知識。


    在這些充實的日子裏,當隻剩下那那岐一個人時,那個基利甘就會偶爾出現。隨著時間的流逝,基利甘好像也變大了。隻要見識增長了,失去的東西也會隨之增加,所以基利甘也會變大,那那岐是這樣想的。


    基利甘的真麵目就是喪失的恐懼,隻要知道了真麵目,對方應該變得不那麽恐怖了,可是那那岐還是會顫抖,甚至恢複正常的時間比以前更長。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那岐有些搞不懂。很快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搞錯了基利甘的真麵目,並開始思考對方到底是什麽東西,於是由此引發了冰冷刺骨的恐懼感。那那岐意識到,隻有恐懼的本身是自己沒有弄明白的。


    “基利甘嗎?”


    在忘卻之都的湖邊,文森特與那那岐再次相逢,停了對方的解釋之後,他小聲地重複道。


    “如果是那個的話,我倒是有線索。”


    “什麽?快告訴我!”那那岐急切地追問道。


    “喪失總有一天會來臨,對這種事情進行想像,就會產生恐懼。但是……也許有些可笑,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的。”


    “嗯……也許吧。”


    “基利甘從


    遙遠的未來而來,就是你潛意識中所恐懼的未來。”


    “哎?”


    “你試著想像一下,當你熟悉的所有事情、現象、以及其他的一切都隻存在於自己內心中沒有任何人來與你分享。”


    “嗯……”


    他開始想像,這時基利甘開始在他的心中活動起來。迷茫期強忍著身體的顫抖,繼續進行想像。想像自己跑上了一塊能夠俯瞰整個米德加的高地,在遠處無數不知名的植物覆蓋了整個城市,那裏還有人類的氣息。


    但是,沒有人認識那那岐,去到那裏與人類對話,也許那個人會非常吃驚,並與他攀談起來,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會談論到之前的事情,說出“啊,那個時候也是如此”之類的話。


    “孤獨一人。”


    那那岐顫抖著說道。


    “擁有漫長生命的我,總有一天肯定會體驗到孤獨——孤獨的恐懼。那就是基利甘嗎?”


    “我將其成為‘提前降臨的煩惱’。”


    “不要取笑我!”那那岐憤怒地說道。


    文森特用鼻子哼笑了一聲說道:“那麽,你再試著想像一下,你並不是孤獨的,如果可能的話,你或許會有幾個孩子。”


    “我的孩子?我無法想像,我隻擁有過尼比熊而已。”


    “那麽,這個場景怎麽樣?你每年都會到放一次米德加,我在那裏等著你,並毫無興趣地聽你說著那些無聊的事情。”


    那那岐的內心一下子浮現出了文森特興趣索然的樣子,於是他的顫抖停了下來,基利甘的身影好像也消失了。


    “顫抖好像停下來了。”


    “嗯,不過文森特早晚有一天會……”


    “那一天不會到來的,我是不老不死的。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啊……”


    那那岐這才意識到文森特的孤獨。雖說自己有著很長的生命,但總有一天會死,開始文森特……


    “嗯,在我活著的時候,我肯定會偶爾去找你聊聊的。”


    文森特好像很為難地看著那那岐,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一年一次吧,不然的話,你還是放過我吧。”


    “為什麽?”


    “你太麻煩了。”


    文森特說完便低下了頭,讓鬥篷的領子遮住了自己的臉。從他肩膀上的微微顫抖能夠看出來,文森特在偷笑。這還是那那岐第一次看到文森特在笑。


    “基利甘,是叫基利甘,嗎?”


    “嗯,你想笑就笑吧。”


    “那麽,失禮了。”


    文森特開始放聲大笑,那那岐最開始勉強忍住了,不過,很快就跟著他一起笑出聲來。自從古代種的時代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笑聲回蕩在忘卻之都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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