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縝從書房出來,正遇到端王也要出宮。這兩人在回京之前私下結了不少嫌隙,明麵上反而不好翻臉,隻得隔了幾步一前一後的走。


    “我的事日後你少管。”


    端王瞥了他一眼:“誰願意管你。”他收到祝由的消息,祝由已經打點好淮南的事務,不日就能入京,因此端王心情尚且不錯,也懶得和他計較。


    易縝見他眼裏略帶喜意,隻當他是興災樂禍,不由得恨恨:“若不是你多事,皇上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你別忘了你跟祝由也不清不楚,捅到皇上那兒去也沒什麽好果子。”


    端王見他提到祝由,麵上沉下來,忍了一陣方道:“祝由好歹求的是權勢,他願意依附我,我願意扶持他,與別人何幹。至於秦疏,他表麵上順從你,誰才知道他骨子裏為的究竟是什麽!”言罷也出了正門,拂袖上車而去。


    易縝想道,秦疏自然是為了我們的兒子,要你們一個個插手?縱然現在秦疏心中還有不忿,日後天長日久再添上個寶寶,又怎會有不回心轉意服服帖帖的一天。他不知不覺想像兩人加上個娃兒的畫麵,忍不住笑了笑。覺得端王這樣彼此心知肚明,卻還逢場作戲隻圖一時歡愉,是十分的沒有意思。也不理會他那句話。


    一路上又遇到幾個同僚,不得不應酬一番,直到入夜才得空脫身。回去了也顧不得別的,先去看秦疏。


    老王妃吃齋念佛,早年就搬到城外清風觀裏去住,平素也不過問侯爺府中的事。燕淄侯莫名其妙地給她弄出個孫兒的事,沒瞞過青帝,卻瞞得老人家滴水不漏。


    縱然是如此,易縝也不願太過張揚,仍舊是在府中尋了個角落僻靜的院子安置秦疏,外頭的守衛也是不曾鬆懈。


    秦疏這一路心情起伏,自昨日碰巧被青帝遇見,越發的覺得不踏實。雖然奔波勞頓,洗漱之後反而睡意全無,強打著精神等他。


    易縝輕手輕腳的進來,見他還坐在桌邊發呆,微微一愣:“你怎麽還沒睡?”


    秦疏扶著桌子起身,叫了一聲侯爺。他素來信不過易縝,又覺得青帝隱約來意不善,那擔憂如巨石壓在心頭。想問問他將要如何處置自己,但心下惴惴,底子裏一分骨氣到底還未全數淪散,雖然明白寄人籬下的道理,始終沒辦法完全不顧臉麵。


    易縝借著燭光瞧他,徑自有些出神,未曾留意他這難言之語。過了一會才問:“你吃過晚飯沒有?”


    下人拿捏不準燕淄侯的態度,晚飯送了米飯和兩樣簡單小菜進來,並不是太差。然而他全沒有心情,不過隨便吃了兩口,這時隻得點頭答道:“吃過了。”


    易縝放軟聲音:“以後你按時吃睡,不用等著我。”一邊走過去看床鋪是否幹淨整齊。


    秦疏啞口無言,那裏是為這些事等著他。但沒精力去爭辯,隻無精打采道:“是。”


    易縝轉過頭來,皺眉不悅:“以後不用這麽規規矩矩跟我說話。”


    秦疏點頭,索性不作聲了。


    易縝見他站著不動,猛然間福至心靈,竟能夠猜到他擔心什麽。不太自然的咳了一聲:“你放心,陛下沒說什麽。皇上日理萬機,要是管到臣子家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頭上,還有完沒完。”


    不知怎麽的,他不大想提青帝議婚一事。如此昧著良心說話不是第一次,然而麵皮卻破天荒的比那一次都僵。


    秦疏看出些端倪,隻苦於無計可施。倒情願昨日碰巧遇見,那股不安隻是自己多心。聽他說話一時半會總不會如何,勉強鬆一口氣,這才覺出疲累不堪,竟有些頭暈目眩。


    “早些睡。”易縝見他露出疲色,心裏莫名的一揪。拉了他住床邊走。竟親自替他脫去鞋襪。


    秦疏有些受驚,整個人縮到床上去。見易縝站在床前瞧他,心想如今到了他家,他總該到別處去睡了。微微皺眉:“我知道了。侯爺事忙,也請回去休息。”拉過被子來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裹好,再探出頭來,拿黑漆漆的眼瞧著他。心想這人怎麽還不滾。


