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隻得順著他的話往下道:“好像是瘦了點。”


    易縝不悅:“我問的是他怎麽瘦了。”


    “人沒跑。”淵池一臉正色的地朝秦疏指了指,把手一攤。“侯爺隻讓我們看著人,沒說要讓我們管他怎麽瘦了。”


    青嵐暗暗踢了淵池一腳,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接這話頭。


    燕淄侯一怔,微微一笑道:“這幾日也辛苦你們了。”他目光有意無意的掠向場中,心思分明不在麵前兩人身上。


    “屬下難得為侯爺效勞,那來的辛苦可言。”淵池緊接著他話音道。暗地裏又被師兄重踢一腳,這才把話頭收住。


    好在燕淄侯心不在焉,似乎也沒怎麽聽出他語氣裏有些怪腔怪調。這一次是恍恍惚惚的回去了。


    傍晚時分收工回了營地,燕淄侯前所未有的派人給負責看守的十餘人送來飯菜,有酒有肉地頗為豐盛。


    淵池歡呼:“侯爺終於知道體恤我等辛苦了!今日終於不必再就著冷水啃幹糧!”連忙招呼眾兄弟過來享用。


    青嵐逐一將飯菜分發下去,見其中有一道蒜茸蝦球,一碗清燉鴨湯,色澤誘人香氣四溢,是澤國常見的做法。淵池一到就被派來幹這一等一憋屈的差事,還沒有機會去嚐嚐地方菜肴。一眼就瞄上那個,被青嵐一筷子抽在手背上。


    “這個不是給你的。”青嵐悄聲道。一邊將這兩道菜放到一旁。“你若吃了這個,日後侯爺知道了,當心剝了你的皮。”


    “侯爺好端端的幹嘛要剝我的皮?”淵池也小聲嘀咕,不甘心地拿筷子去戳了戳,到底沒敢偷吃。戀戀不舍地道:“這個要趁熱才好吃,放涼了就腥……”


    青嵐也不理會他,親自把這兩道菜給秦疏送去。


    秦疏平日與其它人犯一道出工吃飯,住的卻是單獨一頂小帳。被青嵐等人的營帳團團圍在其中。


    青嵐掀簾進去,秦疏在簡易的床鋪上盤膝而坐。聽見響動睜眼朝他看來。


    青嵐也不多話,把碗放到一邊小帳上,朝秦疏略略眯了個頭,轉身就走。


    秦疏收回目光,仍舊運氣調息。青嵐用的是何處手法不得而知,他體內內力全無,筋脈也受了極大損傷,然而卻不是無可補救。他隱約覺得似乎是青嵐手上留情了。


    秦疏本來靠的就是踏實苦練,這時也隻不是把一切工夫從頭做起。這些時日一有機會就憑借體內少得可憐的一點殘存內息調理受損的筋脈,雖然收效甚微,他卻毫不氣餒。青嵐也隻當視而不見。


    今天狀態卻極為不好,才剛剛調動氣息,還來不及運行周天,丹田中氣息猛然一岔,腹中一陣絞疼突如其來,秦疏毫無防備,險些□□出聲。體內氣息頓時散了。


    他也無法再保持端坐的勢態,按著下腹癱軟下來。那來曆不明的絞痛密集而猛烈,疼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好在時間並不在,半柱香之後便慢慢緩和下來,變成隱隱的悶疼。


    秦疏已是滿頭的冷汗,不明所以。試著稍一調動內息,腹中疼痛就隱約有加的趨勢。他隻道是自己運功不得法,又沒有師父可以請教,一籌莫展隻得做罷。


    雖然沒有什麽胃口,瞧見青嵐送來的吃食。想到若是要逃便不能沒有體力,仍舊打算勉強吃上一些。


    誰知才聞進那股煙火味道,便是一陣惡心反胃,蹲到角落裏幹嘔了一陣,偏偏又什麽都吐不出來。


    這麽一折騰,他也再吃不下去了。挨加床上倒下睡了。


    這一夜腹中不時輕微絞疼,心口陣陣煩惡,卻是半宿都沒能安睡,好在到了是上終於消停下來。


    白天就覺得全身無力,頗有些勉強。時不時總有些惡心頭暈的感覺。


    工地上的夥食不過是糙米饅頭之類的,自然好不到那裏去。他原本不是挑剔飲食的人,也知道現在體力要緊,可明明餓的慌,端著飯碗卻怎麽也咽不下去。莫名的想吃青團子。


    那是清明時節才吃的東西,這時過了節令,上那兒尋去。


    晚上燕淄侯仍舊送了飯菜過來,這次換作膳魚羹和茸爆雞丁,膳魚是一口也沒有動過,雞丁不過略略嚐了兩口,也是吃不下去了。


    秦疏隻當是中了暑氣,他也不敢再運氣調息,隻喝了兩口涼水就上床歇著。隻覺得頭暈氣虛惡心乏力,從前生病都沒有這麽難受過。


    他吃不下又睡不好,白天全是體力活,這樣熬過了兩三天,症狀非但沒有好轉,還頗有越演越烈的架勢。幾乎到了喝口水都會惡心的地步,有時人前也實在掩飾不住,不得不丟下手中夥計跑去一旁幹嘔。而且一旦動作大了,腹中便會隱隱抽痛。


    這天搬那石塊之時,還未來得及出力,眼前猛然發黑,一時之間腹中絞痛,心口煩惡一道湧來。說不出的難受,幾乎連站也站不住,扶著石料靠了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


    他畢竟全無經驗,也很少見過婦人懷孕,隻確定有了孩子的話日後肚子會漸漸大起來。雖然知道婦人懷胎後會害喜,全沒把自己往那方麵想,這時後知後覺的猛想起一個可能,這一下再也不敢大意,也顧不得旁人白眼,扶著石壁尋了一處陰涼僻靜些的地方坐下休息。


    各人每天都有一定的任務額度,他雖是燕淄侯親自指派的人,卻是送來做苦仙台的。監工雖不去與他過不去,卻也不會格外寬待他,分配的工作同別人一樣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做不完便要挨罰。這一幹人老弱皆有,若是一人做不完,別人總會相幫。唯有他在此不得人緣,意是人人興災樂禍,


    過了午時,果然監工頭子找到麵前催促,這人有些眼色,反而不是窮惡極惡之徒。身為監工還得提防著人犯逃跑,燕淄侯成日偷偷摸摸的過來,各處崗哨不敢阻攔,他那能不知道。吃不準這人在燕淄侯眼裏的地位。


    他將皮鞭在地上抽得啪啪響,卻並不真往秦疏身上招呼,隻是不住口嗬罵。他也頗是為難,一來要這人做苦力的是侯爺,二來若放任自流,別人就不好再管教。


    “我身體有些不適。”破軍輕聲央告。見左右無人,將一物塞到這人手中。“還請大人多擔待些。”


    監工仔細一看,原來是隻玉簪,通體潔白剔透,選料做工都是上乘,顯然價錢不菲。要知道這些人犯都是又窮又硬,總是搜刮不出多大的油水。這時見了這隻玉簪,不由得頗為心動。一麵拿在手裏舍不得放,一麵卻道:“平白無故,我怎能要你東西。私下收受賄賂,那是要受重罰的。”


    秦疏連忙道:“我想托大人代我買些柴火米糧之物,這個給大人充作錢資。”


    這些人犯畢竟不是死囚,也允許家人探看,有人嫌棄夥食而在營中自行開夥,工頭得了些好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但秦疏畢竟不是尋常人犯,工頭雖然心動,卻還是遲疑,向四周看了看:“這個……”


    秦疏知道他擔心什麽,想到青嵐平日所作所為,低聲道:“他們不會管的。”


    這工頭想了想,秦疏在這兒坐了一個上午,這些人隻要他不逃走,也隻當沒有看見,於是信了。把那人玉簪收入懷裏,臉色也好看起來:“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你也不用口口聲聲叫我大人,我那裏是什麽大人來著……”一麵說一麵去了。


    這姓張的工頭做事倒也實在,這隻玉簪少說也能值個百十兩,而秦疏要的那些米糧雞蛋,再怎麽著也不過一二兩銀錢,當天就給他辦得妥妥帖帖。


    秦疏自己動手,熬了一小碗米粥,分作幾次才慢慢吃完。而青嵐端進來的那些油膩之物,根本就是碰也碰不得了。


    青嵐見他自已開夥並沒說什麽,隻是見他白天的情形,特意過來看看。見那些飯菜如同前幾日一般,幾乎是紡絲未動,輕輕歎了口氣。又見他臉色實在不佳,忍不住勸道:“你還年輕,以後來日方長。你再不痛快,也不能餓著自己。”


    “多謝你。”秦疏胃裏依舊難受,閉眼在床上半躺半靠。聞眼睜開眼朝青嵐欠了欠身:“我知道。我也不是有意挨餓。隻是近兩天確實有些不大舒服。”


    青嵐見他臉色雪白一片,額上還有涔涔細汗,擔心地探手一摸,額頭卻是冰涼的,並沒有發燒。又伸手去探他腕脈。“病了怎麽也不說?”


    秦疏臉色一變,卻見青嵐診脈的手法十分笨拙,半天才找到正確的位置,這才沒有掙紮。果然讓他胡亂摸了一陣,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青嵐一臉茫然的鬆開手。隻是不放心地道:“要不,我替你請個大夫來看看。”


    “就是有些中暑,我休息一陣就好。沒什麽要緊的。”秦疏朝著他笑了笑,臉頰邊露出個淺淺的酒窩。


    青嵐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笑過,微微有些驚詫,心說這人怎麽中了暑生病還挺高興的樣子。心念一轉明白過來:“我替你同張統領說一聲,這兩天就不必去……”


    他隻以為秦疏是想休息幾天,這兒正說著,帳外有士兵來尋青嵐,青嵐出去聽了幾句,匆匆走了。


    秦疏聞眼靠在床上,豎著耳朵聽了聽,前來找人的士兵似乎說的是侯爺要青嵐前去。聽著兩人腳步聲去遠。他這才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穿了鞋子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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