    易縝雖不妥,卻仍舊沒有別處去睡的打算,被他拿話這麽一堵。心想老子的府裏老子愛睡哪就睡哪,怕個什麽。然而嘴上詞窮。愣了半天,方才想到個說法:“我陪我兒子睡。”


    說罷脫了鞋襪衣服****,掀開被角硬要鑽進去。


    秦疏料不到他如此無賴,一愣,心知奈何他不得,想翻個身朝裏不用理會他。誰知秦疏原本已經緊靠著床裏,這一轉頭,隻聽咚的一聲撞在牆壁上。


    易縝聽得一驚,隨即又氣又笑,一手支著身子俯身去看:“這麽這樣不小心,幸好沒碰到肚子。疼不疼?”


    秦疏一手按著額角,蹙著眉不作聲。那聲音雖不大,力道可結結實實。他原本就頭暈,這一下更是金星亂冒,幾乎疼出眼淚來。自覺著丟人,越發不管易縝說些什麽。


    易縝雖是說笑的口氣,見他額角慢慢紅了一塊,在雪白肌膚上格外顯眼,心裏似乎也跟著疼起來。再見他神色朦朧,眼中晶瑩閃爍似有淚花,竟有些情動,不知不覺低下頭去,本想要親,猛然驚醒。就著姿勢往他頭上吹了口氣,輕聲道:“我看看,吹吹就不疼了。”


    那一縷熱氣癢酥酥地呼在臉上,感覺十分的怪異。秦疏定眼看去,更見著他那張臉還掛著像是十分溫柔的表情近在眼皮底下,更是驚嚇。他還要上手來揉,秦疏想也不想伸手就擋:“不用。”他神色冷淡,然而口氣卻有些慌張,怕易縝不信,又道:“不疼了,真的不用。”說著把按著額角的手也放下來。這閃避之間,又聽輕輕一響,卻是後腦勺又撞了上去。


    易縝停了手,仔細瞧著他。


    秦疏微微一僵,忍著不拿手去摸,麵無表情道:“沒事。”


    沒了遮擋,那一處更是紅通通的,十分顯眼。


    “好。”易縝盯著他看了一陣,再沒有別的舉動,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卻忍不住輕聲笑:“隻怕明天會長包。”


    秦疏憋屈懊惱,殺他是不能的,隻恨不得把他一腳踹下床去。然而想到從前就是踹了這人一腳,從此結仇才落到今日境地。這人心腸險惡,眼下做出親近的姿態來,誰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再不能讓他騙了一次又一次。心下索然冰冷。卻強忍著不動。


    易縝覺出他神色不對勁,那裏知道他想些什麽。過了一會貼過來拉著他的手,放軟了聲音道:“睡。”另一隻手悄悄往他肚子上摸去:“你不睡,兒子也要睡了。”


    見秦疏仍是怔怔睜著眼,神情卻不由自主柔和了一些。


    易縝往他那邊靠了靠,輕聲道:“你也不用擔心陛下那頭,今日不過是把我罵了一通,罵過就沒事了。陛下不是揪著什麽就不放的那種人。再說還有我在,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床第間細語溫柔,私房貼己話倒比本時一本正經說詞來得可信些。易縝瞧瞧秦疏,那人不曾正眼看他,他也不管,接著住下道:“你別看青帝嚴肅就嚇著了,當看他也有過年少輕狂,瞞著先帝眠花臥柳的時候,後來登了大統,這才莊重沉穩起來。若不然,你以為當今的太子怎麽來的?隻不過他當年雖貪玩,行事是極有分寸盤算的,倒不至於像太子一般不知收拾。就是如今,宮裏也有幾個……”


    他本想說男寵,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偏頭去看秦疏。秦疏安安靜靜合著眼,氣息溫和平穩。被他這枕邊風一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吹得睡過去的。


    易縝不禁笑一笑,拂開他落下來的頭發,小心揉著那處紅包。心裏把今日青帝的話過了一遍,卻是慢慢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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